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缺这样的客户。
平时应付那些对她有想法的客户已经够头疼了,没成想老总还要上赶着给她送一个。
赵星柠心里觉得麻烦,又不好直接拂他面子,勉强记下那位青年才俊的联系方式,打算等总经理调走后再删掉。
跟余弈约的晚饭最终没能实现,峥域中意多时的一个海外企业突然有意向与他们合作,余弈忙得吃饭都在飞机上了。
赵星柠一放假就坐上了回家的班车,在车上跟他聊天。
余弈:我下个星期就忙完回国了。
赵星柠:噢,我快到家了。
那边沉默一会儿,发来一张落寞的小狗背影。
赵星柠联想他的样子,扑哧笑了,手指顺势打出几个字:你可以来找我。
回复完,她又觉得太亲密,正想撤回,下一秒就见余弈回复:说话算话!
赵星柠关掉手机,欣赏起外面快速闪过的风景,试图无视那颗躁动异常的心。
下午到家,楼下花店贴着暂停营业的通告,赵星柠疑惑地爬上楼,发现有人在敲她们家的大门,两男一女,样子很凶,敲门的架势像是上门讨债。
赵星柠面不改色地路过他们,提着行李又往上走了两层,在楼上给她妈妈发微信。
冯初萍很快回道:柠柠你别跟他们交涉,过段时间再来。
赵星柠不解:门外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妈你报警了吗?
冯初萍:报了几次,没用,你大伯结交了些有组织的小混混,每次都找不同的人来,守在店门口啥也不干,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
赵星柠:他们究竟是谁啊?
冯初萍:你别管,专心工作,啊,过年就别回来了,我在朋友那儿住几天,他们找不见人,过段时间就放弃了。
后面无论赵星柠怎么追问,冯初萍只说不用担心,她能解决。
等敲门的人离开,赵星柠方才下楼,在附近找了家民宿放行李,马不停蹄给她妈打电话,冯初萍接了,赵星柠强硬道:“妈,你要是不说我肯定不能安心工作,我不放心你,事情不解决我不会走的。”
“真没多大事,他们闹够了就不来了。”
“你跟人家借钱了?”
“没有,唉,”冯初萍叹口气,见瞒不住她,就直说了,“是你爸那边的人,早前我们攒了点钱,在厂子附近买了房子,当时没花多少钱,你爸走之后,我就没带你回去了,今年那块地方拆迁盖楼盘,能补贴咱一套房。”
后面的发展不难猜,赵星柠道:“他们想要钱?”
冯初萍愤愤地说:“你奶奶开口要四十万,我呸,当初你爸刚走,他们不仅一分钱不帮,没几天就跟我清算遗产,伸手讨要赡养费,现在想从我这儿拿钱,没门。”
赵星柠迟疑道:“但是妈,房产证上如果写得是我爸名字,打官司可能真的要给他们一部分补偿。”
奶奶那边做得再过分,父母也算是第一顺序的遗产继承者。
这些冯初萍早就跟人打听过了:“不用给,这房子是婚前买的,你爸就怕有这一天,当时写的我名字。”
可不给钱,这种无赖只会一直上门骚扰,赵星柠担心妈妈的安全,道:“要不你跟我回去住几天吧。”
“我在你张姨这儿,每天看看花草啥的,正好提前准备来年的货,你放心,他们就是惹人膈应,不敢做什么。”
张姨在郊区做花卉养殖,离他们家有段距离,赵星柠勉强接受,不停强调有事一定要给她打电话。
冯初萍连声应好,催她赶紧回去。
然而赵星柠并没有听妈妈的话,她根本没法放心,干脆在花店对面的旅馆住下。
透过旅馆的窗户,她能看到楼下的情景。
店门口每天都会出现几个人,他们会先扒着拉门的缝往店里看,见不到人再转上楼,第二天又来。
赵星柠光看着就觉得窒息,整整五天,他们雷打不动,变换时间点出现,有时是早上,有时是晚上,而且常常一天来好几趟,照她妈说的,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她试过报警,确实没什么用,因为赶走一波人,第二天又会有新的无赖来。
赵星柠联系了两个朋友,得到的答复都差不多,对付这种人除了拿钱消灾,只能以恶止恶,找些相同路子的人震慑,他们就不敢再来了。
可她熟识的都是些正经客户,且人不在本市,去哪里找这种关系……
今天余弈终于回国,得闲给她打电话。
赵星柠回话没精打采的。
手机那边传来关切的声音:“你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半天,她哽咽着说:“嗯。”
第49章 名分
赵星柠在电话里简要讲明事情经过,余弈听得眉头紧皱,交代她绝对不能出门独自面对那些人,他很快就到。
余弈不怎么结交朋友,但大把的人有求于他,能欠上一个人情更是求之不得。
刚出机场,他就联系到一个人。
那人现在是家夜店老板,早年犯事坐过牢,如今金盆洗手,不过以前的一些门道还在,靠着这层背景在当地混得风生水起。
开酒吧夜店遇到闹事的再寻常不过,老板一听,自信地笑了,这种无赖他处理起来驾轻就熟,保证三天之内将人赶得远远的。
余弈口中的“很快”并不是口头宽慰,他开车走高速,依循赵星柠的定位,不到两个小时就出现在旅馆楼下。
低调的黑色商务车侧停在路边,碰巧今天来的那批人从楼洞拐出来,不死心地回到花店门口转悠,与下车的余弈打了个照面。
他刚从国外回来,坐了十一个小时飞机,疲惫与怒意交织,眼睛生出几缕红血丝,余弈单手扶住车门,阴翳地看向花店门口留连不去的四个人。
小混混们多是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的,二十出头的年纪,除了打架没见过什么世面。
其中一个年龄最小的猝不及防撞上那道视线,惊惶后撤,动手推了推身边的人。
“你找死啊,敢推老子!”
“不是啊天哥,你看那边。”
被称作天哥的男人是四人之中的小头头,顺着小弟指的方向看过去,余弈已经收回目光。
受到刘天瞪视,小混混慌忙解释:“他刚才瞪我们来着,老吓人了。”
“没出息的东西,”刘天啐他一口,带着三个小弟走向余弈,吊着眼上下打量他一番,嚣张道,“怎么,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敢瞪我们。”
段位差太多,余弈一个表情都欠奉,随手关上车门,对小混混的挑衅视若无睹。
刘天却不怕死地抓住他的羊毛外套:“喂——”
刚说出一个字,人就被猛掼到地上,刘天惊恐地长大嘴,干瘦的背紧贴冬日冰凉的水泥地,浑身刺骨的痛。
霎时间,他除了哀嚎再发不出其他声音。
余弈居高临下,一只脚踩着他的腹部,冷声警告:“难道没人告诉你们,有些人是你们惹不起的么?”
另外三人原本打算帮忙,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止步,噤若寒蝉。
顶头的大哥确实交代过,比他有钱有势的都不准招惹……这个长得跟明星似的男人,看起来无论哪个方面都完胜他们大哥啊。
别真是明星吧。
小混混想拍张照片查查,被扫了一眼,又不敢动了。
余弈嫌恶地收回脚,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
“余总——”
夜店老板忙着召集人,晚了一会儿才到。
他匆匆跑过来,瞅了一眼地上的刘天,转身露出笑脸:“对付这种小痞子怎么能劳烦您亲自出手呢,交给我就行了。”
余弈道:“别越线。”
老板笑说:“您放一百个心,兄弟进去过,心里有数。”
刘天躺在地上惊魂未定,又见大哥以前的大哥在跟那人点头哈腰,绝望地闭上眼,有种命不久矣的悲凉。
赵星柠正在旅馆房间吃东西,忽然听到敲门声,
楼下的混混们还在,她不免有些紧张。
通过猫眼,看到门外站着两小时前在机场和她打电话的人。
赵星柠伸手开门,仰看着他,不可思议道:“这么快?”
余弈敛眸,藏起眼底翻涌的情绪:“还是太慢了,我该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
赵星柠怔住,泪腺隐约有复工的趋势。
该怎么办呢。
被高坐神坛之上的人无条件地温柔相待,保持心如止水,实在太困难。
她眼眶泛红,愣愣地立在原地,这是她毕业后难得一见的脆弱。
余弈指尖动了动,很想将她拥紧怀里,紧紧抱着,可惜他们的关系比少年时期只退不进,即便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依然没有立场以正当的身份越过那道界限。
在门口站了太久,隔壁的房门传出响动,赵星柠飞快拉他进屋,猛地扣上门。
余弈无奈地笑:“这么紧张?”
赵星柠讪讪松手,将话题引到正事上:“那些小混混,你有办法吗?”
“嗯,已经解决了,不过保险起见,我会派人先观察两天。”
“解决了?”她吃惊道,“可你才刚到。”
余弈轻笑,终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忘了吗,我当老大的时候,他们还没出生。”
“……噗哈哈。”
赵星柠被他逗笑。
余弈说的是幼儿园那段叫人啼笑皆非的传闻,小学时候,因为浩恺哥的一句话,她还当了三年的社会大姐头。
烦心的负面情绪总算散去一些,赵星柠擦了擦眼角,道:“谢谢。”
一说谢谢,余弈心情就不大美妙了,又不能像以前那样揪她的辫子,只得闷声说:“不客气。”
声音带了几分赌气。
赵星柠笑意扩大,旋即想到妈妈还在郊区,问:“我妈什么时候能回家呢,我想陪她过年。”
余弈将手机递给她:“三天之后差不多了,你记下这个号码,以后有事可以找他,他包‘售后’。”
包售后的夜店老板业务能力的确很强,后面几天,那群人果真不再出现。
三天后,赵星柠打电话给妈妈,告诉她事情解决了,冯初萍却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哎,你这孩子,不是说不用为我操心吗?”
“快过年了呀,我还想回家跟你一块过年。”
“你一共那么几天年假,多跟同事出去玩玩,顺便交个男朋友,啊,年三十再回来看看。”
“……”
赵星柠挂掉电话,心里直犯嘀咕,她妈以前虽然嘴上说不用常回家,但其实每次团聚妈妈都很高兴。
这次好像是真的在赶她。
余弈昨天公司有事,被叫回去了,赵星柠不想两地折腾,索性自己住进家里,等冯初萍回来,结果余弈都去而复返了,冯初萍还待在郊区。
“我妈好像有事瞒着我。”
赵星柠跟余弈坐在餐厅,愁眉苦脸道:“我想去张姨那儿看看,她还不让。”
余弈给她出主意:“或许,你可以先斩后奏?”
“不行,她不给我地址。”
赵星柠吸了口果汁,旁边手机响动,她看到来电显示,李滨。
这谁?
以防是自己遗漏备注的客户,赵星柠接起电话,礼貌地说:“喂,您好。”
“您好,是赵小姐吧?”
“请问您是?”
“咦,我叔叔应该给过你我的信息啊。”
赵星柠倏而睁大眼睛,糟糕,把这事忘了!
余弈就坐在对面,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心虚,回避他的视线,磕磕巴巴地说:“那个,李先生,不好意思,其实我呃……”
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
听她字字推拒,电话那端的人也失去兴趣,简短一声“明白了”,不等她道歉,直接挂了电话。
赵星柠无力地扶额,她这下算是得罪了老总,老头不说多厚道,起码升任部门经理的机会确实是他给的,知遇之恩,不可轻慢。
得好好想想,来年上班送多大礼才能平息总经理的怒火。
她还在发愁假期结束怎么面对上司,对面餐叉撞到盘子,弄出很大一声。
响音引起了赵星柠的注意。
余弈冲她笑笑,像是无意之举,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森。
赵星柠摸摸鼻子,端坐起来,紧张地像在跟领导作报告:“他是总经理给我介绍的,当时不好拒绝,我想回头找个机会删掉,结果回家遇到……就忘记了。”
“这样啊。”余弈神色平静,重新拿起餐叉,优雅地切下小块牛排。
赵星柠抿嘴,小声问:“你在生气吗?”
余弈低头继续切东西,盘子里的牛肉已经成了肉酱,淡道:“没名没分,我怎敢生气。”
醋意太浓,挑破窗户纸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空气凝固,两人之间一时只剩餐厅播放的钢琴曲来回流转。
赵星柠反应过来,耳根涌上一股热意,偏头望向窗外。
天气晴朗,天空明亮的仿佛加了滤镜,细风卷着棉花糖丝一般的云絮缓慢地从高楼之间穿过,花坛边遗留了两小堆前几日剩下的雪,得益于餐厅宽大的房檐遮挡,它们暂时逃过一劫,外面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到了假期,大家脸上带笑,步伐轻快。
这些没有一样落在赵星柠眼里,她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满脑子都是余弈刚才隐晦的告白。
钢琴曲进行到下一首,余弈等不到赵星柠的回应,冷静下来后,自觉失言。
冲锋号吹得太早容易适得其反,现在他们至少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挑明之后,万一她不想接受,开始躲他怎么办。
好不容易才拉近的距离不能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