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直到脊骨、手肘、被长裤包裹住的双腿乃至每一处都开始瘙痒时,他才逐渐意识到不对。
等万乂炘开始惊慌时,背后的痒意已经抑制不住。
那是种什么感觉, 他一时间说不出口,只觉得浑身上下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不断啃食着他的血肉,往他的身体里钻,让他痛痒之意丝丝入扣。
定然是那傅重光刚刚使了手段,在自己身上下了毒!
万乂炘这般想着,猛然反手去抓自己的脊背,却只抓到一片片柔软的肉瓣,手掌一捏便将其尽数拽出。
他将手掌探到眼前一看,登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是什么蛇虫猛兽,是一把已经被捏碎的花瓣,粉白和荧蓝色交映,煞是好看。
可他却被吓了一跳,猛地甩手将掌中碎瓣甩开,待掌中空空如也后才陡然发现,手心里沾染上道道血痕。
那都是他自己的血。
是从那些花瓣根带出来的血渍。
看到那些诡异花瓣后的刹那间,万乂炘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痛痒怎么都止不住,他低头一看,前胸湿透了的衣服被什么东西慢慢顶起,像是有个活物在从他的胸腔中钻出。
不仅仅是胸前,还有他的手肘、腿杆……
他心底的慌张几乎蒙蔽了全部的感官,手掌颤抖着抓住胸前的衣服,“撕拉”一声直接扯开。
关注战事的青阳门人都看到了他的举动,尤其是那位少年人,眼睛瞪地滚圆失声惊呼道:
“万……万师兄?!他在干什么?!”
衣衫碎片落入万乂炘身下的水面,哗然中的观众席也看清了他的身上,顿时激动的讨论声、觉得他不要脸的怒骂声都瞬间止住,只呆呆地看着他的身躯。
他不是发癫。
只见本该皮肉□□的身躯随着遮挡物被撕碎,露出了现在的模样。
是花。
各色的盛开的花卉,像是有生命一般还在从花苞绽放、盛开。
而万乂炘就像是一块肥沃的花田,他的血肉是饵料、是泥土,之所以那些碎瓣带血,便是因为花苞的根部连接在他的血肉之中。
他大力挠痒抓落了花瓣,同时也抓破了自己的血肉;
但因为深入骨髓中的痒,已经彻底掩盖了痛楚。
万乂炘痒到头皮发麻,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血肉,却怎么也无法止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繁花盛开在自己的血肉之躯上。
他想怒吼,想要大喊傅重光的名字,让他出来。
但一张口,喉头和鼻腔吸入了冷气后更是瘙痒难耐,仿佛有细细的刺卡在他脆弱的咽喉中。
紧接着,细密而柔软的小白花便从他的口鼻耳中慢慢钻出、盛开。
他甚至连一个完成的词都说不出,只能发出丝丝抽气的声音。
异变就在瞬息之间,众人很没反应过来,万乂炘已经被繁花占领;
待看到他的惨状之后,所有修士都脊背生寒打了个冷颤。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好诡异的手段!”
青阳门的修士也反应过来,其中龙首令岩峰双拳紧握,四处搜寻着傅重光的身影。
“那傅重光人呢?人跑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荡漾的海底隔着透明的水液慢慢透出斑斓的色彩,像是海底有彩色的礁石正在往上浮动。
随着那颜色逐渐上涨,电光石火间,繁密的花簇便从海底挤出,转瞬间便吞噬了整片海域。
阴冷潮湿的气息一扫而空,整片龙台凡是沾染过傅重光吞海水汽的地方,都生长出盛开的妖艳的花簇。
远远望去,整个龙台宛如仙境、美轮美奂。
但现在却没几个人有心情欣赏这万花谷,震撼和恐惧让所有人久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龙台正中心一块巨大的鲸状花田上方喷涌,一袭黑衣的傅重光才踩着繁花,从花海中重现身形。
直到这时,咂摸出几分真相的修士才大惊失色,“我明白了,这竟是傅重光的领域!”
谁也想不到他那惊天动地的吞海剑只是剑意,竟没有丝毫领域之力;
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一个八尺剑修的本命领域,会是些花啊草啊的植被,展开之时还如此恐怖。
陈隐站在龙柱之上远远看着,心里并不平静。
这一刻她清晰看到,展开本命领域的傅重光的眉心,那道细长的柳叶红痕再次显现、灼灼夺目。
一如她在深渊泥沼所见。
傅重光的本命领域奇诡无比。
万物有情,包容万物,展开之时领域所在之地会被生灵尽数覆盖。
可草木无情,身处其领域中的修士下场就会和万乂炘一般,被草木寄生繁衍,骨肉为泥。
他只施展了一剑。
吞海之意将他的剑气扫向整个龙台,而剑气所过之处,都会被他的领域笼罩。
自然也就包括了坠入海中的万乂炘。
他的躯干、四肢、耳鼻……每一处都被海水浸泡,领域展开时便会被从里到外被寄生。
略一思索,令岩峰和所有人已想明白了傅重光的领域特殊之处,同时也明白了他所说的一剑之意。
恐怕没人能在这样的领域中占据上风!
看着几乎要变成花人、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的万乂炘,他的师弟也就是那少年修士忍不住哀求道:
“大师兄,能不能救救万师兄啊?!”
令岩峰咬紧牙关,朝着远处的傅重光高声呵道:“傅道友既然已经赢得胜利,是否手下留情,放我师弟一马。”
不等傅重光说话,‘艮’柱上的冯烨怒骂回去,“我呸!你们是觉得我师兄进宗晚就好蒙蔽是吧?谁不知道盘龙宴生死不计,看你那万师弟刚刚的做派,分明是居心叵测要置我们于死地,你怎么有脸求情的?!”
冯烨不过是个小人物,令岩峰何曾被这般训斥过。
他咬紧牙关,却也无法反驳。
因为他确实觉得傅重光刚刚从中三千升上来,若是威逼利诱一番说不定就会胆怯了,不敢和青阳门叫板。
但若是傅重光铁了心要万乂炘的命,谁也拦不住。
花簇之上的傅重光眉心猩红似血,衬得他面容俊美。
他微微垂眸看着倒在花田上扭动抽搐的万乂炘,道:“我要他的命有什么用呢……”
这话一出,令岩峰等人面露喜色,可紧接着他又道:
“可是盘龙宴规定,只有胜者才能拿到龙柱和资源,万乂炘迟迟不认输,我又谈何放他一马呢。”
有青阳门的修士怒道:“万师兄已经这般样子了,根本张不开口说不了话!你让他怎么认输?!”
傅重光嗤笑一声,眉眼淡漠,“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万乂炘能够说得出话、是死是活,和他赤霄门傅重光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有些不耐烦了,“劝你们别废话了,他最多还有十息的时间,活还是不活,你们师兄弟的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开局便挑赤霄门,更是以‘斩龙首’来踩着别宗长自己的威风。
如若胜的不是他傅重光,恐怕现在在地上扭动等死的,就是他自己。
他漠然启唇:“十、九……”
少年修士满脸哀求,“大师兄,你救救万师兄吧!我求你了!”
“六。”
令岩峰牙关震颤,额间更是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三。”
“大师兄!”另有几个师弟看着快要没了气息已不成人形的万乂炘,也忍不住开口祈求。
“二。”
“我救!”催命符一般的数字中,令岩峰大吼一声,他双眸布满血丝,“我要救万乂炘。”
最后一刻,傅重光终于笑了。
他手掌一捏,几乎要将万乂炘完全吞噬的花瓣这才停止生长。
万乂炘的命,保住了。
但与此同时,一道璀璨的光芒从青阳门的方向朝他飞来,落在他的掌心中。
那是一个“判”字。
所有人心里清楚,青阳门‘判’柱的免死金牌,已经用了。
远处代表着万乂炘的‘乾’柱轰然震颤着,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将其生生拔出,场面震撼人心。
那被拔出的龙柱轰然破碎,里面封锁的龙魂朝着赤霄门的方向猛然飞来,最后融入了陈隐等人身后的赤红龙魂中。
红龙摆尾仰天长啸,生生拔长了一截,那本就淬血一般的璀璨红色更加通透,十分霸气。
这一刻,沉睡萎靡了数千年的赤霄门龙魂,才敞开了肚皮。
红龙舔舔嘴角,这只是这场吞噬的盛宴的开始。
直到尘埃落定,龙台外围才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喧嚣声。
谁也没想到第一站竟是如此戏剧般的开场,又以盛大落幕。
但此战之后,赤霄门龙首傅重光的一剑之威、以及他诡异血腥的本命域场彻底被众人记住,沉寂了数千年的赤霄门,终于重新走入了世人的眼中。
相比赤霄门的春风得意,青阳门的气氛便沉重许多。
万乂炘已经被人抬了下去。
虽然人还活着,但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一年半载。
他们本想立威,却被踩着面子当了垫脚石;
更让他们憋屈的是,‘乾’柱被拔,代表他们失去了很多东西。
比如灵石灵矿、极品灵脉……
青阳门已经没吃过这种亏了,首徒令岩峰至今还双拳紧握,死死盯着擦拭剑刃的傅重光。
“傅重光,你很好。我记住你了。”
黑衣青年身形一顿,抬眼时神情不变,“多谢。只是……”
他微微一笑,眼底尽是轻蔑。
“你是哪位?”
‘尾’柱之上的陈隐看到傅重光如此嚣张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了,她迎着山风笑的张扬,活动着颈肩腕子,将那些宗门修士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
刚刚只是开场试菜。
她眼底汹涌的战意跃跃欲试,接下来才是好戏开场。
第117章 盘龙宴7 魂修之战
直到青阳门的‘乾’柱被拔破碎、龙魂之力彻底被赤霄门的龙魂所吞噬, 萧槿樾和乌兰曲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傅重光真的赢了。
和陈隐等人不同,他们二人都是在上三千的修仙世家出生。
萧槿樾不足十岁便因父母被仇家所害、被双亲的挚友沉华道人收养, 成了新生一代的大弟子;
而乌兰曲父亲就是赤霄门的守山长老, 更是从出生起就在山门中到处乱跑。
二人长于宗门,又修于宗门, 如今都是一个是半步分神,一个是入化大圆满, 都在赤霄门呆了近两百年。
从热血沸腾不愿服输的少年人, 已经成了能带队师弟师妹独当一面的师兄师姐。
他们对赤霄门的情感是复杂的。
也正因如此, 看着宗门落败才会更加心痛。
近五百年来, 赤霄门参加的盘龙宴中获得名次最好的一次,就是萧槿樾和乌兰曲二人参赛的那一次。
赤霄门最终排名第四, 宗门中的极品灵脉多达三条,更有数条灵矿和灵泉。
只是那一年的惨烈状况,也让所有赤霄门人记忆犹新。
那时惊艳决绝的年轻一代并不只有他们二人, 更有一名从支脉升上主脉的年轻修士,可惜最后在盘龙宴上死于拔柱。
自此之后, 沉华道人便次次嘱咐不求名次, 只要门下弟子活着回来便好。
自他们二人之后, 又有两次盘龙宴开, 只是最后都以惨淡收场。
如今看到傅重光拿了首胜, 还是在同青阳门修士对战时的首胜, 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欣慰。
萧槿樾心中百感交集, “看来咱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乌兰曲手持长鞭冷哼道:“我何时担心了,也就是你婆婆妈妈什么都怕。”
无论如何,傅重光的一手‘草木无情’, 着实将其他宗门震撼到了。
接下来的第二位和第三位宗门都是排名中游的,算不上出名,但也稳定发展。
两宗都谨慎地没有挑赤霄门,这是往年所有宗都想爬到赤霄门头上踩一脚分一杯羹的时所看不到的场面。
陈隐身旁的‘离’柱之上,广商眯眼笑着,“我们沾了傅师兄的光了,落得清闲。”
他话落不久,第四个宗门常山门握有主动权时,一面孔生得憨厚的青年大汉往前一步,站在高高龙柱上道:
“常山门吴韫,拔龙柱之战挑战赤霄门广商道友。”
他话音既落,脚掌猛一踩地,壮硕身形便轻巧如风从龙柱上一跃而下,踩着风卷来到龙台的正中心。
“广道友,请。”
广商微微一愣,而后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看来还是免不了啊。”
短短半天过去,陈隐对身边这个年岁颇大的修士感官不错,她此时微微蹙眉,心中有些不悦。
任谁都知道,常山门吴韫对战广商就是单方面的压倒,广商必输无疑。
但这恰巧是规则内完全允许的。
中年修士肩胛耸动,也提起灵气朝着龙台中心而去。
刚一踏上中心战场,直面而来的强势进攻便轰然击至广商的面门,他一个不备整个人都被掀翻数十米,堪堪稳住了身子。
龙台外围的声音几乎没有,这样一场胜负已经揭晓的战斗,让众观战的修士提不起兴趣。
有修士嘟囔道:“这才是熟悉的赤霄门么。”
垫底宗门,没什么看头。
只是傅重光开局之战太过凶悍,一时间让众人忘记了这个事实,如今见广商狼狈的模样,才觉得这才应该是赤霄门该有的样子。
广商能修至问情大圆满,也并非是脆弱不堪,他努力运起灵气同常山门的吴韫对打;
一时间局面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点。
但不得不说,天赋永远是修士之间难以跨越的巨大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