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困了,累了,想喝奶了,才会主动停下来。否则中途被人打断他的快乐源泉,定会又哭又闹,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干嚎假哭,旁人明知他在假哭,依然不忍心叫他哭坏了嗓子,也就无条件的宠着了。
尤其老爷子,那是丁点儿舍不得黎黎受苦,不仅主动将孩子放在他腿上纵着他蹦蹦跳跳,还能通过他一身不凡的功夫玩儿出别人都办不到的花样,因此两人的感情和快亲密的容不下第三人,看的元老爷经常心里酸溜溜渔又无可奈何。
看这两人互动,锦绣真心觉得自己多余。
就好比现在,老爷子将黎黎高高抛起又轻轻接住,孩子的笑声传遍了整个院子,老爷子嘴上也不闲着,几乎是使出了浑身力气逗孩子开心:“想没想爷爷啊?几天不见这小胳膊腿儿有劲儿多了,让爷爷瞧瞧这奶牙长出来没有啊!哟,还没长呢,不着急,咱慢慢长,不着急哟!”
然后锦绣就见他儿子胖乎乎软嘟嘟的手不知何时攥住老爷子的一撮胡子,在老爷子几乎称得上纵容的表情下,伴随着他的咯咯笑声以及老爷子的哎哟声,胡子应声而落。
锦绣忍不住替老爷子下巴疼了一下。
反观老爷子,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乐呵呵的继续玩儿抛高高,俨然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看的锦绣浑身不适。他小时候皮是皮了点儿,没少霍霍家里好东西,但绝对没有这般折腾过他爹吧?
锦绣难得反思,对比亲儿子,真心觉得自己小时候可懂事了,还帮他爹带孩子呢,绝对算得上大周好儿子了!
但这话要元老爷说,他定是要告诉儿子:“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幸好眼下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一家人还能愉快相处,锦绣见时辰差不多了,走过去想接替老爷子,让对方休息会儿,毕竟众所周知,带孩子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
谁知老爷子躲开锦绣的手,一点儿不领情,笑眯眯问徒孙:“黎黎累不累?这是想要什么?要什么跟爷爷说哟!爷爷一定想办法满足你!”
锦绣听得牙疼,这么个惯孩子法儿,很难不养出个纨绔吧?奈何自己这头说了不能无节制的惯孩子,这些人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在黎黎的眼神攻势下必定丢盔弃甲,丝毫没有原则,他都要无奈死了。
这会儿锦绣就觉得给人当爹,比给一城百姓当父母官来的难多了。
来不及想太多,便见儿子在老爷子怀里指着门外方向啊啊的叫唤,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急的直拍老爷子胳膊。
锦绣便知道这小子又想出府去放风,自打被老爷子带出去过几次后,彻底感受到外面世界的诱惑力,哪一日不出去溜一圈儿,奶都不香了,一整天哼哼唧唧的不高兴。
锦绣不想助长这小子的急脾气,但不出所料的老爷子当场便应了下来,不带搭理锦绣的,径直抱着孩子,喊了几个下人,东西一收拾,一群人浩浩荡荡熟门熟路的上街去了,留下锦绣和前来串门的定王两人面面相觑,暗自感叹。
定王唏嘘不已:“老爷子这些年也不容易,在京城从未如此肆意的展示过他的喜好。”
反倒是在明安府,面对黎黎,毫不保留的将他一腔热情全部倾注。
定王正经不到两句便酸溜溜的化身柠檬精:“将来我有了儿子,也要这般宠他,我还从未骑过我爹脖子呢!”
老爷子却十分自然的让黎黎骑在他脖子上,叫定王羡慕不已,发誓他得不到的东西,一定要让他孩子得到。
锦绣对此嗤之以鼻,就他和王妃的关系,想生孩子,做梦比较快。
但定王就是一心里没数的人,见锦绣不说话,还饶有兴味道:“你说这情况,到底是孩子将老头子给哄得服服帖帖,还是老头子真和孩子玩儿出感情来了?这事儿咋瞧着有几分玄幻呢?”
要锦绣说,这事儿还真说不准,老爷子将孩子一天天带出去谁都不知道人家爷孙两经历了什么,才几个月长的人生,已经和老爷子有了不少独属于两人的秘密,反正他瞧着孩子对老爷子的依赖是真的,看向老爷子眼里全是欢喜,而老爷子自打有了这孩子,肉眼可见的开了许多,像是人生又找到了新的意义一般,生命里注入了新的生机。
“无论如何,都是好事,不是吗?”锦绣这么对定王说。
结果这边儿才说了好事一桩,回头老爷子带孩子回家,锦绣的脸都绿了,毕竟是亲王,自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压根儿就没伺候过人,更别说十分难伺候的小孩子了。也不知两人干了什么,沾了一身的泥回来,笑的咯咯的,黏黏糊糊的也不知谁身上的泥土更多,沾染给另一人。
反正锦绣看到的时候,就是两个泥猴,除了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勉强能认出是他们外,其他真是没眼看。
被锦绣嫌弃了赶着去洗澡,两人丝毫不觉得难过,还在浴桶里玩儿起了水,玩儿上头的时候不管不顾,浴室地上搞的全是水渍。
锦绣忙活了一天回家连口水都没喝,面对此种场景,还不能不管不顾,认命的去给两人搓澡,强行将精力旺盛的儿子用一只手镇压住,从老爷子身上搓下来泥巴条儿,锦绣轻哼一声:“就没见过这么脏的王爷!”
老爷子毫不在意:“说的好像你见过很多王爷似的。”
锦绣不接这茬,冷着脸对什么都不懂的儿子道:“一天到晚不归家,都快成野孩子了,说说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嗯?”
黎黎不懂,但老爷子懂啊,他知道这话是冲着他来的,可老爷子是个会简单妥协的人吗?他打定主意不想说的事儿,谁都别想从他嘴里听到多余的一个字儿。
还很蛮横的告诉锦绣:“忙你的去,少管我们爷俩的事儿!”
见老爷子态度坚定,锦绣知道从他这里打听不出什么也就不问了,反正老爷子不会害孩子就是了,虽然不知道两人在外面做了什么,但元家所有人都无条件相信老爷子对锦绣,对黎黎的好。
直到换了三次洗澡水,老爷子背上再也搓不出泥条儿才罢手,伺候完老的,还有个精力充沛的小的等着他伺候呢。
锦绣心说他这是什么命啊,一个二个都不着调。
老头子还能搓泥,儿子小胳膊小腿儿细皮嫩肉的真不兴用力搓的,但指甲缝儿里黑乎乎一溜儿一溜儿的脏东西,肚皮上的泥疙瘩,耳朵后面的脏污,全都要他细细清理,简直不敢相信这小脏孩儿是他元家大少爷,是元家所有人捧在手心宠爱的人。
锦绣无奈的捏捏儿子鼻尖儿:“乡下那些日日趴在母亲背上,跟着下地风吹日晒的孩子都没你这般夸张,你说说你这样,谁敢相信咱们家光是奶娘就给你配了四个,还有丫鬟小厮无数,统统围着你转?
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爷爷破产了连下人都买不起呢!”
说着锦绣转头跟眯眼假寐的老爷子道:“你们两这幅样子我是不敢叫我爹看见的,免得他心脏受不了。
可您老人家好歹体谅体谅我成不?为了替你们瞒着我爹,我日日亲自伺候你们有多累您知道吗?”
老爷子不是没心没肺,锦绣近日忙碌他看在眼里,但他带着孩子出去做的那些事,一两句说不清楚,面对锦绣他也不做作,懒得解释,便直接摆手:“你小子动作倒是快点呀,这洗澡水又凉了,还等着你按按筋骨呢!”
锦绣正忙着给儿子洗胖脚丫子呢,这玩意儿离得这么远都能闻着味儿,又酸又臭,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臭小子啦。
闻言直接翻个白眼儿:“您老人家可消停会儿吧,还搓背,刚才那一大桶洗澡水都成啥样了,还没搓够呢?冲一下赶快起来穿衣服回屋去,别在这给我裹乱。”
忙不过来的时候,锦绣对老爷子的态度,那可真是太随意了,一般人家的亲祖孙都没这二人这般亲近放得开。
偏二人就吃这一套,只听嘴上抱怨,就没见真的恶了对方,有时候叫元老爷都嫉妒。
老爷子闻言光溜溜出了浴桶站在徒弟面前,等着徒弟伺候呢,偏锦绣手里小的这个就忙不过来,根本就顾不上他,老爷子看的牙疼,擦干身体多大点事儿,整的手忙脚乱,额头上汗都出来了,索性直接接过去,手下稍一用力,用内里给烘干了。
老爷子不屑的看了眼锦绣,撇撇嘴顺便就给自己也烘干了,这下也不用锦绣帮着擦头发了,从衣架上拎过件衣袍随便一裹,又小心的给徒孙穿上柔软舒适的贴身内衣,朝锦绣一摆手,洒脱的走了。
徒留下一地狼藉和一脸郁闷的锦绣。
“既然能内力烘干,还日日邀求我给您二位擦拭头发,真不是存心折腾我?”
显然他今晚是得不到答案了,不仅得不到答案,还被老爷子用完无情的赶出了院子:“不早了,赶快回吧,别打扰我们爷孙就寝。”
真是一点儿都不委婉的赶人呢,这一出日日上演,锦绣觉得自己早就该习惯了,可只要一想到出了院子,外面一群人等着他的好消息,真是习惯不了,甚至浑身的不自在,只能扔下狼狈的现场,硬着头皮出门。
对上一双双满含殷切期盼的双眼,锦绣头皮发麻。
作为一个夹在师父和父母,姨娘,媳妇儿中间的男人,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是全天下最难的男人了。
这些人全都想和他儿子一起睡,谁都稀罕他儿子,可谁都不敢跟院子里那可恶的老爷子正面对上,只能寄希望于他。
但不管是眼前的一群人,还是院子里那一个,他都打不过,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众人见他摇头,均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对他的无能用眼神表示了谴责,然后一哄而散,留下锦绣和良缘二人面面相觑。
锦绣长出口气,牵上媳妇儿的手,四周静寂无声,两人并肩而行,享受一天难得的二人空间。
自从孩子出生,夫妻二人就被各种琐事牵扯着忙忙碌碌,从未停下来喘口气,每日这个时候,才能彼此依偎,说说小夫妻间的私房话。
良缘轻声询问:“关于黎黎,师父他老人家是何打算?成日里这样掩人耳目的跑出去,终归不是长久之宜。”
两人包括全家在内,倒不担心老爷子带不好孩子,就是老爷子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众人心里没数,一颗星空空落落的挂在半空,始终不踏实,想求个准话罢了,但这准话旁人也不好意思直接怼老爷子跟前儿去问,毕竟老爷子肯定是为了孩子好,他们问来问去的好似不放心老爷子似的,不合适。
于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锦绣身上。
锦绣摇头:“我心里大致有数,师父他不愿意说,咱们只做不知,若是真有人问起来,就说被老爷子带去城外了吧,我瞧着这情况该是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的,你安心些。”
良缘闻言难得沉默了一瞬,然后小声又不好意思的对锦绣悄悄道:“其实爹娘他们想多和黎黎相处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我这里却是松了口气的。锦绣你不知道,那小子的胳膊腿儿多有劲儿,在我怀里玩儿了一刻钟,我大腿都被踩青了,胳膊更是好几天抬不起来,真是见不着人我忧心,时刻在一起我又吃不消。我都不敢想,若是没有师父爹娘他们帮衬,让我带孩子该有多崩溃,我真觉得这样挺好。”
良缘说这话还有些忐忑,毕竟从未听说哪一个做母亲的能这般狠心又无能的,但也许是现在的气氛着实太过轻松,锦绣带给她的安全感太足,这番话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说出口也不觉得懊悔。
然后她就被锦绣轻轻从身后抱住了,耳边传来他温热的呼吸:“不瞒夫人说,我也时常被那小子折腾的一身汗,作为爹爹,我疼他爱他,这点毋庸置疑,但说句实在话,叫我片刻不离身的照顾他,恐怕我才是第一个崩溃的,你不知他一无缘由的哭闹,为夫这脑仁儿就突突的疼,有时上衙途中,脑海里莫名就跳出他嘶声裂肺的哭声,着实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良缘背对着锦绣看不清此时是何表情,但从他又爱又恨的语气里,就能想象他满脸宠溺又无奈的样子,心下一软,耳后传来温热触感,随后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酥酥麻麻:“夫人,良辰美景,咱们不说那扰人的臭小子了,回房吧?嗯?”
尾音像是有钩子似的,让听的人无限遐想。
小夫妻二人就这前后拥抱的姿势,一路毫无仪态,歪歪扭扭的回了院子,路上的下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退下,昏黄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远远和着蝉鸣传来几声低语,缠绵的很。
又有了共同小秘密的夫妻二人,面对养孩子事上再次达成一致,转天就在饭桌上,由锦绣宣布了他的决定。
平时任何事都能有商有量,但锦绣做了决定的事,谁都不会去反驳,这是家里的规矩,所有人必须遵守的规矩。
于是就听他说:“家里最近上蹿下跳争夺孩子的事情,着实不成体统,叫下人看了笑话,针对这一事件我做了以下决定。
黎黎三岁前便托付给师父您老人家教养,平日里大多数时间势必要跟着您过,除了必要的跟您在一起的时间,您把空余出来的日子列个表,提前教给我爹,这些空余时间如何安排,都听我爹的。”
所有人脸色讪讪,老爷子面上不满也未说什么,毕竟都一把年纪了还由着性子胡来,不占理的很,被锦绣当面提出,脸上烧的慌。谁都知道小孩子要跟父母长辈相处才能亲近,因着这孩子来的太不容易,心态失衡之下,确实做了很多不理智之事。
因此锦绣提出来后众人心里倒是反思了一番,行动上克制了很多。何止是叫家里下人看了笑话,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笑话呢,锦绣没提出来前他们心里不在意,但锦绣提出来后,才猛然惊觉,他们可以不在意,但对锦绣来说,多少影响不好。
元老爷主动开口做出保证:“也是太过开心,得意忘形了,爹谨慎了一辈子的人在这件事上做的实在不妥,宝儿你放心,回头爹帮你盯着,保证不叫任何人拖你后腿。”
说到底,在元老爷这里别看有多稀罕盼了许多年的大孙子。可跟儿子的正事相比,孙子也得让步。
自此,一家人才算是收了心,关起门来过日子,没因为黎黎的到来闹得乱哄哄。
老婆孩子热炕头,人一旦有了盼头,就感觉日子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是一年,孩子两岁的时候,明安府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不是亲眼见证了它的改变,任是谁都不敢轻易将眼前的明安府,与几年前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联系起来。
城市规划做得好,街道上一切整齐有序,住宅区,商业区,教学区,科技区,各个区域功能划分明确,职能逐渐健全,进了内城之后,道路各处都有标识牌,哪个方向怎么走?距目前位置还有大约多少米?前方是何地?想要去某个地方,要左拐还是右拐?这种非常贴心,又实际的标识牌,哪儿哪儿都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