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小夜微冷
时间:2021-06-29 09:56:11

  李昭手指轻点了下我的眉心,俯身,盯着我的脸坏笑:“元美人住在汤泉行宫里,不为朕喜,且与皇后八字相克,倒也不必回长安拜见。朕的丽夫人就待在外头,高高兴兴地陪朕过日子,怎样?”
  我抿唇偷笑,高昂起下巴:“让我考虑考虑。”
  “你还敢考虑。”
  李昭大手一挥,让胡马等人退下,他把我往内间带,笑骂:“看来朕真把你给纵坏了,可是得好好收拾下你,来吧元美人,今夜就开始侍寝吧。”
  ……
  开平元年末,是我回长安的第二年。
  这一年,没落的高家发生了很多事。
  年初,我促成月瑟和谢子风的婚事,向李昭索要爵位未果,反伤了八弟和鲲儿父子,继而愤怒离家,恰巧,那时李昭破格提拔梅濂到长安做官,我找到梅濂,同他体面地和离,并且在那个风雪之夜,我生了个儿子。
  年中的时候,我的儿子被李昭狠心抱走。我在伤心失望之下,第二次离开了家,有了自己的生意,结识了朱九龄,并且从教坊司将赵燕娇救出,进而又帮扶贫弱妇人,初步实现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心愿,有了点微薄名声,而八弟亦开了书局,日子蒸蒸日上。
  年末,我与李昭和好,谁知睦儿被后宫前朝联手算计,差点夭折。万幸旧日结识陈砚松和杜老,亲姐姝华更是催产赠予胞衣,救了吾儿一命。时隔半年,儿子重新回到我身边,而我,也有了名分,不再是李昭生命里的过客流莺,是他心里的元妻。
  回首想想,当初我两手空空来长安,落魄无助,寄身在妹夫左良傅家中,辛辛苦苦走了两年,而今,我也终于拥有了点什么。
  这一路走得多不容易,也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第116章 周岁宴   如题
  波云诡谲的开平元年, 就这样过去了。
  不知不觉,距我封美人已经过了三个来月,如今已是开平二年。
  这三个月, 倒是发生了不少事。
  我现在总算明白当日李昭从张府回来, 脸色为何那般阴沉。
  张致庸逗孩子时被冰滑倒了,摔了一跤, 当即就背过气了,我四姐夫和半个朝堂的官员都去探望过, 觉着老人家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
  这不, 老首辅“临终”遗言都有了, 皇后偏爱儿子, 多年来忽略了小公主萝茵,他心疼可怜这个外孙女, 希望皇子傅、翰林院大学士、礼部尚书袁文清的长子能尚公主。
  好么,这门亲事定下后,老首辅估摸着能咽气了, 谁知人家“老骥伏枥”,拿人参汤吊着口气, 病情居然有所好转, 生生熬过了这个寒冬, 而今在家卧床休养, 拒不见客。
  他的庶长子张达齐是出了名的大孝子, 每日家伺候在父亲床边, 汤羹必得亲尝过不烫了, 才喂给父亲,夜夜帮父亲擦身泡脚,他夫人林氏乃德靖侯嫡长女, 出身高贵,林家也是豪宗大家,族中子侄出任武官的不在少数。
  自打老爷子病下后,林氏逢初一十五必去三清观祈福上香,并将自己的嫁妆折成银子,大量买粮米,施舍穷弱。
  不仅如此。
  大理寺乃复审平反刑狱之司,张达齐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他应天子宽和仁厚之风,查阅古籍,结合本朝三司决狱记档,花费数月写下《开平慎刑十二编》,记述了从三代至本朝的十二则经典刑狱决案,主要还是体现慎刑、宽严相济和德法兼治之核要。
  据说此书一出,李昭喜爱得手不释卷,连叹张达齐乃博古通今之大才贤臣,朝野上下也赞誉纷纷。
  张达齐夫妇名声盛极长安,有些门户还发出感慨:其实只要人好了,嫡庶出身仿佛也没那么打紧。
  可还有些世家大族反驳:嫡庶本就该分明,张达齐大人虽是庶出,可从小是当家大夫人一手教养大的,胸襟见识怎能是妾婢之子能比得上的。
  一时间,嫡庶之论竟也成了茶寮瓦肆谈论的时兴论题。
  张致庸病重无法理事,朝堂就出现了巨大的人事变动。
  六部素来以吏部最为要紧,这不,开平二年年初的时候,李昭命袁文清为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同时署理礼部事,并擢升梅濂为刑部尚书。
  紧接着,他根据考绩罢免了一批无能官员,缩减恩荫,同时对五军都督府的武官进行了升降贬罚,另外又在御史台下设十二道监察御史,对六部严厉稽查管制,牢牢地将军政大权抓在自己手里。
  不仅朝堂有大的变动,宫里也是。
  先是我封了元美人,紧接着杜老的长子杜仲携家小搬到长安,任太医院院判一职。
  杜仲来后,日日侍奉在皇帝身侧,后又给皇长子李璋调理身子,备受李昭宠信。
  长安的天,在慢慢地变。
  ……
  今儿是三月初一,是睦儿的周岁生辰。
  不似去年生他的时候,天寒落雪,今年开春后天暖得早,长安城外的山樱和桃花开了些许,引得许多公子、贵女踏春游玩。
  因着儿子中毒病危,去年我许了口愿,只要吾儿平安度过这劫,我愿拿出酒楼和丽人行收益一半,扶弱帮小,所以从过年一直到今日,我都在施粥散米,丽夫人的善名一时也无两。
  睦儿平安如意、李昭高兴舒心,那我花再多的银子也欢喜。
  这不,我去年同这狗东西打趣,若是挣了银钱,给咱换个大宅子。可惜手头大宗银子都花在生意和施粥上了,这个愿望只能推迟一两年。
  李昭知道后,不声不响地给我买了个府邸,是以前安顺侯的宅子,离皇宫和北镇抚司都近,他乘车进出方便,我和儿子也更安全。
  小木头生辰,李昭晓谕前朝后宫,不大过,要节省开支,他自己去“汤泉行宫”看看小儿子就行了。
  好家伙,昨儿天还没黑,他就回家了,沐浴后想找我聊点床榻上的事,我不太舒服,拒绝了。
  他这些日子劳累,倒也没强求,早早睡下,如今都到日中了,还没起来。
  靠他,我儿子连口奶都吃不上。
  这不,今日我早早起来,先是给儿子换上了大红的小袄子,脖子上给他戴了长命金锁,手腕上则戴了我和李昭的定情信物,就是那对刻了“金昭玉粹”的镯子。
  紧接着,我就亲自去后厨做菜,荤八碟素八碟,又给儿子弄了十来只虾仁泥小饺子,顺便让云雀带着嬷嬷们去后花园折些春梅来,插瓶里正好。
  差不多准备齐全后,我赶忙回到上房里梳妆换衣。
  我也穿了身银红色的袄裙,梳了最喜欢的乌蛮髻,为表喜庆,特意簪了朵宫纱堆成的山茶花,斜眼瞧去,李昭刚刚起来,睡眼惺忪地张开双臂,由胡马给他更衣、洗脸。而儿子此时正由两个乳娘抱着,给他喂饺子吃。
  我一边对着镜子戴耳环,一边打趣李昭:“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昨晚陛下梦里宠幸了多少美人,居然这般懒睡。”
  “朕如今哪里还敢宠幸,又不是没有被醋坛子拿丝线绑过。”
  李昭笑笑,擦了把脸,大步行过来,一屁股坐到梳妆台上,手轻钳住我的下巴,拿起螺子黛,帮我画眉,笑着问:“酒菜都备好了?”
  “嗯。”
  我从桌上拈起枚猪油白糖糕,一整条全塞嘴里,含糊不清地对他说:“早都好了,既然是咱俩给他过,我就亲自动手了,吃罢饭后就抓周,下午我想去汤泉行宫泡温泉。”
  “也行。”
  李昭笑着点头,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糕点上:“你不是最怕胖,除了滋阴养颜的燕窝糕,其他带糖的一点都不吃,怎么眨眼的功夫,都吃了小半盘子。”
  “没办法,肚里的馋虫饿了。”
  说话间,我又吃了两块。
  李昭从我手里抢走半块糕,放嘴里嚼,嘿然笑道:“有个事,朕想给你说,那个……朕今儿另请了贵客来。”
  我白了他一眼,撇撇嘴:“不是就咱俩给他过么,你请了谁?瞧你这心虚的样儿,肯定是女人,贵妃吧。”
  “真瞒不过你。”
  李昭手按住我的肩头,指头轻轻地摩挲着,笑道:“你如今也是后妃了,朕得给你找个靠山,再者小木头过了周岁后,差不多就能慢慢启蒙了,朕思前想后了很久,把翰林院那些个大学士的履历翻了好几遍,觉着贵妃的表哥羊羽棠不错。”
  “什么,羊鱼汤?”
  我噗嗤一笑:“羊和鱼炖在一起,那还能吃么。”
  “少贫嘴,羊和鱼炖一起怎么不能吃了,那叫鲜。”
  李昭手指弹了下我的脑门,亦忍俊不禁,轻咳了声,正色道:“羊家虽不是公侯勋爵之家,但世代为史官,家学渊源,这点不容置疑。唐太宗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说到这儿,李昭拉起我的手,一笔一划地在我掌心写“羊羽棠”三字,后将我手合住,柔声道:“羊羽棠学贯五经、品行好,人也谨小慎微,朕年初的时候在翰林院设了陈史馆,命他编纂修订前朝陈史和本国史,那《穀梁传》中说‘羁贯成童,不就师傅,父之罪也。’朕思前想后,觉得由他当儿子的启蒙师傅,最合适不过了。”
  我点点头。
  真是难为李昭,处处为我们母子思量考虑。
  “行。”
  我双臂趴在他腿上,仰头看他,笑道:“都听孩儿他爹的,那位羊大人今儿也来么?”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云雀小跑着进来,分别给李昭和我见了礼,笑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和羊大人已经来了,正等在院门外,要不要宣进来?”
  “宣吧。”
  李昭动动手指,让胡马亲自去迎人。
  随后,他拍了下我的肩膀,示意我去抱儿子,笑道:“毕竟今儿也算拜师宴,朕得礼贤下士些,跟着你去迎。”
  我听见这话,从乳娘手里接过睦儿,随李昭走出上房。
  这小子病好后饭量也大了许多,个头要比寻常一岁的孩子高些,齁沉齁沉的,抱久了胳膊疼,他近来扶着墙,能挣扎着站起走了,不似去年那样简单地叫马马、爹、妈,如今他会简单地说几个字,甚至还能说一半句连贯的话。
  李昭讶异不已,说这孩子也忒早慧了,璋儿一岁半上才会叫娘。
  万幸,真是万幸,那个要命的蛊毒没有伤了我儿的脑子。
  ……
  我抱着儿子,站在李昭身侧。
  四下瞧去,小院的廊子都挂上了红绸,靠墙根摆了一溜开得正艳的海棠、春兰和红梅,所有的嬷嬷宫人都捯饬得精神,垂手侍立在青石台阶下,屏声敛气,静静等着。
  只听一阵欢笑声传来,我朝前看去,从小院外一前一后走进来对男女,正是贵妃和她表哥。
  贵妃今儿盛装妆扮,眉眼皆笑,她身后跟着个胖男人,应该就是那羊羽棠。
  这男人个头与贵妃差不多高,腰颇粗,瞧着四十上下,圆脸小眼睛,人太胖,就显得脖子有些短,鼻下留着两撇胡子,笑的时候浑身肉都在颤,左右手各提了捆用红绸子包起来的书,不太像学富五车的大学士,倒像肉铺里的掌柜。
  我面带微笑,嘴不动,低声对李昭道:“贵妃一家都挺圆嘛。”
  李昭偷摸踩了下我的脚,亦莞尔浅笑,悄声嗔:“会不会说话,人家那是富态。”
  正在我俩悄声耳语的时候,那羊羽棠忽然踩到了下裳,直挺挺摔了一跤,就地打了个滚儿后,灵活地站起来,笑眯眯地冲贵妃和宫女们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不用姐姐们扶。”
  说罢这话,他重新拎起那两捆书,一瘸一拐地笑着朝前走来。
  忽然,睦儿小胳膊伸直了,指着羊羽棠,看着我和李昭,高兴得四脚乱蹬,眼睛睁大了,奶声奶气地叫:“舅舅,那个是舅舅。”
  睦儿这一叫,登时把那羊羽棠吓了一跳,两只胖手抱成拳,连连作揖行礼:“微臣不敢当小皇子的舅舅啊。”
  “无碍。”
  李昭大手一挥,看向贵妃,笑道:“听元美人说过,小木头之前还叫过贵妃一声娘,叫你舅舅倒也不算见外。他现在学说话,嘴碎,爱卿不必放心上,今儿是家宴,你们都随意些,别动不动行礼了,朕看着麻烦。”
  说到这儿,李昭看向胡马,吩咐:“带着贵妃和羊大人去花厅,现就开席罢。”
  待贵妃兄妹进花厅后,李昭俯身,捏住小木头的下巴,轻轻摇,笑骂:“你小子也忒会来事了,这声舅舅叫的,羊羽棠怕是得把那满肚子的学问都教给你。”
  我横了眼这狗东西,把儿子擩给他,低声笑道:“你被这小子给骗了,你当他真是叫羊大人?”
  “那是……”
  李昭皱眉细思,忽然恍然大悟,不禁哈哈大笑,狠狠亲了儿子两口:“朕懂了,这小子看见羊羽棠刚才一瘸一拐的样儿,想起了他舅舅牧言,嘿,这坏透了的小子,刚一岁就会排揎人。”
  “嘘。”
  我抿唇摇头,笑着撞了下李昭,同他一起往花厅行去。
  花厅今儿亦布置得喜气,大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食。
  贵妃倒是不拘什么礼,已经脱下繁缛沉厚的华服,去了碍事的步摇,端着杯酒,四下里打量花厅,一边点头,一边笑着对胡马说:“还是素简了些,明儿把本宫宫里的那套红珊瑚摆件拿出来。”
  而羊羽棠却不敢那么放肆,仍然提着两捆书,不知是累还是拘谨,额上满是热汗,胖脸绯红一片,躬身立在门口,瞧见李昭进来了,腰立马弯下去。
  “都入座罢。”
  李昭看向贵妃,笑道:“今儿的菜都是妍妍亲手下厨做的,若是不好吃,你也别表现出来,给她点面子。”
  “妹妹经营着那么大的酒楼,手艺肯定不差。”
  郑落云将酒杯放到桌上,笑着上前,屈膝给李昭行了一礼。
  见我要跪下给她磕头,忙抓住我的双臂,将我扶起来,上下打量我,连连点头,笑道:“妹妹越发貌美年轻了,过了年虚岁得有三十三了吧,瞧着倒像二十多岁,可是丽人行膏子保养的?”
  “娘娘若是喜欢,妾身立马让人去铺子里给您取两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