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微微颔首,将镯子捏在手心中,“那玉娇你先好好休息。”
说罢陆珩没再作一丝停留,直接转身出了屋。
“娇娇有些困了。”陈玉娇看向许氏,“姑母您也去休息吧,留知春在这儿照顾我就好。”
“好,”经过这心惊肉跳的一出,到底是上了年纪许氏身子也乏累不已。
待人走后陈玉娇收起笑容脸色骤变,她靠在床头,阴冷着声音问道:“知春,今日是谁将我从池中救起来的了?”
她睁开眼见到的便是徐文若,而表哥正抱着宁瑶,虽心中已有了答案但还是不死心地想再问问。
被叫知春的丫鬟背上瞬时起了冷汗,畏缩道:“回小姐的话,是徐世子救的您。”
“就知道是这样,看来我一点都没猜错。”
“小姐,您为何要说宁姑娘是被您拽下去的,不说是她将您推下去的呢?只要您说了,那个贱婢自然是没好果子吃的。”
陈玉娇抬头横了知春一眼,“你都能想到的,我会想不到?”
“是奴婢一时愚钝,小姐恕罪。”
陈玉娇冷呵一声,“今日我是看出来了,表哥对她还有情谊。就算我那样说了姑母是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可表哥他就不一定了。再说宁瑶她又不是没长嘴,表哥自会问她。与其让表哥对我生疑不如我直接说了,人都救上来了表哥还不至于怪罪我。”
知春垂下眸,真没想到自家小姐心思这般深,他只能附和道:“小姐说的对,小姐实在明智。”
*
书房内。
陆珩朝书房外唤了声,很快宁瑶就走了进来。
陆珩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看着人是没事了。
他手执紫毫笔边在宣纸上练字,边漫不经心道:“玉娇说是她将你拽入池中的。”
宁瑶微微有些意外,没料到陈玉娇会这般说,她以为陈玉娇会说是被她推入池中的,她都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怎么?”见身侧的人未回话,陆珩抬眸睨了她一眼。
宁瑶敛神,“陈姑娘总该说了个前因后果吧。”
“她说她醉酒,没听你的阻拦硬是要去喂金鱼。”
“是么,”宁瑶嘴角扯起一抹讥笑,“那照陈姑娘说的奴婢还立了功呢。”
陆珩将手中的紫毫笔放下,好笑道:“你立的是什么功,最后倒好你们两人一起掉下去了。”
宁瑶抬头对上陆珩的目光,“所以,陈姑娘说什么世子爷您就信什么么?”
陆珩仰靠到椅子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对面脊背挺得笔直的人儿,“那你倒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陈姑娘说的那样。”
既然陈玉娇没污蔑她,她又何必跟一个不信任自己的人多说。至于陈玉娇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些事都是与陆珩相干的,就算陆珩被骗也与她没有干系。要是陆珩心悦宋玉娇,说不定还要怪她挑拨离间,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陆珩看着她这副样子被气笑了,他朝她勾了勾手指,沉声道:“过来。”
宁瑶踌躇着走过去,陆珩将紫毫笔和一张空白的宣纸移到她手边,喉间轻滚数回而后道:“这是文若今日送我的生辰礼,你写写看。”
“既然是徐世子送的,想必实在贵重,奴婢没资格用。”
陆珩没言语直接将笔硬塞到了她手中。
宁瑶无语极了,明知道她的字写的实在难看,还非要她写。
算了,丑也是丑他的眼。
宁瑶握起笔,与此同时陆珩直起身大掌揉捏着她嫩白的后颈。
酥酥麻麻的触感传来,宁瑶只好硬着头皮落笔,随便写下一句古诗,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比她平素里写的还要丑上几分。
最后陆珩拿过宁瑶写过的那张纸和自己的放在一起,偏头看向身侧的人,问道:“怎样?”
宁瑶哼笑,“世子爷的墨宝自然是习百家之长,简直出神入化刚劲有力,奴婢心悦诚服。”
陆珩赞同地点了点头,“说的不错,你的小字也真的是差强人意。”
宁瑶:“……”
陆珩没管身侧人阵青阵红的面庞,继续道:“既然我的生辰礼被你用过了,那你是不是应该赔我一个?”
???
宁瑶虽心中已经想扎陆珩的小人了,但面上依然维持着平静一丝涟漪也没有,她只向下压了压唇角。
“世子爷您说笑了,这紫毫虽然贵重可奴婢也没弄坏它,再说了不是世子爷您偏要让奴婢使它的么。”
陆珩将笔随手丢到一旁,颇有一副要耍赖的姿态,“我不管,我只知道你用了我的笔就改补我一个生辰礼。”
这人怎么过生辰大了一岁还反倒更幼稚了,宁瑶有些语塞。只好道:“那世子爷您想要什么生辰礼,贵重的奴婢可没银子。”
等的就是这句话,陆珩满意地重新坐了下来,仰面看着身侧站着的人,“我瞧着你上次做的那个香囊就挺不错的。”
“奴婢不过三脚猫的功夫,世子若想要可以找手艺上呈的绣娘。”
再者,宋玉娇也定是愿意做的。
陆珩一伸手就将宁瑶扯入怀中,贴着她耳畔道:“不过让你做一个香囊而已,爷的吩咐你不听了?”
宁瑶觉得这人是故意的,明知道耳朵这处是她的软肋。她手掌撑在陆珩大腿处,前倾着身子,心下在只想赶紧从这人腿上起身,无奈只好点头,“奴婢知道了。”
见她答应了,陆珩心里甚是满意。还不忘道:“做的快些,别故意跟我磨蹭。若半月后看不见,你就到我面前,我亲自盯着你做。”
宁瑶梗着脖子,不想回答他的话。
“世子,夫人要回府了。”
书房外传来王管家的声音,闻声陆珩松开了手,宁瑶趁机下了地。
陆珩横着眉头睨她一眼,随后掸了掸袖子衣角起身朝门口走去。
院子里许氏和陈玉娇正并排站着,见陆珩出来了陈玉娇甜甜的唤了声——
“表哥!”
陆珩走过去目光从陈玉娇身上轻快略过,他微微颔首算是应了。随后看向许氏,淡声道:“母亲一路小心。”
许氏伸出一只手替陆珩理了理衣领,笑着道:“珩儿你若无事就常回公府看看,你父亲也很想你的。”
陆珩皱眉似沉思了会儿,而后道:“我好像没有无事的时候。”
说罢他未再说其他只朝前方伸手,摆出了送客的姿势。
许氏知道自己又是白费口舌,不过倒也是习惯了。
“走吧,娇娇。”
许氏脚下动了步子,可陈玉娇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了?”许氏回头问她。
“姑母……”陈玉娇捏着手中的帕子,眸子里含着水光看向陆珩,小心翼翼开口:“表哥,我能在你这住下么?”
第三十二章 阴谋
“表哥, 我……我能在你这住下么?”
闻言,陆珩抬眸深深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表哥,你也知道, 我回那个家一点都不快乐的。父亲不管我, 我也不想看继母的脸色过日子。”
陈玉娇说完这话一双含着水光的眸子紧盯着陆珩,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惜。
陈玉娇生母生前得了重病, 最后在陈强娶妾那日自缢而亡, 陈强转头就将发妻忘却转手就将新进门的小妾抬妾为妻。
陈强虽为陈氏的弟弟, 陆珩还在谢家时便算是陈强的亲侄儿。可陈氏对弟弟原配一过世就抬妾为妻的行为不大赞同。规劝弟弟无果, 陈强被小妾迷昏了眼, 甚至嫌陈氏多管闲事要断绝姐弟关系,姐弟俩的关系一度剑拔弩张。
幼时宋玉娇在家中看继母和继妹脸色过活, 下人也对她不看重, 她便常常偷跑来谢家。对弟弟可以狠心, 可对自己的亲侄女到底是狠不下心来, 陈氏一直将陈玉娇当亲女儿对待。
看着陈玉娇这副样子, 陆珩脑海里浮现出那些陈氏还在的日子。
但很快他又想到, 当初是因为赵家误会了他与陈玉娇的关系随即就去陈家退了婚。
陆珩语气里多了几分耐心, “要实在不想回去, 便去公府住吧。或者我给你另买一座园子都可以, 玉娇你可以去看,看好了跟表哥说就好。”
“表哥,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样……”
“玉娇,”陆珩别过眼,语气里添了些许严肃,“现在陈家没人敢欺负你,有表哥在, 还有镇国公府在。”
许氏虽喜爱陈玉娇,但也觉得她这个想法不妥。珩儿不松口,两人还未定亲,看今日这般说不定连八字也难撇下,传出去到底对公府的名声有所影响。
“娇娇,你表哥说的有道理。我们镇国公府给你撑腰,没人再敢欺负你。再说你如今都回晋安城了,想来怡园不过是半天功夫的事。”
见许氏也不帮自己,陈玉娇只好瘪了瘪嘴,不情愿道:“好吧……”
陆珩目送着一行人离开怡园,他疲累地捏了捏眉心。他这个表妹是变了些,况且他心里着实接受不了陈玉娇对着许氏这般亲热的喊着姑母,毕竟曾经她对陈氏也是这般的。
陆珩想着陈玉娇许是想找个庇护,陈氏生前那么疼爱她,看在陈氏的面上,他虽接受不了她如今这般行径但也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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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内。
“甘州知府带着甘州一众官员联合宋志业一起,将王志参了一本,说王志动摇军心,有碍赈灾,圣上已经下令将王志打入了牢狱。”
陆珩面色平淡地说出这番话,可搭在桌沿上的指尖却绷得笔直。
“世子,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陆珩目光紧盯着桌案上摆放的书信,眸色渐深。
半晌才道:“远水救不了近火。”
“对了,宋志业最近找霜华了吗?”
方晋摇头,“自从上次便没找过了。”
“若是找了,让霜华将她逼得紧些,最好把关于甘州的都说了。那样也好让宋志业将精力都放在甘州上,我们暗下才能更好调查瑜洲的事。”
“属下会将世子的话转告给霜华。”
……
翌日是镇国公的生辰,前些年为了活络关系都是宴宾请客,大办生日宴。今年陆行便觉得这样也没了大意思,便想一家人团聚在一用顿家常饭。
马车起初在官道上平稳地行驶着,倏忽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阵喧哗声。
“怎么了?”陆珩出声询问。
方晋站在车头伸长脖子往前瞅了眼,转身回话:“世子,前面来了个戏班子在街头卖唱,聚了不少人,这条路想必是过不去了。”
“那就绕道,去公府的后门。”
“得嘞,”方晋应下忙扯着缰绳将马车掉了头。
……
“就十两银子?陆彦文,你打发乞丐呢,好歹我也是你亲爹!”谢盛梗着脖子瞪着面前的人,没好气地说出这番话。
陆彦文朝四周看了眼确定没人后,俯身靠近谢盛两分。
“见好久收,再磨蹭,连这十两都没了。”
说罢他作势便要收回拿着碎银子的手。
“等等!”谢盛忙将陆彦文掌中的银子抢了过去,他将银子在手中掂量了两下,摆出一副无赖样,“这次就这样吧。下次你可得多准备点,十两银子够我几天花的。”
“别忘了,你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
“你说什么?”陆彦文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见状,谢盛心中惊慌一时说漏了嘴。他堆满皱纹的老脸立马扯出笑容,“我说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你亲爹,如今珩儿回了陆家,世子的位子也是他的了。你也得早为自己做打算,一个翰林院编撰的位子够什么吃的,银子什么的该敛就得敛。”
谢盛边说着边想去拍陆彦文的肩膀,被陆彦文一个偏身避开。
他收回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彦文,别怪爹说话难听,你现在在陆家就是一个十足的外人。”
陆彦文掩在袖下的拳头握紧,冷声道:“拿了银子还不快滚。”
“行,你亲爹我马上就走。”
和谢盛在一起多待一瞬,陆彦文都觉得恶心,他恨不得眼前这人能立马消失。听谢盛说完这话,他毫无犹豫立刻转身从后门进了公府。
“世子,小心脚下。”
陆珩一掀开车帘就看到了谢盛,他眸色渐沉。
谢盛口中正哼着小曲儿,手中掂量着银子,一个抬头猝不及防地和陆珩正面对上。他忙将银子揣进袖子里,无赖地笑着走过去。
“珩儿,许久没见,爹可想死你了。”
“是么,”陆珩冷嗤一声,眉眼压得极低,“跑了一年,现在还敢回来?”
“珩儿,你怎么成为世子之后反而爱说笑了,两个儿子都在这,爹可不得回来。”
方晋啐了一口,“谁是你儿子,老无赖。”
“哎,”谢盛伸出食指指着方晋,“你们世子还没说话呢,怎么你这条狗就急着叫了?”
下一瞬谢盛领口就被人抓住,他整个人从地面上被拎了起来。
“说,今天干什么来了?”
“爹刚不是说了,爹想你了。”
陆珩手掌收紧,眸底寒光朔朔,厉声道:“别给我耍花样。”
谢盛感觉一阵呼吸困难,他拍打着陆珩的手臂,“陆……陆大世子,你想当街杀了我不成?”
陆珩手下一松谢盛重新跌倒回地面,他拿出帕巾擦了擦手,“杀你这个人渣,我嫌手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