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只是从不知道,傅景之也没有与她提过。就说明,谢小侯爷从未与傅景之提及这件事。
如此一来,她更摸不清她这个小舅舅究竟想干什么了。
她在琢磨谢回的心思,其实谢回也在观察自己小外甥女的表情。
姑姑那边传来的消息很明确,要他想办法悄无声息的把人弄出来。若是失败了,再想办法保全小家伙的退路,依着他的能耐,至少也能给小家伙争取个侧妃的名分,保她一辈子顺遂平安。
可是如今看起来,小家伙也是个聪明的,不清楚他的意图的时候,完全也不摆明自己的想法,更没有知晓两个人的关系就冲上来,谨慎的很。
让他忍不住逗了她好几次,看着她受惊的样子,觉得分外有意思。
借此,他便也更好奇,若是他真的把小家伙弄走,傅景之那个狗东西会不会着急了。
逗也逗完了,谢回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正襟危坐的说:“你的家书,看完以后,再好好感谢感谢你小舅舅吧。”
看到信封上的字迹一看就是爹爹的。
枝枝一瞬间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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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苍凉,晚梅的枝杈在月光挥洒下,镀了一层银白的光,梅花悄然于深夜绽放,却依旧绚烂。
对窗而坐,有一个身穿白色纱衣的女子,细白的手腕,端着银白色的酒壶,对月饮酒。
万籁俱寂之时,殿外的门却被一脚踢开,哐当一声巨响震的人心一颤,窗前的人儿却纹丝不动,只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将酒壶扔出窗外,冷漠的看着闯入的男人。
“嘉儿,你从前从不喝酒的。”晟献帝说着话,慢慢靠近,将手贴在女人的脸庞,脸上充满了留恋的神色。
温嘉侧过脸去,躲过了男人的手掌,低头轻轻嗤笑一声:“那是因为,从前我不在这所牢笼之中。”
“嘉儿,只要你愿意,皇宫随便你去,京城也任你逛,你要什么,朕都给你。”晟献帝的语气带了急切。
温嘉却不屑一顾,眼神淡漠:“要你死,也可以?”
这一句让男人暴怒起来,他的脸上表情开始狰狞,声音也冷了下去,“温嘉,他已经死了,尸骨都化成灰了。但是我们还在,我们还有儿子,为什么你就不能放下他?也放过我们?”
一向温柔的女人却也疯笑起来,指了指面前的九五之尊,又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清晰的说:“你、我、从来没有我们。”
晟献帝却好像听不到一样,将半边身子压到了女人的身上,一把扯掉了她的腰带,带着浓重酒气喷撒在女人的脖领上,大声说道:“嘉儿,朕让你随意出入皇宫,朕将皇位也传给我们的景之,朕把所有东西都给你,好不好......”
温嘉只觉得胃部翻滚,差点因为男人的话语吐出来。她猛的踢了男人几脚,却因为男女之间的力气悬殊而无济于事。
屋子里有男人的醉话,还有女人的辱骂。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宫人道:“皇上,欣嫔娘娘......见红了!”
这一句话,让衣衫不整的男人停住了身子,大步去了殿外。
玉和姑姑也终于进来,看着衣衫半解的温嘉贵妃,哭不出声来,却心疼的泪流满面。
温嘉却像个没有感觉的木头人,只对外道:“准备热水。”
每次被晟献帝碰,她都会洗几个时辰的热水澡,恨不得身上被泡的脱层皮,却也洗不去那令人发呕的内心感觉。
尤其是今日,她狠狠地搓着身上的痕迹,许久,靠着木桶,终于还是忍不住委屈的哭了起来。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消息。
欣嫔娘娘的猫儿突然发了狂,惊吓得欣嫔一屁股蹲在了地上,终归还是小产了。
温嘉贵妃泡在水里,问道:“张小姐可还好?注意些猫儿狗儿的,不许进她的院子里。”
玉和姑姑用手比划道:太医说了,张小姐的胎很稳,除却那次惊动,一直都很好。只是,她这个月已经与外界通信三次了,今晚她的丫鬟又从狗洞偷溜出去了一个时辰。
温嘉贵妃:“随她去,只要别惊动了别人就好。”
说完,她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入水中,脸都憋的通红,才扶着木桶的边缘将晚饭都吐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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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小路上,马车行驶的声音格外清晰,枝枝半混半睡的时候,听到外头有人问:“她可睡了?”
“我哪儿知道,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本来是靠在马车车壁上的,刚睁眼,就看到男人已经掀开车帘进来了。
傅景之问道:“醒了?”
被男人抱入怀中,她能感受到来自男人身上的寒气,他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像是骑马赶过来的。枝枝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软声道:“殿下不来,我睡不着。”
与谢回说完话,他们的马车就并入了一个商队。商队里有很多马车,人也混杂,但是却能看得出他们有眼神交流,若没猜错,这些人都是傅景之准备的守卫,护他们一路周全的。
果然,他听了她的话很满意,抱着她侧躺在马车里,用大掌盖住她的眼睛,道:“我来了,现在安心睡下吧。”
这个马车虽然外面看起来简陋,里面却是布置的很舒适,还有一个小的软塌,他抱着她的时候,刚好装下。
春日的夜晚,空气带了微凉。靠着男人温热的身子,没过多久枝枝就睡着了。
去秦河镇需要两日的路程,一路上,他们虽然紧赶慢赶,但是每日傅景之都会带着她下来休息走动,也算解了久待于马车上的困乏。
按着路程,今夜大概就会到地方。
赶夜路也不是整夜赶的,毕竟人也不是铁打的,都是需要休息的。
前半夜赶路,后半夜休息。
如今快到了休息的时候,人都已经疲惫懈怠到了极点,马儿也慢慢降了速度。
就在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尖叫声。
枝枝也被吓醒,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傅景之早就已经坐了起来,还慢条斯理的给她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角。
“我们怕是遇到麻烦了。”他眉毛轻挑,似乎有点发愁。
透过车帘可以看到,外面被火把照的通明,而他们的人都已经被土匪围了起来,如今土匪头子正在朝他们的马车过来。
终于给她系好了披风,又用披风上的帷帽盖住了她的小脸。
傅景之掀开车帘,走了出去,“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为何要拦我的商队。”
土匪头子道:“这不明摆着的,我们是土匪,打劫的,你赶紧下来,这辆马车我们也要了。”
土匪都已经到了跟前,傅景之却没慌乱,反而继续问道:“看着你们也不像匪寇,穿的都是寻常百姓的衣衫,不如我将商队的财物分你们一箱,放我们离去?”
土匪头子大笑一声道:“不是土匪又如何?朝廷不管我们的生死,我们总要逃难,总要自己谋生,养家糊口。今日既然遇到了你这头肥羊,自然是全吃了,哪有商量的道理。”
枝枝也觉得,今日傅景之有些蠢了,竟然带了这么一批不经打的人出来,还企图和土匪讲道理。
而这时,土匪头子似乎看到了马车里还有别人,大声道:“马车里还有个小美人,那就也交出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却又听到了马蹄声。
一个人跑出来,慌张道:“大哥,是朝廷的人马。”
土匪头子大声道:“撤!快撤!”
都已经这时候了,怎么还能撤的了,没多久,所有匪徒都被抓了个干净。
而为首的正是秦河县的县令,他谄媚的跪在地上,求饶道:“殿下受惊了。是下官没有管制好流民,差点惊扰了殿下。”
“无碍,你也算及时援救,将功抵过了。”傅景之说完,就转身回了马车。
这一次,马车有了兵队的护卫,一路安稳前行。
枝枝悄悄抬眼,看了一下傅景之的神色。
她一个弱女子平日里看的话本子都有写过,朝廷派人去查案件,官员藏身商队,偷偷前行一步,借此探查真相。
而如今,他们刚遇到危险还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县令就能够及时出现。也说明了,怕是自从他们进入秦河的地界,就已经在县令的耳目中了。
也不知道傅景之如今作何感想。
察觉到小人儿长久盯着他的视线,傅景之终于还是忍不住俯身,低了头,在她的眉心轻啄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道:“怎么,睡不着了,便一直盯着爷看?”
枝枝忙推阻,颤着声道:“殿下,别,外面有人的。”
外面可是有那么多人的,而且马车比较低,若是骑马的人从外看的时候,有风吹起帘布,一眼就能看到两个人暧昧的姿势。
傅景之轻笑一声,对她她:“本来外面不会乱想的,你这一声岂不是暴露了自己,这下他们想不乱想都难了,你说如何是好?”
枝枝瞪大了眼睛,不管被他逗弄多少次,都像笨拙的小姑娘一样,轻易的就红了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分外无辜。
傅景之不由得喉结上下活动两下,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粗·喘着沉声道:“睡吧,不想被别人听到什么,就别再勾引爷。”
第36章
连夜入秦河县, 及至城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擦亮。
沿街到处都是流民,马车一入城, 流民便围了上来。好在有士兵拦着,马车才算安稳的进了一处干净的院落。
枝枝被冬至送入了内院,傅景之则留在了前院和县令商议这次来赈灾的事。
在书房待了几个时辰,待县令走了,春至才问道:“殿下, 您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秦河堤坝一夜之间崩塌。
被送来的赈灾金和粮食也在一夜之间于仓库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更可况,救济金那么多, 若是一夜被搬空, 这是需要耗费人力物力的,怎么可能不被人察觉。
糊弄傻子都没人信。
“是不是真的,查一查便知。”傅景之端着茶杯, 里面的茶汤发深, 浑浊不清,一看就是霉茶, 入不得口。
他皱着眉放下, 对外面小厮道:“去换一盏清水来。”
小厮却噗通一声跪地道:“大人,我们依靠秦河而生,如今发了涝灾, 秦河的水比往年更加浑浊, 就连现在打出来的井水都需要放置一段时间才能饮用。”
至于清水,怕是寻不得了。
“下去吧。”傅景之想到入城以后所见的景况, 突然心里有了一种猜想。
自他进入秦河地界, 先是遇到流民落草的匪徒,又在城门被围堵, 及至方才,小厮哭诉今年涝灾的严重。
这些似乎都是有人之心一直在引导着他,让他去发现的。且设计这些的人,心思巧妙,将一切都布置的行云流水。
按照常理,他现在必定会立刻将县令抓起来,先治一个看守不慎之罪,严惩县令丢失赈灾款项的罪名。
但是此刻,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县令的模样。手指粗糙,指甲盖里还有污泥。手都已经泡白了,泥垢还未洗干净,那说明这些泥垢非一日所累。
那人面布愁容,眼下发黑,应该是多日都不曾睡好,就算极力掩饰,也能看得出他的精力不济。
“去探查一下昨夜拦住我们的流民被如何处置了。”傅景之看着茶盏里漂浮的叶片,道:“顺便派个人,盯着县令的一举一动。其他人去将我们带来的银钱和粮食都分了,继续维修堤坝。”
布置完这些,他又交代道:“着人告诉她,午膳我不回去了,让小厨房做着干净的吃食送过去。”
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枝枝了。
傅景之在书房待了一下午,幕落时分,春至又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殿下,皇上因为欣嫔娘娘小产,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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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枝枝饮食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看起来比她都小上许多,然而她一问,小姑娘道:“夫人,奴婢叫三丫,今年十五了。”
枝枝惊讶的说:“竟然与我同岁?”
小姑娘实在是太瘦了,身子骨也小,看起来至多十二三的模样。
三丫眼睛亮晶晶看着枝枝,笑着说:“奴婢家里穷,小时候经常吃不饱饭,所以身子看起来小了一些,不像姑娘,生的如同仙女一样漂亮。”说着,她向外看了看,瞧见没人才问道:“你是今日来的那位大人的娘子?”
娘子是正妻的称呼,她却不是。若是不出意外,这次回去,他便要迎娶宫里的那位张小姐了。出身高贵,又有了他的孩子,那才是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