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静宣锲而不舍追问:“干嘛不去,这样的订婚宴,有男女朋友的都要带上,这是我们的规矩,怀鹤哥不带你去么?”
言微唇线微敛,“我不太方便。”
这理由的确牵强,自己一个人逛街都方便,去一个订婚宴有什么不方便的,但肖静宣打探的嘴脸有些过了,她不愿多费唇舌。
苏允君抬起脸来,也没有看她一眼,冲肖静宣不耐道:“走没有?”
大小姐脾气,傲娇十足。
肖静宣笑说:“走了走了。”
言微:“再见。”
她不想再与她们同一个方向,索性进了那家咖啡店,点了一个低糖的绿色星球蛋糕和一杯热奶,打发时间。
那种患得患失的心绪又浮在心口,她仿佛漂在一个虚幻半空中,没有重力,落不了地。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离开她家那套老房子,哪怕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至少让她喘口气。
眼下终于如愿了,她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离开的理由。
但是她不踏实。
也许,老房子才是她的宿命。
蛋糕只吃了两口,秦怀鹤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在哪儿。
言微上了车,看见他半阖着眼,又闻到淡淡烟酒味儿,心里一软。
他走到这个高度,不是说停便能停下来的。
她温声问:“累了吗?”
秦怀鹤神色无波无澜,喉管发了一个“嗯”。
言微绵软的手搭上他手背,“先睡会儿吧,让你少喝点儿……”
他突然掀开一个眼缝,丁点儿的幽光对着她,“你让了吗?”
言微一时语塞。
好了,就刚才闹了别扭,不过少了一句暖心话,他便记仇了。
这会儿开车的是一个她没见过的司机,她存着给他面子的心,指头插进他的掌心里,轻笑一声,“又不是念经,天天念,我怕你会烦。”
他包裹住她的手,带着才从酒桌上下来的烟酒嗓说:“没念还邀功的,佛主都烦。”
“……”
“说的就是你。”
副驾的丁澄笑了,“秦总,我天天催闫姐,让她抓紧把言小姐的签证办下来,等言小姐跟我们去了美国,我们就享福了。”
秦怀鹤淡声:“你享什么福?”
丁澄往后看,咧着嘴说:“言小姐的手艺多好啊,煲个汤,你喝不完的赏我一碗,我不就享福了。”
言微出声问:“你们在美国不是请了一个中餐阿姨吗?”
“她不干了,那岛上人本来就少,中国阿姨都抓不到一个。”
“那平时你们都吃什么?”
“连续一个多月,天天牛排大龙虾,美国汉堡,吃到我吐了,本来请了一个大厨,人家临时变卦,不愿意离开祖国母亲,还得找。”
“在美国又不是天天应酬,你们可以自己做饭啊。”
“秦总金足玉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敢让他进厨房。”
言微有些绷不住,身子起来了些,“你不能做吗?”
丁澄舔着嘴笑,“不瞒你说,我从小就有点儿毛病。”
“什么毛病?”
“我晕油烟。”
言微终是笑出声来,悠悠转眸,在幽暗和秦怀鹤对上视线。
他却没有一点笑意,唇边微微敛着,眸子晦暗不明。
她轻轻拉扯他的手,“是真的吗?”
秦怀鹤一瞬不瞬看着她,嗓子如含一把沙子般暗哑,“真的,我准备换个不晕油烟的助理。”
丁澄:“所以说,言小姐救了我。”
言微笑声渐浅,最后消失在幽暗的车厢里。
他不只能换掉晕油烟的助理,也能换掉不追随他而去的人。
失联的那三个月,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这天夜里,水汽在浴室蒸腾,言微被秦怀鹤从身后压着,微醺的酒气在她耳根处喷薄。
她才垂首,下巴就被捏着掰过去,他狠狠覆上去,带着惩罚意味厮磨她的唇,勾缠她的舌尖。
言微的指尖划过磨砂玻璃,抓上他的手,带着喘息唤他,“秦怀鹤……宝宝。”
他停滞下来,喘着粗气在她耳朵边说了一句流氓话,才把她放开。
水汽熏得言微面红耳赤,她拿下花洒,颤着眼睫一点一点给他冲洗。
到最后,言微精疲力尽,被他抱回床上。
两人在凉凉秋夜相拥而眠。
言微轻声问:“你朋友许骏腾要订婚了吗?”
秦怀鹤微顿,“谁跟你说的?”
“刚才碰上那个肖静宣,她说的。”
他不甚在意,鼻音里应了一声。
“是哪一天啊?”
秦怀鹤微微蹙眉,“我记着这些事儿做什么,得问丁澄的行程表。”
“……”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要我陪你去么?”
秦怀鹤开了个眼缝,带着困倦,“你想去?”
言微默了默,“不想,我是担心你又说我不陪你,有必要的话就去。”
秦怀鹤哼一嗓子,“没必要。”
言微翻过身去背对着他,看向那未拉严实的落地窗帘,湾江水看不清了,只有无边的浓墨,染黑了半扇落地窗。
她轻声说:“没必要就算了。”
这话儿莫名带着委屈,秦怀鹤醒神了些许,把她掰过来,抓上她的手,从他鬓角往他下巴抹了一圈,“肖静宣那些无聊女人,除了提包去插花,扯一些没用的,还会做什么,你不如在家给我刮胡子,看看,能扎出血了。”
手心麻麻的,言微有些哭笑不得,“你今天早上没刮吗?”
“没人给我刮。”
“你不会自己来?”
男人幼稚起来是真幼稚。
她两手捧着他的脸细细瞧着,唇线往上牵动,“秦怀鹤,要是知道你这么无赖,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不会……”
大概是被他折腾掉了大半精力,她说出来的话像小石落在泉间,细细碎碎,绵柔无边,但幽暗中对着他的一双眸子依旧如山间清泉,潺潺冒光。
秦怀鹤轻压唇线,“就不会对我一见钟情。”
她曾经告诉过他,大学的那一场初遇,她便记住他了。
虽然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却也能想象出来,小姑娘看他,羞涩抿嘴的样子。
言微面颊微热,“谁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秦怀鹤把她压向结实的胸膛,唇边一抹闲闲坏笑,“没有一见钟情,就这么着急跑来跟我结婚。”
言微微怔,转瞬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个轻笑,“我跟你结婚了吗?”
“没结吗?我怎么觉得我们结婚很久了。”他把她的手贴在唇边,蹭了蹭,“言微,明天跟我去登记吧。”
言微怔怔看他,虎口外侧被柔软触碰,就如温热的水漫过心尖,一下子就服服帖帖了。
当初为了接近秦怀鹤,她的确费了一些心机,秦怀鹤心里应该清楚,却没有过问过她。
其中缘由,她本欲向他坦白,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秦怀鹤舌尖抵在两唇之间,眯眼瞧她数秒,提唇一笑,“怎么,还要我跪下来求你?”
她眼睫轻颤,目光往下轻轻垂落,“不是,我户口本还在家里,登记的话要先回家拿,至少也要提前和我爸说一声,还有姑姑。”
其实,他心里门儿清,只要他开口,她不会拒绝他的。
只要他心情好,也正好有空,就能跟她结婚。
不用争一朝一夕。
秦怀鹤含在她腕口,吸了一下,抬着深幽的眼看她,“行,后天去民政局,明天你回家拿户口本。”
言微心口一缩,“好。”
第12章 世界上聪明漂亮的女人多……
第二天又是产检的日子,这一次吴曼玉意外在医院等着她,身边站着这家私立医院的妇科主任,说陪她去做B超。
吴曼云的心思,言微如何不懂。
她没留一点余地拒绝了,“阿姨,我自己进去吧,看性别是犯法的,对主任也不好。”
吴曼玉没想到吃了这么个钉子,面色微愠,“陪你做个B超就犯法了?”
妇科主任是个人精,笑道:“不用看,健健康康,都会得偿所愿,你进去吧。”
言微做好检查出来,看见吴曼玉还在原地等着。
“检查好了?”
“嗯。”
吴曼云看她的装扮,好似忍了很久了,“怎么来去都是这两套衣服?”
言微轻轻抿唇,“够穿就行,孕妇装以后也用不上。”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跟这个准婆婆相处,可老死不相往来也不对,毕竟她肚子里怀的是吴曼玉的孙子孙女。
估计吴曼云也是一样的别扭感受,脸色更不好了,“衣服又不是说用得上才买,穿好看些,谁的心情都好,衣服你自己买,去吃点东西,我带你去买两个包。”
言微捏着挎包背带的手紧了紧,她的包就几百块钱,在吴曼云眼里,的确是拿不出手,但是要她跟随吴曼云去买包,她实在难受。
她只好拉出秦怀鹤来挡,“不用了,秦怀鹤让我过去找他吃午饭,我们一起过去吧。”
吴曼云:“……我不去了。”
准婆婆等了这么久,一顿饭都不能一起吃,总归有些过不去,言微只好退一步说:“您不去我就不去,我先陪您吃饭吧。”
于是,两人一起吃了一顿沉闷的饭。
“家里还没请煮饭阿姨?”
“嗯,准备出国了,我觉得没必要请。”
吴曼云不太高兴,“孕妇的营养能马虎吗?”
言微:“没关系,我自己会煮。”
吴曼云大约是看出来,她不可能拥有一个乖巧嘴甜的儿媳妇,也不甚搭理言微,吃了饭便让司机来接走了。
言微还未到家,就收到护工大姐罗姐的电话,罗姐语气不甚友善,问她是什么意思,换护工也不亲自跟她说,还让她姑姑来说。
言微好声好气安抚罗姐,承诺绝对不会换掉她,让她不要走,安心呆在家里,她马上回家。
她打电话给姑姑,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言绵喜气洋洋说,今天秦怀鹤派人带她两口子去看了新别墅,说是送给言微爸爸的。
“怀鹤做开发商就是好啊!手续没办完就可以先拿钥匙了,太漂亮了,比样板间还漂亮,有花园,还挨着湖,到时候你爸爸坐轮椅出去,散散心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言微闷声打断她,“姑,谁跟你说要换罗姐了?不换。”
言绵停滞两秒,压着嗓说:“不换?不是说换个住家的么,我都跟罗姐说了,她生着气呢,我看还是换了算了。”
言微胸中无名火起,“你都不知道一个合适的护工有多难找,秦怀鹤更不清楚!”
当初她也是换了几个护工,才找到罗姐的,罗姐做久了知道她爸的脾气,什么事儿都干得顺手,换了别人她在外面怎么能放心。
回到家,言微真心实意和罗姐说,让她继续在家里做,如果真搬了新家,距离远一些,也会给她加工资。
罗姐这才算安抚好了。
言绵开开心心拿出新别墅的一圈钥匙,拿出一把交给言微,“那人说这两天,前后院全部给我们换电子锁,你先拿着这个钥匙,去看一眼。”
言微没拿,“不去了,你喜欢就行。”
言绵又拿手机出来给她看照片,“看看,怀鹤真是有心啊!”
言微象征性看了两眼,“挺好的。”
他不是有心,他只是有钱,她知道,这栋别墅他根本就没有自己去看过。
但是她能怪他吗,不能,她应该感激涕零,可内心深处,她也没有感恩戴德这份心。
言微往爸爸屋子走,脚步下得很轻。
言成明眼皮子耷拉着,歪个脖子,大概心老了,身子也加速衰退,脖子上一圈圈褶皱,如一个七十岁的老人。
她走进去,拉了凳子,却没有坐下,没有那么多话说,干巴巴坐着反而不自在。
“爸,我们和我男朋友家里人见面了,我要和他去登记了,他这人挺好的,就是……忙得很,过两天再过来看你。”
言成明眼皮子稍抬,咧一下嘴,“好。”
言微眨巴眼睛,睫毛沾染了些许湿气。
她轻声细语说:“可能我们要搬家了,你住一楼,出门方便一些,晒晒太阳对身体好,这房子还留着,想什么时候回来看都行。”
言成明唇线抖动,眼睛如压在半空的灰霾,一点神采也无,“不留……卖了你拿……拿钱,不卖,你妈……怪我。”
言微喉管涨痛难忍,眼睫在下眼皮颤抖,潮意已经压制不住,“嗯。”
她疾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关上房门咬紧了牙关。
她好恨自己。
恨死了!
妈妈会怪爸爸不卖房子给她做嫁妆,也会责怪她这么丢下爸爸,一个人远走高飞。
她想起以前爸妈出事之前,她跟着爸爸去学校接妈妈。
妈妈的同事开玩笑问:“言微那么漂亮,还读A大,你们两口子要找怎么样的女婿,我看我侄子能行吗?”
她妈回了一句:“有心就行。”
“有心就行,哎呦,这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