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亲王殿下理直气壮,一点都不觉得心虚:“我徒弟的孩子便是我徒孙。我便是他正儿八经的爷爷,和我自个儿亲生的又有什么差别?”
这里面差别大了去了,可老爷子说没差别,那就真没差别,谁还能真和人家当面锣对面鼓的争论不成?
旁边的定王殿下听得酸溜溜的。
还真别说,整个谢氏宗族里哪家孩子都没有得到老爷子这般关怀喜爱的。
只能说人和人的缘分着实奇妙。当初宁亲王老爷子见着锦绣,便想收他为徒,教导他一身的功夫,后来二人慢慢有了默契,相处起来,义父义子十分亲切,可老爷子见着锦绣的这个儿子,心里的喜悦都要冒出尖儿了,比偏疼锦绣更甚几分。
这里面固然有爱屋及乌的成分在,可眼缘这种东西真的是没有一点道理可讲。
老爷子就是喜欢这个小家伙,打从看到的第一眼起便撒不开手,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想随时带在身边,亲自照料,恨不得立马就开始给小家伙儿启蒙,将他满脑子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部教导给小家伙。
若不是老爷子身边的贴身管家极力阻拦,生怕老爷子的行为惹恼了锦绣,师徒两个闹得不欢而散。说不得老爷子真就连夜将小家伙带回书院,和他同吃同住了。
老管家新说为了这个家,他真是操碎了心,遇到的这都是什么人什么事儿啊?
便没有一个靠谱的,老的老的越活越幼稚,越活越像个小孩儿,随心所欲的恨不得上天。
小的小的不让人省心,走哪都能给人惹出一连串天大的麻烦来。
偏这些人一个个都心大的很,不将之当一回事,搞得他一个老头子整夜整夜为这些人操心操肺的睡不着觉。
旁的人来明安府吃的好,住的好,心情愉悦,看着年轻了好几岁,只有他这个知道一切,但什么都不能说的老人家付出了太多,才堪堪来了两年,便老了十岁似的。
老爷子对徒孙的喜欢,只要是个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除了元老爷这个做爷爷的和锦绣这个做父亲的心里酸溜溜的。
想亲手抱一下自家的大胖小子,还要取得老爷子的点头认可外,其余人对此乐见其成,不管是老爷子的学识,还是老爷子的身份,或者是老爷子对这孩子发自内心的喜欢,对孩子有益无害。
他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出生。一出生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
小孩子穿了一身大红色,喜庆又柔软的棉布衣裳,轻轻地裹在皮肤上,让他能舒展开手脚,不至于感受到束缚。闭着眼睛,握着老爷子的一根手指,睡得十分舒服,不管周围人来人往,吵成什么样子,他自巍然不动,谁都不能影响他睡觉的架势。
手腕上戴着一只小巧精致,一看便价值不菲,做工精巧,打磨的十分光滑,一点都不会割伤小孩柔嫩的手腕的手镯。
是老爷子亲自给带上的。
据说是老爷子当年出生的时候,他父皇亲自画了图纸,命当时的匠作监打磨出来,送给他,保佑他长命百岁,幸福安康的,意义非凡。
后来长大那东西便带不了,被老爷子母亲小心翼翼的收着,后来老人家去了,便将那东西留给老爷子做个念想,不知道老爷子什么时候翻出来,今儿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黎黎带上。
一开始众人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听到老管家说这手镯的来历,便觉得这东西过于贵重,这已经是上上代皇帝留给老爷子的东西,不说价值如何,单单是里面所包含的情感。
便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顶替。
老爷子却不在意的摆手。
“这是我的东西,我给了谁便是谁的,一个物件而已,情感都在心里藏着,给孩子戴着也只不过是借着这份美满的寓意,希望孩子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不必想的太多!”
既然老爷子这般说了,旁人也只能点头称是。
不过诸人心里头却明白的很,老爷子对这个孩子的喜爱,那真是到了骨子里。这是将压箱底的东西都给拿出来了,要知道这种东西一般都会选择将来和和他入土,给他陪葬。
也是到了这时候,众人才隐隐约约明白,老爷子说的这个孩子有天赋,根骨奇佳或许不是随口说说而已,是老爷子真的看出了什么。
尽管这玩意儿听起来玄之又玄,锦绣还是抱着自个儿子上上下下的瞧了百八十遍,依然没有瞧出来他儿子到底哪里根骨奇佳!
才出生不满三天,眼睛都不会睁,真正的小屁孩儿呢,到底都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要说儿子长到两三岁,能跑会跳,或许还能看出些什么,但现在就是一个躲在老爷子怀里,抱着人家一根手指头睡觉,吐泡泡的奶娃娃,锦绣自认为没有这个本事,是真的看不出任何奇特的地方。
即使他觉得自家这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孩子天下第一好看,天下第一可爱,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自家孩子天纵英才。
但看老爷子非常认真严肃的样子,想来确实没有说谎的必要。
锦绣莫名有了一种她被老爷子嫌弃的感觉,好像老爷子自从有了他儿子这个宝贝疙瘩之后,他这个老爷子最喜爱的小徒弟的位置,莫名其妙就受到了威胁,他不再是老爷子的心肝宝贝,不再是老爷子求而不得的徒弟,老爷子对他眼睛里明晃晃的嫌弃简直不要太明显,锦绣想装作没看到都不行。
冯冯舒年和程远青二人与锦绣的关系非比寻常,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也不为过,而人今日带着他们家的臭小子亲自上门祝贺。
两人家的孩子,今年最大的五岁了,听说最近和他们家夫人如胶似漆,现在又怀了小的。
一看就是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儿,十分满足的样子。
看两个孩子手拉手,头对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样子,程远青忽然感慨。
“要是楚舟在就好了,当初咱们四人一起在书院求学的日子,那真是一辈子都忘不掉。那时候咱们还曾经私下里开过玩笑,说让咱们的孩子将来也像咱们一样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互相依靠。”
当时年少无知,说过最傻的话,却也是他们最单纯幸福的时候。
锦绣刚想问问儿子是不是要去喝奶了,转了一圈儿没找着人,回头一瞧,被老爷子抱着和一堆书院的先生们口沫横飞的炫耀呢。
儿子才刚生下来,萝卜头大一点,还不会说话呢,竟然就先抢走自己这当爹的师父。
以前锦绣在老爷子眼里,不是他衣钵传承了最佳人选,是退而求其次实在没办法,才咬牙做出的选择。
现在,他儿子元承明才是老爷子的心头好。
不过很快锦绣就发现了一个更加残酷的现实,那便是不仅在宁亲王老爷子这里,他元锦绣的地位严重下降,在他爹他娘还有姨娘姐姐们的心里,他经不是从前那个需要所有人关心爱护,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宝了,现在的他已经是孩子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不需要人关心,疼爱的存在。
而抢走他一切的人,正是他期盼已久的宝贝儿子。
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好的洗三日子,锦绣走到哪被人嫌弃到哪,想抱一下自己的亲儿子,好像他瞬间成了罪不可恕的人贩子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会将孩子给抢走,谁都防范着他,不让他接近孩子。
要锦绣说,在这个家里地位最低的就是他。
老子想和儿子亲近一下,前头排着宁亲王老爷子,魏老爷子,元老爷,元夫人,姨娘们,夫人。等这些人全部都稀罕完了,才能挨着他,结果他这儿还没和孩子说两句话呢,一转眼他师父就跟看仇人似的盯着他,生怕他把孩子给弄丢了一般。
这感觉还别说,真他娘的奇特。
程远青和冯舒年作为过来人,对这一幕深有感触,两人见锦绣郁闷的样子,十分有经验的劝道:“这种情况千万别挣扎,因为挣扎是没有用的,你一个人反抗不了全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所有人的决定,趁早学会习惯,学会妥协才是真理。
兄弟以前也盼着生个儿子,生儿子之后才发现那小子简直就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们家那小子,上辈子和我有仇,气得我手抖腿抖,头晕脑胀,偏说不得打不得,全家人都惯着,我说一句,他们就有无数句话等着我,你说气人不气人?”
程远清家的是个儿子,确实调皮的很。加上程远青还是家中独子,这些年又只和妻子生了那么一个孩子,被全家宠着惯着,有时候确实气的他能头顶冒火,恨不得当场跪下管那小祖宗叫爹。
对这些事情可谓是经验十足。
不过眼下听起来好像都不是什么好经验?锦绣并不会想要这样的经验,听起来就十分失败的样子。
冯舒年还好,家里兄弟姐妹本来就多。加上他生的是个闺女,怎么宠着惯着都不为过。
不过冯舒年前头几个哥哥们家中的孩子多呀,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那些年他大哥二哥三哥被家里熊孩子气的几欲吐血,甚至到了直接请家法动手打孩子的地步,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锦绣今儿遇到的人,只不过是洒洒水。
在冯舒年看来,以后还有的锦绣头疼呢,像是普通人家里有好几个孩子的,都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更何况锦绣家情况特殊,与旁人家又有几分不同,家里男女老少,全都指望着这一个孩子光宗耀祖传宗接代的时候,那是当成心肝宝贝也不为过。
两人十分失败的做父亲的经验,并没有让锦绣决定妥协,而是让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千万不能让自己家这个皮小子被这些人养成一副纨绔性子,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
第215章 京中 现实
谢六和定王算是堂兄弟, 只不过定王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皇子,而谢六在宗室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些年下来两人的关系早胜往昔。
至少在谢六自个儿看来, 他和定王的关系比家中那些庶出兄弟们好了不知多少。
两个成亲后都和媳妇儿相处的不是十分融洽的男人, 看着这一幕,凑在一起,忽然生出了许多感慨。
定王手指在一盘子蜜饯中拨拉来拨拉去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对谢六道:“如今瞧着做父亲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或许以往是我想差了。”
一向都不想生孩子,不想多个拖油瓶的谢六意外的没有反驳定王的话,跟着点头道:“若是我的孩子出生,也能得到这许多人的祝福, 我想我的孩子应该比我幸运,我希望他在这般幸福的, 有人真心实意关爱的环境中长大。”
两人都明白对方从小经历了什么,知道对方的心结是什么。很是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一番话。
各自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朝着自家媳妇儿看了一眼又一眼, 想着怎样让自家媳妇儿配合自己完成这个伟大的差事。
定王十分自信的想:
自家王妃不可能拒绝自己这个要求, 岳父岳母写给媳妇儿的信, 基本上都要经过他的眼, 可没少光明正大的偷看,信中岳母大人不止一次催促自家王妃赶快生个孩子, 稳定地位,以免王爷被外面的小妖精迷花了眼, 将来作为王妃的她,没有一个好下场。
而自家媳妇儿的回信也每每提及她在努力了,正在努力, 以及她会不断的努力,直到生出孩子为止。
定王殿下丝毫没有觉得那是王妃在敷衍京中的母亲。
而是非常自信的想:若不就从今儿开始,他和王妃便朝着共同的方向一起努力吧!
可不得不说,理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围绕着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子们打转。也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绞尽脑汁的想和他们生孩子。
并且那些嘴上口口声声说要和他们生孩子的女人也并不一定都是真心实意,打从心底里想和他们生孩子的,或许她们只是想要一个身份,一个皇子妃的身份。
定王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势必要经受过来自王妃的毒打后,才能逐渐明白,孩子不是他想生,想生就能生。
至于谢六那边倒是非常简单,他妻子冯婉一直就想和他生孩子,生一个带着冯家血脉的孩子。
现在冯婉和她爷爷一致认为,尽管谢六和京城中荣国公府的关系并不融洽,可打断骨头连着筋,京城那边毕竟是谢六的亲生父亲。不是谢六嘴上说想断关系就能断的,这个孩子生出来就是荣国公府的孙子,身份贵重,不是明安府这些泥腿子们能比得上的。
到了这时候,谢六反而开始有一丝的后悔,当初不该为了和京城那边斗气而草草的与冯宛成亲。他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真的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有冯宛这样一个母亲吗?
要知道他们二人的婚姻都是双方各自有自己的算计,并没有付出真心,且二人之间的缺点非常明显,谢六从小没有体会过来自父亲的爱,也没有感受过正常母亲的爱,冯婉是有父亲跟没父亲一样,像个孤儿一般被爷爷带着长大的。
想到这些,谢六开始怀疑他们这样两个人真的能好好给一个孩子当父母,真的知道怎样教导一个孩子长大成人吗?
谢六和定王两人一个想生孩子,却没有媳妇儿配合自己生。
一个有媳妇配合自己生去,但不确定他自己敢不敢生。
两个纠结的大老爷们儿,凑在一起看着旁人家的孩子在地上哒哒哒跑,在老爷子怀里睡觉,心里五味陈杂。
京城将军府内。
大将军姜良松从外面回来,随口问了随从一句:“今儿可有什么事情?”
随从立马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大将军:“这是方才从明安府来的信 ,门房刚给小的拿过来,小的还没来得及给您送去书房呢。”
大将军一听是明安府来的信,算算日子便觉得是自家妹子生产的时候到了,心下有了计较,面色严肃道:“拿来。”
信封入手,轻飘飘的。
姜良松快速拆开,一目十行的阅读了里面的内容,又细细的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看了一遍,确保没有漏掉什么东西,这才哈哈大笑,大步朝内院走去。
下属看的十分惊奇,自家大将军可是性格沉稳之人,当年在战场上,那是有着杀神之称的活阎王,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也就这几年在京中任职,慢慢低调下来,他的名声才逐渐好转,放在往年,谁家孩子不听话?家中长辈喊上一句大将军王来了,孩子必定吓得不不敢胡闹。
平日里寡言少语,沉默非常的一个人,显露出这般喜怒形于色的样子,着实让人惊讶。
不过很快,他便知道为何会有这般情景发生了。姜良缘,他们姜家家将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生下了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从此便为人母。
外人不清楚,他们姜家人却明白的很,当年仅十岁的小姑娘,一人肩膀上挑起了无数战后士兵抚恤养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