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小夜微冷
时间:2021-06-29 09:56:11

  清风阵阵吹来,将人身上的闷热暑气吹散, 草丛里的夜虫正叫的欢。
  一时间, 我和大福子两个竟谁都不说话, 气氛忽然就尴尬了。
  “我……”
  “我……”
  我们俩同时开口, 互看了一眼,一笑, 又同时说:
  “你先说”
  “夫人先说”
  我端起手边的冰镇酸梅汤,喝了口,瞬间凉透了心脾:“你先说吧。”
  “酸梅汤里有碎冰, 太寒凉了,夫人敢喝么?”
  大福子担忧地看向我。
  “没事, 解暑。”
  我又喝了一大口, 忽然记起, 这是给大福子准备的……我摇头一笑, 最近事多, 脑子也不太好使了。
  我让云雀再去给大福子调一碗去, 笑着问:“你想同我说什么?”
  “那个……”
  大福子有些不好意思, 指甲挠着手背上的血痂,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问:“夫人真的对朱九龄有好感么?”
  “为何这么问?”
  我哭笑不得。
  “您、您三翻四次找他, 还让他……碰你的脚。”
  大福子苦笑了声:“再说朱九龄,也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不论貌相还是身段都出众,所以、所以……”
  “不至于呀。”
  我笑着打断大福子的话:“我知道你关心姐,可我和他只认识短短几日,不至于一见倾心。”
  我又喝了几口酸梅汤,笑道:“一开始我和李少就商讨过,想找些有名气的人来火锅店造造势,这是经营的一种手段,后面呢,我忽然记起鲲儿很钦佩朱九龄的,之前同我住的那几个月,常常临摹这位大师的字,于是有了私心,想请朱大师指点指点鲲儿,我……我实在亏欠孩子太多了。”
  说到这儿,我鼻头一酸,眼泪不自觉掉下来,盯着自己右手的三根指头发怔。若当日大福子没有拦住我,我把自己的手指剁下来赔给孩子,会不会现在没这么难过。
  “夫人莫要哭。”
  大福子手伸进自己的怀里,好似要掏帕子,忽然一怔,什么都没拿出来,十指交叠,搓着手,温言安慰我:
  “事发突然,谁都没能料到八爷会忽然犯病,您不要一直自责。若是朱九龄这边行不通,小人会帮您另外留意名家大师,总能找到脾气温和的人教鲲少爷。”
  “多谢你了。”
  我用指头揩去眼泪,定了定心神,笑道:“你知道我脾气的,我还想再争取一下朱九龄。对了,你在羽林卫良久,可知道他的底细?”
  大福子皱眉细思了片刻,笑道:“这厮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小人还真没特别关注,只知道多年前他被先帝请进宫作画,您知道的,这人脾气古怪,好似给先帝画像之后,先帝不太满意,说有些难看。哪知这厮咕哝了句,讽刺先帝,说:模子不行,扣出来的饼怎会好看……先帝大怒,将这厮逐出宫。”
  “什么?!”
  我噗嗤一笑,谁知被酸梅汤呛住了,捂着口一个劲儿咳。
  这厮骂的,可真叫人爽快。
  听见这话,我也释然了,不再计较朱九龄连住两次对我的无礼和动手动脚。
  “你帮我留心一下他的密档。”
  我将垂落的黑发别在耳后,打开小香扇,笑道:“若是忙,那便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我岔开这个话头,叹了口气,问:“睦儿这些天好么?”
  大福子喝着酸梅汤,笑道:“可能挪了新地方,开始时一直哭,奶娘和胡马公公怎么都哄不住,也只有陛下抱,才消停。”
  “哦。”
  我抿住唇,忍住悲痛,可眼泪还是不自觉往下掉,我知道,儿子现在能认得人了,知道爹爹母亲是什么味道、什么感觉,他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方害怕,肯定是想我了。
  大福子担忧地看向我,叹了口气:“昨儿皇后还跟陛下说,勤政殿乃朝中重地,小皇子不太适合一直呆在那儿,要不把孩子抱去坤宁宫,她抚养。”
  我冷笑数声:“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皇后跟前有大皇子和三公主,又要料理六宫事,已经很疲惫了,而曹贤妃素来体弱,郑贵妃身上有重孝,都不适合抚养幼龄小儿,五皇子也只是暂时养在勤政殿。”
  大福子定定地看着我,道:“陛下说,何太妃知书识礼,为人温和厚道,先帝在时深受宠信,可怜见的,一辈子无儿无女,过些日子,等太妃咳疾好些后,便让太妃抚养五皇子。”
  “哦,这样啊。”
  我垂眸,指尖磨着杯口。
  和老陈猜测的一样,李昭没让旁人抚养孩子……
  一切都按预料的走,几乎没出什么偏差,可,总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人就是这么复杂。
  在孩子降生前,我觉得让家族复兴和帝位很重要,是支撑我走下去的信念;可在失去睦儿后,我也开始在想,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真的想让儿子成为李昭那样的孤家寡人么?我现在能承受失去儿子,以后呢?我能承受他不认我么?
  “夫人……”
  大福子凑近我,最终没忍住,还是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我,柔声道:“小人知道,您受了委屈,悲痛伤身,您、您看开些吧。”
  “又让你见笑了。”
  我没有接那个帕子,用袖子擦泪,将酸梅汤一饮而尽,随后,仰头看天上挂着的那轮圆月……我幻想着,李昭抱着儿子,也在看月,那么,我和儿子算不算相见了呢?
  ……
  后面,大福子又坐了会儿,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我也匆匆收拾了番,就歇息了,谁知后半夜身上来红了,不知道和那杯冰镇酸梅汤有没有关系,肚子坠疼得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日醒来,整个人发软发虚,还拉肚子……
  原本,我还准备强撑着去酒楼看看,袖儿和云雀一左一右堵住门口,不让我出去,嗔我多大人了,还跟小姑娘似的喝冰东西,这下遭罪了吧。
  虽然嘴上怪我,可这俩小丫头还是下厨,给我煮了生姜红糖水,又熬了点止疼的药,看着我喝下去。
  在家里休养的时候,我也没闲着,时不时派人把李少请来,同他商量‘丽人行’的经营。
  我打算让‘丽人行’主要做两种东西,护肤美体膏子和胭脂水粉。
  胭脂水粉暂且先搁置,人手实在不够,我的精力也跟不上,于是,近期主要集中在护肤美体膏子上。
  关于膏子,我认认真真想过李少曾指点的建议,针对的贵客不同,档次也不同。
  我根据原料和制作工序繁杂,将东西分为四档。
  第一档呢,取名【虞美人】,只面向教坊司头牌姑娘、各公爵侯门的贵人们,只要东西好,她们不缺银子买,所以定价也高;
  第二档呢,取名【蝶恋花】,如宋妈妈所说,针对一些红姑娘,以及长安城里的官太太们;
  第三档,取名【点绛唇】,面向的人再广泛一些,针对一些大贾、富户;
  第四档呢,取名【一剪梅】,面向的就是所有平民妇人、丫头、姑娘……
  而东西呢,则有美胸的膏子,主要是塑形、丰满,我取名为“玉环膏”,意为涂后如杨贵妃一样丰满动人;
  然后是纤腰、瘦腿的膏子,我取名为“飞燕膏”,意为涂抹后,像赵飞燕一样轻盈动人,可以在掌上跳舞;
  而保养身上的膏子,我取名为“小怜膏”,意为涂抹后,可以像冯小怜那样冰肌玉骨,摇曳生香;
  至于护肤的膏子,我取名为“沉鱼膏”,意思很明显,沉鱼落雁,希望妇人姑娘们抹了,可以美的沉鱼落雁。
  每一档的盒子,其实工序质量也不同,我都是请手艺精湛的木匠做的,不仅描金绘彩,我还在最上面镶嵌了张帛,请画师临摹朱九龄的那两朵一红一白的彼岸花,非常有特色。
  我和李少两个私底下算了下,撇开原料、制作还有给伙计开的月钱等等,每一档每一套每一件膏子都是十倍、甚至几十倍挣的。
  我感觉,丽人行的生意肯定会做大,这不,谈成了教坊司宋妈妈的生意,她一口气就要了十二套虞美人,每套五十两;二十套蝶恋花,每套十五两。
  五日后,我将货物准备齐全,雇了几辆马车,和李少两个一块去教坊司送货。
  这五日,我没有再和旁的男人有过亲的接触,李昭也没来骚扰和冷嘲热讽。
  听大福子说,前儿李昭一个人回了“家”,在小厨房里忙活了很久,炖了补气血的乌鸡汤,一开始准备亲自给我送,可因为袖儿同我住着,他不好意思来,就让大福子给我送汤。
  我痛经其实已经减轻了,天又热,就把汤搁在一旁,没喝。
  后来大福子说,李昭知道后,把家里的小厨房砸了,连夜回宫,闷在勤政殿看奏疏,把六部官员宣进宫,商讨了会儿新政的事,“没来由”发了脾气,说自己身体不适,又将人赶走了。
  我知道,他的举动,种种的种种,无一不在透露,他想和好,想让我回家。
  他烦躁愤怒的时候,想让我在身边,安抚他,陪他;
  可我的伤心绝望的时候,他可曾站在我立场考虑一下?
  我没有理会,火锅店还有三天就开业了,我真的,非常忙。
  ……
  今儿天十分闷热,乌云开始聚拢,瞧着似乎在酝酿着场雨。
  我穿了淡紫色的裙衫,梳了灵蛇髻,依旧戴了面纱,坐着轿子,同李少前往教坊司。
  因之前来了几次,所以我轻车熟路地往后院走,后头浩浩荡荡跟了十几个搬货的伙计,真的,这种做成生意的满足感无法形容,简直比吃了龙肝凤髓还要让人爽快。
  离得老远,我就看见宋妈妈带着两个管事等在凉亭边,她瞧见我后,挥舞着团扇,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丽妹妹,这几日去哪儿了,怎么都不见你。”
  我往前疾走几步,客客气气地给我的财神爷屈膝见礼,亲昵地挽住宋妈妈的胳膊,凑在她耳边,笑道:“身上来了,疼得慌。”
  说罢这话,我簇拥着宋妈妈走进凉亭,扶着她坐下。
  “小妹紧赶慢赶,不敢误了妈妈的货,这不,全都带来了。”
  我用小香扇指向凉亭外,同时给李少使了个眼色。
  李少会意,将手里的大礼盒提起,放在石桌上,他舌尖轻舔了下唇,手指抹了下鼻下的胡须,将盒子打开,笑道:“我妹子的丽人行做成第一单大生意,这不,她催着我给妈妈献上厚礼。”
  李少用折扇点了点盒中的极品燕窝盏和鹿茸等物,坏笑:“我的娘,赶紧吃了补补,把身子养的白白胖胖,好让儿子偷偷爬上你的床,孝敬孝敬你。”
  “去你娘的。”
  宋妈妈扬起团扇,佯装要打,笑骂:“你这张嘴太坏了,就欠让朱九龄打。”
  李少用掌根揉脸,故意发出嘶嘶的叫声,呸了口,笑着问:“那疯子呢?这几日怎么听不见他的动静了?”
  “还说呢。”
  宋妈妈斜眼觑我,笑道:“那日他在丽妹妹脚上作画,脑子忽然通了,说能画画了,把自己关在包间里,关了一下午。晚上时候,教坊司开始经营,咱们朱大师嫌吵着他作画,又开始发疯,要把姑娘和贵客们全都赶走。”
  “后来呢?”
  我轻摇香扇,笑着问。
  宋妈妈翻了个白眼:“感情他嫌吵,我们教坊司就得关门停业,顺着他?不可能嘛。”
  宋妈妈用团扇指着画舫,噗嗤一笑:“我好说歹说,这才把朱大爷请到了画舫上,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湖心作画,每日家派人划小船给他送饭,倒也安生。”
  “呦。”
  我眉一挑,用小香扇打了下宋妈妈的胳膊,坏笑:“包画舫?这可不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呀,还是妈妈厉害,比妾身会挣银子多了。”
  “你少贫。”
  宋妈妈亲昵地拧了下我的胳膊,笑得眉飞色舞:“街面上都传开了,你把老朱画在你脚上的花临摹下来,当成‘丽人行’的标志,已经有好些人闻声去你那儿订货了,妹妹这脑子可够灵的,佩服佩服。”
  我隔着面纱,掩唇轻笑:“那咱们算不算欺负朱大师呀。”
  “欺负什么呀。”
  宋妈妈撇撇嘴,挑眉坏笑:“他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再说了,兴许是妹子帮他理清思路,他这才能写字作画,不算欺负。”
  我俩相视一笑,举杯,喝了几盏小酒。
  我拍拍手,让底下人将虞美人和蝶恋花的套盒端上来,放在石桌上,给宋妈妈介绍各种膏子的用法,实实在在地告诉她,这些膏子事先都有人使用过,没有出现不良反应,这才敢送到教坊司来。
  但每个人体质不同,若姑娘们因为用了丽人行膏子,皮肤出现红肿等问题,丽人行会负责到底的。
  宋妈妈是个爽快人,让管事点好货后,当即就将剩余的银票给我结清,加上之前定金,这笔买卖,我前前后后总共赚了九百两。
  等将生意交割清楚后,宋妈妈让小厨房做了几道菜,把李少寄存在教坊司的好酒拿出来,我们三个一起用饭、吃酒。
  我撩起面纱,夹了块炙羊肉吃,对宋妈妈笑道:“大后天妾身和大哥的酒楼开张,单给妈妈留个包间,您过来品尝一下?”
  “我倒是想去。”
  宋妈妈喝了杯酒,摇头叹道:“后儿燕娇出门,我得送送她。”
  “啊?”
  我愣住,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教坊司后门,看见赵燕娇和她未婚夫说话。
  我一边吃菜,一边笑着问宋妈妈:“可是五公子把她赎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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