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一边松开手不再试图打开帘子,一边压低了声音:“你也做得太假了!”
“……”
太假了?还不是你吓得!
胤福心里委屈,下意识投给胤禛一个委屈的目光,在胤禛面无表情的瞪眼下又讪讪然的缩了回去。胤禛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反复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对一个小屁孩生气后,他才掩住外面人注视的目光,轻声开口:“我身边伺候的宫人都不见了!”
这沿途安安静静的,竟是连个人声都没有,这轿子真的是在往乾清宫走吗?
胤福心里一沉,哪里还不知道只怕他们都是遭了人暗算,可是一口气将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们都带走,这究竟是为何?他面色阴沉思索片刻,却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只能偷偷开口:“小七,你看不看得出外面有多少人守着?”
“五哥,人再少,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三哥在!”胤禛摇了摇头。胤禔武力超群,虽然现在才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是已经和不少二十来岁的将士打个不相上下,军营里不少人提到他都会竖起大拇指,想要为他点个赞!想要控制胤禔,这些人再少只怕里面也有武力超群的人存在。
“这,这可怎么办?”胤福面上禁不住带着一丝惊惧,下意识的反问道。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朝着比自己还要年幼的胤禛提问有什么异常之处。
“……现在只能等!”胤禛沉着脸。
外面丝毫没有人声,要么走的路线人烟稀少,要么就是这些人已经控制了宫内。胤禛仔细思考着,许久后不由把疑点放在在上书房前被人带走的胤祕身上。
这是巧合吗?
这,不可能是巧合!
只怕是胤祕的母妃,舒嫔在里面可做了不少手脚!
永和宫。
跟着佛尔国春匆忙的脚步,胤祕带着点焦急快步走进永和宫。
可一走进宫中他心下就觉得有些奇怪。相对于外面的闹腾,室内竟是一片安宁,除了高高挂起的白布以外好似和平常无甚区别。
太监口中伤心过度而昏迷的舒嫔更是懒洋洋的斜靠在软塌上,手里捧着一只烟枪全神贯注的抽吸着,眉眼间满满都是舒畅哪里有半点悲伤的痕迹。
这模样……胤祕心下一骇,下意识的快步走到舒嫔的身边,神色严肃的一把夺过烟枪:“母妃!你这是在做什么——?”
“什么?”被夺走烟枪的舒嫔柳眉倒竖刚想发作,抬眼就瞧着胤祕已经立在自己面前。她吓了一跳,慌忙笑着开口:“胤祕,母妃只是抽着放松一回儿!”
“这是什么?”胤祕眉头紧锁,死死盯着烟枪,气味带着一丝一缕的香甜气味朝着他席卷而来,他眼神一个恍惚下一秒钟惊骇欲绝的将烟枪重重砸在了地上。
只听见咔嚓一声巨响,那烟枪在地上顿时裂成了两半,舒嫔面容一白几乎当即跳了起来:“胤祕,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鸦片——!”胤祕的声音发着颤抖,牙齿上下打架,不敢相信的直视舒嫔,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
“你疯了吗?忘了皇阿玛的圣旨了吗?”胤祕目眦尽裂,几乎无法压抑自己心头的怒火,“你忘了那些鸦片上瘾的人后来是什么下场?”
“胤祕,你怕什么——”舒嫔白了他一眼,“你皇阿玛都已经没了!这未来都由你说的算——”
“住口!”胤祕心下一凉,扑上去捂住舒嫔的嘴,“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皇阿玛没了,继承皇位的也是太子,和我又有何关系?”
“因为……太子过会儿也会死。”他的背后响起一个阴嗖嗖的声音。胤祕寒毛直竖,情不自禁的扭头看向身后来人,可是刚看到那张脸孔他就惊得呆滞立在原处。
许久,才结结巴巴的开口:“恭,恭亲王?”
下一瞬,他瞪圆了双眼:“你说什么,你想对太子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康熙二十四年
恭亲王居高临下的盯着胤祕微微一笑, 一挥手数名带锐器□□的侍卫涌入了永和宫, 将整个宫殿包围起来。
一阵寒意从胤祕的脚底席卷而上, 只让他觉得遍体生寒:“你……不!刚才在上书房,你把其他人带去哪里了?”
他此刻想起了胤福等人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去向, 眼中无法控制的升起了恐惧。
恭亲王没有回话,只吩咐着四周的侍卫:“好好看管他们,这可是未来的皇上, 千万要注意点别让他受了伤才行。”
“是!”
恭亲王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正殿,在他的身后,大门被轰然上锁,前院里沉默的宫人们此刻纷纷露出殷勤讨好的笑容朝着恭亲王行礼问安。
佛尔国春战战兢兢的立在诸多宫人之前,眼底慢慢都是恐惧与不安,瞧着恭亲王出来才强打起精神蹲福:“女儿给阿玛请安。”
恭亲王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你就在这里守着舒嫔和六阿哥。”
“……是。”佛尔国春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却咬了咬下嘴唇不敢在恭亲王面前擅做主张发言。
她心底若有若无的升起一丝悔意, 可事到如今, 只怕在乾清宫的人也开始动手……佛尔国春垂下眼帘,沉默的目送着恭亲王一行人离开永和宫。
走在安静的空无一人的甬道中, 紧跟在恭亲王身后的大管事悄声开口:“主子, 若是如此, 倒不如直接把阿哥们一网打尽……?何必还留着六阿哥呢?”
“……若是换了个阿哥上位, 就算是宗室阁老又能拿本王如何?若是全部杀光, 只怕是各地前几年才消声灭迹的那些叛匪又重新席卷而来, 到时候坐了皇位还坐不稳当, 倒不如把持朝政给他下了绝育药, 无子的皇帝——日后自然只有将本王的大阿哥过继成为太子才可。”
恭亲王常宁打着小算盘,一张瘦削的脸孔上满是笑容:“若不是有舒嫔联系,本王倒是不知这内务府竟是这么多户人家对皇兄有那么大的不满呢!”
“回主子,皇上之前清洗内务府,处置了不少人家,可是这内务府世家都是打断了筋骨皮还连在一块儿,哪里是这么容易就可以处置干净的。”大管事轻声说,“这不满堆积在心里头,可不是一口气就爆发出来了!”
“是啊——等本王掌管事务之后,这些内务府人家也都可以去……”恭亲王常宁轻笑着。
大管事紧紧闭着嘴巴,垂首跟在恭亲王的身后。
走至乾清宫的边门不远处,听着若有若无的恸哭声,恭亲王常宁停下了脚步神色不宁的看着远方:“毓庆宫的人准备好了没?”
“主子放心,保准万无一失!”
……
留在永和宫里的胤祕却是在恭亲王离开许久,依旧是直愣愣的立在原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皇帝两个字。
自己会代替太子……成为皇帝?
他情不自禁的呼吸加快,即便心里还有个声音声嘶力竭高喊着让他出去阻止恭亲王,救下其他的兄弟们……
可脚却是连一步都迈不出去!停在原处不知道多少时间,他唯有茫然的抬起头,透过玻璃朝着乾清宫的方向看去。
眼底的云雾起起伏伏,却没人看得懂里面究竟是什么。
另一边,诸位阿哥的轿子总算停了下来。
“三阿哥,地方到了。”尖细嗓音的太监在轿子外轻轻喊了一声,一名名小太监掀开厚实的布帘小心翼翼的请着胤禔诸人轮番下了轿子。
胤禔皱了皱眉,带着点惊讶的抬头望着眼前的建筑物:“这不是要去乾清宫吗?来毓庆宫做什么?”
“三阿哥,太子爷叮嘱奴才们先请阿哥们到毓庆宫更衣洗漱,准备好了再一同去乾清宫为先皇送行——”太监垂着头小心翼翼的回着话。
“真是的——”胤禔无语,“那倒不如刚才把衣服送到上书房,咱们在那边更衣不就得了?还得绕一番远路!”
他一面嘀咕着,一面倒是没起疑心拉着胤祺就往里面慢慢走去。
“三哥,等等我们!”胤禛嚷嚷着,一脸天真懵懂的模样扯着胤福的衣袖就往前跑,直到亲热的挽着胤禔的手臂一同走进正殿内才停下了动作。
“小七这是做什么?”胤禔搔搔头,疑惑的盯着胤禛。
可还没等他发话,胤禔就觉得哪里不对,面色极为严肃的转过头仔细观察着室内。
毓庆宫的正殿内竟是空荡荡的,连个小宫女都没有!
这到底是……?
还没等胤禔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身后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随后竟是被从外面锁了起来!胤禔骤然色变,腿部用力直接暴起狠狠撞在大门上,可是外面用的是铁索,还不断有人在外面用东西加固。他顾不得几名小阿哥,连忙跑至旁边的侧门等出入口,却发现早已被人封得死死的。
“大胆奴才!还不快点把本阿哥放出去!”胤祺尖叫着。
外面半点声响也无,胤祺害怕极了叫喊到最后,声音里就带着一丝哭腔。
胤禔面色凝重,胤禛和胤福的面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还未等三人想出办法,他们眼前突然闪现了一块红色——伴随着浓重的烟味,这下子就算是镇定的胤禛面上也骤然变了颜色!
这些人竟是想将他们活活烧死在里头!
康熙二十四年十月十日。
宗室朝臣还未从康熙的死讯中回过神来,一场大火席卷了毓庆宫,将毓庆宫烧成一座黑炭。
数以百计的太监、宫女均活活烧死在其中,死亡的还有太子胤礽的四名兄弟,三阿哥胤禔、五阿哥胤福、七阿哥胤禛和八阿哥胤祺。
消息传出,皇太后、宜贵妃、惠妃和荣妃如遭雷击,竟是先后病倒。原本身体就极为虚弱的太皇太后更是一病不起,命垂一线,勉强将国事托付给从前线赶回的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后,就陷入昏迷之中。
四名阿哥为何会在毓庆宫?这成了一件无头公案。
在宫中的六名阿哥,太子胤礽在乾清宫,而后面只有因事提早前往永和宫的六阿哥胤祕免于其难。
可令人震惊的是,六阿哥胤祕竟是公开称是太子胤礽将四名兄弟唤去毓庆宫,造成四人惨死的结局!这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着太皇太后重病,太后和后宫诸多高位宫妃也先后病倒,一时之间整个宫内竟然是除了皇后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反复商讨数日,裕亲王更倾向于请皇太子胤礽继位,但恭亲王常宁和不少宗室却是提出了疑虑。
若是真和六阿哥所说的一致那应该怎么办?
随着调查深入,太子胤礽身边的宫人在严令拷打下竟是交代了……太子私底下不少恶行,甚至三阿哥五阿哥等人都早已发现,多次劝阻不可!
即便索额图以及赫舍里一脉的官员不断提出质疑,可架不住不断有宫女太监交代太子胤礽的所作所为,甚至不少人也想起在木兰围场时太子私下对小太监用刑的传闻。
恭亲王常宁带着一丝得意,一丝兴奋将奏折上递给了皇后。
赫舍里家和钮钴禄家的交织和仇怨……想必皇后定然会有决断。
反正无论谁上位,皇后总归是圣母皇太后!
“不,本宫不同意。”钮钴禄皇后看也没有看恭亲王常宁递上来的奏折,反手将其压在手底。她神色很是平静,目光却是凌厉:“本宫相信太子,更相信皇上的选择。”
她一身素白旗装,一双凤目中半点感情都没:“本宫不知道恭亲王是什么打算,但是本宫应皇上的遗诏,请太子继位。”
恭亲王常宁身侧的双手猛然握紧,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皇后两眼,竟是连一声告退都懒得多说气冲冲的离开乾清宫。
等恭亲王一走,皇后似乎全身力气皆无,顺着棺椁滑落坐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落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眼泪瞬间沾湿了地面:“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皇上!您怎么这么狠得下心!”
皇后张开嘴,一口鲜血猛然吐在手绢上——她直愣愣的看着手绢上的鲜血,心中是凄苦万千。她以为她会走在康熙的前面,想不到竟然是康熙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主子……”桂枝眼圈红了,她立在一角手上捧着汤药,“您要保重身体,赶快把药喝了吧!”
“喝药还有什么用?倒不如和皇上一起去了梓宫罢了……”皇后的声音颤颤的,绝望的,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她双目无神的注视着棺木,泣不成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为什么!为什么?”
躲在暗室里的康熙来回走动,不安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都有谁在?”
“皇上……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天枢轻声劝道。
“朕问你外面有谁在?”康熙一声爆喝。
瞧着康熙烦躁不安的模样,天枢暗叹了一声,顺从的拉下了把手,只听见嘎达一声轻响,桂枝抬头向前看去。
下一瞬间她张大了嘴,双手一松汤药直接坠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皇——”桂枝惊呼到一半,只觉得身后一双大手死死的捂住她的嘴巴,对方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但显然并不希望她再开口。
桂枝直愣愣的盯着康熙的面孔。
眼睛没花,没看错……
竟然真的是万岁爷……
这是人是鬼?
钮钴禄皇后听见响动也不愿抬头,搂着棺椁悲泣不止。
康熙心中一阵辛酸,他迈着步伐缓缓走到皇后的身后,静静的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后。皇后已经哭得极累,一双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线,她转头迷茫的对上康熙的双眼,竟是露出一张凄楚又惨淡的笑脸:“万岁爷,您来接臣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