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空气里各种香水味和嘈杂声混杂在一起,刺进瞿溪川的鼻子和耳朵。
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瞿雨月还没回来。瞿溪川忽然想到这一点,心骤然一跳,怎么会惦念起她了?应该是这里太过喧闹的缘故,他皱着眉,走到阳台上透气。
外面花园点缀着几盏小夜灯,朦胧地放出如雾的光,略带湿气的夜风裹着缕缕月光吹到阳台边,停驻在他扶着栏杆的那双细瘦幽白的手。
瞿溪川闭眼沉静一会,才感觉好受了些。
“兄弟,巧啊,能在这里遇见你。”一只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瞿溪川猛地睁眼,狠戾地给他掀下去,迅速拉开一步距离,看向那人的眼神里充斥着警戒与狰狞。
来人是个英俊的男子,高个子,一双浓眉,眼窝很深,穿着名贵的高级西装,脸上挂着笑,却无端让人觉得是在嘲讽。
“脾性大啊。”徐卓递过去调侃的神色,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腕骨,转了两圈,“就是劲头还差点。”
是上次做过交易的人,瞿溪川的眉皱得更深,他想干嘛?
“没别的意思,就是过来打声招呼,顺便谈一谈生意。”
“生意?”瞿溪川犹疑地瞥了他一眼,“上次你托我查的资料已经全部交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徐卓摇摇手指:“别误会,不是我的事,你的技术不错,查的资料都用上了。我家老头子脑子糊涂,多大年纪了还妄想给我弄出个弟弟,也不看自己行不行。”他冷哼一声,接着说:“事情已经被我摆平了,这次是想给你介绍一笔新生意,有兴趣接单不?”
瞿溪川垂眸应了一声:“嗯。”他需要钱,他得靠自己赚钱。
“我有一哥们,最近点背总遇到些破烂事,有人背后搞他,把他的事添油加醋,乱改一通放到网上去了,你帮忙查查……当然,酬劳方面你不用担心,比上一次只多不少,活也比上次轻松。”
瞿溪川伸手:“给我信息。”
“别急,具体情况见面再谈,先定个时间,我会让我那哥们和你碰面的。”
“好。”
徐卓从托盘上勾了两杯酒,递给瞿溪川一杯:“交易愉快,碰杯?”
瞿溪川摇头:“我不喝。”
徐卓的手微收,眉梢一挑,戏谑道:“怎么,不给面子?还是说要听姐姐的话,当个乖宝宝?刚才我可都瞧见了。”
瞿溪川愣了,似乎联想到什么,眉眼间掠过一丝极淡的恼意,说出来的话不自觉间带着一股赌气的味:“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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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月回来时,瞿溪川就被一个男人推到她身上:“还给你,麻烦死了。”
“?”发生什么事了,俞月一脸懵,她的眼想捕抓男人的身影,他却早已没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问不到详情,俞月只得收了这个心思,放回瞿溪川身上:“瞿溪川,溪川……”她轻拍他的后背,喊了几声,没应,他的头歇在她的肩上没起来。
“什么味啊。”俞月鼻子凑近他的脖颈闻了闻,是酒。
无奈,她扶住瞿溪川的肩将他拉开,眼在他的脸上探查了一番,他的双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晕红,唇瓣微抿,原本清明的黑眸氤氲着水汽,像三月烟雨江南,罩进一片雾的朦胧中。
俞月蹙了眉:“你喝酒了?”
“嗯……呐~”他的头重重点下,酝出来的话却是软糯糯的,带着浅淡的甜酒味。
俞月扬了扬眉:“站都站不稳了,还挺自豪?”
他水润的眼睛眨了眨:“嗯,自豪。”
“……”看来真的醉了,问什么都点头,“脸都这么红了,热吗?”
“嗯!”
“唉——”俞月轻叹了口气,“我包里没湿巾,去前面桌子拿两张给你降降温,你站在这不要乱走,我很快回来的。”说完,也不管他理解没理解全,径直走向桌子。
瞿溪川看着没能抓住她衣袖的空空右手,茫然了,有点不开心。
等俞月拿了湿巾回来,就看见瞿溪川抓着一七八岁小男孩的手不动,两侧的裤腿被手掌滑了两道长长的蛋糕印。
俞月赶忙过去,还没问怎么回事,瞿溪川指着那个男孩告状:“是他。”
喝个酒心智都能倒退十几岁,瞿溪川这体质也没谁了。俞月双手交叉环在胸前:“行啊,还懂得抓住‘犯人’等我来审,是不是该夸你一句很聪明?”
他认同地点了一下头:“嗯。”
“……”她就想知道,明天瞿溪川醒了,想起自己现在这副呆样,会不会杀人灭口。
“得,我来。”俞月蹲下去,从瞿溪川的手里舀过男孩的手腕问道:“哥哥身上的蛋糕是不是你弄上去?”
男孩向她吐舌头,做了一个大鬼脸。
俞月脑子突突的疼,处理这种熊孩子她没什么经验,又不能像对付大人一样往死里打,打到他认怂为止。
她把湿巾往他两手一擦,擦掉黏糊糊的蛋糕,举起来给他看:“瞧,证据确凿,你抵赖不掉的。乖乖跟他道个歉,态度良好我就放你走。”
男孩不听,挣开她的湿巾,嘴一撅就要往她身上吐口水,俞月脸色一变,连忙侧身一闪,还好她动作快没被溅到。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俞月刚想要说他两句,男孩就大哭起来。
俞月嘴张了张,傻了……
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妇女听到哭声,怒气冲冲地赶过来,一把拽过小孩拉到自己身后,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俞月破口大骂起来:“你干什么,一个大人欺负小孩子,你臊不臊得慌,没家教吗?”
是谁没家教?俞月简直想翻白眼:“大婶,请你先问清楚好吗?是您的儿子糊了我弟弟一裤腿的蛋糕,还吐向我吐口水,我刚才是要和他讲道理。”还没开说,你就杀过来了。
大婶一点没听进去,反而理直气壮地质问道:“那又怎样?啊!他还是小孩子,你一大人跟他计较什么,心怎么这么窄?我家就他一个独苗,给你吓坏了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年纪小就可以变成为非作歹的理由吗?”俞月反问到,现在这么紧张,刚才孩子捣乱时怎么不见管,自顾自哈皮去了?怪不得有人说,每一个熊孩子后面都有一对熊父母。
大婶一手叉腰,活脱脱一个泼妇骂街样:“嘿,你还有理是吧,没教养的野丫头,回你屎壳郎臭坑子的家里窝着去,别出来招人烦。”
说完,趁俞月没防备,大力推了她一把,俞月不可控地往后退了两步,还好平衡力强,给稳住了。不然穿着高跟鞋再这么一摔,绝对摔个顶朝天,丢人可丢大发了。
大婶来这么一出,俞月的战斗力被激起来了,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人若得寸进尺,我必寸步不让。
俞月可不带怕的,挺了挺身,刚想和这位大婶唇枪舌战,大战三百回合时,站在她后面的瞿溪川突然挡在她前面,抬脚,狠狠踩了大婶一脚丫子。
“……”
“…………”
噗!哈哈哈哈哈……没发现啊,瞿溪川还有这一面,俞月感觉自己快要憋不住大笑起来了,明天等他醒来一定得跟他说道说道。
大婶的外八字脚留下了一个黑脚印,疼得骂天骂地的,抡起两边袖子就想逮住瞿溪川:“小兔崽子,敢惹到老娘身上来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今天老娘就代替你老父老母好好教育你。”
一个坑不会踩两次,俞月早就防着她这一手,身子往前一堵,一双柳叶眼布满冷意,铿锵回敬道:“不好意思大婶,我弟弟他还未成年,您一大人想必是不会和他计较的,毕竟您那么‘心宽体胖’,‘肚里能撑船’。”
俞月这番话等于把大婶的歪理,换了一个说法又还给她了。
大婶气得快冒烟了,一只手抓着俞月的胳膊要固定着她,另一只手想去扯她的头发。俞月也不带怵的,指甲尖尖,弄出个九阴白骨爪的架势,扑上去先挠她一爪子。
两人还没真正打起来,就被保安拉开了。
原来从这位大婶嚎一嗓子开始,周围人就已经默不作声在看戏了。要不是有人碍着一点情意去提醒萧夫人,这场闹剧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果然,无论在哪,永远都不缺想看热闹的人和想谈八卦的心。
萧夫人走过来一看场面,怒气止不住地往上爬,该死的,她干什么不好,非要办这个劳什子宴会,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还要给他人看乐子。
的确,从今晚两出闹剧来看,萧夫人这个主人可以说做得失败了。
萧夫人扫了那位大婶一眼,面生,并不认识,喊了一声管家,管家凑上前,在她的耳边提醒了两句:“张大逢的妻子,靠小作坊起家,平时没生意往来,所以以前没邀请过她,今晚是第一次。”
萧夫人悔得肠子都青了,干嘛把宴会弄得这么大,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都混进来了。
张大婶“哎呦”一声叫起来:“萧夫人你抓错人了,打人的是那个撒泼的小蹄子,快放开我。抓她,把她丢出去,别让她出来祸害人。”
又戏剧又好笑,简直是独场脱口秀还欢脱,在场宾客已经有人憋不住笑了出来,萧夫人的脸变得铁青。
俞月倒没出声,静静看她表演,就算这位大婶说破嗓子她也是不怕的,未过门的儿媳妇和一个名字都叫不上的外人,只要萧夫人脑子没毛病就会偏向她,更何况她还占着理。
萧夫人开口了:“管家,先带这位张夫人去隔壁厅喝茶,让她好好休息。”潜台词就是说给她杯凉茶喝喝,喝完把她赶走。
不得不说,萧夫人不愧是大风大浪里折腾过来的,不管内里有多厌恶这个人,表面那叫一个云淡风轻,遇事端的就是稳重老练。
保安把这位张大婶给叉出去了,萧夫人松了一口气,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拉过俞月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月月,受惊了吧。”
俞月笑笑:“萧伯母,我没事的。”
“要不和我去屋里待会,谈谈话?”
她摇头:“萧伯母不用顾及我,我快要走了,今天您也忙累了,该去好好歇歇才是。等哪天您闲下来了,想找人聊天,我一定来陪您。”一席话说得倒也客气温情,礼貌有加。
“也好。”萧夫人点点头,没有再劝。原本按她圆滑的处事风格,该再安抚一下俞月的,奈何她今晚的心情实在不美丽,没力气应付,也就随她去了。
萧夫人说了两句嘱咐的话就走了。
俞月拨了拨额前散落的碎发,转头,看着瞿溪川茫然的眼睛,还是像只迷路的羔羊一般。真不知道他刚才是怎么对准大婶的脚踩下去的,她叹气:“我再去拿几张湿巾。”
听到她这句话,瞿溪川落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伸手,拽住她发尾不让走:“回去。”
俞月盘的花髻在和大婶的争斗中变得蓬松了,现在被他这样一扯,完全散开了,长发垂落到她纤白的长颈,多了几分凌乱。
“……”她原来的身体发量多,发丝黑亮,此时在俞月的想象中,自己的头已经炸成毛球了,犹记得起床后被镜子支配的恐惧,可怕!我吓我自己。
俞月哀怨地睨了他一眼。
瞿溪川的手指顿了一下,收回来,垂眸看着落在手心里的橡皮筋,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着,像天使一样无辜,喃喃重复道:“回去。”
“我要先去拿湿巾给你擦,难道你想顶着一裤腿的蛋糕印回家啊?溪川弟弟。”
“嗯。”坚定。
“……”大佬,白天咋就没看出你这喝完酒的黏糊劲呢?
“回去。”他又说到。
“行行行行,不拿湿巾了,直接回家,满意了吧?”
瞿溪川没反应,断线了。
“皮筋可以还我了吗?”
“……”
俞月又缓慢地重复一遍:“还—我—皮—筋。”
瞿溪川的反射弧像是刚刚触到神经末梢,又重新接上线了:“呐。”他将橡皮筋摊在手心里递给她。
俞月的食指与中指轻轻捏住,拾走,指间羽毛似的微微刮过他的手心,瞿溪川愣了愣,感觉痒痒的,却又不知道哪里痒,胡乱挠了挠自己的脖子。
她的手指插进发里,随意抓了两下,然后把橡皮筋撑开,在头发上绕了两圈,扎成一个简单的高马尾辫:“走,回家。”
瞿溪川抿着唇,把手往前送了送:“牵。”
作者有话要说:川妹妹就算喝醉酒也很乖,就是有点黏人而已。
第11章
总算回到家了。
俞月把他带到他的房间里,抽出被他环住的手腕,问道:“能自己脱.裤子不?我找条裤子给你换。”
瞿溪川只是愣愣看着空出的手,没应答。
俞月伸手在他眼前划了划,引回他的注意力:“自—己—脱—裤—子,可—以—吗?”
“啊……嗯。”他点了点头。
俞月看着他,脸被熏得红红的,黑眸中裹着雨雾未曾消散,懵懵懂懂的,像只不知事的小猫,说什么都答好。
她突然起了坏心眼,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溪川弟弟,没裤子了,我拿条美美的小裙子给你换好不好啊?”
他看着她,弯弯的睫毛眨了两下:“嗯。”
真乖。
俞月憋住笑:“好的,川妹妹,我现在就去给你拿漂亮的小裙子。”其实她只是过个嘴瘾罢了,有贼心没贼胆,真让他穿上了,明天指不定得怎么恼她呢。
她走到衣柜边,打开,里面很空,两套校服,三四件浆得有些发白的衬衫T恤和黑色长裤,和一条格外突兀的热带风格沙滩短裤,很新,看起来没穿过几次,像被人硬塞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