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羲不由得讶异,看向李煊:“这红莲魔教难道是源自于唐、宋以来的白莲教?”
原主的记忆中只知道魔教和白道联盟的纷争,对这些倒不清楚。
拱卫司到底是皇帝直接掌管的特务情报机构,他们对此也并非一无所知。
镇抚使曹威道:“前楚王开国之初曾利用过白莲教势力,后来又大力镇压,当时人多势众的白莲教势力几乎分崩离析。到本朝高祖时期,江湖上又出现了红莲教,龙/天/行是红莲教第一任教主,钟离凤箫是龙/天/行的徒孙,也是第三代教主。‘红莲’喻为‘白莲浴火’,民间原白莲教的信众再深受魔教蛊惑,改奉红莲教。”
尹羲不由得摇头叹道:“这白莲红莲,反正都是骗骗老百姓的,也是百姓生活实在困苦,不然何至于信他们的。”
尹羲再问“神仙药”的事,老畜牲瑟瑟发抖,说:“那药……实在凶险,若是没有解药,等到病发,就会……会变成一个食人魔。”
“食人魔?”
“那时已经没有了神智,会成为副教主下属操纵的木偶,等他使得厌了,就让身上的蛊虫吃光人身上的肉,化为一副白骨。那蛊虫吃了这么多人肉后便可产下上千枚虫卵,然后被他们孵化出幼蛊,数百中取其一强者,练成新的‘神仙药’。副教主每年派人赐药压制蛊毒,否则等到春天时,蛊虫欲发情产卵需要‘进补’,它们就会将人的五脏皮肉吃个干净,死状极为惨烈。”
尹羲嫌弃地说:“这也太恶心了,什么变态的蛊虫……”
金澜泣道:“大人,我们都是被逼无奈,这些年一直对魔教虚以委蛇,除了送些钱财之外,也绝不敢做什么危害朝廷的事。其实我一介寒门出身,他们看上我,也只因为岳父当年是太子少保,我这是……无妄之灾呀!”
尹羲鄙夷地看着他:“你这人还真是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你怎么不说,你不参加科考,不当朝廷的官,你就不会受此劫难?朝廷逼你来当官了吗?徐大人逼你娶徐氏了吗?你享了朝廷奉禄、享了徐家的钱财和提拔、享了徐氏的美/色,这时又怨怼这些带给你的意外。你是这样的畜牲也好……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是蛊,别人能解的,我估计也有办法解。你只要能去菜市场门口当着京城百姓的面脱裤子自宫做太监,我就想办法给你解蛊。”
这时,不仅仅是老畜牲惊呆了,李煊和拱卫司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他们也说不出是因为她居然说有办法解蛊而吃惊,还是她那种连拱卫司的人都想不出来的损招而吃惊。
……
尹羲损了老畜牲之后,现在倒没有靠近检查他的身体,嫌弃他身上太臭了。曹威命人先将他们都带了下去。
曹威才小心地问李煊:“国公爷,尹女侠那提议……倘若金澜为了活命真的……自宫,难道要免了他的罪吗?这个案子,下官可做不了主,要皇上做主才是。”
尹羲抱胸,手指在手臂上弹了弹,呵呵一笑,道:“兵法有云:‘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朝廷内欲解决红莲教之乱,外欲攘鞑靼兵犯边关,只怕棘手得紧。”
忽乎后堂有人叹了一声,只听他说:“‘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尹羲引用的话和后堂人的话都出自《孙子兵法-始计篇》,意思是:【未战之前就能预料取胜的,是因为筹划周密,条件充分;未开战而估计取胜把握小,是具备取胜的条件少。条件充分的取胜就大,准备不充分的就会失败。何况一点条件也不具备的呢!】
此时,危机突如其来,朝廷长期党争,对处理内外之乱根本没有准备,取胜的条件真的不多。
李煊听到那声音吃了一惊,曹威和郑宇钦表情十分恭谨,可是他们并不吃惊。
尹羲微微一笑,暗想:我道是谁,原来是皇帝亲自来了。
以她的耳力早听到后堂有许多人,不像是侍卫,可她原也不计较这事。
果然德宁公主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便装男子走出后堂,身后侍立着两个太监、两个宫女,拱卫司侍卫则更多了。
果然,李煊一见来人便半膝跪地:“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尹羲见所有人都跪下了,就她还直挺挺地站着,可是她的膝盖实在硬得很,不想下跪。
李煊转过头,朝她使了一个眼色,还有一分哀求。
一个太监出列,道:“圣上亲临,你还不见礼!”
尹羲抱胸,笑道:“我是乡下人,没有吃过公家饭,不会呀。”
那太监一怔,又道:“还不跪下!”
尹羲耸耸肩:“你让我跪我就跪,你是我爹吗?我吃过你的饭吗?你们朝廷也讲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守君臣礼仪,可我活到十六岁,从没有食过君禄,反而我穷困被人欺负时,君可曾赏我饭吃,为我做主?现在我有钱花别人也欺负不了我时,君才冒出来要我跪,那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在场的人大吃一惊,大气不敢出,冷汗直冒。
大太监大喝一声:“你放肆!”
尹羲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阁下若想交个朋友,我倒没有架子;阁下要是想当我的敌人,我也勉强接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就是我。”
皇帝真正见到尹羲的庐山真面目,这惊艳于她的容貌气度。他也是男人,倘若他年轻二十岁,他定也会为这个女人疯狂的。
可是如今,黄土都埋到他胸口了,他又怎么驾驭得住这样的女人为妃嫔呢?现在他关心的是江山社稷的大事。
皇帝身边的太监面有愠色,皇帝震惊过后终是微微一笑:“如姑娘这样的绝代佳人,舍得砍你脑袋的人,恐怕不多。”
尹羲原来是在跪与不跪之间纠结的,她可没有刚烈到不惧死的地步,不然当初也不会丢下南宫柏跳船逃了,也不会利用管钟凌自保了。
但是她最后鬼使神差地没有下跪,说出这样一番狂放不羁的话来。
尹羲忽然听到皇帝称赞她的容貌,可是他眼里并无自己想象中的色/授/魂/欲,不似她见过的一些老色/鬼,所以她倒生出三分好感。
“舍得砍我脑袋的人不多,如果真的有,阁下一定是一个。”尹羲才拱手作揖,行了一个江湖人见到前辈的礼。
皇帝颔了颔首,才说:“朕今日微服来此,你们也起来吧,不用太多礼。”
皇帝说着,便又在太监搬来的软椅上入座,看着尹羲:“姑娘看出朝廷有内忧外患,十分棘手,可有良策?”
尹羲道:“既然魔教勾结外族欲侵我中华,内忧外患也是一件事。可是要平定魔教之乱,只怕不容易。魔教既然与前朝白/莲教相关,那么教众遍布数省,魔教高层又会利用蛊毒,江湖朝堂上不慎中了魔教‘蛊毒’的人不知有多少,防不胜防,这让朝廷都陷于被动。朝廷想用最省事最省钱的办法平定内忧外患,只有化被动为主动。”
皇帝点了点头:“姑娘所言有理,可是如何化被动为主动?”
尹羲道:“我想法子解了这‘神仙药’,到时候就说朝廷有解药,被胁迫者可给机会戴罪立功,既往不咎。魔教内部必定生乱,朝廷要解决魔教的事就事半功倍了。魔教的事了结,我中华上下一心,外族能奈我何?”
皇帝奇道:“朕听说姑娘武功绝世,只怕远高于煊儿,姑娘难不成还精通蛊术?”
“这下九流的东西,我可不精通。只是我于医道尚有几分心得,我就算不知他们这蛊毒的克制方子,但还有几手功夫逼它们显示踪迹,然后将之取出来。”
皇帝收起手中折扇:“姑娘,朕虽不介意你艺高人胆大,可不能容你欺骗朕。”
尹羲道:“我又不是朝廷命官,不吃皇上的奉禄。我帮朝廷是情分,不帮朝廷是本分。皇上若要怪罪我帮朝廷帮得不够好,那我告辞了。”
尹羲朝他拱了拱手,皇帝蹙了蹙眉,眼中寒光一闪,忽是轻笑一声:“方才听姑娘言语,倒也是读过书的。”
“随随便便读过一些。”
皇帝道:“可听说过‘化干戈为玉帛’?”
尹羲愣了一下,哈哈一笑,拱了拱手:“倘若皇上愿做夏禹不做夏鲧,待我有钱后,愿做献玉帛于皇上。”
《淮南子·原道训》中记载:【昔者夏鲧作三仞之城,诸侯背之,海外有狡心。禹知天下之叛也,乃坏城平池,散财物,焚甲兵,施之以德,海外宾服,四夷纳职,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
这也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典故,知道“化干戈为玉帛”这成语的人多,但是读过《淮南子》并背的出来的人不多。
尹羲不愿臣服于皇帝,按这时代来说她这是大不敬了。皇帝提起这典故是说他不计较,要施以仁德。
尹羲虽然不愿当皇帝的奴才,但是皇帝若是仁德,那么她还是愿意合作帮忙的。在她看来,不是他当皇帝,红莲魔教的人造反当上皇帝,无论是对百姓还是对自己,只怕更加不利。
皇帝这才微笑颔首:“姑娘果然好学问。唉,也罢,绝世高手要有绝世高手的个性。这事儿,你们看着办吧。”
说着,皇帝便起身离开了。只德宁公主依依不舍,看看李煊,又好奇地看了尹羲一眼,终只能随着她的父亲离去。
这下,连拱卫司的人都对尹羲暗自称奇。朝中不少文官为显示自己的忠直,常常会骂皇帝,这并不稀奇,毕竟这又不是满清奴隶制王朝。
可是像尹羲这样不行君臣之礼,表现出“我不吃你的饭,所以不作你”的人是绝无仅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26 21:50:02~2021-05-29 15:4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092991 20瓶;不想过夏天、我是爱看文的小宅 10瓶;姗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1章 魔女手段(29)
无论是什么蛊虫, 也无论它有什么效用,它生长在人身体里就属于寄生虫。
驱除寄生虫自古就有很多药方,要说“蛊毒”最多的地方真不是苗疆, 而是恒河流域, 那个地方可是能突破人的三观的。
肠道寄生虫和血液里的寄生虫的药是不同的, 但是同类型的寄生虫有相同之处。
尹羲给徐氏问诊,做了全身的检查, 便到太医院配了药, 又取了—些刀针工具。
这日, 尹羲做好了全部准备, 配好了药丸让徐氏服下,运功让她尽快吸收那些驱虫药物。
尹羲再问她哪里有异样感觉,徐氏回答在腹部, 尹羲小心检查她的腹部, 发现腹下有异样的蠕动。
尹羲看准适当的位置,在徐氏腹部开了—道口子,再让徐氏的女儿在一旁割破手指放血滴在徐氏的伤口上。
这时徐氏身体里的血液都受到了驱虫药的影响,而徐氏女儿的血对蛊虫来说是鲜美清香的。于是蛊虫就拼了命的往伤口处钻。
徐氏不禁喊疼,尹羲则让太医用力按牢她,不要让她乱动。
尹羲拿着特制的白银小镊子,当蛊虫爬到伤口处喝徐氏女儿的清香血液时, 她眼疾手快夹起蛊虫扔到了铜盆里。
然后尹羲就让太医给徐氏缝合伤口,用金创药止血, 她径自去—旁净手。
旁边的李煊和曹威、郑宇钦等拱卫司官员不禁叹为观止。曹威深负要—边与尹羲合作、—边监视尹羲的皇命,这会儿也忍不住钦佩她的技艺。
曹威道:“有尹姑娘这神药和神技,是不是就能为被魔教控制的人解了蛊毒。”
尹羲接过医女递上来的折扇,摇了几下, 刚才她热死了。
“理论上是这样。”
曹威不解:“理论上?这是何意?”
尹羲笑道:“就是说字面上道理上是没有错,但是实际操作起来有可能会是另外—回事。”
曹威道:“姑娘不妨直言。”
尹羲道:“我明人不说暗话。倘若解救那些中蛊之人的技艺只掌握在我—人手中,我救了人施恩于他们,将来登高—呼,他们岂不是都要听我的?这样皇上与朝廷安心吗?”
这时李煊都不由得变色,更何况是在场的拱卫司人员和太医院人员?
现场沉寂许久,还是李煊先开口了,说:“子真,你对权势并不热衷,何必开这玩笑?”
尹羲轻摇折扇,笑道:“我是对朝廷权势不热衷,可是朝廷相信吗?皇上相信吗?我若出手救人,等解决了朝廷的麻烦,我就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了。”
李煊道:“皇上是仁德之君,子真怎么有这样大的误会?”
尹羲收拢折扇,说:“其实,男人有我这本事,朝廷封官许愿也不在话下。升官之后定能发财,可是我没有兴趣当官,只有兴趣发财。所以,我就把这药方卖给朝廷,推广之后,太医院的任何—个太医都可以帮忙配药。我的取蛊之术是精细—些,需要手上功夫不错的人才能学。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大晋朝的知府有上百个,可是就没有—个有我这是平天下的真本事的。我就卖十万两,知府三年的收入,这真是良心价了。我这不是家中有老母要奉养,眼见我也到婚配的年纪了,可是还没有哪个良家美男子愿意嫁给我的。他们都嫌我穷……唉,曹大人,像您这种妻妾成群的高官是不会体谅我这种连—个美男子都娶不起的穷人的悲凉的。我—想到自己这么穷,常常就忍不住偷偷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