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小夜微冷
时间:2021-06-29 09:56:11

  “吃就吃吧。”
  朱九龄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再说了,我一没家人、二没老婆、三没儿子,家业留给谁?莫不如趁活着的时候痛痛快快地挥霍光了,然后,我就能死了。”
  “啊?”
  我怔住,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忽然,我发现他的衣裳堆里有双银红色绣鞋,鞋面绣了牡丹,花蕊部分缀缝了珍珠,可不就是我昨晚丢了的那只。
  我背转过他,装作若无其事,拾起鞋,刚打算往怀里揣,谁知就在此时,朱九龄砸过来个酒杯,正好打在我的腰上。
  “放下。”
  朱九龄冷笑了声:“没想到竟是个贼,滚吧,我也不稀罕看你那肮脏的身子了。”
  “呵。”
  我耳脸俱发烧,紧紧攥住绣鞋,转身,直面那傲慢恶毒的男人,笑着问:“这鞋是先生的?”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朱九龄面露鄙夷之色,忽然,他猛地坐起来,将酒壶重重地按在桌上,琥珀色的酒登时溅出来些许,这男人身子前倾,一脸的狐疑,盯着我不放。
  “你……看着眼熟。”
  朱九龄眉头皱着痛苦,似乎在拼命回想什么,他用力拍打自己的额头,双腿并住,仿佛在保护什么地方,恍然:“你是昨晚打我的女人!”
  “啊?”
  我再次怔住,睁着眼说瞎话,笑道:“先生兴许喝多了酒,记忆混乱了吧,妾身在此之前,可是从未见过先生呢。”
  “少装。”
  朱九龄手撑着小桌站起,起猛了,身子晃了两下,怒道:“我全记起了,昨晚宋妈妈说有两个开酒楼的商人,想要见我,请我去他们什么火店用饭…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会白白请我?果然,后面你这长舌妇没完没了地说话,我推了你一把,跟你一起的那个丑陋男人就打了我,好呀,你居然还敢来。”
  我双臂环抱住,笑了笑:“先生确定…您只是推了妾一把,而不是给妾泼了一脸酒?”
  这次,换做朱九龄愣住。
  他那张俊脸蹿红了,低头,眼珠左右乱转,似乎在盘算着主意,忽然抬起头,冲我发火:“就泼你怎么了?滚吧,我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你们这种浑身铜臭的商人。”
  我笑了笑,上前两步,屈膝给朱九龄见了一礼,故意用娇怯的南方腔:“原是妾身失礼在先,今儿来教坊司,是特意给先生道歉的。”
  “用不着。”
  朱九龄大手一挥,指着门的方向,像赶狗似的赶我,惜字如金:“滚!”
  我呆住…怒极,便是当今皇帝,也不曾对我说个滚字,他朱九龄狂什么狂,我真的想狠狠骂他一顿,可转而一想,他本就是个不正常的人,我和疯子计较什么呢。
  想到此,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拧身就走。
  “等等。”
  朱九龄忽然出声。
  我停下脚步,扭转过头:“先生还有指教?”
  “既然来了,同我聊几句吧。”
  朱九龄不太自然地干咳了两声,弯腰,用袖子将蔑席上的空酒瓶全都拂走,随后,伸手勾了件自己的长衫,平铺在脏了的席子上,拍了拍,示意我过来坐。
  我真是被这人弄得一头雾水,他让我坐过去,想干嘛?
  聊天?他不是很厌恶商人么。
  为保安全,我并未过去坐,让阿良给我搬了张椅子,放在朱九龄对面。
  我四平八稳地坐下,笑着问:“先生想聊什么?”
  朱九龄上下盯着我,走过来,站定在我跟前,抬手,想要摘掉我的面纱。
  我头往后撇了几分,闪躲过去,笑道:“妾陋颜,恕不能以真容面对先生。”
  “哦。”
  朱九龄连连点头,搓着手,没强求,但一直在看我。
  我心里一咯噔,这酒疯子,怕是贼心不死,还想看我的身子吧。
  “先生?”
  我冲朱九龄打了个响指,笑道:“您不会……在观察妾吧。”
  他没说话,盯着我的眼睛瞧。
  我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亦打量他。
  这个男人的皮肤特别细腻,鼻梁高挺,剑眉入鬓,大抵因连日的放浪,下巴生起些胡茬,还怪好看的,双眼稍微有些泛红,睫毛又密又长,眸子是很好看的茶色,眼底并没有三四十男人的沧桑和世故,很干净,像孩子一样。
  我垂眸,躲开他的目光。
  “你的眼睛很媚。”
  朱九龄忽然开口,淡漠道:“充满了欲望……”
  “饮食男女,谁没欲望。”
  我撇撇嘴,翘起二郎腿。
  “可还有点哀伤,是一双有很多故事的眼睛。”
  朱九龄多说了句。
  “是么。”
  我窝在椅子里,鼻头发酸。
  我的这双眼,的确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高家、丽华…风雪弥漫的十四年婚姻,同李昭的爱恨纠葛,与睦儿的母子分别……
  “脖子和锁骨很美。”
  朱九龄目光下移,锁在我的胸脯上。
  我立马不自在起来,佯装扶坠落的发簪,用大袖挡住胸口。
  “能脱掉么?”
  朱九龄问,眼里没有半分猥亵,他手在半空比划了下,试图给我解释:“就像庖丁解牛那样,我得看透女人的皮相骨相,就,哎,你能脱下衣裳让我看看么?”
  “不能。”
  我笑着拒绝。
  “哦。”
  朱九龄显然有些失望,半蹲下,再次问:“那可以看一下你的手么?”
  “这个可以。”
  我伸出双手,让他看。
  “手虽纤长秀美,但远没有身上肌肤那样细腻,有些糙。”
  朱九龄唇角上扬:“还是那句话,这是一双有故事的手。”
  我歪头浅笑:“先生的手写字作画,妾的手得劳作,自然爬满了岁月的粗糙和故事。”
  我淡淡地扫了眼朱九龄,问:“先生一直一个人么?难道没想过收个徒弟,继承衣钵?”
  其实,我耐着性子跟这疯子磨,是想着交下他这个朋友,看能不能求他收我家鲲儿为徒,我心里一直愧对这孩子,总想找机会补偿。
  “没想过。”
  朱九龄单膝下跪,头杵在我手下,试图透过大袖,看我的胳膊。
  我收起手,平放在腿上,坐直了身子,笑着问:“昨儿听宋妈妈说,先生因做不出画,这才花重金看女人的?”
  “便是能画的时候,我也喜欢看女人。”
  朱九龄一本正经地答。
  我暗骂,果然是个老色鬼。
  当然,我并未将嘲讽说出来,接着同他套近乎,笑道:“先生的特立独行倒让妾想起一个人,荣国公的小儿子谢子风,他言行很像先生呢。”
  “是么。”
  朱九龄眼里闪过抹厌恶,傲慢道:“我曾教过谢子风两三年,也算是师徒吧,真是个不错的苗子,只可惜中了女人的毒,马上要和个蠢丫头成亲了,所以我和他决裂了,不许他再登我的门,也不许他再提起我。”
  “您好像很讨厌女人。”
  我白了这男人一眼。
  “我不讨厌女人。”
  朱九龄鄙夷一笑:“我只是讨厌用婚姻栓住男人的女人。”
  “先生真乃名士之风,恣意潇洒。”
  我笑着恭维,心里却暗骂。
  怪不得打了一辈子光棍,简直脑子有病。
  “多谢。”
  朱九龄莞尔,目光下移,同时身子往后撤,以便能更看清我的腿。
  我困得打了个哈切,不禁冷笑:隔着裙子,你能看出个鬼,今儿这一百两挣得容易,待会儿回去,能多购些胭脂和润肤膏子的原料。
  正在我盘算丽人行生意的当口,忽然看见这男人盯着我跷起的脚,他什么都不说,一把将我左脚的鞋脱掉。
  “过了啊。”
  我有些恼了:“谁许你脱我的鞋了?”
  朱九龄痞笑:“昨夜脱了一次,你没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我竟无法反驳。
  忽然,一股报复李昭的念头升起,我并未动弹,手肘懒懒地撑在椅子栏上,动了下左脚,挑眉一笑:“行,那你看吧,左右我是个寡妇,不怕什么是非。”
  朱九龄盘腿而坐,观察我的左脚,他果真如方才所说,只看,不碰。
  就在此时,这男人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急切地问:“我、我好像忽然可以画了,我能在你脚上作画么?”
 
 
第80章 白与红   从此君王不早朝
  要在我脚上作画?
  简直开玩笑嘛, 我怎么可能同意。
  朱九龄这厮还真把我当成卖的了,可以随意在我身上描描画画。
  我什么话都没说,打算直接穿鞋走人, 可老半天都没动弹, 心底竟生出股子邪念……我想浪荡一把。
  和刺激李昭无关,纯粹是我自己的那种心痒痒。
  一直以来, 我都是克制的夫人,有太多的顾虑, 想要在旁人跟前立威信, 想要让梅濂、李昭高看一眼, 想要给袖儿以身作则。
  最过分的, 也不过开几句荤玩笑罢了,或者在闺房里淫.声浪语……
  心里的蠢蠢欲动让我脸红耳热, 左右我不是他人妇,也已经和李昭掰扯了,那是不是意味着, 我可以放纵一把。
  想到此,我懒懒地窝在椅子里, 翘起二郎腿, 左脚正对朱九龄的脸, 轻摇着小香扇, 媚笑:“先生画吧。”
  朱九龄喜笑颜开, 跌跌撞撞跑回书桌那边, 手忙脚乱地找了笔还有朱砂、缟等好几种绘画的颜料, 闷头调弄了会儿,端着这些东西急匆匆跑了过来。
  他盘腿而坐,以手当梳, 将黑发全都拢在身后,用布条绑起来,随后,整张脸凑近我的脚,仔细地观察。
  “先生准备画什么?”
  我笑着问。
  朱九龄没搭理我,手指夹着枝笔,牙咬住笔头,冥思苦想,忽然眼前一亮,将笔尖含在嘴里,润开,然后蘸了艳红的朱砂,在我脚背开始勾勒、图绘。
  我被他这举动给弄恶心了,脚不禁往后缩了下,谁知,他一把抓住,不让我动。
  我的脚能感觉到笔尖的阵阵凉意,垂眸瞧去,朱九龄极专注,眉头紧皱,眼里含着对作画的纯粹热爱之光。
  他好像在画花,花瓣细长而妖冶,一直延伸到我的脚踝。
  “这是什么花?”
  我轻声问。
  “这是种佛经里的花。”
  朱九龄沉浸在作画中,淡淡道:“红色的叫曼珠沙华,而白色的叫曼陀罗华,开在黄泉……”
  “好看。”
  我笑笑。
  其实,我并不喜欢这种透着死气诡异的妖艳之花。
  “先生,我认识个小孩,样貌俊秀,天资聪颖,于书画一道极有天分,他素来倾佩您,那个……”
  我轻咳了声,厚着脸皮求他:“能不能请先生指点孩子一二,妾身必定奉上重金。”
  “别吵!”
  朱九龄打了下我的脚,阻止我往下说。
  他把我的脚放在他的膝头,右手画,左手把着纱裙,不让落下。
  就在那一红一白两朵花快画好的时候,他忽然扔了笔,两手捧住我的左脚,眼里有种兴奋的异样神采,胸脯也开始一起一伏。
  “先生,你怎么了?”
  我俯身,手在他眼前晃悠,并且打响指,轻声问。
  “有了有了。”
  朱九龄完全无视我,嘴里喃喃重复这两个字,忽然哈哈大笑,丢掉我的脚,噌地一声站起来,拧身跑到书桌那边,找出张极大的宣纸,平铺开,盯着空白的纸冥思苦想,脸颊越来越红,整个人处于一种半癫狂状态。
  “先生?”
  我轻声唤他,同时,用小香扇扇左脚,以便让颜料干的快些。
  “啊?”
  朱九龄回过神儿来,朝我和门口守着的阿良看来,惊诧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什么?”
  我不禁笑出声:“先生忘了,是您留妾身说话,又是您恳切请求,要在妾身脚上……”
  “走走走。”
  朱九龄一脸的不耐烦,挥手赶人。
  “没看见我忙着么,赶紧走,否则我可要动手了。”
  “你这人……”
  我气结,这疯子怎么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我用尽全力,笑得温和,用帕子将左脚包起来,走过去,问:“不知妾身有没有这个福气,看先生如何作画,我绝不出声,真的。对了,先生要饮酒么,我让方才提到的那个孩子给您送来,”
  “什么孩子什么酒,滚滚滚!”
  朱九龄抓拍手边的洗笔缸,不由分说朝我泼来。
  我反应快,立马往后撤了一大步,谁知裙子还是溅了墨水。
  我还没来得及发火,忽然看见朱九龄这厮冲过来了,连推带搡,把我和阿良往出赶。
  “朱先生,你这、这未免太过了吧。”
  我气的斥责他:“卸磨就杀驴,好歹我还让你看脚了,你,你简直没有礼貌嘛。”
  “你管我呢。”
  朱九龄越发厌烦:“昨晚上打我的帐还没跟你算呢,甭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商人打什么主意,想让我去酒楼给你造势拉客?还想让我收徒?呵,下辈子吧,赶紧走,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对你动手了,若是打断我的思路,我肯定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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