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走了一刻多钟, 就听溪水潺潺,竟然已接近谷中山涧里。绕过花树葱茏的山道,就见对面的山上一道大瀑布飞流直下,下面有一个水潭, 水面雾汽蒸腾,带来丝丝凉意。
白衣女到了潭边,指着那个大瀑布说:“钟离教主就在瀑布里面的山洞里,他修炼‘三阳神功’走火入魔……副教主将他关在这里。”
殷涵吃了一惊:“什么?”
白衣女道:“我曾听副教主说过,那‘三阳神功’不是精气已衰的人可以修炼的,钟离教主强要修炼这功夫,才至阴阳紊乱,经脉逆行,如今才疯疯癫癫。”
尹羲道:“你们教主修炼‘三阳神功’十几年了,怎么到呼延明月来了之后才疯?”
白衣女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是三年前开始给教主送吃的,那时教主已经疯了。”
陈素恨恨道:“定是呼延明月狼子野心害了教主!亏得教主待他这么好!”
李煊本打算抓住钟离凤箫,对皇命也有个交代了,如今他居然早是一个阶下囚疯子,押回京去又有何用?
大家再随白衣女借着水潭的浮木跃到水潭对面,白衣女在瀑布旁的一个机关上一按,听到一阵铁链声。
白衣女解释道:“困住教主的铁链可以收缩,我们要进去时要缩短链子,否则他可能会伤到人的。没有人时就放长铁链,他也可以到瀑布喝一喝水,洗洗身子。”
三大圣使本来对钟离凤箫让呼延明月掌权怀有怨怼,这时听她一说,个个不由得大怒。
殷涵道:“教主一代英雄,岂能受如此侮辱!”
白衣女身子一缩,说:“我……不是我……”
魏华清道:“我们先进去看看。”
他们这才陆续穿进瀑布水帘,洞内因瀑布折身、浮光掠影,依稀弥漫着潮湿发霉和腥味。
前方一个石榻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满脸花白胡须的人,他正打着酣。
殷涵叫道:“教主……你老人家受苦了。”
过了一会儿,铁链声响,那人止了打酣声,抬起头来。
他一双眼睛带着迷惑,打量了他们许久,半晌才说:“你们来了。很多年没见了,我差点没有认出来。”
“教主,我们来迟了!”
殷涵、陈素想起早年钟离凤箫的知遇之恩,这时一点都不怨他了,反而落下泪来。魏华清的青叶圣使是原来的青叶圣使死后才让呼延明月提拔的,所以对钟离凤箫还没有那么亲近。
钟离凤箫一派慈祥地点了点头,忽然朝李煊和管钟凌看看,说:“这是教中新的才俊吗?过来给我看看。”
尹羲拉住李煊的手,摇了摇头,觉得这个钟离凤箫十分诡异,可是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陈素道:“他们不是,他们是……帮忙除掉呼延明月的江湖英才。”
钟离凤箫面上也不恼,看着陈素叹道:“我一时轻信于人,才至如此下场。幸好那呼延明月没有动你们。”
陈素道:“如何没有动?当年的青叶圣使上官青就被他害死了,我等不过是苟延残喘才活到今日。”
钟离凤箫落下泪来,朝陈素伸出手去,陈素不由得朝他走了过去。
正当陈素靠近钟离凤箫,他那感动伤怀的表情瞬息之间变了,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突然爆起。
陈素还来不起反应,他已经被钟离凤箫点住穴道,同时抓住了陈素的肩膀,张口就朝陈素脖子咬去。
正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钟离凤箫只觉牙齿嘴角一凉一痛,腥甜弥漫喉咙,他才连忙松开陈素。若不是尹羲这一手没有想要钟离凤箫的命,他的头已成两瓣了,钟离凤箫觉得她这时是无力出这一剑的,并未提防她。
陈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时不由得冷汗直冒。
钟离凤箫盯着尹羲,道:“你怎么没有倒下?”
原来在钟离凤箫奋起抓住陈素要咬时,那白衣女子取下内衣里偷藏的一颗特制软骨散投到人群中。一阵怪异的香味弥漫开时,其他人都软倒了,只有尹羲当时秉息,没有倒下。
尹羲不忙回答他,纵身一跃,飞到水帘外抓住那个逃跑出来要放松钟离凤箫身上的铁链的白衣女子,同时已经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抓了回来。
尹羲冷笑道:“钟离教主走火入魔,中了呼延明月的暗算是真,但是对下属一腔真情就假的紧了。居然要吃了曾经忠于你的下属来补你的精气亏空,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钟离凤箫上下打量她,说:“你是何人?”
尹羲从怀中取出解毒丸,给李煊、管钟凌、殷涵、陈素、魏华清一一服下。
这解毒丸不对症,虽然不能全解白衣女投的软骨散,但有散去药力的效果,可帮他们恢复三四成功力,离开这里没有问题。
尹羲又帮陈素解开了穴道,陈素跪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管钟凌也叹道:“我行走江湖几十年,这真是最危险的一次。”
这白衣女定然是知道钟离凤箫已经是一个吸血吃人的怪物。她虽然中了尹羲的寒冰钉,可是她不信邪,认为呼延明月的药师定能解了她的寒毒。
所以,她故意引他们来看钟离凤箫,并且含糊其词,就是要让他们麻痹大意中计,最后都成为钟离凤箫的食物。
尹羲本来对女孩子还多了几仁慈之心,可是这白衣女的心狠手辣和隐忍诡计让她也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却说尹羲当时感觉不对劲,耳力发现白衣女缓缓往后移步,以为她要逃跑,转身要抓她。
可是见到她往胸口掏东西,更觉有诈,可那时候钟离凤箫正要咬陈素,她留了一个心先救陈素,于去擒住她,幸好她的轻功好,白衣女还没有按到瀑布旁边的机关。
殷涵半是恐惧半是伤怀,看着钟离凤箫,说:“教主,你怎会变成这样?”
钟离凤箫的嘴角还全是血,他伸出舌头将血舔了回去,说:“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多问?”
尹羲持剑抱胸,淡淡道:“这是练了那‘三阳神功’的后遗症。你练功越久越急,灵力欠缺就更大,到最后内火太旺,凡人之躯如何受得了,估计修炼之时又破了女色。当时就罢手还有救,只可惜你一边采阴补阳解内火,一边又吸食人血补精气,再契而不舍地去修炼那‘三阳神功’,这就无可救药了。”
钟离凤箫才大吃一惊:“你也练了‘三阳神功’?”
尹羲道:“我才没有那么傻。你现在成这个模样,估计只得了功法残篇就贸然修炼了,只去修炼内体‘三阳’,可是没有灵力为基,犹如无根之木。”
钟离凤箫问道:“你有‘三阳神功’的下卷?”
尹羲摇头:“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但是万法相通,仙门功法都要看根骨,有根骨的才可以吸收灵气,你就算得到下卷也练不成。”
钟离凤箫不由得痴迷入神,尹羲问三大圣使:“三位打算如何处置钟离凤箫?”
殷涵强撑起来,说:“教主已经不是从前的教主,我等绝不可能奉他的号令。”
陈素虽然与殷涵不和,可是钟离凤箫利用他对他的旧情想要吃他,他怎敢再接近?
“真正的钟离教主已经死了,他不是教主,他是一个怪物。”
尹羲眯了眯眼睛,说:“他确实早就毁了,他现在靠吃活人活物续命。若让他多活一个月,他就要吃一个活人,其它活物则更多了。”
三大圣吏、李煊、管钟凌听尹羲这么说,再看钟离凤箫嘴巴胡须上全是血,也不由得遍体生寒。
尹羲道:“那么你们动手给他一个痛快。”
从钟离凤箫擒住陈素的手法上就知道,他虽然已经不人不鬼,可是手上的功夫没有荒废。
三大圣使身上软骨散的药力还在,殷涵、魏华清都还有伤在身,陈素方才惊魂未定,都不敢上前。
魏华清道:“李大人,他既然是你们朝廷要的人,不如你来动手吧。”
李煊心底本来也觉可怕,可是他如何也不能在尹羲面前承认自己怕一个手脚上有索链的人,便说:“你们没有意见,那就我来吧。”
尹羲伸手拦住他:“你现在的状况不是他的对手。”
钟离凤箫见他们这个模样,不由得邪笑,说:“你们想要杀我,也没有那么容易。”
钟离凤箫说完,吹起口哨来,不多时,从山洞中游出一条巨蟒。
巨蟒游到了钟离凤箫身前,盘着身子,碧色的眼睛盯着他们,不时吐着信子。
尹羲连忙拉着李煊和管钟凌退后一步,三大圣使的脸也不由得惨白。他们这时的功力绝不可能战胜虽然被限定行动可是武功比他们高的钟离凤箫和这条巨蟒。
钟离凤箫抚了抚蟒背,邪笑道:“它叫血蟒。我在这里住了不知道是多久。有一年,它突然来了洞里,当时它还没有那么大,它想咬我,可是我的血比他还毒,它差点被我毒死了,可是我救活了它。呼延明月每个月给我送血食,早些时候我只喝血,不吃人肉,把人肉分给它吃,它慢慢的就听我的话了。”
陈素颤声道:“原来你还练成了‘血影神功’!”陈素正偷过这个秘笈,听他说他的血比毒蛇更毒,就想到了“血影神功”。
钟离凤箫道:“反正我得喝人血才能活,就顺便练一练,那呼延明月好奇心重,不但不阻止我,还很配合。”
尹羲道:“你们都不是人。”
钟离凤箫道:“小姑娘,你的说法十分可笑。你们不也吃羊肉、猪肉、甚至蛇肉,他们也是生命呀。这世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不都是天经地义的吗?在我眼里,你们就是好吃的羊。小姑娘这么聪明美丽,我可真不舍得吃你,可是也没有选择了。”
尹羲道:“也罢,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被你咬死或者被刀砍死,有何区别呢?我们非要你死我活不可,那在动手之前,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前辈可否给我解惑?”
钟离凤箫听她言语有礼,笑道:“但凡我所知,我定让你死得明白。”
尹羲道:“我想知道呼延明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人?”
呼延明月已经被她杀了,他身上的一些秘密只有钟离凤箫才知道了。他应该是男主,尹羲这一世没有“预见”外挂,所以她有些好奇。
钟离凤箫抚着那巨蟒,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叹道:“他是我妹子的儿子。”
殷涵惊道:“是圣女的儿子?”
钟离凤箫叹道:“倘若不是她的儿子,我怎么会着他的道?这世间能叫我吃亏的只有我妹子。”
钟离音是钟离凤箫带大的,她长得越来越美,到了十六岁时已是一位绝世美人。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可是钟离凤箫变态的占有欲束缚住她。
在钟离音十七岁时,和教中一个美少年往来亲密,被钟离凤箫见到后,他就将那个美少年折磨至死。
不久,钟离凤箫借着醉酒强/奸了钟离音,钟离音因为兄妹乱/伦要寻死,钟离凤箫告诉她,她并不是她的亲妹子,钟离音才苟活了下来。
后来正值魔教和白道大战,钟离凤箫领着教众东出四川,假装顺从钟离凤箫的钟离音也跟在身边。
钟离凤箫那时太忙了,不能时时看住她,钟离音趁机逃了出来,靠着易容乔装的本事躲过钟离凤箫的耳目远走大漠。
二十年后,一个长得和钟离音奇像的少年来到钟离凤箫面前,他告诉钟离凤箫,他是他和钟离音的儿子,钟离音离逝前让他来认父。
钟离凤箫曾经纳过几房姬妾,可是钟离音离开他后,他将姬妾都杀了,膝下仍然没有儿子。
钟离凤箫看到呼延明月拿出妹子的信物伤心欲绝,且深信不疑了。彼时,钟离凤箫因为“三阳神功”的修炼不顺,没有精力管理红莲教教务。他便让呼延明月立几个功劳,然后提拔他当了副教主,一应教务由呼延明月全权处理,而他则闭关修炼“三阳神功”了。
在钟离凤箫修炼的紧要关头,呼延明月突然偷袭他,封住他的各大穴道,用早就备好的玄铁链锁住他的手脚。
呼延明月将钟离凤箫带到这个为他准备的水帘洞里,将他手脚上的玄铁链铸在这洞壁机关上,链子可收可放。
而那洞壁内部早被他改造,便如现代的钢筋水泥一样,玄铁网穿透岩壁,绝对不是人徒手可以解脱的。
钟离凤箫将这些事娓娓道来,说到他畸恋钟离音的事居然也丝毫没有羞耻之心,就像他没有觉得吃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样,可是他的神智却明明非常清晰。
钟离凤箫叹道:“那时我才知道,呼延明月虽然是阿音的儿子,可不是我的儿子。阿音恨我,所以她的儿子也这么恨我,难为她念我恨我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