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爸笑着说:“有心就很难了,那得让我看到才行。”
有心就行。
有心就很难了。
以前的言微听得懂,但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理解,但现在她已经完全懂了。
有心,是挺难的。
下午,言微从抽屉里拿出户口本,带回了渐青湖,闫秘书正好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她拆开一一看了,三个铂金包包,每一个都超三十万美金,还有表和一些首饰。
一千多万的东西摆在眼前,言微并没有什么喜悦,她没有混贵妇圈的打算,生完孩子她要出去工作,把这些东西丢在家里贬值么。
她打电话问闫秘书能不能退了。
闫秘书说可以退,但是还是得和秦总商议一下为好,还贴心提醒她,已经定好机票,还有一周就要飞往美国,让她把产检材料和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
言微挂了电话给秦怀鹤打过去。
“你可以说我是穷人思维,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不如真金白银的硬通货能给人安全感,还有房子,我就喜欢这些保值的东西。”
她稍稍停顿,“你给我爸买的房子就很好,谢谢。”
秦怀鹤耐着性子听,末了,他说:“言微,你嫁的人是我。”
只这一句,言微便噤声不语了。
她嫁的人是秦怀鹤,她就得有这些东西。
不跟她们玩儿,不是她不配,而是她不想,她一个包顶她们十个包,这是那些身外物能给她提气儿。
最终,言微妥协了,“我还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我想留在国内生孩子,行么?”
那一头陷入无声静默。
一秒两秒三秒。
只闻一声低嗤,从鼻端冲出来的,浅淡而薄凉,“言微,怪我没提醒你,我一向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有什么东西拉扯着言微的心脏往下坠。
她得到了第二次机会,总该知道珍惜,可是第一次,她没有得到任何惩戒,所以她没有总结出经验教训。
她试图解释:“我不是不想陪你,你知道我的情况,我爸身体不好,走个大半年,万一有什么……”
他打断她:“我不做入赘女婿。”
“……”
是啊,只能她跟他走,站在金字塔顶端睥睨众生的秦怀鹤,怎么可能入赘她家,陪伴她和她爸爸。
那一头低不可闻地笑了下,“言微,好好想一想,世界上聪明漂亮的女人多了,为什么是你给我刮胡子。”
言微干咽一下嗓,声音缥缈如浮尘,“我知道了。”
他不挂,她也没挂。
因为她比保姆还好用,她有一颗暖他的心,从头暖到脚。
如若没有陪伴左右,贴身伺候,他何必选她?
她当有此觉悟。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户口本拿到了吗?”
言微:“拿到了。”
秦怀鹤语气稍稍升温,“今晚带你去和许骏腾他们一起吃饭,他要订婚了,告别单身之夜。”
“我不去了,单身夜不都是你们男的吗,他们也不会带女朋友吧?”
他一惯自我的口气,“不用管他们,我让司机去接你。”
言微洗脸,对镜抹了乳霜,又上了一层隔离,然后偏过头看着眼尾下的那一颗浅色泪痣。
视线慢慢模糊,那颗痣散开,最终化作乌有。
她突然想化个妆。
抹掉了脸上的水,她拿出遮瑕笔,点上那颗泪痣,然后上蜜粉,画眼线,刷睫毛,最后涂上唇彩。
她抿一下唇,镜子里的人眼神稍显空洞,但那张脸光洁无暇。
她不认为自己可以听话一辈子,何不趁着现在试一下。
这颗痣去还是留,只能是她自己决定,别人不能指摘。
那是一个高档会所,入口是大型的植物培育室,虽到了晚秋季节,各色修剪精致的植物肆意繁盛。
秦怀鹤站在入口处,一如既往受众人拥趸。
天气已经很冷了,他依然把西服外套挂在臂弯处,肩宽窄腰大长腿,再加上天生的矜贵气质,太过扎眼了。
他目光追随着言微,唇间轻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待她走近了,才伸出左手。
言微轻轻搭上他手腕,微凉的指头滑到他掌心里。
许骏腾佯装吃惊,“哎呦,这快生了吧?”
言微:“没有,七个多月。”
他啧啧两声:“秦总藏得真好。”
秦怀鹤不甚在意,把西服外套抓在手里,揽上她肩膀,垂首瞧她,“饿了吗?”
言微面色平静,“不饿,在家吃了点。”
走进会所的大包间,言微发现了几个打扮时髦的女人,但是没有肖静宣她们。
对啊,单身狂欢夜,怎么能没有女人呢。
她有些怀疑,所谓的不带女友,是不是不带正牌女友。
因为身旁站着的男人,还有她的大肚子,从进来,其他女人都暗暗打量她。
秦怀鹤沉迷工作,却不喜欢接受采访,除了大型活动会出场,别的都由企划部负责任出面,偶尔和那几个朋友出去玩,他也不喜欢扎在女人堆里。
坊间有一种说法,秦怀鹤是小心行得万年船的优秀典范。
这一次上的是法式菜,前菜法式鹅肝酱,帝皇蟹意式烩饭,主菜香煎比目鱼配指椒酱清汤,还有一个炙烤乳鸽。
分量不大,秦怀鹤动作很快,到最后,擦了嘴扔下叉子,端坐着看她吃。
言微每样都吃一些,到了甜点,她在他的视线下推开了。
她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吃不下了。”
秦怀鹤眸光淡淡,一瞬不瞬看着她。
言微并没有躲闪,而是把脸凑过去了些,唇线拉长,“秦怀鹤,今天我去把那颗痣给点了。”
秦怀鹤移开眼,漫不经心“嗯”了声。
长桌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欢乐,众人起哄,言微目光不自觉就被吸引过去了。
她看不懂是什么热闹,她与这里格格不入,没有一个人与她契合,包括秦怀鹤。
许骏腾和两个男人走过来了。
许是不记得她的名儿,他对她没有称呼,只笑说:“多吃点儿,这么瘦的孕妇,鹤哥不心疼啊。”
言微:“我吃很多了。”
秦怀鹤眉头稍挑,唇边拉了一个淡漠的弧度,“她就这样,言微嘛,言微人轻。”
许骏腾吧唧嘴,“这名字好,好听,还不用减肥!”
几个男人笑了起来。
言微眼底微烫,她耳朵里,秦怀鹤口里的“人轻”,并非不用减肥。
她心口有难以压制,迫切纾解的意念,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爸妈给我取名,并不是说我人轻,而是言微旨远,言辞轻妙,含意深远的意思。”
几人嬉笑调侃。
“我们鹤哥理解有误。”
“不应该不应该。”
秦怀鹤眼睫耷着,单手压在桌子边缘,指头闲闲揉捏,不置一词。
言微轻轻扯唇,声儿缓慢而清凉,“他不知道不出奇,毕竟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
第13章 秦怀鹤,我该来吗?……
言微唇边的笑伸展不开,看起来带一分冷意。
许骏腾唇角略微一滞,别的情侣便罢了,只是这人是秦怀鹤,秦怀鹤多尊贵啊,即便是十几二十年的朋友,也没有一个人敢对他用这般语气说这种话。
他笑笑,手搭上秦怀鹤的肩膀,“九年义务教育那可拘着他了,我们鹤哥精通十门语言,是不是?”
秦怀鹤安之若素,古井无波,“夸张了。”
“不夸张,鹤哥,玩两局拳王?”
他略微点个下巴,方悠悠起身,走了出去。
那件西服外套依然挂在椅背上。
言微跟随着站了起来,很自然地把那件西服拿起来,亦步亦趋跟随着秦怀鹤,走进那间幽暗的游戏室。
几个男人玩起了暴力游戏,说说笑笑,时而飙一句脏话。
言微低眉敛目坐在旁边等着,好似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两三局下来,他向许骏腾伸出两指,做了个动作,许骏腾会意,从兜里掏出烟来,给他点上。
光线扫射在秦怀鹤脸上,高眉骨下的一双眼垂着,情绪不明。
他稍稍抬首,吐出一口烟圈,淡淡薄雾掩盖了优越的一张脸,很快,薄雾消散,一双眸子森冷如霜。
另外两个也拿了烟,都夹在指尖,许骏腾却没有给他们点上,仿佛在等着什么。
言微适时起身,往外头走。
许骏腾跟着出来,招呼了一个女服务员,交代了两声。
那女服务员跟上言微,客气地把她领入二楼一间雅致小包间,门一关,世界清静了。
“需要给您开电视吗?”
“不用,谢谢。”
没多久,有人给她送来了热牛奶和点心,询问她还需要什么服务。
言微心里清楚,他们这般小心翼翼,都源于带她来的那个男人,就好像刚才,他们不敢在她面前抽烟一样,都是秦怀鹤的身份带给她的优待。
她怀孕以后,秦怀鹤没有在她面前抽过烟,这一次的警戒意味她不会不懂。
他对她好,是有前提的,她得听话。
言绵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明天去登记,要不要她陪着过去。
“不用,你过来太远了。”
“远要什么紧,就怕你们嫌我碍眼,我想着,你们登记了,怀鹤到这里来看你爸,总是不太好看,干脆尽快搬新家算了,搬了慢慢添置也一样,也不缺什么东西。”
言微默了片刻,“也行。”
这对于言绵来说是喜事,天大的喜事,话音里都带着喜悦。
“我忘记跟你说了,前几天我碰见我老同学,就是给你介绍扬建峰那人,说那杨建峰多抢手,现在跟一个女研究生交往,人家还没毕业,就是家里条件好,我心想说,幸亏跟他没成,一个医生有什么了不起,怀鹤的脚后跟都跟不上,差个十万八千里,我想想啊,还是你姑父说得对,你命格好……”
言微静静听着,末了,才岔开了话题,问起表哥的事情。
挂了电话,她怔怔枯坐,脑子里有个念头,想打个电话和林棠说几句心里话,但转念又作罢了。
人类的喜怒哀乐并不相通,何必惊扰了林棠。
-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打开了,言微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不用敲门的,只有秦怀鹤一个人。
他迈着步子朝她走了过来,言微站了起来,停滞两秒,又俯身拿起他的西服外套,唇边牵动一下,“冷了吗,要不要穿外套?”
“不用。”
秦怀鹤脚步挪动两下,转头看那些几乎没动过的牛奶点心,鼻腔一个气声,目光又回到她脸上,“怎么都没吃?”
言微拿外套的两手垂落到大肚子下,“我不饿。”
他转了回来,目光疏淡,“九年义务教育就是这么教你浪费的?”
她轻手把西服外套放在沙发扶手上,“孕妇偶尔浪费一次也没关系。”
秦怀鹤倏忽伸出手,一把将她下巴捏在指间,抬起来迫使她直面着自己。
她的脸蛋细腻光洁,干净的野生眉下,一汪凉泉疏疏淡淡,泉下那颗楚楚动人的泪痣不见了,少了一抹生动,让她凭白多了点冷然的气质。
他贴近了些,低眉俯视她,另一只手动作着,隔着衣服感受她的柔软,捏在下巴上的大拇指指腹往上,碾过她的嘴唇。
下巴那点细嫩的皮肤被他按得微微发红,像缺了墨的红指印。
“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还考上A大的就是不一样,伶牙俐齿啊。”
“还可以……”
才一张口,就被他封了唇。
他狠狠在她唇瓣厮磨,撬开她的齿关,舌尖卷进去,一通搅弄。
言微最后一口气息被掠夺殆尽,齿缝溢出一声呜咽,双臂抵着他胸口试图推开他,却反被他拦腰放倒在冰凉的真皮沙发上。
他眼底带着狠戾,欺身压了上去,被言微曲着双膝给拦住了。
她双颊浮着一层红晕,眼里冒出了水光,卷翘的睫毛粘了些许潮气,微微肿胀的嘴角颤抖着,“秦怀鹤,我怀着宝宝。”
两人视线无声纠缠,粗重的喘息在暗潮涌动中慢慢平息。
秦怀鹤松开了她,沉进墨色沙发里,仰着脑袋朝天花板呵了一口气,“他来的真不是时候。”
埋藏在心底的念头仿佛被证实了,言微心口一个钝痛,慢慢起身,板正身子端坐在沙发,暗暗咬她嘴里的软肉,指甲深深扎进掌心里。
停歇了好一会儿,她转头,红着眼圈一瞬不瞬盯紧了他,“你想让她什么时候来?”
他偏过头,双睫一掀又一垂,却是答非所问:“这个时候,影响我们亲热。”
言微抬起头来,白炽灯晃眼,压制不住的泪聚齐在眼尾,从她外眼角轻轻滑落。
或许她问错了,不是什么时候该来,而是该不该来。
秦怀鹤真的不爱这个孩子。
她视若珍宝的,他说不该来。
这一刻,她生出了一种感觉,她和秦怀鹤从开始到这一刻的纠葛,都是一场浮生梦。
秦怀鹤又看了她一眼,伸出手试图拉她。
言微快速一缩,他扑了个空。
他喉间溢出一声笑来,声音放软,“难道不是?做什么都怕伤着他,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尽兴?”
言微木着一张脸,像丢了魂魄,讷讷问:“秦怀鹤,我该来吗?”
不用回答,她已经不需要答案。
秦怀鹤朝她挪了过去,伸出臂膀揽上她肩侧,“你当然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