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去了旁边的会客厅, 爱德华大体复述了维里斯的话。
“果然是那小子啊。”巴特莱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我查过了,前段时间刚换的廊灯经过了他的手, 他一定也有办法做手脚的。”
感叹完,巴特莱教授看着不动声色的爱德华, 大大翻了个白眼:“你也是个败家子,学院勋章能是那样用的吗!”
“还答应他的条件?你这是亲手把他死刑台上救下来!”巴特莱教授气得胡子都在抖:“吐真剂幻梦药我什么没有?这等好事,你没想着孝敬孝敬我老人家,反而便宜了那个龟孙子!”
学院的勋章的地位相当于丹书铁券,爱德华的做法无疑是用大炮轰蚊子,哪怕珀莉习惯了他的做法, 也会感到可惜。
只是她还有件事没搞明白:“巴特莱教授, 为什么说爱德华是亲手将他从死刑台上救下来?”
干扰国家战争的惩罚不是已经下达打量吗?怎么一下子升级到这么严重的刑罚?
“因为他间接导致了三名学生的死亡, 并且陷害学院老师。”巴特莱教授沉沉叹气:“学生的性命何其宝贵, 被他轻易舍去, 这是最不能容忍的。”
珀莉还是不能理解:“可从昨天开始, 他就已经不再是学院的老师了,学院还有权利决定他的生死吗?”
“原本是没有的, 现在就有了。”巴特莱教授取出一张陈旧的纸, 是拜尔德第一次魔法暴走下达的惩罚通知。
拜尔德魔法暴走事出蹊跷, 学院暂时按下了对他的惩罚,但在后面补充了一句——若抓到真凶,定严惩不贷!
“有学生在学院中死亡, 还是三名学生,比特利魔法学院是魔法学院的最高学府,象征着学术自由和安全,学院招收的学生死在学院里,本身就是对比特利的强力打击,学院当然要严惩!”
“别说这条高级指令本来就是在维里斯判决前下达的,就算他第二天就跑路,学院照样有办法把人追回来。”
“就怪这个兔崽子坏了一锅粥。”巴特莱教授说着,又狠狠剜了一眼目光犹疑的拜尔德:“学院勋章下达的指令从属最高级,优先于所有指令,他答应维里斯会保护他最基本的生命安全和自由,就必须要使用学院勋章的特权,帮他免除这些处罚。”
“什么?!”
这不就是帮他人挡刀吗?
珀莉震惊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和巴特莱教授站在一起,意味复杂地看着爱德华。
爱德华有些绷不住了:“……您的吐真剂和梦幻药的效果如何,您真的没点数吗?”
巴特莱教授气急败坏:“什么叫没点数!我那些药剂,除了会让人偶尔神志不清,幻想自己是一只癞蛤蟆以外,还有什么缺点!”
珀莉则看到了爱德华的进步:“天呐,爱德华阁下竟然有一天会用疑问句表达自己的观点了,真是了不起!”
“……”
这三个人的对话就像不同轨道的列车,明明方向都不一样,却争相呜呜叫着,搞得刚来的林奇大师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要不就是出现了幻觉。
铁皮桶里一条装死的鱼同样感受到了这凝固的氛围,用尽全力蹦出去,掀了一地水花,和一只精准提住鱼尾巴的手。
林奇大师感受到了三道望过来的视线,呵呵一笑,将垂死挣扎的鱼重新扔回水桶,“不用管我,你们继续,继续哈哈。”
巴特莱教授啧了一声挠挠头发:“今天又来赶海了?怎么这么早?”
“赶海不是今天的目的。”林奇大师把桶往地上一放,取了一个小方盒子,走到珀莉跟前递给她:“我主要是来充当工具人给小姑娘送点东西。”
珀莉接了盒子,那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木盒,略微粗糙的表面能看到年轮的走向,她指了指自己问:“这是给我的?”
“是啊,你们俩也有近一月没见了吧?”
珀莉的眼睛一下亮了,手不自觉地握紧,盒子打开,细碎的亮光呈现在眼前。
那是一枚通体透亮的戒指。
红色水晶做的指环,上面坠了一颗泪珠大小的钻石,没有过于复杂的剖面,只有惊心的闪亮与光芒。
巴特莱教授凑过来,神情有些古怪:“你们俩一个月不见面,结果是搞这一出?这年头的孩子到底怎么了,吵架都能吵出新意来。”
珀莉取出戒指在手指上比了比,最终还是没有套上去,而是将其攥在手心问林奇大师:“黄……公主殿下还说什么了吗?”
“嗯……他没说什么。”林奇大师笑了笑,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珀莉的头发:“但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亲自和他说。”
林奇大师后错一步,转身去捡又从桶中跳出来,孜孜不倦地往崖边蹦的鱼,顺便招呼巴特莱教授:“走吧,和我说一说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巴特莱教授一提这个就来气,撸起袖子开始抱怨:“我和你说爱德华这个败家玩意,这样的事情从我来到这个学校就没有听说过,这几年愣是见了个遍……”
两位巨匠并肩走了,爱德华只是侧眸看了一眼珀莉手中的戒指,转身道:“我去看看拜尔德。”
所有人都走了,海崖之上只剩下珀莉一个人,腥咸微凉的海风的吹起她的裙摆,她缓慢地向前走着,一步又一步,终于在海崖的另一头看到了一个身影。
阳光般闪耀的头发,大海般蓝色的宝石,他就站在海崖的边上,看着她微微一笑,宛如大海的精灵,轻声道:“珀莉,我回来了。”
珀莉的鼻子不自觉酸了,视线有些模糊,朝着那个向她张开双手的人跑过去,紧紧地拥住他。
“嗯!欢迎回来!”
第151章 再审判
珀莉扑进黄路的怀里, 晨阳逐渐升起,两个人在漫天的柔和的红霞中拥抱着,身后勾勒出的影子不知不觉已然浑然一体, 不分你我, 初阳高升,影子被拉得也越来越远,越来越长, 就像他们携手走来的路。
黄路用侧脸蹭了蹭珀莉柔顺披散的长发,轻轻说:“这次不会走了。”
珀莉还是不忍放开手, 哑声点头:“嗯!说好了不走,就不能骗我!”
“放心吧,不骗你,我用我的名字发誓。”
两个人腻歪了好一会儿,珀莉才放开黄路。
她的手里还捏着戒指,最顶端的晶亮钻石闪着盈盈珠光, 没有华丽的切面, 可珀莉还是情不自禁地喜欢它。
但戒指的寓意太暧昧了, 安全起见, 珀莉并没有将戒指戴在自己手上, 而是用细长结实的晶银链穿起来, 戴在脖子上。
两个人坐在海崖边上,看朝霞绚烂, 由深紫淡为浅粉, 由橘红转为明黄。
珀莉晃着脚, 看着黄路眼下的乌青,他似乎很久没有睡好了:“这一个月你都做什么了?”
黄路手里握着珀莉的手,概括道:“测试系统, 向林奇大师请教了一些东西,然后……”他的视线望过去,唇角勾起笑了笑:“然后我做了要送给你的戒指。”
珀莉只觉得脸上一烫,手顺着细链摸过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戒指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给她传递着热量,就像他握着自己的手,像是从来没有放开过一般。
待太阳完全升起,珀莉也说完了最近一个月发生的事。
黄路明显没有想到昨晚会发生那么多,“现在呢?拜尔德老师还好吗?”
“我们回来的时候他还在昏睡,爱德华阁下刚刚去看他了。”
黄路站起来,珀莉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便听他说:“我们也去看看他吧,我说不定能帮上些忙。”
走到拜尔德门口,头顶的廊灯已经换了一盏新的,他们站在门外,并没有敲门,珀莉微微释放了自己的魔法能量,没多久门便开了。
拜尔德依旧躺在床上没有醒来,他的身下是一个旋转的魔法阵,徐徐散发着生机,滋养能力枯竭的身体。
黄路朝爱德华鞠了一躬打招呼,爱德华收了魔法给他让位子。
【神明的祝福】向来出手便是高阶魔法,屋子里的生机瞬间浓郁不少,昏睡中的拜尔德眉头终于松了松,干裂的身体像是被春雨滋润了一般,正缓缓恢复,只是身体内的魔法能量依旧有些枯竭。
黄路低声问:“拜尔德老师现在的情况稳定了吗?还会发生魔法能量暴走吗?”
爱德华摇头:“不会了,巴特莱教授将整个海崖药物研究室检查了一遍,没有八瓣小野菊的花粉了,他的状况也稳定了。”
黄路点头,双手放在拜尔德的额头前,深吸一口气,魔法能量缓缓流动,充满生机的魔法能量淌入拜尔德的身体中。
想要快速恢复魔法能量有很多方法,比如昨晚爱德华喝下的恢复药剂,比如曾经在年终考核时黄路为普特斯使用的魔法,但都对身体负担很大,至少对现在对拜尔德不能使用。
黄路输送给拜尔德的魔法能量是很纯净的能量,珀莉对这套流程很熟悉,她的魔法能量见底时,黄路总是用这招帮她回蓝,只是他对拜尔德的动作有点不一样。
他们两个总是额头相贴,这次黄路只是用手心虚虚贴着拜尔德的额头。
现在看,这家伙还真是早有预谋啊……
带着【神明的祝福】的魔法能量总是充斥着勃勃生机,对拜尔德的恢复很有帮助,没过多久,拜尔德手指一动,睁开了眼。
他一眼看见了围在自己周遭的三个人,一脸殷切,像是看魔兽园训化的魔兽宝宝一样,笑着说:“啊,睁开眼睛了!”
“???”
拜尔德捂着脑袋坐起来,试图回想为什么这三个人会在他的卧室中。
然后他就回忆起了狂乱的昨晚,他闻到了一阵塑胶般的香味,身体内的能量像是沸腾的开水,带着巨大的能量想要冲出他的身体。
昨晚发生的一切就想那天噩梦的复刻,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拜尔德的脸刷白,转头盯着爱德华:“……昨晚,有没有人……”
“没有人受伤。”爱德华直接道:“除了少数几个人,也没有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放心吧。”
拜尔德这才稍稍冷静了些,慢慢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我记得,昨晚除了你还有珀莉在,珀莉没受伤吗?”
“没有,我好得很。”珀莉握着拜尔德的手,对他说:“不用担心了拜尔德,我们已经抓到凶手了,巴特莱教授说会研制专门针对八瓣小野菊的药,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发生了。”
爱德华和他粗略地说了维里斯的事,闻言后拜尔德沉默良久,像是在消化这件事,半晌后他重新抬起头,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你真的是,太败家了。”
爱德华已经很铁心脏地接受了这个说法:“我知道,这句话为今天已经听了很多次了。”
这下拜尔德被哽住了,这么痛快地承认错误,难不成还想要求个表扬?
爱德华坐在拜尔德的床边,身体姿态是难得的放松,胸前的勋章沉稳明亮,他却像是从来没有在乎过那些摆在光亮背后的滔天权力。
“我知道,如果没有学院勋章在,维里斯也不会这么爽快地全盘托出,甚至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蒙在其中。”
“与我的一位挚友相比,这家败得不亏。”
拜尔德轻笑,无奈地摇摇头:“你还真是任性啊。”
“当然。”爱德华唇角微勾着:“今天会对维里斯进行重新审判,之前那件事不是你做的,原本的处罚决定都会撤销。”
爱德华递上去一枚胸针,是比特利魔法学院的荣誉教授的胸针,象征着拥有单独招收学生的权利的特级教师:“拜尔德,是时候拾起你的身份了。”
拜尔德看着爱德华手中那枚有些陈旧的纯金胸针,眼睛有些酸涩,被压在心底的情感悄无声息地钻出来,回荡在整个心田。
从万人仰望的天才少年,到亲手害死自己三个学生的失职老师,几乎被剥夺了所有的权利,拜尔德这几年并没有浑浑噩噩,他依旧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努力提高着自己,试图从另一种渠道留下自己的痕迹。
曾经桀骜的少年从来都是那副样子,只是他将内心想要变强的渴望隐藏了起来,化作了另一种动力。
胸针被重新别在胸口,拜尔德点点头:“很适合。”
爱德华又和他说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对还在小心翼翼抚摸胸针的拜尔德说:“过足瘾就摘下来吧,等你的荣誉胸针发下来再说。”
“啊?”拜尔德有些懵,手指一下攥紧了:“什么意思?”
爱德华直言:“那是我的。”
拜尔德将胸针摘下来,翻过去看上面刻着的名字,确确实实说爱德华无疑,瞪着眼睛问:“为什么你要把自己的胸针给我戴?”
爱德华淡淡道:“哦,就是觉得刚刚那个气氛,还挺适合煽情的。”
拜尔德皮笑肉不笑:“……你还知道煽情这个词?”
“嗯,巴特莱教授教我的,他说这样你一定会很开心。”
拜尔德莫名心累:“……谢谢,我真是太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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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里斯的再审判受到了全校的关注,不知是因为他想陷害爱德华,更重要的是他还涉及到十几年前的那件魔法师暴走伤人事件。
昨晚守卫跟在爱德华身后是始终录影的,留影珠的内容被分毫不动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维里斯站在审判台中央,依旧是一幅清淡的样子,他人惊骇的视线似乎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留影珠的影像被放完,全场哗然,谁都没有想到当初的一桩案件能被追溯这么久,甚至牵扯出这么多。
负责审判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头发已经花白,看着下面站着的维里斯,拿着法槌敲了敲,没几秒全场肃静。
证据充足,几乎可以一锤定音,长长的罪名念下来后,审判长问:“维里斯,对上述内容,你可有什么反驳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