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二人向掌柜打听城中比较有名的当铺和首饰铺,得知他们想当东珠,掌柜推荐了一家灵器铺子,专收此类宝物。
趁着时辰还早,楚南楠当即带着小徒弟前往。
按照客栈掌柜说的地址找到店铺,不巧,遇见两个熟人。
也不算熟人,就是几个时辰前才在树林里打了一架,那三颗东珠就是从他们手里得来的。
沈青倒不是跟踪她们来的,纯粹是巧合,这灵器铺子便是沈家产业,她这趟专程来铺子里取一样东西。若不是柳飘飘中途生事,也不会遇见她们。
这会儿她取了东西带着柳飘飘正准备走,就在门口撞见了楚南楠二人。
“是你!”沈青激动迎上去。
柳飘飘的话她听进去了一半,因为忙着来取东西,也没打算现在就请她帮忙抓讹兽,这时再见,本就蠢蠢欲动的小火苗又呼啦一下窜得老高。
楚南楠尴尬,她本来就是来卖东珠的,这时要是对方问起,该如何应答啊。
沈青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涨红了面颊,挠头,“真巧啊,又见面了。”
楚南楠打着哈哈,“真巧。”
谢风遥则充满戒备地看着他们,尤其沈青身边的柳飘飘。
他穿一身绣牡丹的大红花衣,宽袍大袖,仍是扑了二斤粉,惨白的脸颊上一左一右两团红晕,额心还描了朵牡丹花钿,不知道脑子是不是有点什么大病。
一见谢风遥,柳飘飘便眯着眼睛笑,“小武修,又见面了。”
谢风遥赏他一记白眼。
沈青拉着楚南楠说话:“还不知姑娘芳名,来灵器店是要买东西吗,这家店是沈家名下的产业,姑娘想买什么,我来为你介绍吧,我很了解的!”
楚南楠被热心挽进去,这下她不想买东西也得买了,扯着嘴角干巴巴笑:“看看。”
谢风遥紧跟在她身后,冷不防旁边一个脑袋凑过来,“小武修,真冷漠啊,还在生气吗?”
他身上香薰浓烈,谢风遥当即嫌恶地捂住鼻子,柳飘飘硬要往他身边挤,“小武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你跟那小美人还未结契吧?做我的武修怎么样……”
谢风遥冷声回:“滚。”
楚南楠飞快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是爱莫能助,身边沈青已经热情介绍开了:“楚姑娘,想买什么样的材料,还是现成的法宝,我们也提供制作服务的……”
她小心答:“我就看看,先看看。”
沈青趴在柜台上,两手托腮望着她:“那楚姑娘想看什么样的,这方面我是行家,我可以帮你参考。”
盛情难却,楚南楠也不好推辞,正好向她打听铸剑所需的材料,沈青一听,便引她进了内室,店里的掌柜随即泡了一壶好茶过来。
楚南楠在桌边坐下:“我……姐姐,就是外面那个高个子女孩,她还没有自己的法器,我想为她铸一把剑。”
沈青惊讶:“那是你姐姐?亲姐妹吗,长得完全不一样啊。”
“额,是同父异母。”楚南楠随口胡诌:“他长得像爹,我长得像娘。”
“原来如此。”沈青摸着下巴,“可是你看起来比你姐姐更稳重些。”
楚南楠尬笑:“哈哈,我,是长得比较显老。”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青辩解:“我是说你风韵成熟!”
楚南楠:“啊,还行吧。”
越说越错,沈青在心里给自己扇了两个大嘴巴子,转移话题:“实不相瞒,其实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楚姑娘愿不愿意帮忙。”
沈青三言两语讲了讹兽的事,“楚姑娘是木火双灵,正好克制那讹兽,倒不是多危险的事,就是麻烦,一直以来也遇不上合心的法修。我对楚姑娘一见倾,啊一见如故,还希望楚姑娘不要推辞。”
沈青两手捧着茶杯,那茶刚泡上,她是武修,体质强健,手心倒是不嫌烫,就是耳根烫得紧。
沈家是炼器世家,沈青是少主,自小接受家族熏陶,也算半个生意人。她多精明,当然看得出楚南楠很要紧她那同父异母的姐姐,还看得出她没有钱。
她一番话说完,不等楚南楠开口,又从镯子里摸出一袋东珠,“如果楚姑娘愿意的话,这二十颗东珠,就当作定金。事成之后,再奉上余下的三十颗。”
楚南楠半个不字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沈青也不怕她拿定金跑了,这二十颗东珠对她实在不算什么。
两个人约定了时间,要去的时候,沈青会通过传音符提前联络她。
这厢刚议毕,外头忽然传来连声惨叫,楚南楠和沈青对视一眼,沈青暗叫一声不好,大步往外走。
走进大堂一看,柳飘飘正抱着谢风遥大腿,哭得声嘶力竭,“小武修,你就从了我吧!我什么都给你,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哎呦——”
他话没说话,背上就挨了一记重拳。谢风遥出手毫不留情,操起柜台上的算盘咔咔就往他背上砸,脸都气红:“你给我撒手!”
沈青差点气晕了:“柳飘飘!你这个贱人!撒手!”
楚南楠看得心惊肉跳:“阿遥!撒手!打死了赔不起。”
柳飘飘唇角溢血,“你打死我吧!打死我,我做鬼也缠着你。”
手忙脚乱把人拉开,楚南楠抱住他的腰,顺着脊背安抚,“阿遥,怎么回事啊。”
他腮帮子气鼓鼓,眼里都憋出了泪,“师……他言语非礼我!”
不用问沈青也知道柳飘飘做了什么,他那张贱嘴,话不到三句就要挨揍,一天不被揍就皮痒痒。
柳飘飘被打得爬都爬不起来,沈青向他们解释:“他是法修,楚姑娘也应该知道法修大多体弱……嗐,柳飘飘他,就另修习了一种功法,越是挨揍,越是可以增加身体素质,所以吧……”
楚南楠恍然大悟:“所以他是在修炼。”
沈青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楚南楠笑得很甜:“那没关系呀,阿遥是武修,与柳公子切磋最是合适不过的,以后有需要尽管提,大家都是朋友,不用客气的。”
一边的掌柜听得憋笑,如果单方面的殴打也可以叫切磋的话。
离开灵器店,谢风遥还在生气,恨不得跳进河里把他碰到过的地方狠狠搓洗一通,“师尊,我不干净了!”
楚南楠语声平静:“回去洗澡,换身衣裳。”
他搂着她手臂,嗅着她身上的花果香,狠吸了几口洗鼻子,像小狗一样弯腰在她发间嗅。
楚南楠抽出手臂避开,“做什么?”
他嘿嘿笑:“师尊好闻。”
她微皱了眉头,“走吧,回客栈。”
他站在原地,看她背影款款,心里莫名的堵。
她的温柔总是流于表面,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很难激起她一点明显的情绪。偶尔有,也是转瞬即逝。
楚南楠独自走在前面,想着方才在灵器店沈青说的话。
沈家是炼器世家,一定有很厉害的炼器大师,原著中男主的剑也是出自沈家,现在有机会结识沈青,跟她打好关系,为小徒弟铸兵器的事也好解决了。
既然扮演了这个身份,就要对这个身份负责,有缘相识一场,不单为自己的命运,为扶风山的命运,也希望他能好。
毕竟师徒一场。
她犹自出神,冷不丁被人拽住胳膊,随即脸上就被摸了一把。
“美人,这么晚了还独自在街上行走,要不要随小爷我去喝一杯。”
一男子轻佻勾起她下巴,跟随他的家丁随即将她围了起来。
谢风遥站在不远的地方,疾冲出去两步,又猛地顿住脚步。
他倒想看看,她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脾气。
若是换作书中的老楚,当然会大发雷霆,当场要这登徒子好看。
但出乎谢风遥意料的,他在嘈杂的街面上轻易捕捉到她轻柔的嗓音。
“好啊,去哪里。”
她本就生得美,这时扬唇笑起来,更如海棠初绽。那纨绔看得痴了,瞬间绷直身体,不规矩的手也放下来老实垂在身侧,“这边请?”
谢风遥忍无可忍,两步上前推开那几名家仆,一拳往那公子哥脸上招呼去。
她轻声叹息,“阿遥。”
他听而不闻,又要一拳招呼过去,手腕被人握住。他低头,楚南楠冲他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
街边一家酒馆门口几个配剑的男人听见街面上骚乱,转过头来看,下一刻,那一黄一白两个窈窕的身形便消失不见了,留一帮傻帽凡人原地转圈。
酒馆前为首的男人衣着华贵,腰间挂一枚半个巴掌大的兽首玉佩,半截血红,半截纯白。
他眉眼与谢风遥有几分相似,眼却狭而长,习惯微微抬起下巴垂眼看人,带几分居高临下的睥睨和不屑。
身边人躬身问询:“少主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身材高瘦的男人摸向腰间玉佩,眯了眯眼,“许是看花了。”
第12章 小徒弟心狠手辣
谢风遥低头,她纤白的手指握在他腕间,没用几分力道,轻易就能挣脱开,却就是有一股坚定人心的力量,更让他舍不得挣。
眨眼,二人已来到另一条街,前面不远处就是客栈。
他不悦地抿唇,楚南楠牵了他手,“走吧,我的好姐姐,人家都困了。”
她软着调子说话,他无法抗拒,一点气也赌不起来。
回到客栈,唤小二送来热水,她沐浴后散了长发坐在床边,着一件轻薄白色中衣,发梢湿漉漉,宛如出水芙蕖。
他偷偷看了她几眼,才抱着自己的衣裳:“师尊,那我先去洗澡了。”
楚南楠歪着脑袋,擦着头发,“嗯。”
两个人住的套房,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等小徒弟沐浴期间,她翻开那本兵器谱,其中有几页被翻折过,分别是刀、剑和锏。
过了许久,听见他那边没了响动,楚南楠扬声喊:“阿遥。”
他磨磨蹭蹭过来,换了衣裳,脑袋上搭着一块长巾,垂着眼闷闷不乐的样子。
楚南楠招他在床边坐下,抬手给他擦头发,他惊愕抬眼,与她视线相撞。
“师尊。”
她轻轻叹气,“手酸,你弯腰。”
“哎!”他清亮应一声,坐到床边脚踏,下巴搁在她大腿上,“这样呢?”
她抱着他脑袋,轻柔擦拭他乌黑的长发,他一手搁在她身侧,一手从另一侧绕过去,像环抱着她,漆亮的眸子定定将她望着。
“师尊,那个柳飘飘想让我当他的武修。”他手指头在被单上抠着。
楚南楠喉咙里嗯了一声。
“但是我没同意,还把他打了一顿。”
“嗯。”
“我才不想当他的武修。”
擦得差不多了,楚南楠摸出一把玳瑁梳子给他细细梳头,他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每个法修都要有自己的武修,那个柳飘飘已经有武修了,可是师尊还没有自己的武修,我也没有,我是武修……”
他小心打量她的神色,像在期待着什么。
她很快替他梳好了头,梳子放在一边,十指插.入他发间,轻柔地将他长发抖开,顺了顺,捧到耳后,“好了。”
“师尊——”少年拖长了尾音撒娇。
楚南楠不为所动,将那本兵器谱在膝上摊开,“选好了吗,是用刀还是用剑,还是锏。”
手下一用力,床单被他抠出了一个小洞。
“想用刀。”他继续往下抠,又抠破了一层布,抠到棉花,把棉花从小洞里一缕一缕揪出来,“小时候住在竹林,陈伯教我用刀砍竹子。”
刀很钝,竹子又十足的韧,劈砍需要技巧,手心磨得都是血泡,破掉结痂以后,变成老茧。
他摊开手,伸到她面前:“师尊,看,都是练刀磨出来的。”
少年的手已经长得宽大,骨节修长,指腹、指根和虎口处覆有薄茧。他体温高,掌心也热,她微凉的指尖像一小块冰在他手心滑来滑去,痒痒的。
“我们来比一比谁的手大。”他突发奇想。
楚南楠哼笑,少年人这该死的、无处不在的胜负欲啊。
他不由分说就与她掌心相贴,她的手软软小小,皮肤像花瓣一样嫩。他十分喜爱这触感,忍不住要与她十指相扣,要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一些,要仔细感受这份柔软。
楚南楠飞快缩回了手。
掌心的柔软丝滑撤去,他面上流露出些微失落,眼珠转了转,又泛起几分得意,“我的大。”
楚南楠没好气:“你大,你大,你哪儿都大。”
“但师尊的更软。”他补充。
楚南楠:……
成年人的邪念让她无法抑制想到了别的地方。
她啪的一声合上兵器谱,往他怀里一塞,“那就定下了,为你铸一把刀。”
“师尊是不是收了那个武修的钱?”他松弛的身子霎时紧绷,声线变冷,“她是不是想买你做她的法修!”
“我又不是物件,谁想买就买。”楚南楠摸出一个锦袋,解开将东珠倾倒在床上,“她请我抓讹兽,这些都是付的定金。”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她埋着头,认真数。
少年身子慢慢放松下去,视线落在她脸庞,顺着她鸦黑纤长的睫羽滑下,兜过翘挺小巧的鼻尖,落在那双轻轻嗫嚅的唇。
初夏的夜晚,明明是凉爽的,风从半敞的窗户里荡进来,他却觉得热。
“二十三颗。”楚南楠把每一颗珠子都摸遍了,“到时候为你铸一把世上最好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