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孔三公子的院子，折瑶的身影就被冉南瞧见了，她从剑上一跃而下，身形极轻，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折瑶一惊，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冉南拉着上了剑，趴在墙头上。
万俟尹小声打了个招呼：“小师妹，来了？”
折瑶一眼看去，四个人都踩着自己的剑，在墙头偷看院子里面，尤其越朝尉居然也跟着爬墙。
“干什么呢？”
李朝堇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神秘道：“小师妹，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折瑶踩在冉南的剑上，也趴在墙头，有一丝阴冷。房中透出的光亮照不到他们，黑暗之中最显眼的就是一双眼珠子。
“发现三少爷有问题？”折瑶顺着李朝堇的话说。毕竟是男主角，给他一点面子。
李朝堇的语气含着一种夸张的惊悚，他低声道：“我看见三少爷的影子在变淡！”
影子变淡？有意思。
活人当然有影子，但现在折瑶知道三少爷是鬼了，白天的一些细节现在回想过去便很突兀，比如这个影子。
鬼哪来的影子？白天三少爷不仅有影子，他的影子还随着时间的变化跟着变，估计到了晚上影子会彻底消失。
折瑶想起更有意思的一点，伸手戳了戳冉南：“大师姐，那三少爷傍晚来送饭是冲着你来的吧？”
中午用膳的时候，折瑶没吃，正好方便她集中精神观察孔家人，那位三少爷眼神不知道往冉南的方向看了多少次。按理送饭不需要他亲自跑一趟的，但有所图可不一样。
冉南长得是真漂亮，那种明艳的美丽和折瑶的不一样，格外吸引男人的目光。
再加上这俩人一见面就闹了乌龙，勉勉强强也算的上是话本里的情节了，那三公子会意动也正常。
得到肯定后，折瑶啧啧有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
“这样的什么？”李朝堇好奇地问道。
越朝尉在黑暗之中的侧脸线条尤其好看，闻言不禁眉头微蹙，问道：“小师妹，难道孔府死的那人就是三少爷？”
“嗯。所以我才说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鬼。”折瑶说着叹了口气，“我进来之前就收到消息，死的是孔府的小少爷。我本以为是孔玉，结果想岔了，这三少爷在他同辈中也是最小吧。”
“这位三少爷名叫孔祥，乃孔二爷最小的儿子，最得孔老太爷喜欢。”万俟尹一看大家都望着自己，声音轻柔解释道：“下午我向府里打听过这位三少爷。”
几个脑袋齐刷刷扭了过去，看向院子里，里面很安静，没有下人走动，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平静得有些诡异。
李朝堇没有真实感，他们上次见到的鬼都是透明状的，可这位三少爷明明和活人没什么区别，因此也不觉得害怕。
直到春香来了。
春香并未发现他们几个在墙头偷看，端着一盘不知道什么东西低眉顺眼走进院子，径直来到三少爷房门前，停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这才伸手敲了敲房门，随即进去。
片刻便传来瓷器摔在地上的破碎声，紧接着居然出现了三个人的争执声！
三个人！
李朝堇背后开始发凉，他们在这里看了许久，是见到三少爷一个人进了那间房的，随后只有春香进去，哪来的第三个人？
“为何有三个人的声音？”他忍不住问折瑶。
折瑶：“……我怎么知道？”她只是个地府编外人员，又不是所有关于鬼怪的她都知晓。
嗖地一声，鞭子的破空声响起，重重落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声音不小，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众人都吃了一惊，居然动手了？这还是冯城主口中的读书人吗。
万俟尹爱美人，尤其不齿三少爷这种行为，那一声声破空声传来，听得他心都揪起来了。
“难道就任由他这么打吗？”冉南按捺不住，起身想要跳进院子。
她刚从飞剑上站了起来，房间里的人似乎都动了一下，大门上印着人的剪影，那高一些身材壮一些的显然就是三少爷，他手里好似拿着什么，正勒在只有半截身影的春香颈间。
一个人的身影比冉南更快地飞进了院子，正是越朝尉。
他脚踏鬼抄剑，手上拿着一张折瑶给的纸符，用着巧劲儿扔出，那纸符本是软的，出手的瞬间却仿佛变作硬质纸，嗖地一下就朝着房内三少爷的位置而去。
穿透大门，纸符在里面爆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越朝尉紧急刹住了，但还是给余波吹得衣袍飘飘。
大门也被炸开，烟尘散去。春香躺在地上似乎已经了无生息，而三公子，他站在原地低垂着头，右手握着一根黑黝黝泛着亮光的鞭子，只瞧上一眼都能感受到寒气。
低低的笑声从喉咙间传来，周遭顿时凉了许多，那声音越来越散开，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三少爷侧头看着他们，被炸伤的左手缓缓抬起，小手臂被炸掉了一截，露出森森白骨，可没有一滴血落下。
他眼神诡谲，面色苍白发青，脖子扭动的时候略有僵硬。
这一刻，所有人都确认无疑：这真的是一个死人。
三少爷伸出舌头舔在伤口上，就连那舌头都是白色的，右手则蠢蠢欲动。
李朝堇被恶心得连连倒退，一屁股从墙头摔了下去。
下一秒，鞭子一挥朝着越朝尉的鬼抄剑而去。
折瑶窒息了，她的赶山鞭啊！
第27章
赶山鞭，传闻中能将山驱赶的神器，然而折瑶拿上手后从来只对恶鬼、厉鬼用过，对鬼的杀伤力是极大的。
然而，她没想到这鞭子和剑碰上也刚得厉害。
三少爷使鞭子还不纯熟，只会简单的甩，不过加上赶山鞭自带的属性，越朝尉用鬼抄剑挡了几次，脚步却是连连后退，有些不敌。
那鞭子在黑夜之中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极速朝越朝尉的头使去。越朝尉避无可避，一手拿着剑，另一只手掐了一个手诀，灵力猛然流转，化作折瑶都能看见的淡金色光芒，笼罩住那一人一剑。
就在折瑶以为越朝尉挡不住正掏出纸符的时候，鬼抄剑坚强地用剑身挡住赶山鞭，下一秒迅速调转了方向直奔三少爷的胸膛。
那三少爷本就是普通人，哪里比得上从小到大不知道打了多少架的越朝尉？拿着赶山鞭也不大会用，挡不住鬼抄剑的攻势。
“大师兄厉害啊！”冉南赞叹道。
下一秒，鬼抄剑前进的速度凝滞。
越朝尉的鬼抄剑是有来历的，品质极高，是上一掌门亲自授予，斩妖除魔从来都顺顺利利的。
可这次，鬼抄剑竟没能穿透三少爷。
折瑶瞧见了，顿时想起城隍爷所说，这三少爷作恶多端，手上人命不少，死后变作厉鬼有煞气护体，寻常武器没法伤他。
“他有煞气护体，大师兄不要硬扛。”折瑶喊道，心里也急，只是赶山鞭在对方手里，她赤手空拳的也没办法。
万俟尹神情一肃：“看来大师兄一个人搞不定。”说罢，他扭头看向冉南，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刺激她的话：“大师姐，你身上还穿着那件烂衣裳啊。没记错的话这件裙子得花了你一个月的月钱？”
好家伙，话音刚落，他就伸手一把拉住折瑶。折瑶还没反应过来，人就站在了二师兄的剑上，旁边已是空空如也。
只见那道红色的身影嗖一下闯进战局，一下就变成了以二对一的局面，且冉南下手比越朝尉疯多了，纵然煞气护体，三少爷也十分狼狈。
李朝堇爬了起来，三人缓缓飞进院子里，站在墙角观战。
“小师妹，这所谓的煞气应当不会难以损耗吧？”万俟尹抱着自己的剑低声问。
折瑶还没从‘居然这也可以刺激’中回过神，闻言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要不，你们一起上吧。这可是连阴差都没能带走的厉鬼。”
李朝堇两股战战，缩在两个人身后，可怜巴巴地说：“我我我我不行。”
一开始他还是行的，只是那三少爷打着打着就越来越过分，身上的尸斑都出现了，而且刀剑无眼，时不时的身上还掉块肉。
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楚三少爷到底是实体还是鬼魂，反正他总觉得鼻端有股子臭味儿。
万俟尹摸了摸鼻子，只好掏出自己的竹扇，郑重其事交给李朝堇：“来小师弟，给我保管好。”
和折瑶对视一眼，一齐摇头叹气，李朝堇真怂。随即一个人提剑就冲，另一个绕过三少爷朝着地上的春香而去。
而李朝堇独自站在原地，发现他们打着打着好像就朝他这边打来了，顿时一个激灵，赶紧跟上了折瑶。
孔府里面的季节是春天，晚上温度低，风一吹那股子腥臭味似乎更加浓郁，几个人打斗的动静也是越来越大。
折瑶伸手探春香的鼻息，已经了无生机了。又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里应该是个书房，到处摆满了四书五经，看得出来孔三少爷很认真在读书。
“小师兄，你觉得这位孔三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折瑶问。
李朝堇还沉浸在身边有鬼的恐慌中，闻言迷茫地抬头啊了一声，想到白日见到的那位三少爷，以及看见的书房的样子，便说：“确如冯城主所说，是个读书人。性格也很温和谦虚，其实他白天不小心弄破大师姐的裙子，也是因为他当时在担心春香……”
说话声停住。
春香，已经被三少爷亲手杀死了。
就算是个鬼，白天那般真情实感地担心自己的丫鬟，晚上又将人虐杀……真狠啊。一时间，李朝堇面上的神情颇为复杂。
知人知面不知心。
“恶多善少的鬼，死后可有数种惩罚等着的。”折瑶转身，故意将声音拉高，就看见三少爷的身影僵了一瞬，心里顿时有了底。
她又说：“小师兄，你说这么凶残的鬼，孔老太爷会不会早就被他杀了？”
三少爷忽然大叫一声，手下鞭子甩得更快了。
李朝堇也是看不懂她这波操作，找了床薄被子，将春香盖住，可惜道：“这姑娘是个好的，我们方才要是早些动手就好了。”
折瑶笑了笑：“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咱们的处境也不好，随时都可能有危险。”
“那也没办法，估计不搞死这个厉鬼，我们也出不去。”李朝堇叹了口气，有些发愁，“你不是会很多神奇的符吗，连你也没办法？”
折瑶又到处走了一圈，敷衍地说道：“没办法。咱们怕是还要再住几日。”
李朝堇半晌没说话，抬手捂着肚子：“我忽然有点饿了。”
折瑶：……
您心真大。
之前还嫌弃那鬼恶心，现在就有胃口吃饭了？
一声巨响传来，风将粉尘吹了进来，两人看去，竟是先前他们趴的那堵墙倒了。
声音太大，已经引起了其他人发现，附近在巡逻的下人大喊着正往这边赶来。
折瑶当即拽起李朝堇就跑：“走！”
他们是来做客的，就算三少爷有问题，但是她觉得府中大部分人都是不知情的，从头到尾只有孔老太爷一个人掺和这事儿。
暂时没找到出府的法子，还不能惹怒孔家人，被抓现行就完了。
越朝尉大脑同样清醒，果决地伸手把杀红眼的冉南打晕，让万俟尹扛着，三人赶紧溜了。
一路躲过下人回到院子，啪一声将门关上。
后脚就有人来敲门，问：“今夜府中出了贼，贵客们可有被惊扰？主家说了，让贵客们千万不要乱走，以免被贼人伤到。”
‘贼人’们皆面不改色，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应了声听到脚步声远去才松了口气。
虚云大师伸手捻起万俟尹的衣摆，凑到鼻端闻了一下，大惊：“施主这是去哪了，莫非孔府里有坟茔？”
“啊？”万俟尹一脸茫然。
虚云大师不解道：“若不是去挖坟，你身上怎会有尸臭味！”
万俟尹脸一下就青了。
第28章
李朝堇顿时就被恶心得没了食欲，恹恹道：“大师，这是孔三少爷身上的味道。他就是孔府死的那个人。”
冯城主惊了，背后爬上一股凉意，让他头皮发麻。
死、死了？
虚云大师眉头舒展开来，恍然道：“难怪老衲白日见到他就觉得不对劲。”
折瑶提起之前几乎没人动的食盒，已经冷了，吃起来口感不好，恰好这小院子里带着小厨房，就让李朝堇给她打下手，点了火把饭菜热了热。
“都别愣着了，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刚才这么一折腾，折瑶饿得手脚都软了。
冉南闻到饭菜香味醒来，她也没问自己怎么晕的，大抵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发生了，面不改色拿起筷子就等着上饭菜。
虚云大师心里感叹，这姑娘跟天竹真的好像啊！
万俟尹想到自己浑身的尸臭就想吐，别说吃饭了，没当着他们的面吐出来就是好事了。
“你们吃，我进去换身衣裳。”他面带菜色匆匆进了屋。
其他人则都围坐在一起，提筷用膳。
冯城主坐在中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这群人是不是太淡定了？他自诩在官场浮沉多年，养气功夫足够到家，听闻三少爷是鬼后也难免心里发慌，更别说其实不只是万俟公子一个人身上有尸臭……
是真的臭。
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和他们一起吃了，别他没死在鬼手里，反倒把自己饿死。
院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不远处的动静越发清晰，似乎来了个主事的人，没过多久人就散了，恢复了平静。
折瑶吃了一口狮子头，含含糊糊道：“孔老太爷明儿该出现了。”
“为何？”冉南疑惑。
“因为三少爷只是变作了鬼，但记忆还是在的。”折瑶手肘怼了下冯城主，“问您一件事，孔老太爷最喜欢孔祥，孔祥平日里对他应该也很孝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