向导在听到老人的话后就沉默了。
有些事该忘了就忘了。
他知道对方话中的意思是让他忘记山中发生的事,他不知道那些人是有什么手段,让这次发生在昆仑山中的事一点都没有泄露出来,可这无疑不是告诉他,那些人的手段通天,干的事也不是他这一个小啰啰能掺和的。
随着这场雪崩,所有的一切注定都要被埋葬在了山下的那座冰墓中,不见天日。
最后在老人有些担忧地目光下,向导笑了一下,说,“爸,那等出院我就把工作辞了,到时候在家里附近找一份工作。”
老人这才哎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自从儿子离婚之后,就一直不落家,经常在山里跑,他们夫妻两个人不是不担心的,现在听到了对方的这句话,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看来这次事件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的,真是应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郑文这边却不比向导这个本地人,因为她这边好几个人身上都是木仓伤,根本不敢送去格尔木的本地医院,只能把屈奭几个人带回了招待所,用身上携带的药物和工具简单地做了处理,准备之后找车把人运回西安再处理。
回招待所是正好是夜晚,外面的天很暗,还可以掩人耳目,阿苓很早就接受到了郑文的消息,先一步把前台的小妹引开了,让郑文他们把人带回了房间。
屈奭的身上有两个地方都是木仓伤,有一处是新伤,有一处已经有两三天的时间了,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忍这么久的,在郑文的记忆中,这个男人可是吹一点凉风都要咳嗽不停地,身体娇弱地不像个正常人。
也许是因为喝了她血的关系,这个人伤口总算不再流血了,温度也有所上升,像一个人了,不再像一具尸体。
处理伤口时又是一番争斗,齐家那几个还算好,失去了意识,能让郑子威几个人靠近。 可是屈奭明显意识尚存,根本不让其他的人靠近,途中郑子威靠近了对方想要把伤口中的子弹取出来,结果床上闭眼躺着的人倏忽地睁开了眼,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匕首,差点就一刀封喉,让郑子威的命就交待在了这里。
只有郑文接近时,对方似乎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身体才松懈下来,握着刀的手垂了下去。
这一瞬间,郑文都未看得出来,这个人到底是醒的,还是条件反射地警备他人。
最后,屈奭身上的伤口都是她亲自处理的,要不然别人处理这人的伤口还要大打一场,郑子威他们是没有这样的心情和身手了的,从山中出来,几个人都累成了狗,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伤口。
第二天,天还未亮,几个人就把屈奭和几个齐家人移到了车上,全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宝鸡。
一路上齐家那几个人却比屈奭更加危险,失血过多加上体温骤降,一度差点没了气息。
屈奭醒过来的时候,是一日晨时,他分不清自己睡了多久,睁眼时发现屋内很空,他怔了怔,几乎是瞬间就有一股不安的情绪弥漫开来,他躺在床上看了很久,摸了摸身上的伤口,按一下还能感觉到疼痛。
这两木仓,都是他换过来的。所以,还是赌输了吗?
其实这趟昆仑之行,他本不必去的,齐奚有能力让那群人全都葬在山中,可是他还是去了,甚至把自己当做那个靶子,这就是一个赌局,他为她舍下的赌局。
过了很久,他才从床上坐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因此越发显得那双眼睛黑得看不见底。
这里应该是关山川的宅院,有些布置他很熟悉。
他慢慢推开了门。
虽有阳光,可外面的地面上还积着一层厚厚的雪,院墙周围的排水沟道中有融化的雪水。
他看见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放了一些木头,郑文手中拿着一个工具正在认真雕刻一个木板,那些日光和雪光映照着她,清清泠泠地,像一阵风。
屈奭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眼中的郁色慢慢消散,整个院子中只听得见木头被削地沙沙声。
直到现在,他总算有了那么一丝忐忑。
他缓步走了过去,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坐在郑文的对面,也许是在摆放在雪天,这些石头都异常的冰冷,今日还算温暖的阳光都没有让这些石凳石桌炽热一丝。
两个人许久都没说话。
一人斫琴,一人垂眸观看。
直到这块木板的腹腔被挖好了以后,郑文才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又看了看天空。
此时风起,屋檐一角的青铜铃声清脆作响。
她开了口:“等你伤好,我们再上山吧。”
这山下太闹腾了,不过一两日,关山川就来了好些游客,出去一趟,她就看见一些陌生面孔。小姑娘是多数,看什么都新鲜,对上她眼上的白纱时也是一股好奇。
生机是生机,活泼是活泼。
可她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安静,骤然遇见这么多陌生人,还不太适应。
阳光下,屈奭笑了笑。
不知道是否是今日阳光足够温暖灿烂,男人眉宇间那股弥漫多年的阴翳也消散了不少,显现出底下清透的白玉出来。
他说:“好。”
他一生为人偏执且自私,可是这又如何?
他并不求她每当看见雨雪风霜,看见春日桃花开,看见山峦青色,看见冬日枝头寒梅时,都会想起他,他只求长最终站在她身旁陪她看尽这世间万物,春夏秋冬的人是他。
对于凡人来说,人的一生太短,对于郑文来说,人的一生太长。可是不管如何,在屈奭看来,人是一种没有记忆的生物。
也许过了多年,往日的仇敌也会握手言和。
所以,他从来不会奢求虚无缥缈的东西。
而他终究是赌赢了。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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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久之前,高山有灵,长出了一朵雪莲花,脆弱而又纤细,周围的大风日夜不停,四季都是风霜雨雪。 一日,山上来了一只雪狐,生性狡诈多疑,它受了重伤,机缘巧合之下食了一片雪莲花,竟是伤势痊愈,知晓其珍贵,于是日夜细心呵护,为其挡风遮雨,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可高山雪莲本就稀有,在世间传说无数,术士有言:昆仑山丘之巅雪中生有莲花,傲霜冬雪,生长仙境,天生神胎,一片花瓣入药便可令人延年益寿,食其花蕊花茎长生不老。
于是帝王将相,数不尽的权欲人士前往山巅。
雪狐在这里守了这朵雪莲很久,它也不太清楚世间的流逝,雪山上一切都是雪白地,就连夜晚都是一片白茫茫,于是几百年几千年过去,它还匍匐在这里,长成了一座山,围绕着那株已经完全盛开,花瓣晶莹剔透的莲花。
有些东西,你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太久了,日夜静心灌溉爱护,心中就有了不舍。千百年的守护足以让雪狐生出这种不舍,它每日醒来,看见长得更高一分的莲花才会闭上眼,继续安心睡去。
直到这一日,那些人间术士长途跋涉来到了这里,看见了被雪狐护在身后的雪莲花。
于是雪狐受了伤,高山上的雪莲失去了神性,那些人间术士被永远地埋葬在了昆仑山的万米冰层下。
这一日,风停了。
踏上台阶的神回到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