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澄子顿足,“什么怎么样?”
“这段时间在工作室。”
江澄子一愣,没想到他会主动关心她的生活。
不过她并没有多少心情去分享,只简单道:“还好啊,挺充实的。”
宋秉文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看着她上了车,也走向自己的车。
江澄子到达工作室的时候,宫春莹正在旁边的教室上课,最大的公共工作间里,只有两三个学徒在里面,顾菲菲也在。
江澄子跟她们大多数人相处得还行,就是顾菲菲不知为何总看她不顺眼,找到机会就要找茬。不过以江澄子的性格,她也从来没占到便宜。
只是其他女生们碍于大师姐的态度,也不敢太亲近她。
江澄子推门进去,顾菲菲几乎是马上就看向她这边。目光流连了一番后定在她肩侧的包上,似乎见是个普通的黑色印花帆布包,不屑地嗤了一声。
而后她像是有所指地嘲讽道:“什么包也能往外背。”
江澄子本来是径直往自己工位上走的,听到这话便停了下来。转身悠悠地朝着顾菲菲看了一眼,见她身侧放的是一个印有LV logo的包。
她心里冷笑,这种款也背得出来。早在三年前她给家里保姆送的礼物都不送这种所谓性价比高的“优惠款式”了,因为实在拿不出手。
而她身上背的包表面上看只是一个普通帆布包,却是知名设计师联名款,还是那名设计师亲手送给她的。如果仔细瞧的话,从花纹走向还能看出隐含着江澄子三个字。不过这人估计也欣赏不出来,她才懒得费那功夫给人免费开课提高时尚品味。
“你的包是免税店买的吧?而且我没记错的话,是09年的款了吧?”江澄子靠在桌边,勾着唇角缓慢道。
顾菲菲脸色僵了一瞬,声音毫无底气地提高了几度:“经典款是不会过时的。”
“你也知道前提是经典款啊。我记得你这款,好像当时因为出来之后被抨击有失水准,销路不行,直接全线砍掉了,后面再也没有了。”说到这里江澄子掩嘴轻笑了一下,“也是了,算得上是绝版款了吧,跟小众收藏家联系下没准还能出高价给你买了。”
顾菲菲气得脸色铁青。她这个LV确实是大约十年前在免税店买的。当时柜姐说这个价位比较实惠,性价比高,花小钱买高奢。她也不太懂这些,想着这个牌子能以这个价位买到,算是捡了大便宜。
回来之后她就几乎天天背着,时不时跟底下的师妹们炫耀。大家也纷纷吹捧她,将她捧得飘飘然。现在被江澄子一下子戳穿了真相,脸上一道红一道白有些挂不住。
顾菲菲憋了半天,一时又找不到反驳的点,干脆放话道:“有本事比作品,在这些外在的东西上比试算什么本事。”
江澄子也算是开了眼界了,自己先拿着这包发难,现在又说比这些算什么本事,怎么什么话都能让她给说了。
这时,宫春莹推门进来了。
宫春莹上课的间隙,会带着学徒们一块雕刻,看看他们的近期作品并给他们指导。
好巧不巧地,江澄子和顾菲菲的座位并列在同一排,中间隔了两个人。
每次江澄子雕刻的时候,总是能察觉到旁边顾菲菲有意无意投过来的视线,像是在监视她,又像是在暗自较劲。
今天是过了一个周末的第一天,宫春莹自然是先问了一下大家的作品进度如何。
顾菲菲抢先掀开了她面前托盘里的白布,露出了一个用桃木木料雕刻而成的垂髫小童。
宫春莹看到后,先朝她那边走了过去。顾菲菲跟老师汇报了一下自己的作品,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周末留在这里完成的,头发这块细琢了好久,总是觉得不对劲,所以就一直没回去。”
说话间顾菲菲还暗瞥了下江澄子,语言里面有讽刺的意思。某个人周末可整整消失了两天,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跟金莺一块扫荡了两天奢侈品店的江澄子自然是无话可说,但也懒得回应她明里暗里的眼神,偏开头,干脆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摆弄自己的。
顾菲菲见对方不接招,便也转回头,看到宫春莹只将自己雕刻的小童拿起来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淡淡评价道:“不错,有长进。”
虽然是正面的评价,但顾菲菲肉眼可见地失望。她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做出来的得意作品,竟然就这么短短五个字就过去了。而且从宫老师的语气里,并没有听出来特别的赞许,刚像是例行公事地随口鼓励。
宫春莹又朝着下一个座位走去,对每个人的作品都评价了一番。
顾菲菲也不继续工作了,视线就跟随着宫春莹,等待着看江澄子能拿出什么作品。
终于,宫春莹在江澄子的工位上停了下来。
从顾菲菲的角度看不到江澄子托盘里的物件,却看到宫春莹眼里闪过一瞬惊喜。
她伸手拿起江澄子托盘里一块长方形的木料,来仔细端详了一阵,没有单独对江澄子评价什么,而是举起来对在场的所有学徒道:
“我建议你们空闲的时候都来看看江澄子的作品。”
一句话让顾菲菲在底下几乎气得快把桌子掀了,这已经是宫春莹不止第一次夸江澄子了。
宫老师似乎很喜欢她的作品,经常夸她手上出来的东西自带一种天生的灵气。也经常对其他学徒们说江澄子虽然不像你们经过了专业的培训,但就是因为思维和手法没有被束缚,所以做出来的东西反而有生命力。
而她自己,则被批评过空有匠气缺少灵气。
没一会,宫春莹上课时间到了,就出去了。
她前脚刚离开,顾菲菲立马朝着江澄子的位子走了过来。
“我能看看么?”她的语气生硬带着些不服气。
她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乾坤。
江澄子也没有吝啬,大大方方地将作品放在桌上,示意她自己拿。
顾菲菲这才看清,根本不是什么做好的成品,就是一块长方形的紫檀硬木木料。在一端刻了一个橘子的模样,还带了个柄,而且有叶片。幼稚得简直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而且就连这玩具都还只完成了三分之一而已。
“就因为你叫江澄子,所以刻了个橙子就灵气了?”顾菲菲皱着眉头,不禁吐槽。
难道她顾菲菲刻一只飞蛾也是有灵气了?
“那部分是未完成品,宫老师刚才看的是另一头。”江澄子倚在椅背上,闲闲道。
顾菲菲闻言将木块翻转过来,这才发现原来江澄子的作品是一个印章。上端是一个橙子的模样,底端刻的是字。不过不是严格按照印章的规则用的小篆,而是自己设计的花体,还有海浪状的图案修饰,将字蕴含到水波纹中,确实有些创意。
不过再怎么样也就是给自己刻了个印章而已。
忽然,顾菲菲将那块印章拿近了一些,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上面刻的并不是江澄子的真名,而是——
“江大师。”
顾菲菲:“......”
——
阳春三月,正值春季毕业季。
华大的校园里早早地贴出了横幅,祝学子们前途似锦。还有各种毕业晚会的宣传海报,像五彩斑斓的新衣一样披在各个公告栏上,也为原本荒僻萧条的新校区增添了一些生气。
生物实验楼下,不少学子穿着学位服,三五成群在各处打卡照相。
生物301办公室内,传出来一些哐当的声响。
宋秉文在里面收拾自己的物品。他已经结束了答辩,现在正着手办理毕业手续。等待拿毕业证的同时,连着几天他都在收拾办公室,将需要的物品搬回家,不需要的处理掉,将办公室干净整洁地腾出来给后面的人。
此刻,他正专注地将书架上的书和资料按照类别整理好,然后整整齐齐地放进办公桌上不同的纸箱子里。
纸箱子旁边站着个身影,今天金驰也跑来了。
美其名曰是给他帮忙,实际上就是无所事事,干脆千里迢迢来这里烦他找点儿乐趣。
宋秉文平时不喜欢别人打扰他科研,所以之前他们每次提出想来参观,都被他驳回了。除了上次他生日,一帮朋友带着法不责众的想法,干脆乌泱泱一块来,他没法赶走外,其余时间就没逮着机会来过了。现在他毕业了,说什么也得再来一回。
金驰背着手,在他办公室悠闲地逛了一圈,靠在圆桌上无所事事。
宋秉文回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要是没事干的话,帮我把那个圆桌搬下去吧。”
“哪个?我身后这个?”金驰直起身回头,“这破桌子你还要什么,而且怎么不把你家保镖找来帮你搬?”
嘴上抱怨,金驰顺势这么一低头,突然注意到了桌上的字。
“你在桌上刻了个‘草’啊?!”他叫了起来,“我艹,看不出来啊,你他妈天天装得一副文质彬彬的好学生样子,也有烦得骂娘的时候。”
金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腰弯得更低了,掏出手机准备拍照发到他们哥们群里。
宋秉文没理他,转回头继续整理书架上的书。
“哦......是‘早’啊,看错了。”金驰待屏幕聚焦后才看清,他意兴阑珊地收起手机,还不忘继续吐槽两句,“搞这一出古早味励志。”
宋秉文依旧没有接话,又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
金驰认真打量了一下这张桌子,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木料做的,也不是古董,好像就是一张普通的圆桌。虽然被宋秉文擦得倒是很干净,但表面上还有些划痕。
他不明白了:“你还留着这张圆桌干嘛?”
在他看来,这张桌子都不值得特意费力气搬回去,宋家名贵木材稀有木料不知道囤积了多少了。而且他金大少爷的人工费多贵啊。
宋秉文这才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视线落到圆桌桌面上那个字迹,眼神意味不明,唇角轻勾了下:
“是某位大师的早期作品。”
第23章 毕业 我在生物实验楼这里等你。
金驰听后, 眉头一挑很是惊异:“哟,是么?你这办公室还藏着这种宝贝。”
他又弯腰仔细地看了看,还摩挲了几下那个字, 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高超的地方。但他本身也没什么艺术细胞,自家这位这么厉害的兄弟都这么说了, 那肯定是件珍稀艺术品,错不了。
他也爽快, 二话不说就开始帮忙搬了。
金驰刚哼哧哼哧把桌子搬到走廊上, 放下休息一会, 就看到一个男生走了过来。那人看到这张圆桌,顺口问了句:“宋师兄要这张桌子扔了吧?”
“不是,搬下去拉回去。”金驰答。
那人一听很意外:“还要这张桌子啊, 我还以为被刻坏了就扔了咧。”
“刻坏了?”金驰不解。
“听说是有次他带了一个很漂亮的女生来办公室,然后她在上面刻了字吧。”
呃?很漂亮的女生?宋秉文身边很漂亮的女生?
金驰一惊,这字是江澄子刻的?!
他啧了啧舌,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宋秉文说大师作品是调侃的意思,原来指的是江澄子的乱刻乱画。但据他的亲身经历, 宋秉文向来对自己的学习用具极为珍视, 根本不允许别人破坏的。
不过,江澄子总是那个例外。
金驰想起来, 高中的时候, 有一天他和那群哥们在宋秉文家聚, 正好江澄子也在。他们在别墅地下娱乐室打台球,这小姑娘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去, 干脆自己跑去庭院瞎逛。
过了一会,她突然跑了下来,冲宋秉文喊:“宋阿饼, 我想吃黄瓜!”
宋秉文收起球杆直起身:“贮藏室里没有?那我让人去买。”
“不是,我想吃你的黄瓜。”
金驰当时嘿嘿一笑,挤眉弄眼地带着色调重复了一句:“哟,吃你~的~黄瓜~~”
此言一出,宋秉文冷光瞬时扫过来,语气严厉:“别瞎说!”
金驰自知玩笑太过,立即噤声。
而后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宋秉文在庭院角落开辟了一块土地做生物实验,配备了不同酸碱度的土壤进行黄瓜种植。江澄子看到结出来的两根黄瓜,想去摘,结果被花匠制止了,说少爷不允许任何人动他的东西。
所以她才会跑来要他的许可。
那片黄瓜金驰也知道,宋秉文同样不许他们去动。但出乎意料的是,宋秉文对江澄子点了下头:“去摘吧。”
江澄子闻言,乐呵呵地跑开了。
“我——靠——”金驰和几个兄弟当时都惊了,纷纷阴阳怪气表达不满,“怎么她要就同意啊?!你种了大半年的黄瓜,哥几个讨了多少回了都没给尝尝鲜。”
“你差吃根黄瓜?”宋秉文瞥他。
“那江大小姐难道还吃不起黄瓜么?总得一视同仁吧。”说完之后他就想将舌头咬断,什么时候他们在宋秉文那里能跟江澄子一视同仁了。
果然,宋秉文根本没怎么理会这话,重新弯下腰,球杆顶端对准白球,视线凝聚:“不给她她又要哭。”
“砰”地一声,球直线入洞。
“烦人。”
金驰将桌子搬到楼下的时候,宋秉文叫来的搬家货车刚好到达,他将圆桌交给那些工作人员后,又回到了宋秉文办公室。
看着已经空荡荡的房间,金驰感慨了一句:“在这里五年了,也是挺久,是不是有些伤感?”
宋秉文正在用透明胶将纸箱封上,手上动作未停,只简短回应了句:“还好。”
“没有舍不得?”
“没有,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事。”
金驰无话了,这个人真的理性又自律,按部就班的上升步伐分毫不会错乱,人生规划清晰明了且执行力极强,自然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留恋过去伤春悲秋。
他想到了什么,转移了话题:“对了,这周末伯母好像要举办家宴庆祝你毕业对吧?”
宋秉文嗯了一声。看起来似乎对此也不怎么感兴趣,将两个箱子叠起来,一把抬起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