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拉着海棠的手,一齐笑着退了出去。
“杜嬷嬷你看看,你离开不过几日,这两个小的就无法无天了。”
宁容眉眼是笑着的,语气温和,一点看不出发怒的样子。
“依老奴看,是娘娘纵着她们呢,也是丫头们的福气。”
杜嬷嬷说着,忽然想起那嚎啕大哭的小丫头来。
和她比起来,丹桂、海棠几个,能伺候娘娘,本就是天大的福气。
“事情办得还顺利吗?”宁容点点跟前的绣墩,让杜嬷嬷坐。
她目光落在杜嬷嬷身上,觉得她情绪不似很好,难道伯府的招牌竟也不管用?
“顺利、顺利呢!老奴去的时候,那老姐妹还被关在小屋子里,身上没一块好肉,想来是一直不肯低头,被里头的人打的。一路上还瞧见不少,年岁尚小的丫头们。”
“老奴刚刚瞧见海棠几个,下意识就想起她们来,唉,也是造孽。”
杜嬷嬷把一路上的见闻,都说与宁容听。
那些小丫头们也确实可怜,不过是身为女儿身,怎的就要遭遇这些。
宁容一时有些唏嘘。
放在现代,这种魔窟直接报警一锅端了就是。可在古代,这种可是正儿八经的营生,背后都站着了不得的人物。
小老百姓们别说报官,就算上达天听也没用。
宁容心底有个模糊的想法,一闪而逝,快得压根没抓住。
见她久久无言,杜嬷嬷倒先懊恼上了,“瞧瞧,都是老奴的不是,打了个茬,倒把正事给忘了。”
杜嬷嬷随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块半新不旧的帕子,连同一封信,递给了宁容。
“娘娘,你看,这是兰香交给老奴的。这上头的绣样,瞧着正是大小姐的手艺。这信老奴没看,约莫也是大小姐写的。”
“说来也巧,那日兰香随着他男人进府,是去和大管家禀报庄子上的事宜,哪成想正巧碰见了您和大小姐起了争执。”
“大小姐一时失手,把您推入了水中,随后秋蕊来了,才和大小姐一起,把您给救了起来。”
“具体为什么争执,兰香也不得而知了,她当时等人全走光了,才出来捡走了这一方帕子。”
“这信却是机缘巧合得来,是大小姐要往外递消息,被她中途截胡的。”
宁容从杜嬷嬷手里接过帕子,放在手里仔细端详。
是个普普通通绣帕,上头绣着猫扑蝴蝶的绣样,她不善刺绣,看不出这技法之间有什么区别。
但既然杜嬷嬷认定是静宜的,定然有十分把握。
“好,东西就留在我这里,后面的事,我会再找人核实的。”
“是,老奴告退。”
宁容的回忆里,只有她和静宜起了争执,随后不小心落水了。
如今根据兰香说的,两人确实起了争执没错,但落水,是静宜故意的。
可她若没记错,在原主的记忆里,静宜和她一向要好。
同没了母亲,彼此惺惺相惜。
到底为什么,感情甚好的一对姐妹会反目成仇?
她又拿起先前放在一旁的信封,想来所有的疑惑,在这封信里,会有个确切的答案。
宁容缓缓展开,眼神落在信上,瞳孔紧缩。
晚上太子忙于公务,让小太监递了口信,说是要独自歇在书房了,让她晚上别贪凉,早点入睡。
宁容自然也对着小太监仔细叮嘱一番,实则心里无可无不可。
晚上她一人躺在床榻上,缓缓入睡,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不是她,她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姑娘在池边起了争执。
“大姐姐,你明知我和元晋早就互许终身了,为何还要找阿玛讨了这门亲事?”
“宁容”抓着静宜的袖子,不肯放她离开,小姑娘双目通红,显然没想过,最先背叛她的竟然是和她互相依靠的姐姐。
静宜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冷静,“难道当太子妃不好吗?你知道我为了推你上太子妃之位,费了多少心血吗?”
“宁容”愤恨地咬牙,“别说什么为了我好,其实是你不能让这个位置,落在小曹佳氏的女人头上,才非要推了我出去!”
“或者,你早就背着我偷偷喜欢了元晋,送我去当太子妃,只是为了和元晋在一起。”
许是被人戳中的心事,静宜脸上有慌乱一闪而逝,她苦口婆心地劝。
“当太子妃有什么不好?旁人求都求不来,呼奴唤婢,绫罗绸缎,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
“你想要就拿去!你去啊!”
“宁容”气急了推她,可她力气小,半天都没推动静宜。
反倒被静宜一把推入水中。
铺天盖地的池水,把她淹没,她在水里面,想呼吸,却处处是水,把她包裹住。
她拼命挣扎:“大姐姐......咳咳......大姐姐,救我......”
隔着水,她却只看见静宜漠然伫立的身影。
“呼呼”宁容乍然醒了过来,嘴里直喘气,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窒息之感。
“娘娘,可是做梦了?”
丹桂急急进来,点了灯,调了蜜水给她。
灯下宁容脸上都没汗水粘湿了,眼底带着惊惧。
丹桂小心地拍拍宁容的后背,“娘娘别怕,不过是梦而已,奴婢在呢。”
宁容点点头,抬手喝了一口蜜水,才觉得缓了过来。
刚刚那些,大约是原主死前最后一段记忆了吧?可惜她刚过来时记忆缺失,否则不会容静宜蹦跶到现在。
“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
“嗯,伺候我洗漱吧,今日须得去太后处请安,再睡下去恐怕耽搁了时辰。”
宁容垂下眼,眼神落在手腕处,眼底幽幽暗暗,看不清情绪。
“好,奴婢这就去给娘娘您拿衣裳去。”
*
宁容行至太后殿中,大福晋已经在了,见她过来,眼神亲昵。
“太子妃,你可来了,我和娘娘正说你呢!”
那日大福晋高热,是宁容替她请了御医,又喊了大阿哥回来,她如今见了宁容,自然比先前更热络些。
和太后请过安,落在在大福晋正对面,宁容好奇道,“说我什么?大嫂子该不会和娘娘编排我吧?”
“怎么会?若真这样,我成什么人了?”
大福晋嗔她一眼,见她容色更甚,想到宫外太子夫妻恩爱那些传闻,心底不是不羡慕。
她和大阿哥成婚已久,虽说生养了几个女儿,夫妻间却算不得恩爱。
她一颗心扑在他身上,他的眼睛却不知扑向了哪里。
大抵还是没有个儿子的缘故吧,大福晋饮一口茶,想着对策。
“你俩个倒处得不错。”太后人老眼利,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小的关系比从前好了许多,心里也为她们高兴。
嫁入皇家的女人,都苦,希望她们能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那当然,太子妃宅心仁厚,对我这个嫂子无一处不妥帖,我这不就投桃报李了么!”
没有大阿哥在,大福晋显得更活泼,俏皮话也会说,倒不似在围场那般木讷。
宁容抿嘴笑,“你若真要投桃报李,我这儿还真有一件事,不知道大嫂子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太后慈爱地看来,奇道,“你与其求她,不如求我。你只管说,但凡能办到,皇玛嬷必定不会推辞。”
“如今我算看出来了,娘娘疼太子妃更甚于我。”大福晋笑着佯装吃醋。“您问都不问,这就许下了?若是太子妃朝您要金山银山呢?”
“大嫂子也太高看我了,金山银山怎的够,我非得把皇玛嬷的库房搬空不可!”
“那敢情好,你搬的时候,可别忘了招呼我,咱俩一起,还更快些。”
两人一通话,把太后逗的直笑,她拿手点点这两个,“你们呐,一个两个都是皮猴!”
待笑过了,宁容才缓缓开口,“娘娘,孙媳还真有事求您,不拘您和大嫂子,一准能帮我促成这事。”
“孙媳娘家有个大姐姐,和我感情甚好,如今我有了归宿,自然也盼着她有个好人家。”
“她原是定了纳兰家的纳兰元晋,本是极好,可纳兰家不知怎的,愣是耽搁到如今,三书六礼都没走完。”
“咱们女人家,花期本就短,哪里经得起这么一直耗?”
“所以你想求我去做这个媒人?”大福晋道。
宁容摇头,“也不是,就想问问,中间可是出了什么变故,若是能解决,还是尽快罢。”
她笑起来,眼里的暗光一闪而逝,语调轻轻的,“倒是妾身这个大姐姐,是个痴心人,竟然非君不嫁呢!”
太后沉吟一瞬道,“如此便是那纳兰家不对,既然定了亲事,为什么不早早成婚?”
“也罢,这事不用你大嫂子,哀家下一道旨意,让他们尽早成婚可好?”
“那可太谢谢娘娘了,娘娘真是活菩萨,救苦救难来了!”
宁容眼睛完成一弯月芽,款款一礼。
大福晋一把把她拉起来,“你呀,娘娘先时说你是泼猴,我还为你抱屈。如今看来,果真是个泼猴没错了!”
宁容浅浅笑着任她们打趣。
不是想嫁给纳兰元晋么?
就让你嫁,有太子拦着,纳兰元晋在他精心张罗的犄角旮旯里,且有得磨呢。
山高路远,又是个娇娇女子,说不得路上就有了什么意外......
第28章
静宜最近很是着急, 她几次三番递了消息出去,却都没有回应。
连着下了几天雨,偏院里到处都湿哒哒的, 实在不适合人居住。
珍珠在外间踩着雨水, “踢踢踏踏”而来, 感受到身后的罗裙又湿了,她厌恶的拧起眉。
整个伯府, 恐怕没有比她更可怜的丫鬟。
下过雨以后, 偏院地上都是一个个小水洼,每次出去非把自己弄得半身泥泞不可。
不知道的, 还以为她们住的,不是什么偏院,而是山间寺庙呢!
有心想让大姑娘服个软, 早些离了这个鬼地方。
大格格却似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硬要赖在这里似的。
可她们和正院对上, 和那什么虫子挡什么车有什么区别?
亏大格格还念了许多年的书,懂的道理, 还没她一个丫头多。
“如何了?可有主子的消息传来?”
静宜转过身来, 脸上没了沉静之色,动作间难掩焦躁。
她把自己困在这里, 就是为了和小曹佳氏抗争到底。
原以为阿玛会顾着石氏的面子,多少顾虑她几分, 谁成想, 这么多日过去了, 竟和小曹佳氏一样,对她不闻不问。
更可怕的是,她递出去的所有消息, 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不知道是对方没收到,还是她这边的暗桩子出了事。
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倚仗,她也没把握能在小曹佳氏手里讨到好。
珍珠叹气,连裙子都来不及换,忙忙回答道,“不曾呢,大格格,咱们还是先想法子出去吧?在这里呆的久了,恐怕连老爷都要忘记您了。”
这个小偏院子,珍珠实在待够了,她期盼地看着静宜,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应。
见她不说话,珍珠再接再厉,“咱们的消息递出去没回应,会不会中途被夫人拦截了?若是把主子暴露了......”
静宜的身子微微颤抖一下,脸色凝重起来,她抬脚踏出小院,“走,我们去夫人的正院!”
*
宁容今日有些犯懒,整日呆在正殿里,哪儿都不想去。
底下的丫头们只以为上次围场回来还没调养好,只樱桃急的嘴上都起了燎泡,却半个字不敢向外吐露。
丹桂领着秋蕊几个下去了,留樱桃在这里把平安脉。
小姑娘神色严肃,给宁容把脉的指尖都微微有些颤抖。
宁容半躺在塌上,神色慵懒,她身穿大红织金锦裙,雪肤花貌,华贵无双。
她笑道,“不过是把个脉,怎的有种上刑场的架势?”
樱桃不吭声,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平稳心绪。
她拧眉把手搭在宁容左手手腕上,许久之后,重新换了一只手。
夏日午后,本就困顿。
殿内小角落里放置了冰,暖暖的风吹进来,入了内室却变得清爽宜人。
宁容吹着风,舒服地眯上眼,昏昏欲睡。
忽听樱桃压制不住兴奋道,“娘娘,成了!”
宁容这才抬眸看她,小姑娘眼里闪烁着光,目光紧紧停留在她身上。
若不是还要瞒着人,这丫头恐怕恨不得跑出去叫喊两圈,嚷得人人皆知。
宁容白皙圆润的指腹,轻轻搭在小腹上,片刻之后,才慢慢悠悠舒出一口气。
以后,她在这个世界上,也不算没有亲人了。
希望这孩子,真如樱桃说的,是个女孩才好。
晚膳时,太子过来,宁容才穿了衣裳起身,脸上还带着倦意。
胤礽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小女人脸颊泛红,清丽无双,一身大红色把她衬得肌肤如玉,见他盯得久了,便狠狠瞪他一眼,更显娇媚。
宁容这下彻底放开了,反正她有孩子了。
太子也就失去了他的功能,往后在她这里,他可别想得到什么好脸色。
胤礽没觉得自己被慢待了,反倒觉得太子妃比从前更放开了些,偶尔对他耍小脾气,让他有种新奇的感受。
他以前经历的夫妻模式是“相敬如宾”型,宁容这样丝毫不介意把好的、不好的,都展露给她看。
反倒让他觉得,这才是真正夫妻一体该有的模样。
每日处理完政事,到了宁容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