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羽不再多话,只在一旁茶棚点了一桌茶点,边喝茶边等结果。
最后越来越多人投签,挑灯人手脚轻快的变换着花灯的位置。
只有那盏流云飞马图自上了一层后,再无动静。
眼见着那一炷香也要烧到尽头了,店家拿着红锣鼓,走到塔下准备敲锣宣布胜出者。
塔下众人皆是屏息凝视,等着最后花落谁家。
那盏灯喜欢的人不算多,昭昭也不恼。
店家清了清嗓子,“我宣布……”
突然,人群中有人开了口,“且等等。”
昭昭随着众人看向说话人。
说话人是跑着来的,他走到店家跟前,朗声道:“我家五爷还没投签呢,店家,可还赶得上投签?”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塔下人听个明白。
店家脸色一变,而后忙堆笑拱手道:“香还未燃完呢,当然赶得上,不知五爷想投哪盏?”
昭昭端茶的手一顿,她那位五表兄怎么来了?
她虽只见过赵成珩两回,却知道这位旁人口中称的五爷,是位随性之至之人,特别是宣帝都管束不住他以后,整个长安城里也无人敢管束他。
幸好这位五爷,行事虽然荒唐,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之事。
众人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赵成珩带着人走上前来。
昭昭一眼就看见了走在赵成珩身后的人。
那人兴许是生来就万众瞩目。
人群中,不知是谁按捺不住激动心情,大喊了一声,“是顾世子!”
“顾世子!”
“顾世子!”
那些平日里难得一见顾淮的女子,在人群的掩盖下,开始喊了起来,其中还不乏男子的声音。这些声音越传越广,两旁茶楼坐着的客人也都纷纷探头看来。
被万众瞩目着的人不见半点儿恼意,还朝着人群点了点头,这一下又激起众人惊呼。
子桑采结结巴巴道:“顾世子,今日可真好看。”竟是看迷了眼。
昭昭抿了一口茶,不禁感叹道这男子长得太过出众,也有了那么两分红颜祸水的意思,竟能引得人人都为之疯狂。
赵成珩走到玲珑塔下,扫过玲珑塔,啧啧了两声,转身问,“阿晏,你说投哪盏花灯?”
“我瞧着今年的花灯,都差不多。”
店家忙道:“是是是,顾世子您说,您要投哪盏,小的这就让人写签。”
所有人就看向顾淮会投哪盏。
顾淮无奈一笑,朝店家客气道:“我先看看。”
店家忙道:“您看就是了。”
顾淮点了头,便认真地端详起玲珑塔上的花灯。
众人开始纷纷议论他会选哪盏。
子桑采也不住好奇,“主子,你说顾世子会选哪一盏?”
昭昭思考了一瞬,便道:“此刻随便选哪盏,也改变不了结果,他自然是随意选。”一枚签对现在的结果,根本没有影响。
不对,她又思索了一会儿,方道:“若他选了之后,别人纷纷换签,那结果可就难定了。”
照众人追捧顾淮的程度,昭昭竟觉着她的想法是对的。
她看向顾淮,笃定道:“他肯定会选塔顶那一盏。”
反正那盏花灯无论如何都已经赢了头名,随大流选,准不会出差错。
顾淮将塔上花灯都给看了一回,终于停下脚步,开口道:“店家。”
“我这枚签,是最后一支了,可对?”
店家忙不迭地朗声道:“那是当然,香已经燃尽,您的签就是最后一枚。”店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幸好顾世子给了他台阶,不然一会儿要是众人都改签,那他这灯会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我投那盏流云飞马灯一签。”
众人静默了片刻,而后爆发了议论。
“顾世子怎么就投了那盏灯呢?”
“那盏灯有什么好的,我见就几个人选它。”
“我怎么觉着越看越好,顾世子眼光肯定不错。”
“早知道我也投那盏了,过年的时候同别人说起,也能说我和顾世子眼光是一样的。”
“……”
子桑采激动道:“主子,顾世子选了咱们投的那盏!”
谁能想到那盏不叫人看好的灯,居然不止主子一人看中!
她就说她家主子眼光是最好的。
昭昭没回答,她此刻惊讶的不行,这人怎么总是让她觉着意外。
挑灯人收了红签,可惜签数还是不够,那盏流云飞马灯依旧不能更上一层。
赵成珩嫌弃的看着它,“阿晏,你怎么就选了那盏,它都夺不了好名次。“
顾淮唇边露出一丝浅笑,“我觉着它寓意极好,流云飞马,自在随心。”
灯会决出了今岁花灯头名,那盏挂在琉璃塔顶端的花灯,应该是万众瞩目才对,此刻却极少人欣赏。待赵成珩同顾淮一离开,众人皆上前围着那盏流云飞马灯,出价抢购。
叫人叹为观止。
第17章 羊肉锅子 这是军令。
凑过了灯会的热闹,昭昭便避开了人群,往僻静处离去。
子桑采一路上依旧忍不住感慨,“主子,那盏灯竟卖出了五千两。”
她是见过冤大头,可也没见过这样的冤大头呀,一盏再普通不过的花灯卖出了这般天价,就因为它是被顾世子看中的?
青眉向来稳重,此刻却也放松了心情,说道:“咱们长安城里,只要是顾世子相中的东西,总是能卖出好价钱。
昭昭一笑,“那这长安城的店家岂不是日日都盼着他去店里坐坐。”
她起了两分促狭心思,腹诽道,若有那求财的店家将他绑了往店里一放,不出十天半月,可能就成天下第一的富豪了。
那画面忽而就在她脑海中浮现,说不出的有趣。
她心中一动,想起了先前玲珑塔下,她听见那人说上一句。
“自在随心。”
她轻叹一声,“自在随心。”这四个字说的是真好。
那人竟然同她见着那幅流云飞马图时,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是相同的。
若他们是朋友,何该称得上一句知己了。
*
灯会的热闹氛围仿佛还充斥在长安的各个地方,老百姓欢喜的做着年节的准备,丝毫不觉朝堂已经开始生有异象。
昭昭一早便收到了子桑羽带回来的消息。
子桑羽道:“北镇抚司终于从薛仁口中审出证词,此刻正赶往兵部尚书宋怀家中搜查他同薛仁往来密函和赃银。”
并州刺史薛仁,贪污十万并州军饷,宣帝大怒,将其下入诏狱,由北镇抚司审问。
“只是,北镇抚司的人刚到宋怀家中,宋怀却被烧死在了书房,薛仁口中的密信和赃银并未搜查出。”
“如今死无对证,北镇抚司指挥使今日入宫,向皇上请罪。”
“而三皇子一派也已经向皇上递了折子,怒斥北镇抚司屈打成招,诬陷忠良。”宋怀同三皇子外家有些亲戚关系,宋怀一向拥立三皇子入主东宫。
“如今朝堂上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昭昭轻叹了一口气,“动作倒是很快。”
北镇抚司前脚刚去宋家,宋怀竟已经葬身火海,死的蹊跷至极,薛仁贪墨一案又断了线索。
不过,宋怀一死,也算是砍了三皇子的一臂。三皇子元气大伤,势必会有一段时间自乱阵脚。
朝中形势会在短时间内发生转变。
昭昭拿起笔快速地在纸上写着。
“宋怀一死,北镇抚司将宋家所有人都抓回了诏狱严审。”
子桑羽又道:“并州节度使连上十三封血书,于今晨送到御前,他要朝廷为并州兵马讨一个公道。”
这些年来,并州兵马为剿匪牺牲颇大,却一直没有办法做到将匪众全部剿灭。
而今薛仁贪墨案被揭发,知道这些年薛仁扣下十万雪花银,并州民怨四起,军心动荡,若是朝廷处理不当,恐会生变。
“皇上也已经下诏,将传令凉州派遣三千精兵前往并州协助剿匪。”
“朝臣虽有非议,不过岳相上表,如今最重要的是要查出宋怀的死因,堪堪压下皇上为何会调凉州兵马。”
众人皆知,凉州兵马具是镇北王麾下,只听令镇北王一人,三千凉州精兵,若调去并州,生了事端会一发不可收拾。
昭昭安静听完子桑羽的汇报,她的信也已经写完封口,她将信递给子桑羽,“你即刻启程,赶往并州同玉叔会合,将长安形势一一告知玉叔。”
子桑羽却没有立刻领命,“主子,这些日子,郡主府恐怕不会安生,属下还是留在长安保护您,玉将军那儿,属下安排别人去送信。”
朝堂上那一群老狐狸,是闻风便知腥味,宣帝突然要从凉州调兵三千,此举来的突然,恐怕那群老狐狸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昭昭摆了摆手,“我在长安能有什么危险,倒是并州情况复杂,你去之后务必要处处小心。”
子桑羽一向以她的安危为首要,这一点昭昭明白。
她拿出了刻有昭字的玄铁令牌,递给子桑羽,“你现在就启程,赶去并州与玉叔会合,这是军令。”
子桑羽面色一紧,接过了令牌,应了声是便匆忙离去。
昭昭在书房里也没有待多久。
子桑羽走后不久,她推开了门。如今,外头院子里已经面上了厚厚一层雪,白的直晃眼,院墙房顶之上也都面上了厚厚一层雪。
她看着白茫茫一片,静候了片刻,心中郁气消了不少。
她轻松笑道:“让厨房晚膳就准备羊肉锅子,这样的下雪天,配上一锅羊肉才会暖和。”
冬至要吃羊肉,过了冬至,羊肉便不大好买了。
她却又有些馋那一口羊肉汤的鲜味。
婢女应了声是,向厨房去传话了。
青眉是在厨房采买出府半个时辰后,让人将她给捉了回来。
昭昭坐在大堂的主座上,她捧着清茶喝了一口,方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她浅浅一笑,似是好奇,“说说吧,你去采买羊肉,是怎么走到城东去的?”
郡主府坐落在城西,城西自是有菜市,何须跨过整个城西朝城东去。
跪在地上的婆子抖得像是筛子一般,哭的眼泪鼻涕俱下,“奴婢冤枉啊,城东柳家肉铺的羊肉向来是长安城中肉质最上等的,奴婢想着既然是做锅子,自然是要最新鲜的羊肉才行,这才舍近求远,去了城东。”哪里能想到,郡主会一直派人跟着她,还将她抓了回来。
昭昭便问厨房的其他人,“她说的可是真的?”
厨房管事忙上前,“王婆子说的确实没错,城东柳家肉铺的羊肉是整个长安最好的。”
“长安人家,若是要做羊肉锅子,大多都会去柳家肉铺买羊肉。”
“王婆子所言非虚。”
昭昭惊讶道:“是吗?看来果真是我想多了,以为王婆子是要去城东做些什么。”
王婆子哀嚎道:“奴婢对郡主绝无二心。”她哀嚎的很是伤心,活像是下一刻就要以死自证清白。
昭昭勾了勾嘴角,吩咐道:“你们还不快给王婆子松绑。”
这将人捉了又放的一出戏码,人人都没有看明白。
待挥退众人,憋了许久的子桑采终于开口,“主子,王婆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她实在不明白,只是今日阿兄突然离府,离开之前只来得及交待她一句要万事都听主子的话。阿兄是主子亲卫,从不曾离开主子身旁,而今却突然离府……
主子又将王婆子抓了又放。
主子先前还告诉她,郡主府里的奴仆可能有问题。
子桑采一时头疼的很。
她不是愚笨,只是问题堆的多了,就会想的头疼。
只有一点,她想得清楚,有人要害主子呢。
昭昭抿了抿唇,笑道:“她当然有问题。”
王婆子说错了话,可是她自己却没一时反应过来。
“明日就能见分晓。”
她是该开始动手将这漏成筛子一般的郡主府好好打理一回,看来这回钓上的可不止是一条鱼了。
王婆子被抓又被放了的事情,传遍了整个郡主府,众人议论纷纷郡主怎么突然对厨房发难?就连王婆子自己,被放了以后,先是松了一口气,过了半晌,却惶惶不可终日,她为了自证清白,说错了一句话。霎时,她的背上汗毛耸立起来,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王婆子这一夜是如何辗转难眠,到了第二日,她便生了场大病。
厨房管事哭着脸向青眉汇报此事,“王婆子昨日夜里发了寒症,眼瞧着是不行了,青眉姑娘您看,可是要暂时将放她回家,还是单独给她挪一间屋子住着?”
“这寒冬里,她的寒症传给了旁人,就不好了。”
青眉奇怪道:“好好的,她怎么就生了病?”
“王婆子胆子小,许是受了惊吓。”管事道。
青眉皱了眉头,去请示过昭昭,方道:“让她归家吧,郡主说昨日让王婆子受了委屈,回家后好好歇着。”
厨房管事忙谢了恩,回去就让人收拾了王婆子的行李,安排了俩人送王婆子回家。
第18章 危险浮出 她本应该很高兴才对。(捉虫……
飞廉提着刀走回棋阁里,棋阁烧着炭火,温暖如夏,他忍不住擦着脸上滚落的汗珠。见顾淮正与自己下棋,他素手执了一枚白棋,久久未落子,一时竟让人分不清他的手与棋子哪个更像是玉石。
他那过分眉眼淡淡,却又像是罩着一层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