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目光渐渐微妙起来,慕晚晚袖中的双手攥紧,带着轻轻地颤抖,她少不更事,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卑微至此,却从未想过会有今日的难堪。
王昭仪还欲再说什么,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够了!”李胤坐在高位上沉声道“今日这个宫宴,是为了鹂美人生辰,谁再多说一句旁话,休怪朕无情。”
“王昭仪无视礼法,德不配位,自今日幽禁冷宫,永不得出来。”
话落,殿中再无人敢言语。
王昭仪还没等把这句“饶命”说出口,就被人拖了出去。
鹂瑶侧眼看了看,身旁人敛眸而坐,薄唇抿成一线,看似平静,然鹂瑶侍候他这么久,便知这是他动了怒。
福如海跟在旁侧,自然比鹂瑶还要看得清楚,皇上手中的琉璃盏将将要被他捏碎了,他看着心口又不禁砰砰跳起。
鹂瑶给柳香使了眼色,让她带慕晚晚出去歇歇,慕晚晚躬身告退。
她从未想过,年少做的那些愚蠢之事会被人当堂说出,犹如一把刀子在刮着她,血淋淋地不留一分一毫的余地。
第30章
“你当真做过这些事?”
身后人声传来,慕晚晚听见动静转身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再看向慢慢走近的沈竹,“是臣妇当初蠢笨罢了。”
沈竹撇撇嘴,毫不留情地嘲讽,“确实蠢笨。”
又补了一句,“放着本宫弟弟这么好的儿郎不要,去找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老鼠屎。”
“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慕晚晚,“…”
“您现在应该不想见到臣妇,臣妇就先告退了。”
“慕晚晚,”沈竹叫住她,“你可知道你进宫后倒不如在外面待得安全。”
慕晚晚苦笑了下,“臣妇知道。”
“本宫有法子送你出去。”沈竹又道。
慕晚晚微讶,“娘娘为何帮臣妇?”
沈竹不语,“你管我为什么帮你!”她语气颇有些气急败坏。
慕晚晚不敢问了,再开口,“娘娘有何法子?”
沈竹随口道“本宫听说你进宫是为了给鹂美人做伴,如此本宫替你去宁玉宫不就成了。”
慕晚晚哑声。
诚然,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随即,她又不得不由衷感叹,李胤后宫这些女人果然都很有…脾性。
经过此事后,慕晚晚是万万不想留在宫里。
她答应下沈竹。
两人作别后,她又见到来寻她的鹂瑶。
说实话,鹂瑶待她很好,甚至会对她有一种姐姐的依赖感。但慕晚晚却不想和她过于亲近,准确说,有关李胤一切的人,她都不想亲近。
鹂瑶急匆匆出来找她,“慕姐姐,你没事吧。”
她有些义愤填膺“皇上已经惩戒王昭仪了,其他在座世家也都不敢乱嚼舌头。”
慕晚晚感激地笑了笑,“今日多谢娘娘为臣妇解围。”
“姐姐谢什么,”鹂瑶道“若不是我强留姐姐在这,哪来的这事?”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远处的梅雪喊了一声,“娘娘小心!”
慕晚晚眼眸睁大,快速地揽过鹂瑶,护在她身后,随即,只听一声惊呼,“夫人!”
一只黑猫飞快扑了过去,直抓了慕晚晚的脖颈。
白皙的颈间瞬时出现了一道道血红的抓痕,长长的蔓延至颈下,颇为慎人。
慕晚晚轻嘶了一口气,顾不得伤痛,对鹂瑶关切问“娘娘,您无事吧。”
鹂瑶受了一场惊吓,此刻被梅雪扶着还有点惊魂未定。这猫出现得着实突然。
她拍了拍胸口,摇摇头,再看到慕晚晚的伤口,一时难言的愧疚,“姐姐你有没有事?”再转头对梅雪道“快找太医来。”
慕晚晚颈上的爪痕不浅,细细长长的单子里面的血肉都翻了出来,疼得她咬紧要关才不至于痛呼出声。
太医看了伤口,又在上面撒上药粉。
这药粉效用来得快,也让人感到格外的刺痛。
柳香站在一旁看得心惊,眼泪簌簌就掉了下来。
慕晚晚自小怕疼,以前生病都会有长姐在身旁安抚她,或是喂她蜜饯,甜味才把疼痛抹掉。
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又是在宫里,慕晚晚不敢叫痛,只能忍着。她一手攥了攥,额头沁出薄薄的冷汗,下唇都被咬出了血。
处理完伤口,太医又说了几句医嘱,柳香一一记下。
鹂瑶受了不小的惊吓,先回了宁玉宫,慕晚晚躺在榻上闭了闭眼,很快睡了过去。
李胤听说这事,问了福如海,“她可有事?”
福如海心思转了转,回道“鹂娘娘没多大事,只是受了惊吓,已经回宁玉宫歇下了。”
“倒是裴夫人境况不大好。听来禀的宫人说,裴夫人为了救鹂娘娘,颈上被猫抓了好大的伤口。”他脸上露出可惜的表情,“这伤口划得深,不知裴夫人多久能好…”
李胤睨他一眼,福如海立即噤声。
他道“叫太医好生照看着。”
福如海回“是。”
“那只畜牲抓到了吗?”李胤又问。
福如海回,“已经抓到了,且查出这只猫一直是王昭仪所养。”之后的话福如海没再往下说,事关宫中地密事他都不敢胡乱多嘴。
李胤食指叩了叩桌案,“赐死。”
说得是人还是那只黑猫福如海心中有猜测,不论如何,这王昭仪是自己把自己的好日子作没了。
他正要退下,又见宫人从外进来,“奴才叩见皇上,裴夫人说想求见皇上。”
李胤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迟迟没答他的话。
半晌,福如海只觉耳边一阵风过,抬眼就见皇上大步出了殿门。
来传信的小太监对皇上这无言的动作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福如海点他的头,“愣着干什么,快备轿撵啊!”
慕晚晚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坐在妆镜前梳好发,看着脸色虽依旧苍白,但比白日好了不少。
门外传来人声,“皇上驾到。”
慕晚晚放下篦子,对镜照了照看脖颈上的伤口,等人推门进来,她推椅弯膝,“臣妇参见皇上。”
李胤扫了眼四周,眉毛皱了皱。
慕晚晚明白他的意思,南安轩破旧,久没人住,室内逼仄,里面的布置自然比不过其他宫,得他嫌弃是理所当然。
李胤坐回身后的靠椅上,抬眼看她,“你应该记得朕说过,不管有任何事有事求朕,朕都不会见你。”
慕晚晚笑了下,脸颊两边露出浅浅的梨涡,眼尾上挑,又多出几分妩媚风情,她道“可是这次臣妇救了鹂娘娘腹中的小皇子呀!所以您来见臣妇了。”
李胤眼睛盯她,随即微微一笑,那抹笑意转瞬即逝,很快收住,“如此,你是在威胁朕吗?”
慕晚晚立即俯首,“臣妇不敢。”
“朕看你胆子倒是大得很,欺君之罪都不在乎。”李胤颇有讽意地道。
慕晚晚不敢吭声,她早就猜出李胤知道她有孕是假的,但他这么久不降罪,许是看在鹂瑶的面上便饶过她了。
思及此,慕晚晚又道“臣妇是形势所逼,既然皇上此前不怪罪,想必此后也不会和臣妇一介女子计较。”
“臣妇此次见皇上,是想求皇上一件事。”
她抬眼,适时露出弱者的乞求与感激,巴掌大的小脸上,那双圆圆的美眸中氤氲出雾气,极具有欺骗性,“请皇上放臣妇出宫。”
第31章
慕晚晚想了许久,她进宫一事是李胤亲自下旨,若她想要出宫,仅凭沈竹的法子是不够的,还要李胤亲口同意才行。
她这话说完,李胤眼睛看她,案上的手动了动,随即沉声,“是鹂美人传的你进宫,你若想走找她即可。”
他并未拒绝,这是慕晚晚意料之外。她本以为此事会有诸多麻烦,没想到这么简单他便应下了。
“臣妇谢过皇上。”
慕晚晚欣喜地道。
出宫的事成了一半,慕晚晚没再想多留李胤,道“臣妇想今日鹂娘娘受了惊吓,皇上不若多去宁玉宫看看。”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呵!”李胤多有不悦地道了一句,“你当朕是什么,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慕晚晚不急不恼,温声,“臣妇尊敬着皇上,才把出宫的事先禀了您,心里自然把您当天似的供着。”
李胤冷冷地睨她,看到那张颇有无辜的脸,又想到今日王昭仪所说的事,心下蓦地升起一阵烦躁,遂拂袖起身,推门而出。
他自问,自登基十年以来,他坐拥四海,从未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手中握有无上权力,可就是这样,也偏偏叫人瞧不上。
李胤始终不把慕晚晚昭进宫,一是因为她是慕家人,和陆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二就是因为他心里始终有气,尤其听到了今日的事,无端的怒火再次烧起。
月明星稀,有冷风呼啸而过,吹动摇摆的树影。福如海看到皇上出来,赶忙叫人摆了圣驾,哪知又见疾步的皇上转了身,压根没继续往前走。
李胤走至院中又折了回来。
然在屋里的慕晚晚却不知,她以为人终于走了,放下心。愉快地想等待明日和鹂瑶说清楚后她就可以离开这里的事。
欢喜地绕了两圈,刚要走去里间,突然被一道大力拉了回去,还未回神之时,下颌倏的被人死死地捏住,她吃痛轻呼,眼睛看向作恶的人,见是李胤又呆了一呆,结结巴巴地道“皇…皇上。”
“您不是走了吗?”
她问。
李胤一双眼漆黑如墨,沉沉地盯向她时里面又犹如深渊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朕问你,你今夜想见朕只是为了这一件事?”
慕晚晚不懂他的意思,懵懂地点了点头。
又听他道“朕说过,你若是再有事求朕,朕绝不会见你。”
“慕晚晚,你好好想想,当真没有别的事吗?”
慕晚晚一滞,细细地回想。裴府虽多有豺狼虎豹,但他们都不能奈何自己。
究竟还有什么事要求他?
忽地,慕晚晚不知为何想起了裴泫手中的把柄。这是父亲朝中多年唯一做的一件徇私枉法的事。
难道李胤早就清楚?
慕晚晚渐渐改变的脸色在李胤眼里看得格外清晰。
李胤很满意地看她眸中渐露的惊恐。指腹松了松,摸着下面的软腻。
“朕只会见你这一次。”他的声低沉,循循善诱,“只这一次,你想求什么,朕都应你。”
屋中的烛火被小开的窗吹得张牙舞爪,在即将灭亡时挣扎,可它却不会认命,不去屈服,直至燃烧掉自己最后一刻的火焰。
室内寂静,唯有屋外传进的风声。
慕晚晚心底再没了当初的喜悦,面上转冷,一双眼冰凉如水,“皇上为何一直对臣妇苦苦相逼?”
李胤被她警惕又厌恶的眼刺痛了下,轻扯了扯嘴角,垂眼看她,几许嘲弄,“朕怕是疯了。”
才会对你这样一个女人念念不忘。
他说得低,慕晚晚一时没听得清,夜里光线暗,也看不清他的唇形。
慕晚晚拧眉看他。
李胤没再说这句话,见她要哭出的眼皱了皱眉,指腹的动作不再,与她稍稍隔了些距离,“朕不愿强迫,你若想拒绝,朕现在便可离开,但你出宫以后,无论何事,朕都不会见你。”
头顶压迫的气势骤然减弱,慕晚晚眼睫颤了颤,她轻轻呼了一口气,贝齿微咬了下唇瓣,那株樱桃顿时娇艳起来,惹得李胤眼里又幽深几分。
乌云掩过皎月,遮住那最后一寸的银辉。
慕晚晚看他,坚决道“臣妇不愿。”
李胤都要被她气笑了,放在下颌的指腹再次用了力,白皙的肌肤上轻轻添了一道红痕,他收回手,面目肃然,再次恢复到那个不近人情的君王。
他冷冷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破旧的门吱呀一响,似是离去的人一般躁怒。
慕晚晚动了动僵硬的腿,透过门缝看了眼外面,见他是真的走了,才彻底放松下来。
楚云轩
婉沛靠在引枕上拨弄腕上的手钏,眼尾挑起,“皇上去南安轩了?”
床头侍奉的宫女答道“是。”
“贱人!”倏的,婉沛拿下手腕的金钏扔在地上,“慕晚晚那个小贱人,自皇上见了她就一直被她勾的魂不守舍,她倒底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汤!”
宫女立刻跪在地上,急急道“娘娘息怒,仔细着您腹中的小皇子啊!太医嘱咐,您是万万不能动怒的!”
婉沛怒道“这有什么用,鹂瑶肚子里不还是有一个!皇上开始对她是如何如何宠幸,可她呢,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一个替身罢了!”
是了,皇上初初宠幸鹂瑶时,婉沛就有所察觉。
鹂瑶就是慕晚晚的替身。
在相貌上,鹂瑶与慕晚晚有着七分的神韵。不仔细看难以看出,但若是细瞧,那双眼底的神情确实相像。在脾性上,她早就听闻慕家二小姐是个娇纵不谙世事的性子。
更何况皇上在慕晚晚离开当日就宠幸了鹂瑶。其中的情意能有几分真呢?
“一个替身,还是一个蠢笨的替身而已。自己讨不得皇上喜欢,就故意把那个贱人留在宫里,勾的皇上每日都要去宁玉宫,本宫这楚云轩还哪里能被皇上想起!”
“便是本宫腹中的小皇子出生后怕也得不到皇上的喜欢。”
“王昭仪那个废物也是个不顶用的,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能成事,也不冤枉会被皇上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