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同样疑惑,“这一点,奴才也猜测不出。”
叶芷想不明白原因,心里有些郁闷。她抬手,一下一下地捶击自己的胸口。
裴雾见状,眉头皱了皱,忽然伸出手,轻轻敲向她的后背。
力道不大,一下接一下,帮她捶背。
叶芷欣慰地抬起头,双手搂住他的腰,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还是你对我好!”
常青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叶芷有些头疼,“有些事情开始了才知道有多难。救灾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实际做起来,要难得多。吃的问题,容易解决,住的问题,勉强在进行中,可还有穿的问题呢,这只是初冬,夜晚宿在山上,尚可以将就。可到了深冬时节,大雪飘飞,没有件御寒的棉衣可怎么行?”
她承下了这事,就不光要管他们吃,管他们住,还要管他们的穿,以及来年如何安置的问题。
让他们返乡,能空手返吗?总得带点儿希望回去吧?
叶芷觉得,仅凭王府一己之力实在是吃力,总不能全靠傅绪帮忙解决。已经欠了他那么大的人情,此事再欠上一大堆,此生还能还完吗?
裴雾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抬了起来,擎在她头部上方,似是有些犹豫,顿了良久,手才慢慢落了下来,轻轻地覆到了她的发顶,来回抚摸了几下。
叶芷舒服地闭上眼睛,“我的傻王爷,越来越上道了。我觉得憋气的时候,你知道帮我捶背,我搂住你的腰,寻求安慰,你竟也会做出这样摸我脑袋的动作,”她发出满意的叹息,“如此,你便安慰到我了。”
闻听此言的裴雾,唇角微微勾起,内心愉悦无比。
金宝和太医快马加鞭赶回宫里,第一时间去禀报皇上。
皇上正在御花园里散步,闻言蹙眉,“确无孕事?”
金宝道:“确定。”
“如此,便有些蹊跷了。”皇上抬眸望向远处,眼底是深深的疑惑,“魏来信誓旦旦,但朕查遍所有,却一无所获,倒底是,魏来错了,还是有什么地方,朕遗漏了?”
停了一会儿,金宝试探地问道:“皇上,此去王府,奴才发现了一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沉声道:“说!”
金宝:“奴才不是在王府里见到夫人和王爷的,而是赶去了春山。王爷和夫人在那里赈灾济民,春山入口处,人山人海,场面壮观。”
“赈灾?济民?”皇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沈国状已将灾民劝返,叶太尉亲眼确认过街上灾民消失无踪。你却说王爷和夫人在春山赈灾?倒底是谁在说谎?”
金宝表情惶恐地跪下:“回皇上,奴才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瞧见了,上万的灾民聚集在春山。夫人在古树下面支起了十几口大铁锅,施粥,发放馍馍。另外从灾民里挑选精壮男子,让他们拔草搭盖用以容身的茅草屋。”
“你所谓的夫人,是那名烧火婆子?”
“正是。”
“烧火婆子在帮朕赈灾济民,安抚百姓?”
“是,皇上若是不信,可派人再探。”
他一人之言不可信,那多人之言自然可信。
皇上深思片刻,摆手,“不,朕要亲自前往。”
他不信一个烧火婆子能有如此大的能量,他要亲眼确认才行。
金宝神色惊慌,“皇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那里灾民众多,皇上怎可亲入险境?”
各色灾民混杂其中,皇上安全难以保证,万一出现点儿什么闪失,他可是会成为千古罪人的。
“既是灾民,有何可惧?”皇上浑不在意,“朕也打扮成灾民的样子便可。”
皇上打扮成灾民?
金宝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绝对不行。”
金宝好劝歹劝,皇上勉强同意,隔日再去春山。
皇后宫里,张太医诚惶诚恐地跪在那里。
皇后慢条斯理地问:“听闻张太医跟金宝出宫办差了?”
他俩一回宫,金宝去皇上跟前复命,张太医则被皇后娘娘给请了来。
张太医:“是,臣和金公公去了王府,奉皇上之命为府里的三位夫人诊脉。”
皇后眼里闪过疑虑之色,“诊脉?”
“是。”
“那结果呢?”
“回娘娘,王府无孕事。”
皇后娘娘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张太医辛苦了。”
张太医拿着赏银自皇后宫里出来,候在门口的金宝忙上前,“张太医,无事吧?”
“娘娘只问咱们此去是办什么差事,臣便如实回答了。”
“春山之事呢?”
“娘娘没问,臣便没提。”
金宝公公赞许地点了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甚好。”
赈灾济民的工作在有序进行。
人多力量大,不到两天时间,许多间茅草屋便搭盖起来。
所有柱子全是飞鹰命人搬来的。
傍晚,叶芷将飞鹰和常青叫到棚子里。
常青道:“夫人不必忧心,米和馍馍十几日之内保证供应。”
飞鹰道:“夫人,目前已搭盖了上百处茅草屋,加上之前的二十几间,上万人大致挤一挤,将就可以容下了。居住问题暂时得到解决。夫人忧心的棉衣问题,傅大哥正在想办法,夫人不必忧心。”
叶芷还是忧心忡忡,“是不是得去城里那些官宦人家里,商讨一下是否有愿意出绵薄之力的?只王府一己之力,困难重重,若是参与进来的人多了,事情自然便容易得多。”叶芷考虑得比较多,“还有就是,万一皇上知道,功劳可以说成是大家的。否则只王府受到皇上赞扬,大臣们难免生气说闲话。”
他们不光不做事,到时候再落井下石,给自己制造出点儿麻烦,岂不是令自己烦心?
能帮助到灾民固然是好的,自古以来,积善行善都是好事。
常青道:“夫人说得极是,奴才今夜便列出个名单,明日抽空拜访,看有无收获。”
“那就辛苦公公了,”叶芷神色倦怠,“累了一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才有力气继续。”
常青退开一步:“夫人,马车候在外头,您和王爷快上车吧。”
叶芷扶着裴雾的胳膊走出棚子,两人还没坐进马车呢,四周围突然出现了一群人。
暮色深沉,叶芷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挡在裴雾的身前,喝问:“什么人?”
常青忙道:“夫人莫怕,是候在外头的灾民。”
叶芷舒了口气,声音放柔:“大家有何事候在此啊?”
灾民们自动自发地跪到大路两旁。
“夫人大慈大悲菩萨心肠,我等感激不尽,在此叩拜夫人。”
“谢谢夫人。”
“谢谢夫人!”
“夜路难行,夫人慢走!”
感谢的声音此起彼伏,回荡在空空的山谷里。
叶芷莫名有些感动。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为他们付出了,他们懂得感恩。白日里人多繁忙,他们不方便表达感激之情,此刻,她要下山回府,他们特意候在这里,跪着相送。
他们无家可归,拿不出什么东西感谢她,唯有一片赤忱之心。
叶芷不顾常青阻拦,独自走到光亮比较好一点的地方,分别向两排跪行的人们鞠了一躬:“各位乡亲父老,人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但难处都是暂时的。古人云,帮急不帮穷。叶芷帮你们,只是帮一时之急,大家无事可做时,还是要想想以后。能帮到大家的,叶芷一定尽力相帮。”
叶芷不光替大家考虑了现在,也考虑了以后,希望各自有个打算。她也在替他们考虑,只不过暂时没想到什么好的方法。
同灾民们讲完,叶芷与裴雾一同坐进了马车,在长长的送行队伍中,踏上了回府之路。
跪行的队伍很长,绵延出好几里地。叶芷是抹着眼泪回到王府的。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叶芷拭了拭脸上的泪,在桃花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今日的她,比昨日还要疲惫。
昨日站了至多有半天,可今天却是站了整整一天。
她现在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往前迈不动。
她扶着裴雾的胳膊走进大门。
天已经黑透了,桃花和梅花在前头打着灯笼引路。常青几人跟在后面。
光线不是太强。
大门口离着烟雨轩还有挺长的一段路。
疲累不堪的叶芷,双臂使劲挽住裴雾的胳膊,脑袋懒散地倚靠过去,“同样是站了一天,我都累瘫了,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她没看出裴雾有何疲态。
她太累了,连声音都透出无力感。
她低喃,“眼前要是有张床,我一定毫不犹豫躺上去。”
她累到,一步也不想走了。
裴雾忽然顿住了步子。
往前迈了一步的叶芷被拉拽到,她表情不悦地回头:“你干嘛呢,这个时候不兴闹脾气,我今天可是累坏了。你要是胡闹,我会很生气。”
裴雾这一天啥也没干,一直杵在她的身旁。
她还得操心他的安全问题,几次叮嘱他回棚子里待着,可他就是不听,害她不停地分神。
这会儿,她着急回去休息,他却顿在这儿不动弹。
裴雾静静地站了会儿,松开她的胳膊,往前迈了两大步,叶芷挑眉,“这就对了嘛。”
却见裴雾挡在了她的身前,慢慢蹲下去。
叶芷瞪着他:“你要干嘛?”
耍赖不走了?
站在身后的常青,实在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解释道:“夫人,您这还不明白吗?王爷是要背您哪!”
王爷装傻,没办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凡事靠叶芷去猜。叶芷光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还以为他傻劲上来,不光他自己不走,还要拦着她也不让走呢。
常青上来一解释,她有些明白了,笑着捅了下裴雾的肩膀,“背我?”
裴雾“嗯”了声。
叶芷更高兴了,两只胳膊伸出来,趴到了他的背上。
裴雾扶着她的腿,轻轻松松就站了起来。
叶芷趴在他的背上,喃喃低语:“没想到你竟如此贴心。”长长的眼睫阖上,“你这一蹲,无疑是雪中送炭。”
她脑袋在他背上轻轻蹭了蹭:“你的背好宽,你的背,好暖啊!”
裴雾沉默地背着她往前走。
女人很轻,背在身上,感觉不到多少重量。
她身子小小的,瘦瘦的,却给了他难以言说的安定感。
当她意识到有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保护她自己,而是条件反射般挡在了他的身前。施粥的时候,她总担心他的安危,一遍一遍催促他进棚子里坐着。可他怎么舍得走?他最贵重的财富还在为灾民施粥,他寸步也不能离开。
桃花为她送上温水解渴,她会先问问他喝不喝,吃饭的时候,她总是告诉常青,让他先吃。
殊不知,他更心疼疲累不堪的她。
她的身子慢慢向下滑,裴雾往上托了托,叶芷眼睛嗖地睁开,她深深打了个呵欠,“咱们走到哪儿了?”
她实在太困了,就这么一会儿,差点儿睡着。
后头的常青替王爷回答:“夫人,走了将近一半,这天儿冷,您再累也不能睡,小心着凉。”
叶芷呵欠连天地,“常公公,到了烟雨轩之后,你把王爷送回他的院子吧。我今天很累,想早早歇着。王爷就劳公公费心了。”
她连澡都不想洗了。
常青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瞧着王爷背夫人的劲头,他能回自己院子?做梦吧!
到了烟雨轩门口,叶芷想出溜下来。
裴雾却稳稳地把着她的双腿,步态从容地迈了进去。
叶芷拍拍他的背:“王爷,累了一天,你回去歇着吧。我自己就可以。”
往常颇为听话的王爷,这会儿一声不吭的。
一直将她背进了内屋。
他刚将她放到床上,叶芷便缩进被窝,对着所有人说道:“所有人都出去吧,我要休息。”
梅花小声问:“夫人,您还未沐浴呢!”
“不洗了!”
“这样,不舒服吧?”梅花问道,“若不然,奴婢帮您擦擦?”
叶芷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拢紧被子,“我不喜被人贴身侍候,都别管我,出去吧。”
梅花和桃花面面相觑,须臾,都退了出去。
常青蹲在地上,拨弄两个炭盆,让火势更旺些。
裴雾静静站了会儿,道:“送两桶热水来。”
常青应了声,慢慢退了出去。
没多久,两大桶热水被送进了屋。
床榻上的叶芷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
第81章 你是打算吃掉我吗?
叶芷衣服鞋子都没脱, 就这样蜷在被窝里睡着了。可见是累狠了,换作平常,她无论如何也得洗个澡换上干净的睡衣才能上榻。
裴雾顿时有些心疼。
他走到床榻前, 手伸进被窝里,摸索着帮她脱了鞋子,又动手替她解身上的衣服。
冬天的棉衣较厚, 穿着睡肯定不舒服。
叶芷哼哼唧唧地不让脱, 裴雾很耐心,一点一点儿帮她脱。
好容易脱完衣服,裴雾拿了条巾帕,在热水里打湿了。蹲到床榻前, 歪头看了眼女人的睡颜,用湿热的毛巾轻柔地擦拭她的脸。
她是爱美的女子, 脸上涂了薄薄的脂粉, 唇上红润润的, 是口脂。
他一点一点地擦拭。
睡梦中的叶芷, 鼻子紧了紧, 呢喃:“不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