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秀萍三言两语就镇住了场子,在场没一个敢吱声的,就连一直哭嚎不止的秦凤英也止住了哭:对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光说苏芫勾引人,那李铁栓呢?
林碧莲:“是赵德!赵德说他看到在国营饭店门口,米卫国先是找借口走了,然后就是这不要……”
“脸”字还没出来,旁边倏地射来一道宛如钢刀的锋利眼神,顿时吓得这老货嘴巴一突,换了个说法:“……苏芫就跟我儿子搭上了话。”
赵德正是昨天跟他们一起去黑市换东西的人家之一,想当初,他去那黑市换物资还是米卫国好心介绍的,却没想到竟是介绍了一头白眼狼!
米卫国沉着脸,上前一步一把把缩在人群里不敢出来的赵德提溜出来,然后结结实实往地上一墩:“赵德,你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好好说说,他们到底怎么个神态亲密法?”
赵德其人人不配名,一点也没德,当时在镇上看林碧莲闹得热闹,禀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他张嘴就来说看到两人举止亲密,其实当时两人隔得极远,边上还有个福福,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可谓是光明正大。
此时米卫国要他形容,他如何形容得来?
他支支吾吾,眼神乱瞟:“就……就看到那李铁栓冲两人,啊不,冲苏芫打招呼。”
“停!”米卫国沉声打断他,钵大的拳头举起:“好好说,到底是两人,还是苏芫一人?!”
老的不能揍,这嘴贱又没德的同龄人总是能揍的。
看着那如同石头一样硬的拳头,赵德瞬间腿就软了,闭着眼一叠声地道:“两人两人两人!当时还有福福在旁边!大街上!”
“谁先搭的话?”
“李铁栓!”
“他跟福福道歉!说自己儿子推她下水,要赔礼!”
“后来苏芫说没事,还问他要不要给家里带东西,他就说带包子,顺手给了福福一个!”
米卫国:“不是专门给福福买吃的?”
赵德:“不是不是不是,全是我瞎编的!我就,就是看着林碧莲闹得热闹!想看看!”
“砰!”
米卫国重重一拳捶在赵德肚子上,后者顿时被捶得眼一翻,胃里翻江倒海yue了出去。
米卫国阴着脸:“还有谁?看到芫芫跟李铁栓举止亲密的?来来,一一跟大家伙说道说道,到底是怎么个亲密法?”
林碧莲惊得脸都白了:“你……你、你这是屈打成招!”
冯秀萍气笑了,将拳头捏得嘎嘣响:“哦?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就屈打成招了?!难不成有人指着我们的鼻子诬蔑,我还能笑着说,哦诬蔑得好,脏得好?!”
林碧莲顿时心里一怂,转眼又挺直腰杆:“白也是赵德,黑也是赵德,这人出尔反尔,我不信他说的话!”
刚缓过神就听到队友说他“出尔反尔不信他”的赵德:“……”就很憋屈!
这时,福福终于从一片混乱中缓过神来,上前一步护着妈妈:“还有我!我可以作证!当时铁栓叔离妈妈远远哒!他跟我道歉说李铁生推了我,还说要给我赔罪!我妈妈说不用,还问他要不要带东西!他就说李铁生爱吃国营饭店的包子,就跑去买了,顺手给了我一个!”
林碧莲这会儿是豁出去了,闻言斜着眼笑:“你们都是一家的,我不信!我现在就去革委会举报,说劳改分子迫害贫农!勾引贫农犯错误,骗钱!”
“妈妈没有!我们没有!”福福大急,大眼咕噜噜一转,突然想起一人来:“呀!对了,知青点的林琳阿姨当时也在饭店里!她坐在门边,离铁栓叔比较近,她肯定听到了!”
众人没想到这事还扯到了林知青,当时就有热心的人飞奔去知青点。哪知一问,林琳却矢口否认自己昨天去过镇上,还说自己一直在知青点里学习到深夜。
福福:“!”就很懵逼。
就在林碧莲扑上来又要胡搅蛮缠的时候,幸好这时人群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我可以作证!”
耿翠翠排众而出,还顶着一只围巾包头的她意味不明地看了米卫国一眼,然后道:“我亲眼看到那天是李铁栓趁米家没人,偷偷把钱藏在米家炕洞里的,而且他还拜托我不要跟别人说起此事。”
“他说这钱是他赔给福福的医药费,如果被他家人知道,这钱肯定要被要回去。他不想起任何纷争,便想把钱偷偷放在这里了事。”
所有人:“!!!”
*
耿翠翠的话顿时让整个事件产生了巨大的反转。
众人面面相觑,林碧莲更是如同风化的石头呆愣半晌,才突然“嗷”地一声再次胡搅蛮缠:“就凭你说你看到铁栓把钱放在米家炕洞的,我咋这么不信呢?哦我知道了,你一向痴迷米卫国!所以故意偏帮他!”
人群顿时哗然!
是啊,依耿翠翠那死心塌地不依不饶的架势,确实是能干得出作伪.证偏帮他的事情。
现场众人顿时交头接耳,议论四起,看向米卫国等人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暧昧。
这时,耿翠翠却是突然笑了声,虚眼看向众人。
众人一愣,逐渐安静下来。
耿翠翠:“对啊,我是喜欢米卫国没错。可是今儿林碧莲针对的不是苏芫吗?我作证也是帮苏芫作的,关他米卫国什么事?”
众人:“???”对啊。
耿翠翠:“况且,换一个方向来说,如果不出来作证,任由林碧莲坏了苏芫名声,岂不是对我更有利?”
众人再次恍然,心中的天平重新摆正。
看到这,耿翠翠一笑:“可是我耿翠翠行得正坐得端,即使喜欢他米卫国也要赢得堂堂正正!可不会靠这些歪门斜道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我!”说到这,耿翠翠并指向天,庄重起誓:“如果今儿我说的有关李铁栓藏钱的事儿有半丝谎言!就叫这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这年头,大家对毒誓重誓还是很看重的,闻言顿时信了她的话,纷纷指责林碧莲——
“你看你儿子都知道害了别人要帮别人赔个医药费,偏你这个老婆子还要攀扯对方有私情!真不知你脑子里是被屎糊了还是怎地!”
“有你这样的娘,你儿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就是就是!可怜那米家人,无辜受累,险些被坏了名声,还不赶紧跟人道歉!”
……
林碧莲整个人都呆呆地,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竟竟是不知道是该庆幸儿子没有出轨还是该心痛这六块八真真儿的要断送出去了!
秦凤英倒没那么多想法,只是庆幸于丈夫没有变心,又羞愧于自己刚才的胡闹,抱着儿子灰溜溜地往人群外挤。
冯秀萍向来都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更何况说此时事事占理?
因此她冷笑一声,“唰”地扔出一条绳子砸在秦凤英脚下:“你不是说要吊死在我三儿家门口吗?绳子给你!去吊!”
秦凤英讪笑:“嘿嘿,秀、秀萍婶子,刚刚、刚刚那都是气话,对不住,是我猪油蒙了心,错怪了苏芫妹子,抱歉,抱歉!”
她一叠声的抱歉并没有换来苏芫的原谅。
苏芫沉着脸,上前将钱塞进陆拾丫手里:“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我再澄清一次,这钱是李铁栓家赔给我家福福的医药费。当初福福住院,拾丫曾经借给我七块五,现在我把它还给拾丫,往后如果再有人拿这钱说事,那我们就大队见!”
这番话掷地有声,正气凛然。听得在场之前所有怀疑过她的人顿时羞愧低头,拾丫更是满面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苏芫捏捏她的手:“我不怪你,当时那状况,即使你不说出我来,那老婆子也要扯着你不放。”
拾丫顿时松一口气:“可不是,那时候在镇上她开始就死命攀咬说我勾引李铁栓骗钱,我说不是,她就扯着说什么为啥她儿子的钱会在我儿。我呸!她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以为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人物,是个女人就要贴上去?”
一句话顿时说得林碧莲又要炸,哪知这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娘!”
直到这时,李铁栓才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
人群外,李铁栓跑得满头大汗,身上还穿着肉联厂的制服没来得及换,显然是刚从工位上跑出来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林碧莲就是“砰砰砰”三个响头,磕得脑门瞬间红肿起包。
“娘!您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如果是因为我每个月拿回来的钱,您就要这么闹的话,那往后我不去厂里了!咱家没钱,就没有问题了!”
说完,他将身上的制服一把脱下甩手就扔进了苏芫家院子的茅厕里:“往后我就在家呆着!哪也不去!家里都被你们闹成什么样子了?!”
“!”
林碧莲一惊,“嗷”地一声嚎着扑了上去,哪知还是晚了。
李铁栓的制服早已经跌进粪池里脏得不行。
林碧莲一个收势不住,“扑通!”一跤跟着跌进了粪池,但她却顾不得自己满头满脸都是那腌臜物,只一抱将那件代表着工作的制服搂在怀里:“儿啊!娘不闹了!你快把这衣服捡起来!娘错了!娘再也不敢闹了!”
众人见状,一时对她说不出来是同情还是鄙夷。同情吧,她摔到粪池里还不忘了劝儿子别丢了工作;鄙夷吧,她到现在对米家都没一句道歉对不起——不管是之前孙子推人闺女下水还是今天这场乌龙。
苏芫懒得看她,弯腰一抱将闺女抱进里屋不再理会这场闹剧。
门外,冯秀萍招呼着米家兄弟一起,找了几根结实的木叉,发一声喊,齐齐用力,直接把这个讨人嫌的老婆子一叉子叉去了村外的大河里,发出巨大的“扑通”一声响!
刚出粪池又入大河的林碧莲:“嗷!杀人啦!米家要淹死人啦!!!”
冯秀萍:“你个满嘴喷粪不知感恩的老东西可不要瞎说!老娘我是看你摔得太脏太难看,给你扔水里好好洗洗,免得以后又胡乱喷粪污染环境。”
林碧莲还要再说,被冯秀萍一叉子叉在嘴里,那叉子上还带着刚刚叉她时沾的脏物,林碧莲顿时白眼一翻,差点厥过去。
“记得尤其你这嘴,要好好洗洗,否则日后污了你家的饭桌,我们可没那好心再来叉你!”
老队长收到消息赶过来,冯秀萍摆摆手:“不用谢我,这老婆子为了捡她儿子的衣服失足摔进咱家粪池,我免费帮她叉出来洗洗干净。哦,如果真要谢的话,就叫她把我儿子家损失的大粪赔起,沾那一身的粪,能浇不少地了!”
气喘嘘嘘老队长:“……”
我特么——这是赶来谢你的吗?
第19章 神特么漂亮萝卜!!!……
一场闹剧,因林碧莲砸门而起,又以她落水而终。
老队长雷厉风行很快就把看热闹的人群赶走,又两家各打五十大板——至少明面上是这样子的,便叫两家人各自家去,不许再闹。
李铁栓搀着老娘站在人群外,冲着米卫国嗫嚅几声,终是没能鼓起勇气上前跟对方说声对不起。
米卫国看着他,心里莫名感慨——小时候,两人着实有过一段亲近的时光,两家住得近,年龄又相仿。他家大哥二哥跟他年龄相差太大总玩不到一起去,很多时候都是他俩结伴玩耍。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家的关系开始变得恶劣,两人便也渐渐疏远了。
“看啥呢!”肩膀突然被人猛地拍了一下,是陈柱。
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挤眉弄眼:“我刚从你家门口过,那耿知青可还在你家里呢!你还不回去,也不怕你家那位吃亏?”
“卧槽?!”
一句“卧槽”道尽心中感慨,米卫国转身拔腿就往家跑。
陈柱挤眉弄眼在他身后笑得开心:“老弟小心啊,别搞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哈!”
米卫国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若不是事情紧急,他真想一脚把这个损友给踹进河里好好喝一喝老婆子的洗澡水。
与此同时,在他担忧着的小院里,气氛却是一派诡异的和谐。
等众人一走,耿翠翠就十分热情地要帮苏芫收拾院子,苏芫心中发毛,不知道这姑娘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不过看在对方刚刚帮了她忙的份上,她倒也没好意思出声赶她。
耿翠翠便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见妈妈不自在,福福自告奋勇拉着后者说是要给她介绍家里的成员。耿翠翠也没显得不耐烦,反而一脸惊喜地跟在福福身后问这问那,热情和善得有些过分。前面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苏芫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越发显得场面怪异。
“这个叫花花,它可厉害了!上次我落水,就是它找到江樾哥哥救了我!”
“哇!这么棒!花花你好啊!”
然后福福又带着她到了猪圈边:“这是小黑,长大要给我们吃肉肉哒!”
咯咯哒迫不及待凑到两人跟前,昂首挺胸:“咯咯咯!”
耿翠翠:“野鸡?!”
然后惊喜伸手,“我知道啦,这个也是养着要杀了吃肉的对吗?”
原本想在客人面前表现一把的咯咯哒一僵:“!”
伸头就是一嘴叨在耿翠翠手背上:“咯咯咯!”杀杀杀,我叨叨叨!
然后扭头,屁股一翘,就是一坨粑粑“biu”在耿翠翠那双被擦得油亮的小皮鞋上!
耿翠翠:“!”她这是被一只鸡记仇了吗?
福福弯弯眼:“不是啦,咯咯哒跟小麻鸡都是给我们下蛋哒!我要攒多多的蛋,卖多多的钱,以后盖大房子!”
耿翠翠眼神一闪,笃定点头:“嗯,肯定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