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奶声奶气被妹妹各种套路,但正经起来,逻辑清晰、出口成章。
罗伯玉说过完年,就让岸舟入读国子监弘文馆去旁听试一下,岸舟估计要成为大昭史上最小的贡生学员了。
反观嘉鱼,就差了一大截,识字是识得的,就是写着写着就在上面画起小绵羊、小乌龟了。
魏停云觉得儿子像母亲一样聪慧;
至于嘉鱼……
魏停云坚持觉得她像魏珏!外甥女随姑姑不稀罕。
“我像爹爹!”
嘉鱼反驳。
魏停云连连摆手:“你别碰瓷儿我。”
嘉鱼收拾小包袱:哼,离家出走。
魏停云:这点倒像我…
鸡肉、猪骨、花生、红枣、人参……
今日份的十全大补汤端上来,魏停云先舀了一勺喂给夫人。
梁若琼喝了一口,忽然欲吐。
魏停云赶紧拿手接着,而后拍拍她的背:“夫人怎么了?啊,你该不会又怀了吧…”
梁若琼嗔着打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呢,厨房炖的这个补汤好腻啊。”
魏停云捞了鸡腿,啃了一口砸吧砸吧:“腻吗?还好啊。”
夫人不是又怀了就好,可不敢再让夫人生孩子了,他又没有起死回生的神器了,所以平常的房事都很注意。
吃完早饭,还要去昭京府衙上班。
他擢升为昭京府治中,除了府尹、府丞,治中作为佐贰官,在昭京府衙是个三把手,是承担司法职能的最高属官。
路上,魏停云在马车里翻看《阁曰》,主要看有关于北境的消息,不知道虞皎怎么样了,但依他的性子……
只恨自己不是武官,不能杀到塞外去。
※
猃狁可汗王城,虞皎被倒吊在城墙上,他昨夜逃走又没成,被抓住了。
可汗王气愤道:“将他砍了!”
娜娅公主阻拦:“慢!”
可汗王:“女儿!你饶了他的命,将他从幽州带回来,还封为驸马,但这厮天天想逃回中原,还杀了我两个勇士,我狼师不喂白眼狼!”
虞皎大笑:“呸!老子稀罕当你什么驸马,你们就是最无耻的强盗,杀我大昭多少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抢掠了多少粮食……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一朝刀在手,杀尽猃狁狗!哈哈哈’。”(注)
虞皎酣畅大骂道。
“杀了他,杀了他!”
其他部众大喊。
“中原!有什么好!”
娜娅手持长鞭,每一鞭都抽破了衣衫,侵入血肉。
他趁着娜娅走近的一瞬,拔过她腰间锋利的短刀,咬紧牙关卷起身子,斩断了吊撑着他的绳子,直直从城墙掉落……
双眼猩红的充满了血,凝望着蓝色的天空:天上苍鹰啊,你能不能代我回家,看我娘。
初冬冰凉的护城河水,撕扯他肌肤每一道血淋淋的烂肉和伤痕。
第77章 臣有本奏
魏停云刚到衙门, 就见到一个少女在击鼓鸣冤,少女全身脏污、神色慌张。
因为没有诉状,衙役不让他入堂。
她看到魏停云从马车上起来, 跪到他面前:“大人,救命啊!”
魏停云带她进衙门,立即升堂。
这个叫方蕾儿的少女,告昭京大敦坊的老汉秦三, 将她囚禁多日, 还玷污了她清白之身。
魏停云让衙役立即押传秦三。
这个秦三还在醉酒中, 随着衙役踉踉跄跄的进来, 看到方蕾儿,呵呵乐着过去撩拨她:“哪里的小妮儿, 这么俏儿。”
魏停云一拍惊堂木:“放肆!左右,给他醒醒酒!”
衙役得令把秦三摁在地上,秦三被仪仗木打的嗷嗷直叫, 也不醉了:“大老爷, 饶命啊。”
魏停云示意先放开他:“秦三,今有方氏女告你囚辱了她清白之身……”
秦三揉了揉发蒙的眼:“大老爷, 我冤枉,我不认识她!”
一个说自己被囚禁折磨了月余,一个说没见过受害人。
魏停云分别给他们录了口供, 而后带着人, 去了秦三的住处。
方蕾儿描述的秦三囚禁她的地窖, 里面有一把断了腿的椅子, 一张竹席、一把镰刀、一把斧子、女人的衣物、一些发霉的食物残渣。
关键, 还在里面捡到了方蕾儿的一只耳环。
左邻右舍们也说最近总听到地下有动静,有两户人在门口择菜, 还看到方蕾儿衣衫不整、惊慌的从秦家跑出来。
人证物证俱在,看似可以定案了。
昭京府审案程序历来是最严格的,推官找来了案卷和魏停云一起研读分析复核。
方蕾儿是三年前西北道旱灾过来的流民,起初被安置在福田院,后来因不愿回到原籍,就近安置在城郊均县,并分配了拓荒福田……
而秦三则是本地老无赖,之前有个老婆,是转卖歌舞女、厨娘、粗婢等的人牙婆子,去年病死了。
魏停云从府衙图库,拿来了昭京市坊图,昭京一百零八坊、四十九市。
方蕾儿所住的均县距离昭京城,有九里地。
照方蕾儿的说法,她是到昭京城来赶集的,那么就是秦三盯上了她,趁着无人时候将她掳掠回家。
昭京通往各县镇的角门在中午未时二刻(1:30)就会关闭,来往赶集的乡民们都是从各个角门进出,因为便捷。
如果像方蕾儿说的,她误了角门的时辰,只能从安定大城门出去,但安定城门秋日傍晚酉时(5:00)关闭,天色尚明。
但从哪个市回均县却恰巧都不经过大敦坊,秦三也没胆子在城门口掳人。
那么,光天化日的,秦三就是在市街掳掠的她,那他又是如何能做到,扛着一个大姑娘招摇过市,一路回到大敦坊?
要知道,昭京乃天子脚下,金吾卫、武侯、巡检、衙役日夜巡逻……
那是方蕾儿在撒谎么?
可她描述的地窖丝毫不差,而均县村镇的邻居们也表示确实已经一个月没见到这姑娘了。
画了方蕾儿的像,寻访了大敦坊附近的各家邸店、客栈、牙行,也都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姑娘常住或租房。
昭京城有几千家客栈邸店,数以几十万的民房民宅出租,就算都造册了,但查租住名录也是个超大的工程量。
她除了被囚禁在地窖,又能有别的藏身落脚可能吗?
“大人,你看会不会是秦三掳了方氏后,将她迷晕,而后再用板车之类的,将她佯装在货物中间运回家中,毕竟方氏说有人用东西捂住她口鼻后,她很快就不省人事,醒来后就在地窖了……”
推官经验丰富,推理着别的可能。
魏停云点头道:“有可能。”
案件暂不明朗,只能把秦三先押狱候审。
头脑风暴了一天,又走访了不少地方,凡事亲力亲为的靖远侯爷,下班的时候累瘫在了马车上。
路上遇到了前同僚杨宏的轿子,杨宏热络的下轿和他打招呼,魏停云突然想起来方蕾儿之前是流民,店宅务有没有她相关的信息。
于是拜托了杨宏,杨宏让他放心,明天就让手底下人整理出来送到府衙去。
魏停云回到侯府,就躺倒到了榻上,梁若琼给他拿过一筐炒瓜子,用手给他扒了几颗。
魏停云张开了嘴,等待投喂。
“晚饭想吃什么呀?”
夫人问。
魏停云:“想吃红烧鸡翅和大肘子。”
“好,我让人去买。”
梁若琼正要起身。
魏停云又搂住了她:“夫人不要下厨了,让他们做。”
梁若琼捏捏他的脸蛋儿:“我喜欢给你做。”
次日下了早朝,魏停云直接就去了店宅务,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魏侯爷了,大家对他更恭敬、更客气。
不过,要在三年前的几万间房子里,找出一个流民的名字,何其难。
但好在他面子够大,店宅务动用了上百人,几乎所有在岗的书吏都加入了。
找了半晌午,还真找到方蕾儿!
当年她从福田院出来,分配了荒地后,却没有留在均县,而是又回来了昭京,还租住了店宅务的廉租房,租了三个月;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叫方蕊儿的。
魏停云想回去府衙翻一翻这个方蕊儿的身份卷子,但杨宏说不用找了:“你来京城晚不知道,这个方蕊儿三年前就死了;
这个方蕊儿之前在熏芳阁挂过牌,长得挺好看,但眼是盲的,不过却更招恩客稀罕,男人嘛,都爱猎奇;
但这姑娘是个烈性子,刚到第一天就开始寻死,后来终归还是从阁楼上跳了下来。”
唉,魏停云听得难过,同时奇怪杨宏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记得那么清。
杨宏略有些尴尬:“说来惭愧,她跳楼那天,我就在熏香阁,刚走到门口,她就从天而降死在我面前,我为这做了好些日子噩梦……”
只是这方蕊儿虽然是流民,但既然不情愿入妓馆,何以被逼良为娼?
魏停云离开店宅务就带上衙役,去到熏香阁。
时近中午,老鸨和姑娘们却都还睡着,被叫起来的老鸨惺忪着眼:“哟,侯爷大驾光临了,姑娘们!快起来!”
魏停云可不敢进去,站在门口,示意她出来说话:“之前从你们家跳楼的方蕊儿,是谁卖她进来的?”
听到方蕊的名字,老鸨皱了皱眉,想了想:“那个丫头啊,好像是秦婆子吧,真是晦气!当初要不是看她便宜,我都不想收,还是个破烂货……”
魏停云攥着拳头回到府衙,立即让人提审秦三。
把方蕊儿的卖身契扔到秦三面前,本来还一直喊着冤枉的秦三立刻脸色大变。
一旁的方蕾儿却无声眼泪滑落:“我们一家人逃荒,到昭京的时候就只有我和姐姐了;
福田院分得饭不够吃,姐姐就总是先给我,我吃剩了她才吃;
后来朝廷说给我们分了荒田,还减免赋税,但到了均县,发现哪有什么荒田,都是员外地主们的家田,冒充的减税福田;
我们这些流民哪敢闹事,只能忍气吞声,有人留在那里当长工了,但我们两个弱女子,没人肯要;
我们不得已,就又回了昭京,找一些短工过活,给人擦地、洗马桶……
后来,我却不争气的生病了,姐姐没办法,为了给我治病,就想卖|身为婢,没想到牙婆子欺她眼盲,让她摁的青楼的卖|身契;
还有!”
方蕾儿忽然站起来,指着秦三:“这个禽兽!你问问他做了什么,那天以后,姐姐再没回来,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义庄的草席里;
我又被发谴回均县,一个寡居的大婶收留了我,她在员外家干活,就也介绍我过去干些粗活;
我一天在员外家洗衣裳的时候,来了一个送婢女的秦婆子和员外家的婆子闲聊,说起几年前一个瞎眼的女人,被她家死老鬼看上,她偷偷卖了以后还被他打了一顿……
我才知道,秦三将我姐姐囚禁在地窖之中,百般折磨后,秦婆子又将她卖到妓坊。”
方蕾儿说着,已是哽咽不能自已:“我们只是想好好活下去,为什么这么难!”
魏停云也是悲从中来,直想到堂下,先把秦三暴揍一顿,但他是司法堂官,代表着律法的威严。
“所以,方蕾儿,你之前的状告是为了报仇,陷害秦三的吗?你可知道,大昭律——诬告反坐。”
魏停云问。
方蕾儿很坦然:“我伸过冤,可他们说人都自己跳楼死了,还伸什么冤?
可坏人还活着啊!大人,你说我该怎么办?如果我不告他,又有谁会为我们翻起这无足轻重的陈年旧案;
我挖了地道直通秦家……”
魏停云带人再次下到地窖,果然如方蕾儿所说,在一面土壁下的破席下,发现了一个一人宽的小洞。
方蕾儿选中了大敦坊秦家附近的一处废弃的宅院,而后开挖地道,饶是不远的距离,她一个弱女子,用小铲挖、用衣服往外运土,用了月余,每日只吃干粮喝水……
所以有人听到地下有动静,所以一个月来没人见过她……
依照律法,方蕾儿也被押狱了。
魏停云回到家,就一头扎进书房,写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