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做得面面俱到滴水不露,我也不能给你丢脸不是?”她咧着嘴,“外交学院的影后还是具备一位优秀演员的专业素养的。”
他的眸色变浅了一些,没说话。
然后,她当着他的面将这枚戒指从手上摘了下来,放进了长椅上的小锦盒里:“我就先不戴了,等下次有需要的时候我再戴,你放在客厅的柜子里,我到时候会记得戴上的。”
说完这句,她便等着他也把手上的婚戒给摘下来。
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动静,下一秒,她就看到他伸出了他戴着婚戒的左手,直接将这个红色的盒子给合上了。
然后他将盒子轻轻地推到了她这边,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放在你这就好。”
高嘉羡有点没弄明白,指了指他的手:“……你不脱下来么?”
他点了点头,拿着热饮从长椅上起了身。
她见他丝毫没有一点想要脱戒指的动作,只能将那个红盒子放进了自己的包里,也跟着起身。
“你……明天还要回去见你爸妈么?”她跟在他的身后,有些犹疑地问。
他在前面淡声回:“不用。”
高嘉羡:“那是还要去其他必须彰显你已婚的场合?”
祝沉吟:“没有。”
她傻眼了。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他不脱下婚戒的理由,按理来说,如果不是要去见他父母和祝容融他们,他应该也没有必要一直戴着戒指。在医院里工作时,他上手术台前也要把戒指给摘下来,这样摘来戴去的多麻烦。
还是说,得知他结婚的消息后,很多医院里崇拜他喜欢他的姑娘都不肯死心,所以他必须得要用这个信物来让那些姑娘知难而退?
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高嘉羡觉得自己脑壳儿疼,决定放弃。
两人从滨江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商场,进地下车库上车回家。
等上了车后,高嘉羡才觉得整个人累得不行,这顿饭感觉榨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瘫在副驾驶座上,满脑子都想着等会儿回家后要去好好洗个澡敷个面膜,缓解一下一晚上高度紧绷的神经和被弄得七上八下的脆弱的心脏。
等快要到家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身边开着车的祝沉吟低低开了口:“羡羡。”
她转过脸:“嗯?”
“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么?”他打着方向盘,神色沉静。
高嘉羡:“哪句?”
他们昨天说了那么多话,她怎么知道他指的是哪句。
“我根本不介意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结婚了。”月华如水,淡淡的月光从车窗外投射进来,落在他俊逸的脸颊上,“这句话拆解出来的意思是——我甚至是希望别人知道我和你结婚了,且这些人并不限于我必须要告诉他们的那些人,而是所有人。”
高嘉羡觉得自己的语文白学了。
这段话,她每一个字都能理解,但是放在一起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她理解不了。
更包括之前的那个“家有祝夫人”。
这题超纲了。严重超纲,她可能最后得交张白卷儿。
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车已经停进了他们家楼下的车位,她才慢吞吞地回了一句:“……噢。”
祝沉吟见她是这个反应,将车熄了火,似乎是有点儿被她气笑了:“没听明白?”
她眼神游移,嗓门儿倒不小:“……你是当我傻么!?”
吼完这一嗓子,她便低头松开了安全带。
搭扣轻轻松开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一根曲着的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
她脸一热,惊慌地抬起头,就看到他微微抬着手,那张英俊的脸陡然与她离得很近。
在封闭的车内空间里,他们之间的这个距离已经严重超出了她的心理可承受范围。
但是,如果她这个时候仓惶落逃,又显得她好像心里有鬼似的。
于是,高嘉羡抬手揉了揉被他用手指弹过的地方,僵着脖子瞪着他:“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你还想不想把债给还清了,小心我讹你啊!”
他听了这话,似乎心情反而比刚才愉悦了一点。
他弯了下嘴角说:“债多不压身。”
高嘉羡:“……?”
从没见过这种人,背着债你还得意上了?
祝沉吟又自顾自地接了一句:“没事,我身体力行地还。”
第16章 耀眼
*
……身体力行。虽然她刚刚那道题答不上来, 但是这道题应该还能勉强答一下。
身体力行,简而言之也就是肉偿的意思?
高嘉羡做完阅读理解,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不要脸”, 而后涨红着脸,气势汹汹地道:“呸, 谁要你身体力行地还?”
他见状,竟然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语气轻飘飘的:“嗯,那就不还了吧。”高嘉羡一辆懵逼:“哈?”他这时单手支着下颚, 静静地看着她, 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既然我欠你的债那么多,怎么样都还不清, 那就不还了吧。”
她没想到剧情会是如此这般的展开, 前两天这人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对她说欠她的债要是还不清就慢慢还、总有一天会还清的, 结果今天居然就说不还了。
她张了张嘴, 刚要骂他无耻又无赖, 就听到他的语气比刚才更低了一些说:“不然你会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因为想要还债。”
咚。她的内心深处再次传来了一声响亮的脆音, 在她的胸膛里闹出了巨大的动静。
不幸的是,这句话她也听懂了。但是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才能听懂。
高嘉羡的脸迅速地涨红起来, 以至于她听完这句话, 第一反应就是要开车门下车。
结果掰了两下把手,车门纹丝不动,因为某人压根没按开锁键。
他似乎是被她的反应给逗笑了,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她:“你是要赶着去报警上诉么?”
她因为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半侧着脸, 没好气地回:“是啊,你怕吗?欠债不还的老赖可是要坐牢的。”
“不怕。”他慢条斯理地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国家的司法机关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决断,咱们就别去为难他们了。”
“你行行好?尊敬的外交官大人。”
他的语气谈不上戏谑轻佻,调子还是温温柔柔的,但又因为说话的内容,让她的心脏越跳越快。
这个“外交官大人”,几乎是一击致命,准确地砸在了她心口的正中央,砸得她连一丝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高嘉羡觉得她的心跳快到,有一瞬间她都想在手机上留一条“祝医生不拿手术刀救人、却靠言语杀人”的遗言下来,告诉后人究竟是谁今晚想要她的命。
过了半晌,她才转过脸,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你今晚喝的果汁里是掺了伏特加么?”
祝沉吟:“没有。”
……那你现在是在发什么酒疯?高嘉羡实在是不觉得,思绪清明情况下的祝某人,会当着她的面儿开口说出这么些话。
祝沉吟这时按了开锁键,然后越过他们之间的扶手,伸手替她开了她那边的车门:“我没有喝酒,也没有醉酒,只是不想让你的误会加深。”
她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他们昨晚不欢而散的场景。
昨晚气氛正好的时候,就因为他提了一句今晚要家庭聚餐的事,她就把之前他所有的言语和行为,都归结于是他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才做的,然后给他甩了张臭脸。
但这也不能怪她吧。毕竟他们俩是签订了这样的口头协议,又因为一些原因,她只能把他往那个方面去想。
谁能料到今晚他却绕了一大圈来暗示她,希望她以后不要再这样想了。
那她应该怎么想?她该怎么样去判别,哪一些他的行为是出自于要履行他们的协议,哪一些他的行为又是出自于他自己的本意?
整天光琢磨他的行为,她干脆什么事儿都别干了,直接进精神病院得了。
过了半晌。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下车,轻飘飘地扔了一句:“让我考虑考虑吧。”
因为下车的动作很快,所以她相信他应该没有看到她推车门的手微微有些发颤。
祝沉吟这时也拿了外套下车,合上车门,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上楼。
两人回到家中,高嘉羡拿着包一刻不停地往卧室里走去。
等回到卧室关上门,她打开灯,第一件事就是从包里将那个深红色的盒子取了出来。
然后她打开盒子,静静地看着那枚漂亮的婚戒。在看的过程中,她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亮丽的指环。
就在不久之前,这枚婚戒才刚刚被他亲手戴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直到现在,只要一想到那一幕,她的心依然会狂跳不止。
她又不禁想到他戴着他自己那枚婚戒的模样,以及他不知缘由、始终没有摘下婚戒的行为。
有一瞬间,她其实是有一丝冲动,想要把这枚婚戒取出来戴在自己的手上的。
这是他精心挑选的一对婚戒,一枚属于他自己,另一枚与他配对的属于她。不属于其他任何人。
只是,如果不去考虑他买这对婚戒的用途和用意,这一切都美好得像是她的美梦成了真。
也就是那么一会儿犹疑的功夫,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合上了盒子,走到床边,把盒子小心地放进了床头柜的第一层,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抽屉。
假的终归是假的。她心想。哪怕看上去再真,也是假的。
哪怕她多么希望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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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沉吟回到副卧,脱下大衣洗了手后,去查看手机上之前没时间看的消息。
其中有一条,来自于婚戒店的销售总监:祝先生,打扰了,请问调节过后的婚戒尺寸,是否适合您的太太?
他给对面回过去:合适,谢谢你。
然后他放下手机,透过没有关严实的副卧门去看对面紧闭着的主卧房门。
他想起对门那位祖宗之前在滨江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咨询当事人的指围。
天知道,在她回国前,有多少次,他都已经把婚戒的图片都打包准备好,想要给她发过去让她挑选,但最终还是取消了发送的动作。
他担心她不想和他一起佩戴婚戒。他更担心,当她在回国前看到他去买婚戒的举动,会对他们这段假婚姻产生更深刻的抵触、从而拒绝他的协议,取消回国的计划。
试问,有哪个女孩子不想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交换婚戒?又怎么会愿意把如此郑重的信物当作是演戏的凭证?
所以,如果今晚祝容融不提,她后来不问,他甚至都不会把他早已准备好的给她买的婚戒拿出来。
他其实很想告诉她,他会买下这对婚戒,和他们的协议无关,和为了在别人面前证明他们的婚姻关系更无关。
但是这些话,他觉得她是不会相信的。
而她最终也果然没有戴上婚戒。
但是他已经不能再逼得更紧了。他已经在今晚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但凡再往前走一步,他怕她会转身就跑。
而那是他怎么样都不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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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职回国的事情,高嘉羡其实并没有告诉很多人。
除了菱画瞿溪昂夫妇、祝静孟方言夫妇、顾宁他们、祝沉吟和他的家人以及她工作单位的这些同事以外,她只告诉了菱沐和苑星。
菱沐是菱画的堂妹,苑星则是菱家姐妹的表亲、和她又巧合的是初中同学,几个姑娘从很早以前就一直玩在一块儿玩到现在,那么多年了感情依旧深厚又可靠。
女孩子之间的友情有时候说来脆弱得仿佛一张纸,但是坚硬起来又堪比磐石。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分享彼此的感情故事。
虽然这些年她和菱沐苑星一直不在同一个地方,但对她们的情感故事却都了如指掌:菱沐和曾经的长川首富儿子沈嘉宁的几年纠葛到最后终于修成成果;苑星则因为初恋的创伤始终无法消退,终日醉生梦死地流连在各色小鲜肉里、做一个不相信爱情的海王。
她和祝沉吟的婚姻内情,菱沐和苑星自然也都知晓,但是知道归知道,她们也不会过多地去干涉和置评。
这是闺蜜之间独有的默契。
高嘉羡忙到下午,抽空在去洗手间的路上,在她们四姐妹的群里发了一个表情包。
苑星几乎是秒回:给羡羡接风,晚上【一梦七年】见?盖尔-嘉朵: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菱沐:沈嘉宁今天去蜀镇见主厨了,我是自由人。菱画:我奶孩子,到时候视频我,就当我也在现场蹦了。苑星:你是奶孩子还是奶瞿大帝?菱画:……?你怎么还没被抓起来?
她这么多年来几乎没去过酒吧,一是实在是没时间,二是她也对闹哄哄的地方没兴趣。而这次好不容易回国扎根,也是难得想和好姐妹们放纵一下,缓一缓前几天被祝沉吟搞得七上八下的小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