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皇子的娇软白月光——椒盐小甜饼
时间:2021-07-14 08:45:53

  内殿的槅扇往外敞开着,一阵浓郁的血腥气,恶兽一般乘雨而来,迫得人近乎喘不过气来。
  这么重的血腥气,他该不会已经——
  棠音的心蓦地颤抖了一下,也顾不上通传,愈发加快了步子往里走去。
  “李容徽——”
  棠音唤出他的名字的同时,人也已经拐过了殿内放着的簇新屏风,一眼,便望见了那张搁置在殿角的拔步牙床。
  锦缎帷帐已被四面的金钩高高悬起,一名太医正满脸凝重地自药箱中寻着瓶罐。
  而李容徽斜躺在一个浅色的大迎枕上,长睫垂落,剔羽般的眉紧蹙着,面色霜白没有半分血色。
  他未着大氅,一件被鲜血浸透的中衣散乱地挂在紧窄的腰线上,赤露在外的肌肤冷白如霜。而精致的锁骨下,一道伤口狰狞横贯在心口的位置。鲜血自伤处潺潺而出,将身下的锦被也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棠音定定看着那道伤口,手指一颤,手里攥着的小木兔落了下来,掉在了床前,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渍。
  她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掩住檀口。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坠下,珠串一般打在小木兔光润的脊背上。
  太医闻声转过身来,惊讶道:“沈姑娘?”
  棠音语声哽咽:“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太医面色微凝,一道为李容徽施针止血,一道斟酌着开口:“沈姑娘,这一刀,若是再偏上一寸,便是心脉。心脉一断,便是华佗再世也是无力回天。如今的情形,危险之至,微臣不敢担保,只能尽力而为。”
  他顿了一顿,又道:“微臣现在为七皇子施针止血,以干净的麻布包扎后,再辅以汤药,若是日落之前还不能醒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棠音已听出了言外之意。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面对生死,一时间既慌乱,又难过。一双杏眼里全是明晃晃的泪水,但是又紧紧捂着檀口,不令自己哭出声来,生怕惊扰到了太医。
  她在旁边静立了半晌,直到领口上的风毛都被泪水沾湿了一片,太医这才停下动作,对棠音拱手道:“沈姑娘,人事已尽,剩下的,就听天命了。微臣先回太医署了,等会开好的药方,会由药童送来长亭宫。”
  棠音勉强点了点头,请外头等着的盛安送太医回去,自己则坐在床榻边,垂目望向李容徽。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后上了药粉,鲜血也不再似方才那般潺潺涌出,只是一点点地渗透而出,渐渐染红了麻布。
  棠音别过脸,好半晌终于止住泪水,挪了一张小凳在他床前,又将地上的小木兔捡起,用帕子一点点地擦拭干净。
  金钩挂起的帷帐就悬在她的肩畔,帷帐流苏上,还悬着她上次赠予他的那只布兔。兔身上金线绣着的平安两个字在殿内暗淡的光线中,显得如此耀目。
  棠音便将那只布兔自流苏上取下来,与擦拭干净的木兔一起,小心地放在了李容徽的枕畔。
  沉睡中的少年面色苍白,那双色浅如琉璃的窄长凤眼密闭着,使原本昳丽至极的容貌,都显得如春日里的冰凌一般,脆弱而易碎。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
  棠音鼻尖一酸,忙轻轻垂下眼去,为李容徽小心地掖了掖锦被,又将金钩上厚实的帷帐放下,挡住了寒风。这才起身,走到殿门前,将槅扇打开。
  白芷已在门外立了好一会儿,一见她出来,忙问道:“小姐,七皇子如何了?”
  棠音没有回答她的话,语声里仍旧带着一缕哭过后的喑哑:“盛安呢?”
  “去太医院拿药去了,还没回来。”白芷答道。
  棠音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白芷劝不住她,又怕她冻着,只好将马车里的手炉子拿来,给她笼在袖中。
  棠音与白芷静静等了须臾,盛安终于提着药,一路快跑着自太医署中回来了。
  白芷帮他将药放入瓦罐中熬下,便又被棠音遣去游廊上守着了。
  蒸腾的苦香里,棠音的嗓音仍带着些哽咽,却并不颤抖:“盛安,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昨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9章 喂药   枫糖、粽子糖、桂花糖,你想吃什……
  “昨夜里……”盛安迟疑了一下,旋即轻轻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沈姑娘,这事我本不该跟您说的。可您是这宫里唯一一个关心七殿下的人。于情于理,奴才都不能瞒着您。”
  盛安说着,又往药吊子底下加了一把银丝炭,终于将此事娓娓道来:“昨夜出事的时候,大抵才刚宵禁。那时戌时的更漏才响过,奴才正在院子里洒扫,突然听见内殿里有了动静,像是,像是有人打斗似的。”
  “奴才不放心,就去叩了内殿的门,问殿下有没有什么吩咐。殿下好一会儿,才隔着殿门答话,说让我洒扫完了就早点去偏殿歇下。”
  “殿下一向不喜人贴身伺候,故而奴才那时候也没觉得奇怪,只将院子里的荒草除完,就回偏殿睡下了。”
  棠音的眸光重重一颤:“就是那时候出的事?”
  她轻咬了咬唇,又颤声道:“应当不是,他流了那么多血,若是宵禁的时候便出了事,如何捱得到天明?”
  “姑娘细心。”盛安轻轻叹了一声,又道:“奴才睡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又被殿内的响动吵醒了。可这次的响动去得快极了,奴才刚披衣起身,殿内的响动就停了,叩门再问,也没人答应。”
  “奴才在殿门口等了一会儿,猛地闻到一股子血腥气,觉得不对,连忙撞门进去。之后就看见,就看见七殿下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他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奴才那时候怕极了,一路跑到了太医署去请了太医,可太医也说自己不能担保七殿下没事,奴才这才慌了神。等宫门一开就出了宫,去相府请了您来。”
  “后头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棠音秀眉轻蹙:“那你是没看到那凶徒?”
  “是,不然奴才可能也没命见您了。”盛安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自袖袋里寻出一物,双手递给了棠音:“不过奴才在七殿下身边发现了这个。他一直握在手里,奴才与太医花了好大劲才拿出来。”
  棠音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盛安递过来的,是一块宫中最常见的腰牌。青铜质地,镶一圈细细的银边,右缘,还浮雕着一朵半开的紫荆花。
  棠音的目光落在那朵不起眼的五瓣紫荆上,眸光重重一颤。
  紫荆花,是东宫徽记。这块腰牌,也是隶属于东宫之人特有的腰牌。
  棠音颤抖着手,慢慢将腰牌给翻了过来。
  腰牌正面上,镂刻着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苏吉。
  一时间,一些散碎而凌乱的片段与昨夜里的梦境一同沉沉涌来,浸在游廊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中,渐渐发酵成深不见底的幽暗。
  “昨日你离开后,太子身边的苏吉曾来过长亭宫。”
  “他说,他是来替殿下请未过门的太子妃去承德殿一叙。”
  “他这才与我说,沈姑娘,就是尚未过门的太子妃。”
  或许,早就有人动了心思,只是一直在等待时机。
  真正让他们等无可等的,应当是昨日里,无意在废殿中撞破之事。
  若是那时候,自己能够及时将他拦住,不让他一个人出面将此事扛下,现在他,是不是也就不会生死不知地躺在榻上。
  棠音低垂下长睫,墨玉般的眸子里又渐渐染上潮意。
  正当珠泪又要坠下的时候,盛安用布巾裹了手,将药吊子捧起,对棠音道:“沈姑娘,药熬好了,我给七殿下送去。”
  棠音轻轻抽了口气,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还是我来吧。”
  她以帕子裹了手,将药吊子拿起,又以细纱布滤去了药渣,倒在瓷碗中,浑浊的一碗。
  棠音捧着药碗独自进了内殿,轻轻将帷帐撩起,挂在四角垂落的金钩上。
  李容徽仍旧沉沉睡着,长睫密闭,面色苍白,一双薄唇紧抿着,近乎褪尽了血色。
  “李容徽。”
  棠音端着药碗站在他床前,轻轻唤了一声。
  良久没有回应,殿内冷寂地可以听见风吹过竹篾纸时轻微而细碎的响。
  棠音的长睫垂下,眼底是盈盈的碎光,像是天上将坠未坠的星辰。
  她独自在李容徽的床畔坐下,用小银匙舀了一匙药,放在唇边,轻轻吹到温热,又小心地递到李容徽唇畔。
  他的唇紧抿着,银匙微倾,一匙药便尽数顺着唇线滑落,坠在他苍白的锁骨上。
  棠音忙将药碗搁下,拿了帕子给他擦拭。
  “不喝药,怎么会好呢?”她想着小时候母亲哄自己喝药的话,小声哄他:“喝完了药,我给你买全京城最好吃的饴糖。”
  “枫糖、粽子糖、桂花糖,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她说着嗓音又有些哽咽了,忙垂下头去,又舀了一银匙药吹凉了放在他的唇边。
  许是在睡梦中听见了棠音的嗓音,李容徽的薄唇微微一松,不再抿得那般紧了。这一匙药,倒也喂进去了一小半。
  棠音一双盈满了珠光的眸子里,至此终于升起亮色。
  她一匙一匙耐心喂着,不厌其烦地拿着帕子为他擦拭溢出的药汁。一直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折腾得她额上都出了一层细汗,这一碗药,才终于见了底。
  这一碗药下去,棠音总觉得他的面上似乎回了一点血色,只是仍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棠音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他重新将被角掖好。自己则搬了一张小木凳,就在他榻前不远处坐下。
  她静静等了许久。等到白芷不放心进来看过了她,等到膳房送了午膳来又撤去,等到日色自深青色的宫砖上一寸寸挪过,又坠入太极殿高耸的屋脊之后。
  殿内始终静谧无声,只有她一人安静地守着。
  而李容徽也始终没有醒来。
  棠音轻垂了垂眼。
  她还记得,前一年里,皇后娘娘曾经害过一场风寒。那时候,大半个太医院的人都聚到了清繁殿里,前来慰问的妃嫔们几乎要将内殿的门槛踏破。
  而如今,眼看着日头已一寸寸地落了下去,长亭宫里,却一个人都没有来过。
  终于,随着漫天红霞升起,守在殿外的白芷推门进来,小声催促:“小姐,这都快日落了。我们再不回去,宫门就要落锁了。”
  太医说过,若是日落之前还不能醒来——
  棠音有些慌了神,走到榻前,握紧了他冰冷的手腕。
  她在话本子里看过,有些人昏睡过去,你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说些他在意的话,兴许就能将他叫醒。
  可李容徽在意什么呢?
  棠音慌乱地回想了一下与他相处的场景,终于慢慢俯下身去,凑近他的耳畔,带着哭腔小声说道——
  “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可就真的走了。”
  “今后再不来看你了。”
 
 
第30章 醒转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
  棠音说完,便转过脸去,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生怕错过了什么。
  她安静地等了须臾,李容徽却仍旧沉沉睡着,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殿内唯一的响动,是白芷一迭声的催促。
  “小姐,真的不能再耽搁了。这里离宫门可没多近,万一中途再耽搁些个,可真就要在宫里过夜了。”
  “到时候,可怎么和老爷夫人交代?”
  棠音低垂着眼,不答话,又于榻旁静静坐了半晌,直到眼看着最后一缕天光都收了,这才咬着唇,缓缓自他榻前站起了身来。
  宽大的袖缘无意扫过他的枕畔,将搁在那的小木兔扫落,正落在她的裙裾上。
  棠音下意识松开了李容徽的手腕,俯身去拾。
  刚将木兔捡起,还未来得及抬头,棠音倏然觉得手腕上微微一凉,似乎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羽毛一般轻盈拂过,继而轻轻搭在她的袖缘上。
  棠音愣了一下,旋即一双杏眼慢慢睁大了。
  “李……”她颤抖着抬起眼来,正对上一双色浅如琉璃的眼睛。余下的字,便无声消散在唇齿之间。
  李容徽的面色苍白,唇上仍旧没有半分血色,但那双色浅如琉璃的眸子望向她时,却绮丽如有万千星辰藏于眼底,被那苍白冰冷的肤色一衬,更显绮丽惑人。
  他的手指轻轻落在棠音的袖缘上,唇角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你怎么来了?”
  他停了一停,唇角的弧度慢慢平了下去,语声是伤重久睡后的喑哑:“你不是说过……往后很难再进宫来了吗?”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声里带上了几分细微的期许:“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只是话音未落,手背上却倏然一凉,一小滴泪水落在他冷白的肌肤上,莹莹如珠。
  李容徽微微一愣。
  旋即,更多的泪水落下,汇聚成行,顺着他的手腕无声坠下。
  眼前的小姑娘今日没着披风,只穿了一件略显单薄的浅鹅黄色锦缎小袄,领口的风毛被泪水打湿了一片,恹恹地贴在她瓷白的小脸上。
  她的眼眶还红着,清亮的杏眼里蒙了一层烟水似的雾气,随着长睫眨动,里头凝着的透明珠子嗒嗒往下掉。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
  她拿帕子捂着眼睛,语声自绵密的丝绸里透出来,哽咽地不成声。
  “我没事。”李容徽慌乱地支起身来,这个动作扯到了刚包扎好的伤处,贴着心口的位置旋即传来一阵锐痛。
  他恍然不觉,连语声也未颤一下,只有些无措地轻声哄道:“一点小伤而已。我没事的,你别伤心了。”
  他说的是真话,毕竟前世行军打仗的时候,比这更严重的伤受过不知多少回。哪一次,不还是活下来了。
  可棠音听他说完,眼泪却落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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