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瘾——令栖
时间:2021-06-08 09:19:55

  沈姒没理他,偏过头不发一言。
  不提这事儿还好,只是一想起昨晚的境况,她软话硬话说遍都没用,有点被惹毛了。她捞过身侧的旗袍,背对着他系好盘扣,摘掉了半落的发簪。
  车窗将公路两侧的景色加了一层暗色的滤镜,依然能瞧出天色明媚,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不断在路口汇入和流散,路边横出的广告站牌闪着冰冷的光,高楼大厦和树木在迅速后移。
  静默不过两分钟,沈姒整理好衣服,降下了车内前后排的隔板,突然道:
  “停车,我要下去。”
  “姒姒。”齐晟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没来由一阵心慌和心烦,面色沉了沉。
  司机没敢轻举妄动,从后视镜里不安地瞄了一眼齐晟的脸色。
  他不准,没人敢停。
  沈姒回视他,声音闷闷地坚持了句,“你放我下车,我想回去。”
  司机装作没听见,车速丝毫不减。
  齐晟没松手,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戾气,气场有些压迫人。他向来没什么耐性,大约碍着她生病,看了她半晌,罕见地什么也没说。
  他只交代了司机一句,“掉头,去医院。”
  “我不想去医院。”沈姒瞪了眼他。
  齐晟按了按眉心,心头直拱火,但到底不能对着她发作。他看她坚持,退了一步,“那就跟我回家。”
  沈姒张了张唇,想说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
  车子一路疾驰,驶向西城的四合院。
  一路沉默。
  古香古色的四合院,丹青色砖瓦,明黄的琉璃瓦,勾勒着绿剪边,雕龙画凤,单檐卷棚歇山顶,穿过长廊,院内玲珑石叠,峰峦隐映,流水潺潺。
  沈姒跟他回去后,其实没怎么闹腾,老老实实地吃完药,也没闹着去哪儿。
  可能是生病的缘故,沈姒神色恹恹的,不怎么说话,甚至都没怎么反抗他,由着他来。她就是看着兴致缺缺,自始至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老实归老实,但她状态让他感到烦闷和不安。
  齐晟出去接了个电话,没见到人影,声音沉了沉,“她人呢?”
  “沈小姐在书房呢。”家里的阿姨因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
  齐晟勾着领结松了松,朝书房走去,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
  他伫立在门边,颀长的身形斜倚着门框,五官的侧影浸没在黑暗里,骨相流畅,让人一眼沦陷的长相。
  人还在。
  沈姒半挽了长发,别了一支祥云纹样的白玉簪,一袭松绿色的旗袍。珍珠扣、水云边,银灰色的暗纹勾勒,清丽的颜色之下是销魂诱骨的春光。
  她手中提笔,正低着头练字。
  齐晟朝她而来的脚步缓下来,走到她身侧,周身的躁郁和沉冷才散了点,“不待在床上休息,跑到书房来做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轻轻一哂,“练了这么久,字还是不好看。”
  沈姒的字其实还说得过去,只不过小时候懒得在这方面下功夫,运笔和字形不是刻意练出来的,没有章法。
  是他的评价和要求太苛刻了。
  从前他就嫌她的字丑,还抽出过时间教她,不过练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根本速成不了。这几年除了偶尔抄经文平心静气,她也没怎么动笔,所以这手字看上去真没什么长进。
  “笔不好用。”沈姒不太高兴地别开脸。
  她的侧颜慵懒而清妩,有一种难以描摹的媚态,就连生气也是种风情。
  借口太扯,他拆她的台。
  “你手里握着的这支,是从拍卖会上一百多万拍下来的。”齐晟看着她,笑意里带了点淡淡的谑色。
  这支毛笔是明清时期的东西。
  白玉的套管,顶端镶嵌一枚圆润的翡翠,青金石螭龙纹毛。
  确实是好物件,不过跟她用着是否顺手有什么关系?
  “贵也不好用。”沈姒没好气道。
 
 
第51章 断金割玉   古有妹喜撕帛,今有沈姒销金
  其实也不全是借口, 沈姒手里这支虽然细腻如羊脂,温润可鉴,可惜明清时期的玉制笔大多填料充足, 尤其乾隆年间, 毛笔的管身太重。
  拿这玩意儿来练字,不如陈列。
  沈姒动了点儿心思, “要不你送我一支笔吧?”
  当着齐晟的面,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剔红龙凤纹毛笔, “不是嫌我字丑吗?我拿去练字。”
  剔红管身盘踞着游龙戏凤的浮雕, 腾龙傲然凌空, 彩凤灵秀低回, 纤巧精工,栩栩如生, 下方寓意祥瑞的云气晨光层次分明,颇具气势。
  清代的玩意儿。
  比刚刚那支内敛,但工艺精湛, 而且管身没那么沉,用着顺手一点。
  “你还挺会挑, 这支两百多万。”齐晟好整以暇地垂眸, 短促地笑了声。
  “我很有分寸了好不好?”沈姒扯了下唇, “我又没挑那支象牙透雕的。”
  她上手, 在自然光下观察了会儿。
  减心透雕, 琥珀色的笔管通透纯净, 两端采用了明朝流行的缠枝纹。
  管身雕刻借鉴“瓜鼠图”画法的松鼠葡萄纹, 葡萄蔓而不附,松鼠形象猥琐,暗讽君子与小人之争。
  “明后期的?”
  沈姒掂了下这支象牙笔, 摸了摸透雕的花纹,有点儿爱不释手。
  “想要就拿走。”齐晟懒懒地站在她身侧,不太在意。
  “那这块砚台也给我吧?”沈姒饶有兴致地划拉了下桌面上的砚台,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凑一套。”
  齐晟嗓音沉沉地笑了声。
  他捏着她的下巴,一手拢过她的腰身,漆黑的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不是说贵也不好用吗?”
  沈姒撞入他的视线里。
  算不上多高明的恭维,但她讨他欢心的时候很会说话,“你送的就好用。”
  这回答明显取悦了他。
  只是齐晟面上没显。他扫了扫她的字,漫不经心地评价了句,意态轻慢又懒倦,“你字和字的结构不对,怎么这么多年都改不过来?”
  话实在不太中听,他特像是来没完没了拆她台的。
  “你字好看,就你字好看行了吧!”沈姒这下不干了,面无表情地推了推他,赶他出去,“你能不能赶紧走?别在这儿给我添堵。”
  齐晟那手字确实漂亮,笔迹瘦劲,结体疏朗,断金割玉一般,意度天成。
  沈姒其实想象不出来他这种耐性看着不太好的人,小时候会有耐心待在书房里练字,而且他在很多方面都做到了极致,也不知道哪来的时间。这样的人简直不给别人喘息的余地。
  但他也不用在这儿欺负人吧?
  齐晟也不松开她,虚搭在她腰间的手一拢,他在她身后将她揽进怀里,右手顺势握住她,牵引着她挥毫,嗓音低了低,落在她耳边,漫不经心。
  “教你。”
  沈姒怔了下,没忍住侧头瞄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微屏了下呼吸。
  从她的角度,往下,是他优越的喉结;往上,只能看到他五官的侧影和下颌线条,起转承合都浸没在薄薄的光线里,精致又流畅,让人心悸。
  太近了。
  沈姒薄瘦的脊背就贴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和温度,一下一下,十分有力。
  她整个人笔直地僵硬了,完全没心情关注他在写什么。
  “以前就教你,书法布局讲究计白当黑,笔不到而意到。”齐晟的嗓音倦懒又沉冷,低低地往她耳尖绕,“你看。”
  镇尺铺开新的一张,他握着她在宣纸上挥就,落下两行字。
  疏可走马,密不透风。
  沈姒的身子麻了大半边,耳根窜起一阵麻酥酥的痒。
  她有那么一两秒的走神。
  恍惚间有种回到以前的感觉,齐晟刚把她从南城带回来时,似乎特别喜欢在她身上下功夫,去哪儿都带着她。射箭、马术、滑雪、高尔夫,教到什么程度不一定,她总觉得他在自己身上找到了一种消磨时间的新乐趣。
  “想什么呢?”齐晟垂眸看她,下巴担在了她肩膀上,“僵得这么厉害。”
  沈姒不安分地动了动,淡道,“你握着我,我根本写不好。”
  面上分毫不显,她的心脏却不争气地活蹦乱跳起来,快要跳出喉咙,极力想摆脱这种奇怪的氛围。
  她无意地偏了下头,想从他怀里脱身,却在不经意间撞入他眼底。
  视线相接。
  沈姒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纤长的睫毛轻轻一眨,心头微恙。
  受不住这种微妙的感觉,也受不住齐晟直白的视线,沈姒想转回去。结果下一秒,齐晟掐住了她的下巴,狠掰了回来,呼吸压了下来。
  沈姒的大脑宕机了几秒。
  她下意识地攥了下他的衬衫,适应了两秒后,才后知后觉地推他。
  齐晟完全没有理会她的反应。
  他一手捏住沈姒的下巴,撬开她的唇齿,辗转着深吻,一手撑在她身侧的书桌上,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不容分说的强势。
  要命,他突然发什么疯?
  眼见情景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沈姒条件反射地推了下齐晟的肩膀,被他捉住双腕,轻而易举地反剪在身后,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沈姒的小脑袋上缓缓地打出了一串问号,汇聚成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她踩着拖鞋朝他的脚狠狠跺了下。
  齐晟反应地比她快,避闪的同时拂开桌面乱七八糟的物件,他手上一捞,直接将她抱上了书桌,完全是一副要把她按在这儿就地正法的架势。
  一沓张没被镇尺压住的宣纸,在她身后纷纷扬扬地散落。
  满地狼藉,一室的活色生香。
  直到寻找到换气的空余,沈姒往后仰了仰,没忍住骂了他一句:
  “我还是个病人,你禽兽吗齐晟?”
  话音落下时,她身上终于一轻。
  冷冽的气息随着他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而淡去,齐晟放过了她。
  “嗯。”齐晟也不计较她骂自己,反而低笑了声,应得挺不走心。
  “谁让你勾引我?”
  他抬手扶住她的脸颊,轻拍了两下。
  话说得稀松平常,偏低的音色也微冷带沉,可他的动作轻佻又浪荡。
  沈姒耳根一热,面上烧了起来,半天没反应过来。
  靠。
  倒打一耙反咬一口也就算了,他居然还好意思调-戏她?
  “不过没关系,姒姒,”齐晟喉结上下一滚,整个人显得格外欲气。他漆黑的眼攫住她,捏住她的耳垂碾了碾,循循善诱,“传染给我,我不介意。”
  沈姒后知后觉,没好气地推开他,“谁勾引你了!你不介意我介意,我巴不得换个男人睡。”
  话音一落,周遭陷入沉寂。
  “你再说一遍试试,沈姒。”齐晟神态渐渐地沉了下来,转了转腕间的佛珠,语气沉静而寡淡,细听起来却阴恻恻的,“你想再试一次冰块和红酒?”
  他的视线像是有重量,在她身上一掠,便压迫得人几乎不敢喘息。
  “……”
  真有他的,还敢提温泉的事儿。
  不太好的回忆被他一句话勾起,沈姒脚下止不住地发软,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想在桌面上后退。结果她稍微一动就被他一把拖了回来。
  齐晟捏着沈姒的下巴扶正,迫她仰颈看向自己。
  “跑什么?”
  凝视了她几秒,他倏地笑了一下,“不喜欢就玩点儿别的。”
  沈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自己选,”像是得了趣儿,他的语气足够柔和,却是不容置喙的作派,不过几个字,直掀起她一身的战栗,“挨着试完,总能挑到你喜欢的。”
  他利落的碎发下,是一双漆黑沉冷的眼,看得她心惊肉跳。
  “或者,我今天把这几支毛笔用在你身上。”
  原本是随口一提,兴致却像是被这个不经意的念头掀动了。齐晟自下而上打量了眼她,视线在她面上锁牢,勾了下唇,“你想先试哪一支?”
  耳鬓厮磨间的撕扯和威胁。
  “你赶紧闭嘴吧齐晟,做个人行吗?”沈姒忍无可忍地推开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心跳的厉害,“你是变态吗?我都生病了你还欺负人。”
  绝了,怎么会有他这样混账的人?一句阳间话都没有。
  沈姒心里其实有点发怵。
  重逢以来,她就觉得这种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不太对劲儿。事实证明,他那份耐心、风度和少见的温柔,也就维持到她想走为止。
  也许齐晟这人就这样,看上了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搞到手。
  所以从温泉开始,他彻底不打算跟她废话了,看她低泣看她失声看她告饶看她沉溺,到最后也不肯放过她,从里到外地要,装都懒得装。
  他做不来君子端方。
  沈姒还不想死在这儿,至少不想连续两天死在他手里。
  怕他再做出点什么过火的事儿来,她都不敢在他面前多待。
  毕竟昨晚的余韵都没消散。
  她撂下一句我累了,绕开他转身就走,一刻都没停留。
  落荒而逃。
  其实这份担心也可能很多余,齐晟没动她,只看着她的背影勾了下唇。
  难说他什么心思。
  黑色衬衫的钻石袖扣早摘掉了,往上折了两道,他拨动了下手腕的佛珠,整个人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性感,跟往常的阴鸷和沉郁,格格不入。
  什么也没发生。
  -
  一场低热烧了三天。
  可能是碍着她生病,齐晟终于良心发现不落忍;也可能他这两天忙,分身乏术,他没回来住,也没动过她。沈姒其实不太相信前者,但齐晟来回两次十小时的航班还能在温泉里把她折腾成这样,后者的可能性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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