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刃——觅澜
时间:2021-07-05 09:45:09

  秦怀鹤在她身后慢慢吸气,哑掉的声儿有些撕裂,“言微,岁岁平安,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么?”
 
 
第18章 不想要孩子,管好你的裤……
  玻璃上挂着冬夜寒霜,在室内不甚强烈的灯光下,隐约可见一点点结晶的珠光。
  言微腰身从冰凉的大理石吧台离开,捏着杯沿的手微紧,“她平不平安难道你不知道?”
  秦怀鹤手往兜里掏,压着眼睫看她,“我从哪里知道,你那么能忍,一忍就是三个月,怎么不忍到生了再来找我?”
  她垂首把杯子放下,一只手撑着吧台的边缘,一个低不可闻的笑,“孩子还不稳定,我不敢找你。”
  秦怀鹤贴近了些,唇线往上拉扯,“以后等她长大了,我得跟她告你的状。”
  言微声音极轻,“告什么状?”
  “她有一个忍者神龟的妈,到底是怎么个不稳定,都不让她爸爸知道。”
  言微胸腔微微两个起伏,转过脸,唇边就浮起了一抹嘲讽,“后来你不是知道了?孕检报告已经给了闫秘书,里面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看不懂,你的秘书不会给你翻译?”
  秦怀鹤有一瞬间的震动,她那颗泪痣带着点点悲苦,眸子似乎比窗外的气温还冰凉。
  他脚下轻动,往后挪了挪,“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有些事儿,闫秘书也不好跟我说得那么清楚。”
  停歇了数秒,他又说:“就像那天,你的闺蜜过来,你也没给我介绍,这总不能也找闫秘书问。”
  “我为什么给你介绍,你秦怀鹤用得着认识我闺蜜?”
  “……”
  言微咽着嗓强压了压,酸涩还是堵上了嗓子眼,喉管胀痛得仿佛下一刻就能崩裂开来,她咬着牙定在原地。
  她保胎的时候,晚上失眠,流着眼泪求妈妈保佑,那时候岁岁平安是她的期盼,甚至是她的信仰。
  她以为秦怀鹤知道了,会像她一样,对岁岁的平安感到欣慰。
  但是他没有,他甚至希望她不要来。
  他怎么有脸说这些话?
  这一刻的秦怀鹤十足让人厌恶。
  她唇角抖动得厉害,“秦怀鹤,你问过吗……”
  言微停滞下来,她气自己,为自己浓重的哭腔赶到悲愤。
  “你问过吗?关于这个孩子你问过一句吗?你知道她是怎么顽强生存下来的吗?你很厉害?那是你自以为,在我眼里,你都不配做她爸爸。”
  她一瞬不瞬盯着他,眼里是寒如刀刃的光,一字一顿说:“你——不——配!”
  秦怀鹤唇角微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竟不知道自己这么招她嫌恶,一时之间,他不知道从何辩驳。
  言微视线移开片刻,又回到他脸上,“我真诚给你一个建议,以后若是不想要孩子,管好你的裤腰带。”
  秦怀鹤从未听过她这般和他说话,胸口一闷滞,“我的裤腰带不是你解开的吗?”
  她略睁大了眼,眼底的嘲讽意味更浓了,“那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你放心,孩子的事情,我会尽量不给你添麻烦,当然,有一些小麻烦在所难免,毕竟我去解开的时候,你没有保护好自己。”
  秦怀鹤略微眯眼,也掩藏不住眼中闪过的那一丝荒诞,“言微,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挪开了视线,面朝着阴森冰寒的窗外。
  死寂,只闻轻微的婴儿啼哭声。
  秦怀鹤鼻腔冲出一个淡嗤,“这月子中心风水不好。”
  可不是,每一次来,等他的都是这些挖心挖肺的话儿。
  “言微,我做得不好的你可以直接说出来,不必攒着一块儿给我。”他深深吸气,伸出双臂想要靠近她,“我要改也不知道从哪一处改起。”
  她往后退了一步,了无生趣的,“你回去吧,等你二婚的时候再改也来得及。”
  秦怀鹤怏怏收手,指节抵着鼻下压了压,放缓声音,“今晚我不回去了。”
  言微眼里没有温度,“秦怀鹤,我在坐月子,先放过我吧。”
  空气又停滞下来。
  秦怀鹤定了定神,“行。”
  夜光稀薄,秦怀鹤走入冰冷的黑幕里。
  月子中心楼下的露天停车场,光秃秃的树丫子影子倒在车玻璃上,如怪物的爪子。
  秦怀鹤打开车门,在扶手箱翻找着什么,没两下,他放弃了,一屁股沉在座椅里,双腿横在车外,一双鞋踩着枯败疏稀的草。
  世界荒芜无边,寒冷至极,他步入了最困顿的境地,没有一个人能救他。
  在初为人父的这个时候,他没来得及喜悦,就好像失去了所有。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才启动车子,双腿在寒冷里有轻微的麻痹。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丁澄,“你约一个专业点的心理医生,最好是专攻产后抑郁的。”
  丁澄微滞,“行,是给言微看吗?”
  秦怀鹤语气凉飕飕的,“给我自己看。”
  “……”
  “明天你找言微的高中同学,叫林棠,她说想买房。”
  丁澄:“秦总,她想买哪个项目?”
  “自己去问。”
  这没头没脑的吩咐让丁澄头疼,“好的,那您把联系方式发给我。”
  秦怀鹤歇了一口气,“联系方式我也没有,你让人去查一查。”
  丁澄头更疼了,但是他知道,此刻尽快挂电话方为上策,“好的,我马上去查。”
  第二天,丁澄给林棠打去电话。
  林棠有些受宠若惊,“就是一句玩笑话,秦总太客气了,我哪好意思啊。”
  丁澄假客套几句,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哪知道林棠话音一转,说想去看亨川一品尊府,方便的话让丁澄在销售中心等她。
  他应下,本想着随便使唤一个人接待林棠便行了,谁想到秦怀鹤还记得这茬子事儿,嘱咐他亲自去办。
  到了周末,丁澄亲自开车,接上了林棠。
  林棠卫衣外套着一件羊绒大衣,拎着一个名牌包包,和一切家境良好的女孩一样,落落大方跟他打招呼。
  大概没进入社会,没有经受过摔打,问的话有些不经过大脑。
  “你是亨川的总助,年薪是不是很高啊?”
  丁澄:“还行。”
  林棠追问:“还行是多少,比同行同类职务高?”
  丁澄委婉回答:“不是,我们不做横向比较,还行的意思是我本人基本满意。”
  她张口就来,“有两百万吗?”
  丁澄眉心一跳,“我们薪资计算方式很复杂,我自己都算不出来。”
  林棠笑嘻嘻说:“那就是有咯。”
  他顿了下,“没有。”
  “别谦虚了,我又不找你借钱,就是想做个薪资调研。”
  丁澄忍了忍,“是你的课题需要吗?”
  她理直气壮的,“不是,我正在找工作,都说亨川待遇好,我也想进亨川啊。”
  丁澄笑笑,“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心里腹诽,口气真大,在亨川,就她这种脑子跟不上嘴的,第一轮就得刷下来。
  林棠真不把他当外人,看了一品尊府,还要看其他项目,丁澄耗了整整一天,总算把这尊佛送走了。
  他寻思,林棠是怎么和言微做成闺蜜的,这两人完全是不同的性子,言微要比这个林棠灵醒多了。
  林棠房子没买成,但这事儿算是办了,丁澄和秦怀鹤汇报完,请示了一句:“秦总,心理医生已经找好了,听说做过产后抑郁的研究,还挺有名的,您看约哪一天合适?”
  秦怀鹤顿了下,“过几天再说。”
  “好的。”
  丁澄斟酌着又问:“再过几天,岁岁就要满月了,您看,在哪儿定宴席?”
  秦怀鹤耷着眼皮子默了片刻,“不用了。”
  晚上,秦怀鹤没有回渐青湖,而是留在亨川世纪顶层。
  他怔忡站在落地窗前,言微和他第一次亲吻的地方,感受一种变态的刺痛。
  心脏微微麻痹,秦怀鹤掏出手机,给国外的友人打去电话。
  “大财主怎么有空找我?”
  秦怀鹤往浓墨的天幕望去,“我结婚了。”
  对方有些惊讶,笑问:“结婚了不叫我,太好了,省了份子钱。”
  秦怀鹤长吸一口气,又吁了出去,“没有摆酒席,刚生了孩子,她说要跟我离婚。”
  对方微滞,转瞬就笑了,“你不想离?”
  秦怀鹤咬了咬腮帮子,太阳穴隐隐作痛,“不想。”
  那一头的男人朗声笑了,“秦怀鹤,你也有今天,钱不管用了吧?”
  过了一会儿,秦怀鹤挂了电话,阖上眼,大掌覆上脸,狠狠揉搓了两把。
  “你连她家都没去过,连老丈人都没去拜见,你老婆真敢嫁给你,钱多就是好使啊,不用问我老婆,我们家没有女儿,她也得骂你,我们可不敢这么教儿子。”
  秦怀鹤没有和好友解释,登记之前他是打算去一次的,阴差阳错之下没去成。
  他想,的确是他的疏忽,该去看看了。
  看看是什么样的父亲,才教养出言微这样的女儿。
  赚钱对于他来说不是难事,但没有言微在一起,养女儿,他似乎是没底的。
  第二天,秦怀鹤把后尾箱塞满,独自一人,开车前往目的地。
  这个别墅区是五年前交付的,多数业主早已经入住,保安不认识他,看他开的车子价值不菲,好声好气说,要先只会业主才可以进去。
  秦怀鹤没为难他,把名片递上去。
  保安脸色变了,连忙给他放行。
  秦怀鹤把车开的院子外头,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看冬日湖景,又看看院子。
  办事的人选的不错,别墅不算大,总价不过两千万,胜在环境好,清幽雅致,适合静养。
  一个壮实的中年妇女提着一个塑料桶走到院子里,打开墙角的水龙头,洗着抹布一样的东西。
  他猜想,这个中年妇女应该就是言成明的护工,言微姑姑说,当时因为他要换掉这个护工,言微还生气了。
  但秦怀鹤记得,言微并没怎么跟他抱怨,只说那位大姐做得顺手,不能换。
  是了,她都攒着,一下子来个狠的,治他于死地。
  秦怀鹤把东西放在脚边,摁了门铃。
  罗姐打开院子大门,愣了一下,“你找谁啊?”
  秦怀鹤:“我过来看看——言微她爸。”
  他和自己的父亲关系疏淡,实在无法顺滑叫出“爸”这个字眼。
  “……”
  “他是我岳父。”
  罗姐醒悟过来,咧开嘴笑,“姑爷来了,都说你一直在美国,难得回来一次,想见都见不上一次。”
  她连忙开大了院门,伸手去提地上的东西。
  秦怀鹤:“刚回来没多久。”
  罗姐把他迎了进去,她手脚麻利,脚下生风,秦怀鹤没有一时半会的休整,就已经被带到了言成明的床前。
  “老言,你女婿上门看你来了!”
  言成明松垮的眼皮子轻轻一掀,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眼神污浊无光,嘴角歪往左边,扯了下,很快恢复原样。
  “噢……”
  这一声破碎暗哑,如八旬老人。
  眼前这人和秦怀鹤想象中的形象相差甚远。
  他一直以为,躺久了缺少运动,人是浮肿的,但言成明很瘦,他脸颊凹陷,眼皮子耷拉,下颌连接脖颈的地方布满了褶皱,大概是极少晒太阳,他的皮肤很白,更显得身上的皮肤松垮皱巴。
  屋子是干净的,可空气中浮着一股忽略不掉的尿骚味。
  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一个黑洞,能把人给吸进去。
  罗姐拉过一张椅子,“姑爷,你坐这。”
  秦怀鹤依言坐下,咽一下喉,“爸,我来看你了。”
 
 
第19章 言微,我们好好的。
  秦怀鹤驻足在照片墙下,看那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少女穿着高中校服,站在父母前面,眼睛透亮带光,抿嘴笑的样子像初开的玉兰花苞。
  她妈看起来略微严肃,符合高中老师的形象,让他意外的是,言成明是照片里唯一一个咧开嘴笑的人,他身材精瘦,看起来很精神,跟现在躺床上那个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秦怀鹤扭头,“罗姐,我岳父平时都吃什么,怎么养得那么瘦?”
  罗姐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站直身子,笑答:“一般都是肉粥和米糊果汁,因为他以前伤得厉害,肠胃不好,只能吃流食,哎呀,就算吃流食也吸收不好,我都给他换过多少食谱了,就是长不了肉。”
  秦怀鹤默了默,“那你辛苦了。”
  罗姐笑眯了眼,“做习惯了不辛苦,我也有一个女儿,所以看着言微,我心疼咧!她也说了,我做得不错,换一个人她还不能放心。”
  “嗯,你多费心了。”
  “应该的嘛。”
  这大姐除了喜欢邀功请赏,人还算热心敦厚,秦怀鹤没多语,临走,从车里拿出一个红包给了她。
  罗姐推辞两下,满脸笑容收下了。
  秦怀鹤开着车子,脑子回放方才和言成明说话的场景。
  不知道是不是瘫久了,语言能力退化,言成明的话极少,无论他说什么,言成明来去就这几个字应付他。
  “嗯”,“噢”,“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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