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不太好意思地微微点了点头,他确实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管出于什么好心的目的,有了女朋友还让别的女生来家里住。确实,他也不愿意这样做。
像是自然而然地,这就剩下......
大家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带着各种各样的意味。
有个男生开口了:“宋师兄,晓雯能去你那里......”
宋秉文从容转身,直接对叶晓雯道:“校外有个酒店还不错,费用上的话我可以帮你。”
这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了。
所以大家都噤了声。
叶晓雯自然也听懂了宋秉文的言外之意,他是不会收留她的,而她也总不至于厚脸皮倒连住酒店的钱都要问他要。于是,她讪讪地:“不用了,谢谢师兄,我去我朋友宿舍挤挤就好。”
宋秉文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又继续开始忙自己的实验。
——
晚上,宋秉文结束了实验回到宿舍。
一打开门,没有那只五彩斑斓又张牙舞爪的花瓶在屋里转来转去、无所事事的身影,房子里好像一下就空了,虽然是恢复了常态,却莫名有一些不适应。
忽然间,空气中似乎还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江澄子身上的香水味,是一种明媚又清新的橙花味道。
香如其人。
宋秉文轻咳了一下,不禁哂笑。
记得江澄子来他这里的第二天早上,他看到她站在客厅里,拿着个小瓶子往头顶上按了两下,细密的水雾洒落下来的瞬间,她走进去转了个圈。
那股橙花香气好像随着她旋转的裙摆散开,朝着房间的各个角落弥漫过去,让他这板正又冷清的住处有了一种微妙的变调。
其实他当时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无语,这人连离家出走都快去住桥洞了也没忘带上一瓶自己最喜欢的香氛,也不知道该说她精致还是心大。
而且后面的每一天,江澄子无论出不出门都会精心收拾打扮喷香水。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身上也沾上了这种香味,让实验室的人间或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宋秉文关上门,低头准备换鞋,看到江澄子的那双拖鞋还放在门口的垫子上,是一双上面有兔子图案的软毛棉拖鞋。
因为刚来的时候,他给了她一双他穿的那种同款,她穿了一晚上就嚷嚷着毛太硬了不舒服而且太大了走路总是掉她都差点摔了,所以没办法,他第二天紧赶着做实验的间隙又去商场给她买了一双她日常在家穿的同款。
宋秉文没有盯着那双鞋看多久,弯腰将它收进了鞋柜里。换了自己的鞋走进去,他将包放在桌子上,又去了阳台处准备收换洗的衣物。
一抬头,就看到栏杆上挂着江澄子晾晒的睡衣。应该是她前一天洗的,现在已经差不多干了,轻飘飘的,随着吹进来的风左右小幅度摇摆着。
宋秉文收自己衣物的同时将江澄子的睡衣也一并收了下来,叠好后进了卧室准备放到了柜子里。
打开柜门,正好看到中间的那格就是他自己的睡衣。
他停了两秒,将江澄子的放在了旁边。
一件淡紫色,一件深灰色。
两件并不是同款,花型图案也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但并排放在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他盯看了两秒,移开视线,伸手将自己的睡衣拿了出来,关上了柜门。
洗完澡后,宋秉文用毛巾随意地擦着头发,重新回到了卧室。今天去市里找江澄子折腾了一圈,他有点累,也不想再继续处理实验数据了。
将毛巾顺手搭在脖子上,他在床上仰躺下,枕着手臂。
可以睡床了,也挺好的。睡了一周多的沙发,其实腰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只是江澄子在这里他没办法,总不可能让人家女生睡沙发。
宋秉文关上了灯,视觉消失的时候,触觉的感官尤为明显,周围的一切一齐袭来,混杂着那种不属于他的氛围。
除了江澄子身上的橙花香味以外,好像还有她的温度。
床单上,被子上,枕头上,都有。
连空气中也有。
忽地让他有些失眠,感觉很奇怪,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
终于,挣扎了一番后,宋秉文重新起身打开床头灯。
他拿过手机,靠在床头随意地刷起了网页,想看到有困意的时候就正好睡觉。
忽然,他想起来,之前江澄子跟他在同一张桌子上雕刻核桃的时候,她的手机似乎是放在侧上方的,镜头正对着她的手和桌面。
趁着江澄子全神贯注没察觉的时候,他其实有暗中观察一下,记住了那个界面。后来去实验室问了下徐泽,才知道原来她是在直播,将自己的雕刻过程实时分享到网上。
徐泽还帮他下了那个app。后来他留了个心,看到了江澄子的主页,还想着有机会也进去看看她弄的这个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但后面一忙就忘了。
现在似乎正是打发无聊时间的时候,他打开了那个app,很快就找到江澄子的主页——米开朗橙子。
她现在没有直播,所以直播间处于休播的状态,一片漆黑。
他又返回了主页,看到里面有几个视频,似乎是之前的录播。她的账号注册时间差不多有五年之久了,但是总共也只直播了五六次,看起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但就这么少的营业次数和懒散的态度,却有一两万的粉丝关注。
宋秉文不知道是什么有这么大的吸引力,随意地点开了一个录播视频。
里面出镜的就只有江澄子的双手和手上的工具,连身子都看不到,更别提脸了。
江澄子的手指纤细白嫩,在屏幕里显得灵动而利落。宋秉文记得,她没事好像挺喜欢在指甲上涂上各式各样的颜色再加一些乱七八糟的装饰。但是视频中的指甲却是纯净的原色,指缘被修剪得整齐,透出些粉嫩的底色,很是剔透漂亮。
她好像是在雕刻一块木料,像是一个盒子的盖子,上面已经初步画好了牡丹花的形状。她正在用一把小尖刀沿着花瓣的外沿一点点刻下去。
和她风风火火的性格不同,手上的动作细致且扎实,进度很缓慢,但却不急不躁,很有耐心。连他这样自诩严谨有耐力的人看了十分钟都快不耐烦了,她却还在同一片花瓣的外沿上来回地雕琢。
宋秉文注意到,屏幕上不停地有评论飘过去,几乎都是在夸的:
【妹子这技巧很熟练啊。】
【牡丹,美女小姐姐是在暗示自己单身么?】
【起夜级理解,人家打电话告诉你的?】
【丫头别嘴硬了,手是不会说谎的。】
【这么说我还有机会?】
【小姐姐愿意跟我的话,我一晚上能偷两台电瓶车养你。】
【我偷三辆。】
【??偷电瓶车行业都卷成这样了么?】
【你们都在想peach】
【哇,这就成型了?怎么刻出来的?】
【很简单,你就先这样一下,再那样一下,就行了,懂了吧。】
【眼睛: 这很简单嘛。手: 你来你来,看把你能的。】
将进度条往后拉,弹幕还有很多,尤其是后面花瓣的模样逐渐成型的时候,成片的夸赞填满了屏幕。
宋秉文嫌弹幕太碍事,干脆关闭了,又盯着看了一阵。
他对这个花瓣印象很深,他想起来,江澄子三年前送给金莺的生日礼物就是一个刻着牡丹花的首饰盒。可能因为觉得自己完成得好,还专程拿到他面前来炫耀过。
他当时在忙自己的事,就扫了一眼,顺便告诉她牡丹花是双子叶植物纲,她刻的图案有常识性错误......
结果就是,像四岁时一样,江澄子再次将脚跺得超级响地走开了。
这么说来,这里直播的就是雕刻那个首饰盒的过程。
还真是她自己一点点刻成的。
这样一想,宋秉文才发现,原来江澄子其实很早之前就喜欢雕刻了,而且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只是他不知道,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关注过。
他确实没留心过她整天都在搞什么鬼。
就算她在他这里住了一周多,他每天回来之后也没有过问,他去了实验室后她一个人在做些什么,或者她这一天是怎么度过的。
就他看来,江澄子虽然行事毛毛躁躁,东一出西一下地任性不已,但是毕竟受过良好的教育,家里管得也严,所以虽然被宠得娇气傲慢又挥霍无度,但怎么也不会出格。至于她那些小打小闹的小把戏,他也不在乎。
所以他无需过问。
只是,他不会惯着她的公主病,在他这里,就得听他安排。所以生活费他制定了一个额度,也不管她怎么叫嚷着不够。
还有一层原因是,反正他也在这里,有什么事她完全可以找他解决。
但是江澄子却突然跑了,跑去当了个完全不符合她身份和性子的学徒。
他也是命人查了很多的信息,包括动用了许多人脉咨询,甚至还利用宋家的关系查了下宫春莹工作室的工商登记材料和个人资料,才确认江澄子在那里没有问题。
然后他这才去告知了江家父母。
回实验室的路上,他不知道江澄子会不会老实回家,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他直接给她卡里打了100万,作为她没回家之前在工作室这段时间的生活费。
他很清楚,在外面跟在他身边不一样,可能很多事就需要她自己用钱解决了。
想着想着,宋秉文忽然有些好奇,他走了之后,江澄子今天在那个工作室都在做些什么。
好奇心忽然溢满了胸腔,他退出那个app,打开微信,点进了江澄子的朋友圈,想看看她发的动态。
但是,她头像下面的页面却显示一片空白,中间一条横线划分。
按照她张扬的性格来说,应该不会什么都不发,这么安静如鸡。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
是对他屏蔽了。
第22章 作品 是某位大师的早期作品。
江澄子的生活转变到了学徒的轨迹上, 成为平平无奇的打工人中的一员。
现在她每个工作日都会去工作室,而且是自己开车去,不让家里司机送。为此她还专门买了辆丰田, 每天走向家里停车场的时候,看到与丰田并排的那一溜豪车, 突然就有些明白以前不明白的宋秉文的心理了。
周一,去工作室的路上, 江澄子忽然接到她固定看牙的私家机构打来的电话, 提醒说到了一季一度的定期检查的日子了。
江澄子这才想起来, 便跟工作室请了个假,说有事会晚点到,然后调转方向驱车往市中心驶去。
到了候诊室内, 她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虽然牙科检查她从小就做,但她对医院总是有些发憷,尤其是那张高椅子,躺上去的时候没有人在旁边陪着,就会心神不宁。所以她总会要求熟悉的人在旁边站着, 哪怕什么都不做, 也是一种安慰。
江母接起了电话,听江澄子说在诊牙机构, 才想起来今天的日期, 她也忘了这事了。
江母语气抱歉又急促:“澄澄, 妈妈现在在东区那家下个月要开业的酒店呢,今天省里面消防部门突击检查, 实在是走不开,要是有问题要求整顿个十天半个月,那就别想顺利开业了, 我跟你爸都得在这儿守着呢。”
“那我一个人在这里啊......”
“没事,等妈妈忙完马上就去你那边啊,保证有人陪着你,啊,别怕。”
江澄子还想抱怨两句,但护士小姐已经出来了,到她的预约号了。没办法,她只得放下手机,先进去。
私家诊疗机构的服务不得不说是贴心的,进去后没有直接冷冰冰地问诊,医生一面不急不缓地准备着器具,一边和蔼地跟她聊着家常。护士小姐将扶着她坐上了诊疗倚,然后贴心地调试到合适她的高度和斜度。
就这样打发了快半小时的时间,江澄子才正式张开嘴。
医生沿着她的齿根放了器具,将她的嘴强行撑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
江澄子张着嘴仰躺着,顶上是白灼的灯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忽然,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正上方,宋秉文。他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浓密的长睫毛镀了一层光晕,墨玉一般的眸子黑得清亮。
她与他猝不及防地对视上,狠狠地眨了几下眼,才确认不是幻影。
江澄子还没来得及表示惊讶,宋秉文从容地解释了句:“伯母让我来陪着你。”
江澄子:“……”
其实那天把宋秉文从工作室怼回去后,她想象过两人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样子。
那一定是她光芒万丈的时候,旁边展出着她的得意作品,接受着媒体簇拥,鲜花美誉。而他则独自一人站在旁边角落里,默默注视,靠近不得。
但千想万想,没想到是现在这样。她坐在椅子上张着嘴,他在顶上看她。
宋秉文: (—_—)
江澄子:(°@°)
不愧是她妈,果然兑现了她的承诺: 保证有人陪你。
真是一位感天动地的好母亲。
江澄子这个样子显然没法说话,宋秉文本来也是话不多的人,那句简单的解释过后两人就没再有什么交流,偌大的诊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金属器械间或敲击到牙齿的声音。
但不得不承认,有宋秉文这样站在旁边确实有效果,江澄子又尴尬又无语,一时竟然也忘了紧张。口腔检查的时间似乎也不知不觉过去了,齿间的器具被取了下来,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腮帮子,被护士小姐扶着下了椅子。
她并没有主动跟宋秉文搭话,她真是太无语了,她妈怎么想的,不管怎么样,没有一个女生希望被异性看到这副大嘴猴的模样吧。
宋秉文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想缓解一下气氛,告诉她也没这么丑,酝酿半天憋出了一句:“你的门牙还挺大的。”
江澄子:“............”
我谢谢您了。
夸不出来其实可以不用硬夸。
两人一同走出了诊疗机构,在门口处,江澄子突然想起来,从包里拿出了他的银行卡: “给,正好还你了。”
宋秉文垂眸看了这张卡两秒,接了过来。他知道她回到了江家,自然也不需要他的钱了。
江澄子冲他挥挥手,就想朝着自己的车走去:“我要去工作室了,拜拜。”
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宋秉文忍不住问了句:“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