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苏新七抬头,郑舒苑正要抱怨,看到撞她的人是谁时先是愣了下,很快狠狠皱起眉头,不快道:“是你,你怎么在这?”
苏新七自然也认出了她,遂如实说:“吃饭。”
“真是倒霉。”郑舒苑满眼嫌弃,又试探地问:“你刚没碰着谁吧?”
苏新七回视她,“如果你指的是陈鲟,我碰到了。”
郑舒苑看苏新七的眼神立刻充满了防备,好像她是一个恐怖分子,她质问道:“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我警告你啊,五年前我就告诉过你——”
郑舒苑咄咄的声音在看到陈鲟时戛然而止。
陈鲟的目光先落点在苏新七身上,尔后看向郑舒苑问:“在干什么?”
郑舒苑撇了下嘴,“没什么,找你呢。”
陈鲟径自越过苏新七,朝郑舒苑示意,“走吧。”
“噢。”
郑舒苑给了苏新七一个警告的眼神,苏新七看着他们并排离开的背影,神色失落。
她知道五年的时间很多事情都已改变,但当这些变化一次次具象地呈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免不了会难过。
回到包厢,苏新七的情绪始终消沉,还好王峥他们在谈事情,也没多在意她。
饭局结束,王峥和几个高层在门口握手道别,等人走后,他捏了捏鼻梁骨,人看上去不太舒服。
苏新七知道他今晚被灌了很多酒,遂问道:“王律,要不要给你叫个代驾?”
“不用了,我让人来接。”王峥看向她,“你打个车回去,记得开发票,明天可以迟点来律所。”
苏新七点头,“好的。”
这时路边停了辆车,车内人按了下喇叭,王峥叮嘱苏新七路上注意安全,随后走向那辆车,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苏新七无心一瞥,看到了驾驶座上李溦的脸,仅仅只是眸子一瞬的时间,车门关上,几秒后,车子启动,缓缓驶离。
她并不疑心自己看错了,也一点都不惊讶,王峥和李溦的事她之前在无意中就发现了。她一开始有些诧异,毕竟一个是检察长,一个是知名刑辩律师,他们多次在法庭上针锋相对,大屿市法律圈的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如同几世冤家,任谁知道他们私底下是一对都会大跌眼镜。
几次和检察院交锋,苏新七还特意观察了下王峥和李溦,在工作上他们完全是敌对状态,就像今早的庭前会议,彼此刻薄,照着对方的七寸打,一点没留情面,她想象不到这样水火不容的两人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
苏新七没在这件事上多纠结,很快就释怀了,毕竟不管他们做的什么职业,拥有什么头衔,归根结底都是人,何况爱情会降临在哪两个人身上,什么时候降临都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就像当初,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喜欢上陈鲟,那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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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鲟回到包厢,罗粤他们还在热聊,说说笑笑的。
“陈鲟,你休完假后就在大屿训练?”一个人问。
陈鲟抬眼,“会去青海。”
“今年的高原训练这么早啊。”
“嗯。”
阔别五年,旧友相见难免要碰几杯,陈鲟即使在休假也没有放肆,滴酒不沾,一直很清醒,他不是喜欢聊天的人,整个晚上就没说几句话,出去外面一趟回来后愈加沉默,也没太注意他们在聊什么。
桌上几人的话题已经从年少糗事换到工作恋爱,他们这些人中有点成绩的还留在省队,有的已经退役,不再当职业运动员,退役的人不是选择读书,就是去做游泳相关的工作,还有就是罗粤这种,自己创业的。
他们喝了点酒,一时有点感慨,其中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指着陈鲟,大着舌头说:“还是陈鲟牛逼,能进国家队,拿世界冠军,以后都不用愁,不像我们,泯然众人了。”
他喝完一杯酒,来了劲,接着说:“当年出了付聪那档子事,陈鲟离队,我当时都以为他职业生涯到头了,陈鲟,我当年可都是相信你,站在你这边的。”
在座几个还清醒着的一听付聪的名字都变了脸色,尤其是罗粤,他表情怫然,沉下声说:“王一航,你酒喝多了,醉了吧,要不要出去醒醒酒啊。”
“马后炮。”郑舒苑知道内情,面色不虞地低声道了句,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陈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这样才让人害怕。
陈鲟的目光扫过桌上面色各异的一众人,忽然笑了下,“都这么严肃干什么?”
所有人拿捏不准他这态度,罗粤就势接道:“就是,这么严肃干嘛,都多久前的事了,没劲,聊点新鲜的……舒苑,你住的地方找了吗?”
郑舒苑愣了下才接道:“明天找中介,这两天先住酒店。”
“那行,等你安顿好了来再来馆里上班,有你这个美女教练,办健身卡的人能翻一番。”
其他人也讪笑着附和了几句,都假装刚才的尴尬不存在。
陈鲟觉得没劲,寻了个时机以队里有事为由先行离开,其他人大概都猜得出他是因为刚才的事不高兴了,没刻意挽留。
从包厢出来,陈鲟下楼结账,郑舒苑追下来,“陈鲟。”
陈鲟抬眼,“你怎么下来了?”
郑舒苑撇了下嘴说:“没意思,还不如回酒店呆着……你要回队里?”
陈鲟不答反问:“你住哪个酒店?”
“就健身馆附近的……SISYPHOS。”
陈鲟扫码付款后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说:“走吧,先送你过去。”
郑舒苑面色一喜,立刻跟上去。
从饭馆出来,陈鲟正要去取车,转眼看到了站在路旁的苏新七,她正在拦车,这个点路过的的士都载了客,她一连拦了两辆都没停下来。
陈鲟看她似乎不舒服,一手按着胃,时不时揉一下脑袋,他脚步微顿。
郑舒苑见他慢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明白了,她直接问:“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
陈鲟回神。
郑舒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当年因为她,你差点就被泳队除名,你要是能原谅她,那也能原谅王一航他们,付聪的事他们虽然没有明确站在你这边,但是也没跟着别人一起诋毁你。”
陈鲟眸光微闪,很快收回视线,敛起所有情绪,平静地说:“走吧。”
第56章 壁纸
九月中旬, 大屿刮了场台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整座城市像糊了层湿透的纸巾, 潮湿得透不过气来,连日不见光,屋子里物件似乎都透着霉味,阴天让人的情绪也很消沉。
苏新七回到租屋, 脱下被雨打湿的外套, 换了鞋, 先去厨房倒了杯水喝。
这周孟芜的男友来大屿,她晚上不回来,房子里只有苏新七一个人, 她洗了个热水澡, 换上睡衣吹好头发从浴室出来, 给自己煮了碗鱼丸面, 简单把晚饭解决了。
吃完饭, 她抱着笔记本窝在沙发里处理文件, 外面下着大雨,雨珠敲窗的声音显得室内更加安静。
九点钟的时候,苏新七接到了陈沅的视频电话, 才接通,陈沅上来就抱怨最近天气不好,潮了吧唧的,每天下雨,都没办法出门玩。
陈沅高考后去了一个高职校读护理专业,但她志不在医,在校的时候就喜欢捯饬美妆, 毕了业后就签了一家网红公司,成了一个美妆博主,时常开直播分享美妆教程。
苏新七早已习惯她咋咋呼呼的,笑了下说:“你今天不用直播啊。”
“休息,本来想去找你的,下暴雨。”陈沅嘟了下嘴,她瞥到苏新七手边放着几份文件,惊叹道:“你还在忙啊。”
“过两天要出远门,一些工作想尽早处理掉。”
“出远门,去哪啊?”
“青海,法援。”
“啊,这么远啊,多久才回来啊?”
苏新七想了下,说:“四五天吧。”
“好吧,律师就是忙,等你回来告诉我,我找你去。”陈沅又叮嘱了句,“青海海拔还挺高的,你要照顾好自己啊,提前吃点红景天,别高反了。”
“嗯。”苏新七点了下头。
“我们有阵子没聊天了,你有没有新情况啊?”陈沅摘下美瞳,看了眼镜头问:“你那个同学,检察院的,最近约你了没?还有之前的警察小哥哥,还联系着吗?还有给你送花的同行,有几个吧,有进展吗?”
苏新七听她这么说好像自己是个广撒网多捞鱼的海女,她无奈道:“都只是工作上的联系。”
“是你单方面和人只保持工作上的联系吧。”陈沅一脸了然,她一只眼睛敷着卸妆棉,用另一只眼睛看着镜头说:“我敢保证,只要你朝任何一个方向主动迈出一小步,甚至不用迈步,给个眼神就行,他们立刻就会朝你飞奔而来。”
苏新七被逗笑了,陈沅看着她的笑靥,尽管相识多年还是不得不感慨一句:“你长这样就当不了美妆博主,显得化妆品鸡肋,容易引人嫉妒……女神,赶紧垂怜下那些爱慕你的男人吧,别老看法律条文研究案子啦。”
苏新七抿着浅淡的笑听她瞎侃。
“说真的,小七,你别总拒人千里之外。”
苏新七垂下眼,忽然轻声说了句:“我见到陈鲟了。”
“什么?”陈沅惊得差点把卸妆水给洒了,“你见到陈鲟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他回国了,现在在大屿,接下来这段时间可能会在大屿训练。”
陈沅瞪着眼睛好不容易才把这个消息消化了,她凑近屏幕,看着苏新七问:“你们……见面了?”
苏新七点头,抬手理了下鬓角的头发,笑着说:“他不太想见到我。”
陈沅见她笑着说这句话都心疼了,“小七。”
“我没事,意料之中。”
苏新七和陈鲟之间的事陈沅都知道,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
“小七,你还喜欢陈鲟吗?”陈沅沉默了几秒后问道。
苏新七回想起和陈鲟近两次的碰面,一见到他,她就难以自已。
“我忘不了他。”她很认真地说:“我很想他。”
“既然这样……”陈沅说:“那你就A上去,求复合,或许他心里还有你呢。”
苏新七哑然,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现实,他……现在挺好的,我不想打扰他的生活,我的出现会让他总想起曾经不被信任、被背叛的回忆。”
陈沅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十七八岁时总觉得无疾而终的爱情才深刻,现在才知那时是多么天真,这样的爱情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和遗憾。
“那你也放过自己吧,你要他往前走,你也别困在过去了。”陈沅叹口气说。
苏新七缄默。
大约雨天真的会让人变得忧郁,苏新七挂断视频后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回到房间,她坐在床上看着窗玻璃上的雨珠放空许久,外面狂风呼啸,她想起了陈鲟骑着车来海堤找她的那个晚上,亦是风雨交加。
她探身打开床头桌的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护腕和一个对讲机,还有形形色色的贝壳,那是她和陈鲟在海边赶海时捡的。
苏新七看着一屉的回忆想,她把自己的骑士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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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新七和王峥申请去青海参加法援活动,她本以为王峥会反对,没想到他直接批准了,他没批评也没建议,只是让她调整好状态回来。
临行前,苏新七挑了个周末去了永安古厝,那天多云,但假日的古厝还是人烟辏集十分热闹,她特地错开饭点,午后去了面馆。
她到时,面馆里没什么人,李父李母正坐着和人说话,苏新七走进去,朝他们颔首打了个招呼,本想坐在一旁等他们聊完,李父却招呼她过去。
“小七,过来,来见见校长。”
苏新七走近,转过头才认出背对着她的中年男人是以前沙岛中学的校长朱建豪,没记错的话,她读初二的时候他从大陆调了过来,等她高中毕业,他就被调回去了。
在面馆见到他,苏新七很意外,赶忙致意:“您好。”
李父搬了把椅子让苏新七坐下,抬头笑着和朱建豪说:“苏新七……和祉舟同届的,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朱建豪戴着副方框眼镜,穿着较为正式,不太茂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打量了眼苏新七,立刻说:“记得记得,他们那届考上大学的我都记得,除了祉舟,她考得最好是不是?”
“对对对。”李父应道。
朱建豪看向苏新七,问道:“你现在是继续读书还是出来工作了?”
“我工作了。”苏新七回道。
“在大屿?做的什么工作?”
“律师助理。”
朱建豪笑着点点头,“律师是个好工作啊,以后有能力了还能为家乡做贡献。”
苏新七看着他,忽记起当年警方调查冯赟时,他说朱建豪是他的不在场证明人,他们两个都是大陆人,在岛上工作,端午节那晚冯赟邀请朱建豪到他的住处吃饭,因为高考结束高兴,他们喝了酒,最后双双醉去,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关于此事,冯赟的前妻也是这么说的,警方由此排除了冯赟的嫌疑。
苏新七恍了下神,忽而笑笑说:“为家乡做贡献说不上,能把祉舟的事查清楚我就算学有所成了。”
她观察着朱建豪的表情,只见他微微怔了下,随后就低下头惋惜地叹口气,说:“祉舟真的……唉,可惜了。”
李母忍不住哽咽了声,红了眼。
苏新七心头浮着一层云翳,她与朱建豪对视着,问道:“校长和冯赟还有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