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方晋面上一百个确定,“我在那腿都蹲麻了,没看到有人送出来。”
听着方晋的话陆珩双眸里笑意晕染开来,嘴角勾起显见的弧度。坚实的胸腔微微震动,心里是压抑不住的愉悦。
这下只要那鹦鹉每叫一次,瑶儿就能想起他一次,不枉他辛苦教了那鹦鹉半个月的话。
“对了,世子爷,赌坊那边来话了。”
陆珩敛神,面上恢复了那片沉静,手指捏着腰间一个不成样子的香囊,抬眸道:“你继续说。”
“谢盛这段日子手气不好,日日赌,日日输。输了就借银子赌,本金加上利息现下已经欠了那赌坊近一千两银子。今日便是要还银子的日子,昨日他去找过大公子,大公子没给。”
“现在谢盛人已经在赌坊老板手中了。”
上次只差一点就能从宋志业口中问出真相,可来了不速之客,后来他再去始终晚了一步,宋志业在牢中咬舌自尽。
陆珩面容冷峻,眉眼压得极低,他倒要看看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他迅速从木椅上起身,“那我们立刻去赌坊!”
第六十一章 深夜率兵抓人
“一千两银子, 谢兄,你打算怎么还啊?”方龙边说着手上边拿着一个匕首轻轻转动着。
谢盛被他的手下摁倒在地,面部紧贴着地面都被挤压得变了形。
谢盛双眼惊恐地睁到最大, “方老板, 昨日不还是八百两么,今日怎么就变一千两了?!”
方龙从太师椅上起身, 走过去俯身蹲到谢盛面前, 拿冰凉的匕刃在他脸上拍了拍, 阴恻恻道:“过了一日利息自然是要涨的。不过, 这八百两, 一千两对你有什么差别啊,你不照样都还不上。”
“你不是夸大海口说这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还有大公子, 都是你儿子么?他们都不帮你还?”
听到这话谢盛面上露出凶狠的表情, 他啐了一口, “方老板啊, 你一说这个我心里就难受。这两个白眼狼, 只认那个富贵爹, 不认我这个贫贱爹。”
他伸手抱住方龙的大腿, 乞求道:“方老板, 你就看我可怜,饶了我吧。”
“饶了你?”方龙像是听了什么天大般的笑话,他和一旁两个手下对视几眼,那两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方龙陡然变了脸色,一抬脚踩在了谢盛脸上。他脚上不停动作,踏着谢盛的脸在地上碾了几下,才慢悠悠开口:“我就算想饶了你, 我的钱袋子它也不答应啊。”
“既然这银子谢兄你如今还不了,那今个儿总要留点东西在这吧。”
方龙咋舌,似愁眉苦想片刻,阴恻恻道:“谢兄,不如将你这一双手留下来吧。”
“十个手指头,一千两银子。一个手指头抵上一百两,这交易谢总你可不亏啊。”
谢盛骇得身子一抖,“方老板,当初可是你主动来说要借银子给我的啊。”
“是我要主动借你的啊,说的没错。”方龙挑了挑眉,笑着道:“可我没说你可以不还啊!”
说罢他黄豆般大的眼里透过一丝阴狠,猛地抓过谢盛的手按到一旁,手气刀落将谢盛右手的小拇指切了下来。
“啊!”
顿时鲜血四溅,屋内响起一阵哀嚎声。
谢盛疼得面上青筋暴起,看着从自己手掌上分离下来的那半截手指差点吓晕过去。
“哎,谢兄,先别急着晕啊。”方龙将匕首在谢盛衣裳上抹了两下,将上头的血渍擦净,“还有九根指头呢,谢兄你得亲眼看着它们一根一根被我切下来。”
说着方老板又举起匕首,“这次我们切哪根呢,不如就中指吧,就它最长。”
与此同时有手下匆匆走了进来,附到方龙耳边道:“老板,陆世子来了。”
方龙抬脚松开谢盛的脸,忙道:“快请。”
不多时门口就出现一道欣长的身影,陆珩双手负在身后,面色从容地踱步进来。
“小人见过陆世子。”
“方老板不必多礼,”陆珩虚扶住方龙的手臂,狭长的凤眸淡淡瞥了眼地面上那根断指。
谢盛见陆珩进来,以为自己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哭着爬过去抱住陆珩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道:“珩儿,你是来救爹的是不是?这帮小人竟然要切了爹的十个手指头。爹的小拇指都被他切了,你快把他抓进大牢里去。”
谢盛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滋滋冒着殷红的血,那血粘到了陆珩的外袍上,他垂眸看了眼,墨眸里似有黑云翻涌。
他面上神色寻常,却忽的抬腿将谢盛一脚踹开。
谢盛身子直直向后倒去,他呜咽一声,在地上动了两下,“珩儿,你救救爹吧,就这一次,一千两对你来说不过是掀掀嘴皮子的事。”
陆珩收回目光没继续看地上的人,径直走到太师椅上坐下。
他手指在椅沿上轻敲,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好似周遭的一切都无法侵染他。
他只淡淡地摆了摆手,“方老板,你继续,不用管我。”
“好嘞,”方龙应了一声,重新掏出匕首。
谢盛像条蚯蚓般赶忙在地上蠕动着,再次爬到陆珩跟前。
一张老脸上摆出沉舟破釜的决心,“珩儿,你救我一次,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一定很想知道的!”
“哦,是么?”陆珩半挑起眉头,“那你得先跟我说说是什么秘密,要是不值一千两……”
“值,肯定值的!”谢盛急扯白脸,“你阿娘不是自杀的,她是被人害死的!”
陆珩耳边轰地一下,他直起身,一把拽住谢盛的衣领,面色阴沉的可怕,“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谢盛抖着唇,“既然陆彦文那没良心的小子对亲爹都能见死不救,那我也不用顾什么父子情面了。”
“你阿娘是被他害死的!”谢盛咽了下口水,继续道:“当初你被接回陆家,那个傻婆娘就去找陆彦文,想让他认祖归宗,和我们一起回老家。”
“那个狼崽子哪能干啊,陆家没赶他,他怎么可能放着镇国公之子的头衔不要。他让手下将你阿娘轰走,你阿娘急得就去扯他的袖子。陆彦文一把将你阿娘推开,你阿娘摔了下去,头正好磕在了台阶上,流了好多血啊!”
“再然后你也能猜到了,他将你阿娘的尸体带回铺子里,一把火将铺子烧了,让别人都以为你阿娘是放火自杀的。”
“珩儿,”谢盛捶着胸口,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这件事在我心藏了这么多年,今日说出来舒服多了。你说他怎么会这么狠啊,那傻婆娘好歹是生他的亲娘啊。”
“呵,”陆珩嗤笑一声,黝黑的双眸里结起厚冰,“这些都是你亲眼看到的?”
“是是,当然是我亲眼看到的,”谢盛举起手掌,“我谢盛虽然算不上好人,可这件事我绝对没撒谎,否则我不得好死!”
陆珩松开抓着谢盛衣襟的手,双眸里似有怒火要喷薄而出,似笑非笑道:“没事,现在你没撒谎,也会不得好死。”
“什么?!”谢盛被这句话吓得面色煞白,“珩儿,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会救我么?”
“救你?”陆珩被气笑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发妻被人害死,你在阿娘死后竟然还敢跑走,说你狗彘不如都是抬举了你。”
“我当时也害怕啊,我怕我不走那个狼崽子也要对我下手啊!”
陆珩将他推开,紧抿着唇一言未发地往外走。
“珩儿,珩儿,陆珩!”谢盛还在苦苦叫着。
方龙看着那矜贵的世子爷离去,疑惑地看向方晋,“方侍从,陆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方晋拍手拍了拍对面人的肩膀,吩咐道:“方老板,刚刚没做完的事您继续做吧。”
*
夜深,一身玄衣的陆珩带着半百士卒将镇国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士卒手中皆拿着火把,将这镇国公府照的与白日无差。
“世子爷,您这是?”管家见着这阵仗惊得失了魂,更让他惊吓的是这带兵而来的还是自家的世子。
面如冠玉的男人浑身散发着肃穆的气息,缄默不言地直朝正厅而去。
他一脚踹开正厅的门,木门撞击到墙壁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饭桌旁正在用饭的三人被惊到,一同朝门口看过来。
许氏忙起身走过来,嘴唇嗫嚅:“珩儿,你这是?”
陆珩目光始终盯着桌旁的陆彦文,他抬起右手朝前挥了一下,立马就有士卒跑进去将桌旁的人围住。
“陆珩!”陆行拍案而起,怒道:“你这兔崽子做什么?要带人来抓你老子?!”
陆珩拿出一张文书,剑眉一竖,“本官奉命来抓杀人凶手、和谋害朝廷命官未遂的罪犯。这是抓捕文书,还望镇国公能配合本官。”
“别跟我摆什么摆官架子,把话说清楚!”
“对啊,珩儿,你把话跟父亲母亲说清楚。”
陆彦文此刻依旧稳稳地坐在木椅上,在宋志业被抓时他便预想到了这一切,眼下这一幕来临时心里竟格外的平静。
陆珩将那文书朝桌上扔去,一字一顿道:“翰林院编撰陆彦文谋害梧州许氏,即杀害了自己的生母,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又与宋志业等人勾结,违背我朝律法,收敛不义之财。还指使宋志业下毒谋害顺天府尹,即镇国公府世子陆珩,也就是本官。”
陆珩说罢微顿半晌,提高音量继续道:“不知道本官说的可还清楚,三位可听明白了?!”
听了陆珩的话许氏诧异地连连后退几步撞到了门栓上,哆嗦着声音开口:“珩儿,彦文是你大哥,这话可开不得玩笑啊。”
陆珩面上终于起了变化,他轻笑一声,“本官还没有闲心到这般大动干戈地来跟你们开玩笑!”
说罢他朝后偏了下头,就有士卒压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陆珩黝黑冷漠的瞳孔再次将陆彦文盯紧,似笑非笑道:“不知我的好大哥可还认识他们,怕大哥贵人多忘事,我来介绍下吧。”
“谢盛,许氏的丈夫,也就是大哥你的生父,亲眼目睹着你将许氏杀害。另一位王武,宋志业身边的侍从。宋志业被捕后,大哥对宋志业身边的人赶尽杀绝,王武他可谓是九死一生啊。”
谢盛的十根手指已经没了,此刻血淋淋地伤口露在外面,许氏见了捂住唇强压住想呕吐的冲动。陆行阴沉着一张脸,看向一旁还在椅子上坐着的人,“彦文,这些都是你做的。”
陆彦文笑着起身,与陆珩对视着,“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啊,这些都能被你查出来。”
他越说笑容越大,五官扭曲起来,“明明是我先在这个家的!你呢,就凭着这该死的血缘关系,轻易地抢走我的世子之位,还有父亲母亲的爱。”
“那些从前可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啊!”
“把他嘴巴给我堵上,将人压回去!”陆珩冷声吩咐着,“你不用跟我说你做这些的原因,我不感兴趣。这些都不能成为你害人的原因,我所做的就是要将你绳之以法,再处之极刑,以慰亡灵。”
*
陆珩夜率士卒围了自己家,抓走了大哥,这事在翌日就传遍了整个晋安。
宁闻将这件事与宁瑶细细复述完毕后沉声道:“抛开咱们跟他的恩怨,这小子也算个真男人,如今飞黄腾达了还记得给养育自己的阿娘报仇。直接带兵到公府抓人,闹得这般大一点也没顾着公府里那两位的面子。”
宁瑶坐在桌旁,手指捏紧了茶盏子。她紧抿着唇,心里无疑不是意外的。忽的想起自己刚出门忘了给房里那只鹦鹉喂食,她忙站起身,“大哥,我先回房去了。”
第六十二章 切磋
很快, 陆家与陆彦文断绝关系。花费心力养育了二十几年的儿子竟然是个杀害无辜的刽子手,甚至还想谋害自己的弟弟,这件事对陆行和许氏的打击不小。
三日后, 谢彦文被处斩首之刑, 陆珩亲自监视。
处刑结束后陆珩独自一人去了南山墓地。
那守墓的老翁见了他,稍显惊讶, “这位公子你许久没来, 老身还以为公子不会再来了呢。”
陆珩把来时置办的一些吃食还有崭新的厚棉衣裳递给那老翁, 轻声道:“前些日子事务繁忙, 没能脱开身。”
老翁也未跟他忸怩, 直接伸手接过,“劳烦公子每次来还挂念我这个老家伙。”
陆珩轻轻一笑, 随即转身上了山。
黑云压城, 破落的枯叶四处撒落, 苍穹中有寒鸦飞过, 留下一阵阵哀啼。
一身玄衣的陆珩长身静立在许氏的墓前, 忽的他弯下腰, 伸手将墓碑上的落叶拂落。随着手上的动作, 他轻叹一声, “阿娘, 我终于给你报仇了,但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
他面上带着笑容,眼中却泛起泪花。
*
“瑶瑶,大哥要去校场练兵,不能陪你去。”宁闻担忧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那冬日宴你若不想去便不去,不用勉强自己。”
“没事, ”宁瑶梨涡轻陷,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正好我这几年未再去过,这次也想去瞧瞧热闹。再说这帖子都收下了,我若不去倒像是在摆架子。”
如今他们宁家再次恢复荣光,甚至比当初还要体面。世家小姐公子送来邀她与大哥去参加宴会的帖子不少,前些日子大哥都帮她推掉了。三日前平阳候家的千金送来泥金请帖,让她今日去平阳候府参加冬日宴。
放在三年前,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宁瑶也想让自己回到以前的状态,这次她便不想再推诿了。
“你自从回到家后就极少出门,趁这次机会出门转转也不错。”宁闻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旋,嘱咐道:“若是感觉不适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