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朝她一笑,“出门在外一切从简,难不成没了你我就不能穿衣吃饭了吗?”
昭昭自是有考量,此番前去湖州是随遣使一同,她能带上的人手必定要极其得用,阿采从小骑马射箭皆平平,保护自己都成问题,她也不想让阿采冒险。
“主子。”子桑采哀求道,“你和大哥、贺岚都走了,留下婢子一个人。”
“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青眉将装了银票的荷包送来,笑道。
昭昭清点着她要带上的小物件儿,一边道:“我出这趟远门,你们务必要将家中看顾好。”
子桑采同青眉齐声道:“是,婢子绝不会让府上出一丝乱子。”
将所有该交待的事情,都已经交待了一回,已经到了快要出发的时辰。
遣使带领禁军先行半个时辰,昭昭留在十里亭不住得往外看。
子桑羽算着时辰走向她,“主子,要到出发的时辰了,再不走,我们今夜就赶不上前头队伍的驻扎营地了。”
昭昭看着长安城门的方向,难得有些踟蹰,“再等片刻吧。”
就再等等,若是等不到了,她再追上前方的队伍也不迟。
“咱们今日出门的时候,怎么就不能直接问问隔壁呢?”贺岚无聊的拽着缰绳道,他实在想不明白,就邻里邻居,隔着两道院墙住着,偏生要在十里亭来等,对方来不来。
昭昭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
子桑羽瞥了他一眼,无声提醒让他闭嘴。
还不是因为前日,昭昭的无心之举让她自己越想越别扭,这两日来也没有去隔壁问问,也不准贺岚他们去隔壁。
子桑羽又要出声提醒,却听得前方传来的马蹄声,看过去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昭昭就看着顾淮朝她走过来,歉意一笑,“抱歉,我来迟了。”
“没事,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昭昭笑弯了眼。
飞廉打马与贺岚并行,发起了牢骚,“我们本来很早就能出门的,只是夫人又让人来请世子回府,吵闹了一番,刚刚贵妃娘娘派了人来,这才将人都打发了去。这不,等他们一走,我们立刻就出发赶来,还怕你们先行一步,我们还得追赶一番。”
贺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昭昭坐在马车内,听着外头两个话痨的话,终于知道了缘由。
坐在另一边的顾淮出声道:“飞廉。”
外头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有马蹄声响起。
“飞廉不懂事,让郡主见笑了。”顾淮无奈道,飞廉像是个大漏勺,怎么什么都朝外说。
“早知道这样,咱们今日应该提早出发,你也能避过这一场闹事了。”昭昭摆了摆手,顾夫人可真是会挑时间来闹事。
顾淮怔然,而后看向她,昭昭今日做一身男式骑装打扮,及腰长发用一顶小金冠束成了马尾,她本就生的五官明朗,女装时是明媚姝丽,此刻却是英姿飒爽。
有些人,就是这样,生来就仿佛明若灼日,让人不住得以目光追寻。
她应该是想要骑马,毕竟贺岚还牵着一匹马,那应该是她的坐骑,顾淮想。
昭昭心里想着事儿,也没发现他的目光。
只是等她开口说正事的时候,顾淮也已经转过头,看向其他地方。
昭昭略有苦恼,昨日贵妃娘娘差人给她送了一封信,信中写着让她对照管点四皇子。因为之前的某些事情,四皇子对她成见颇大,贵妃娘娘肯定也知道,但贵妃娘娘不插手小辈之间的事情,如今却还是希望他们这一路上能互相照拂。
湖州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谁也不知道。
“此番遣使由四皇子领队,不知顾世子与他关系可好?”
昭昭满怀希望的问道。
顾淮都能同三皇子关系那般好,怎么也能同亲表弟关系更好才对。
顾淮却难得苦笑,“恐怕要令郡主失望了。”
他和赵成义的关系,可算不上好。
第29章 你喜欢她 他素来心高气傲,受不了被一……
元月底, 二月初的天气还未开始回暖。
官道上人影越来越少,往来只听得见两旁风疾驰而过的声音。
顾淮回忆起了年少时光,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无奈笑道:“当年我同兄长在娘娘膝下长大,他便以为娘娘偏疼我与我兄长。”
顾贵妃同顾先夫人,早些年感情甚好,顾先夫人去后, 顾侯爷偏宠妾室,顾贵妃看不得兄长冷落一双幼儿,命人将他们接入了宫中长住, 算是一边照顾他们兄弟二人,一遍敲打顾侯爷后宅的妾室们。
可四皇子却觉着,是他们兄弟二人抢夺了顾贵妃的关爱。
“他自小就不愿与我来往,所以在他心中,我大约同他是不对付的。”
他能同宫中其它皇子公主相处不错,唯独与四皇子,明明有血缘关系,却处的还不如三皇子。
长大以后, 倒是好些了, 不会像小时候那般打架,但也最多是点头之交,来往甚少。
顾淮勾了唇一笑, 此番他也去湖州,想来他那表弟对他成见会愈发重。
他提起了早逝的兄长,倒叫昭昭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了顾淮眼中,顾淮微微一笑,“陈年往事, 我也忘的差不多了。”
二人也没再提四皇子。
昭昭想,看来这一路上与四皇子之间,能避则避吧,免得多生事端。
她正盘算着,却又听顾淮一问,“郡主为何一定要顾某前往湖州?”
顾淮安静的等着答案。
许是马车行的太急,风从缝隙中不停灌入车厢里,昭昭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人,从矮柜里取出手炉递过去。
“你去了自然而然就能知道了。”
想要顾淮同她一起去湖州走一趟,不止是为了借着顾淮的名声,让民间为湖州的灾情自发出一份力。
还有……
昭昭叹了口气,有些话直接说出来,作用远没有亲身经历更有意义。
她朝马车外看了一眼,天色渐黑,两旁景色也逐渐模糊。
等终于追上大部队时,大部队已经开始迅速的原地驻扎搭营。
看见他们一同过来时,四皇子冷着一张脸,只淡淡一道:“到了?”
昭昭正待同他打招呼,四皇子冷冷留下一句,“寅时出发,别再跟不上。”再也不看他们二人一眼,转身就入了营帐内。
四皇子亲随忙添补道:“殿下今日赶路有些累了。郡主、世子爷也早些休息,明日还得赶路呢。”
昭昭看了一眼顾淮,二人对视,无奈一笑。
离寅时还有两个时辰,子桑羽也已经迅速带人将帐篷搭好,两拨人分作两堆,各自入了营帐休息。
出门在外,自是万事从简,营帐内支起了一张简易床榻,外头生着篝火。
昭昭睡不着,干脆坐在篝火前,同守夜的子桑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她抬头望着天,颇为感慨,“阿羽,我们已经离开凉州半年多了。”在长安的这大半年,经历了太多事,她在快速成长的同时,对爹娘和家乡的思念也与日俱增。
故乡是什么。
故乡就是无论一个走多远,离开多久,却总想着有一日能够回去。
至少,在昭昭心里是如此。
长安虽繁盛,所有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无比的新鲜。
可长安再好,也不是凉州啊。
子桑羽往篝火堆离扔着木柴,篝火上烧着热水,水中加煮着凉州御寒所用的香料,眼见着热水滚沸,子桑羽舀了一碗递给昭昭,“想家了吗?”
“离开大半年。”
“我若说不想,肯定是假的。”昭昭叹道,“一想着过几日能见到玉叔,我就更想念凉州,还有阿爹阿娘,子桑叔,子桑婶,我想念凉州的每一个人。”
在长安,万事都得自己来,她心智在坚定,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念着疼爱她的爹娘,想念着凉州的一草一木。想念着她离开凉州前,刚接生的小马驹,那是凉州草原上无所匹敌的马王的后代,阿爹送给她的十五岁生辰礼物。
如今小马驹肯定已经也长成了草原上最矫健的一匹马儿。
子桑羽从来都是大哥哥的做派,爱护着每一个比他小的弟弟妹妹们,昭昭在他眼中,就同亲妹妹也没什么区别。
此刻他想起了一事,提醒着昭昭:“主子还不如想想,见着玉将军,你该如何同玉将军解释,咱们来长安大半年,都未曾找到要找的人。”
凉州谁不知道昭昭自打做了一场噩梦,便陷入了那场梦中,说梦中人在长安,便不顾长安危险重重来了长安,就是为了找到梦中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思乡之情霎时就被即将到来的长辈关怀给冲淡。
玉将军可是整个阿罗部最能念叨人的长辈了,无论见着哪个小辈,都能训诫大半日。就连她们这一辈里,最稳重的那位,都时常被玉将军喷的是狗血淋头。
虽说玉将军不会骂她,但会跟在她身后念叨,比唐僧可厉害多了。
想想一到并州,玉将军就会劈头盖脸的问她话。
昭昭发起愁来。
“你说的有道理,我得认真想想。”昭昭就坐在篝火旁发起愁来。
子桑羽见她苦思起来,便也不作声,只将一锅热汤盛出来,分放到几个陶罐中。
一罐递给贺岚让他分下去都喝上一碗。
另一罐他亲自提起,去了离得不远的另一处营帐。
飞廉正撩开门帘出来,一见他不免疑惑,“子桑大哥,你这是?”
子桑羽将陶罐递过去,“这是凉州的祛寒汤,若是世子还未歇下可用上一碗,你们也都喝些,免得寒气入体。”
飞廉忙道谢接过,隔着盖子,都能闻到其中的辛辣味。
子桑羽朝营帐内看了一眼,方转身离开。
飞廉抱着陶罐,想了想又进了营帐内。
营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顾淮披着外袍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听见动静方才睁眼,疑惑看向飞廉,“你手中抱着何物?”
”是子桑大哥送过来的祛寒汤,这味道刺鼻的很,主子您要不要喝上一碗?”飞廉取了盖子,辛辣味愈发刺鼻,飞廉都忍不住快要打喷嚏了。
他家主子连平日里用的药都不爱喝,更别提会喝这奇怪的祛寒汤,想来也是不会喝的。
“怪难闻的,属下这就抱走。”飞廉想也没想就打算带走陶罐。
“站住。”顾淮走过去,看着陶罐里昏黄汤汁,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头,长安当地食材清淡,与凉州菜式天差地别。
他依稀能分辨出,这味祛寒汤里,放了辣根和胡叶。
这是凉州将士行军打仗时,为抵御寒气会喝的汤。
凉州气候温差极大,白天太阳毒辣,空气干燥,夜里却急剧降温,潮湿难耐。
这样一份汤,比烈酒还辣,能让人生热抵抗寒冷。
顾淮取了一只白瓷碗,示意飞廉倒上一碗,“留下一碗,剩下的你端去分一分,宿在野外,风邪侵体不是小事。”
飞廉皱着眉头,恨不得立马就远离这碗汤,应了一声抱着罐子就跑了出去。
这一夜,谁都没有入眠。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
寅时刚到,就有人吹了号角。
众人迅速的拔营收帐,准备继续赶路。
马车也已经套好。
昭昭扬了一下马鞭,破风而响,声音清脆,她精神抖擞,全然不似一夜未睡的疲惫。她轻轻拍着马背,安抚着马儿情绪,“我今日骑马。”
她朝顾淮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上了四皇子的马车,便踩着马镫利落的翻身上了马,开始赶路。
*
赶路途中,无事可做。
赵成义将顾淮请上马车同乘,却也不打算同他说话。
只是风吹开了车帘,晨曦之中骑在马背上的红衣少女,格外引人注目。
赵成义不喜欢这般张扬的女子。
或许也是因为去年他曾有意接近对方,想求娶对方。
他放低了姿态。
没想到对方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他一切行径在对方眼中宛若跳梁小丑。
他素来心高气傲,受不了被一个女人这般羞辱。
看着顾淮闭目养神,他冷不丁的开口,“你喜欢她?”
马车内的宁静随着这一句话而被打破,顾淮睁开了眼睛,看向那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不知殿下此话何意?”
赵成义从小到大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副仿佛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冷哼了一声道:“别装了,你怎么可能不懂我说什么。”
“你若对她无意,为何要同她一起去湖州?”
为什么要去湖州?
这个问题,顾淮也问过自己。
是因为他二叔至少还有三个月才会到长安,这三个月的空闲时间甚觉无趣。
还是因为此刻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对他还有未尽之言。
他有些好奇那未尽之言到底是什么。
他无视了赵成义语气不善,颔首道:“殿下多虑了。”
“臣只想为湖州灾情尽一份绵薄之力。”
“臣想,殿下之心与臣是相同的。”
“不是吗?”
“你!”赵成义脸色一变,他愤然不平,就连顾淮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也都没发觉。
第30章 铃兰花香 顾淮微微失神
南下前往并州的路, 远比众人想象的更艰难些。
连日来下的几场冰雹,将路砸的稀烂,又逢化雪时节, 更是泥泞不堪,拉着物资的马车本就笨重,车轮深深的陷进了底下。
车轮陷进泥坑里,所有人都只能下马推车。
昭昭眉头紧皱, 此处离并州地境还有五百里路程,都这般难行,路况不好也就罢了, 还有流匪,他们这回带来了一批物资,恐怕遭人惦记,越往并州行,昭昭心里就越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