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的科举日常——轻云上
时间:2021-07-16 09:06:21

  但考场内的其他人,则没有锦绣这么好的心态了,比如锦绣隔壁的年轻人,昨晚经论考试,当夜,锦绣就听见这位仁兄在号舍内小声抽泣,嘴里碎碎叨叨,说什么对不起爹娘兄弟,无颜回家面见亲人之类的。
  边哭边答题,吵得锦绣从梦中惊起,本着大家都是考生,谁都不容易的原则,锦绣躺在干巴巴的床板上听他念叨了大半夜,直到实在熬不住睡过去,这位仁兄还在小声哭唧唧。
  第二天早上,锦绣听着寻考官封卷时,这位仁兄平静的呼吸,猜想可能昨晚答的不错,也不枉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听他碎碎念发泄情绪。
  没想到寻考官一走,锦绣就听见这位仁兄又碎碎念上了:“呼,幸好赶上了!我果然不能听爹的话,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哭出来我都要憋死了,还是娘说得对,该哭就哭,反正又没人看见!怕什么!边哭边答题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锦绣:“……”
  锦绣脸都黑了,感觉好心全都喂了狗,在心里当场穿过薄薄的一层夹板,直接和隔壁仁兄来一场真刀真枪的友好交流。
  转念一想,对面这人听声音就知道很年轻,听说话方式,说不得还是个娇滴滴的小男子汉呢,算了,真男人就不该这么小气和人计较这些小事。
  还有锦绣对面的老爷子,好几次锦绣都是被老爷子答不出题,急的用脑袋撞桌板的声音惊的抬起头的。
  不得不说,老爷子的脑袋是真结实,锦绣看着都疼,老爷子愣是在撞了几次桌板后,突然抬头,双眼放光,迅速提笔,埋头书写。
  一连串动作流畅的锦绣不禁怀疑,用头撞桌子是老爷子答题灵感的来源,甚至小小的纠结了一下,下次自己答不出题,要不要也试试这个方法。
  无奈,考试没给锦绣这个机会。
  锦绣在第五天策论题中遨游,答题过程无比丝滑,毫不凝滞,期间都没抬一次头,隔壁小哭包哭唧唧的声音自动被他屏蔽,对面老爷子以头抢桌的行为再也无法惊扰他半分。
  就在这种精神下,锦绣仅用一个上午。就无比流畅的完成了三道策论题。
  策论通俗来讲,策是策问的策,论是议论文的论。
  在内容上,和八股文有些类似,一般都是议论当下朝廷政治相关问题,然后献上自己的计策,简单来说,就是考官提出问题,你想办法解决问题。
  当然事实上没有这么理想,一般考生,都是没有参政议政经验的,其实对朝廷大事提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好见解,只要言之有物,不跑题就行。
  如果策论写的好的话,能很快在读书人间树立自己的威望,当朝几位阁老的策论,这些年不时在民间流传,也有这些缘由在里头。
  从这几天的考试题目中可以看出,靖林县的县令性子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稳扎稳打,不冒尖,不落窠臼,沉稳有度。
  说实话,和锦绣的风格不是很搭,但锦绣自认为能很好地适应各种环境,也包括主考官的审题风格,这都不是重点。
  仔细检查一遍考卷,收拾好考蓝,抬头一瞧,马上正午,锦绣不打算在考场内吃贵的要命,能齁死人的包子馒头,于是起身,示意寻考官自己想要交卷。
  照例,寻考官是不能在考试期间与考生交流的,在锦绣亲眼见证下,寻考官带人糊好卷,才笑着对锦绣点头,示意锦绣可以出去。
  锦绣的离开,冲击最大的就是隔壁的小哭包,听见这边糊卷的动静,怂叽叽的小哭包眼泪不受控制的又流下来。
  一边答题一边还要注意不让眼泪掉到考卷上污了卷面整洁,对一般人来说,都是十分有难度的事,但对于小哭包来说,驾轻就熟,其熟练程度,已经让看了他好几天的寻考官都忍不住驻足。
  想看看这小哭包是如何做到这么神奇不兼容的事的。
  县令作为主考官,在中心考场位置设有专座,所有考生出考场,都要途径此地,锦绣远远地看见县令正低头翻阅,大概猜到县令是在阅卷,想来前几天的试卷,早的话成绩已经出来了。
  锦绣没打扰人,远远地朝县令方向行了个礼,拎着考蓝,一身轻松的往考场出口方向走。
  等人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县令抬头问下首的师爷:“程兄看好的就是刚才那小子?”
  师爷放下手里的考卷,活动手腕,顺着锦绣离去的方向看一眼,转头笑着对县令道:“是他,这几年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我家远青左一个锦绣,又一个锦绣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啦。”
  县令好笑的隔空用食指点点师爷:“你啊,嘴硬心软!眼光倒是好,我看着是个沉稳的孩子。”
  锦绣自然不知道县令和师爷的对话,他来到考场大门口,刚好和拎着篮子的楚舟碰上。
  两人不在一个考场,这几天没见过面,今日一见,楚舟的脸色有些憔悴,锦绣上前小声询问:“你生病了吗?”
  楚舟一愣,继而摇头失笑:“你看看周围,和你一样,神清气爽的又有几人?像我这样的才正常好吧!”
  锦绣被楚舟一提醒,才想起这茬,嘿嘿一笑,给楚舟一个眼神:“如何?”
  楚舟点头。
  楚舟又给锦绣一个眼神:“如何?”
  锦绣亦点头。
  两人心领神会,不在这个话题多言,只一心等着考场开门。
  锦绣抬头看看时间:“按照规矩,自午时过后,考场大门每隔半个时辰打开一次,看日头,应该还早,我们找地方歇会儿吧!”
  此时出来的毕竟是少数,多的是人最后糊卷时哭爹喊娘的求考官多给自己一些时间。
  两人很简单就在门口的大树下找到一个空着石桌,放下考蓝,锦绣松松全身筋骨,嫌弃的抽抽鼻子,对楚舟抱怨道:“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上一个时辰的澡!不够时辰都不出来的那种!这都什么味儿啊!”
  楚舟也爱干净,但他以前在村里生活的环境不比现在好多少,因为见怪不怪,很能忍受,闻言笑锦绣:“虽说县试要考五天,但考试内容相对简单,以后能好一点,院试才三天!”
  锦绣撇嘴:“没听早年考过的先生说吗?咱们县试虽然时间久,但好歹号舍有个口是开着的,有些地方考试,为了防止作弊,蜡烛一发,直接将人关进小黑屋,三天三夜不见天日,那才叫折磨人呢!”
  楚舟一想那个场景,也忍不住打个冷颤:“我听书院的王先生说,当年考试内容没怎么折磨他,就是那个小黑屋的环境,差点儿让他被人抬着走出考场。”
  两人神色轻松,旁若无人的交谈,到底引来其他出了考场的人的注意,现在这会儿出来的,要么是胸有成竹,要么是胸无点墨。
  大部分人看两人年纪,都自动将两人归为后者。眼神里不自觉就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两人也不是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一个心性坚韧,一个毫不在意,很快就到了考场大门打开的时辰。
  出去的时候,锦绣问楚舟:“等下去哪儿?”
  楚舟很习惯锦绣粗中有细的关怀,温声回答:“我兄长和族叔在外面等我,他们雇了村里的牛车,马上就能回村子。”
  如此锦绣也放心了。
  本来提前出来的人少,加上两个少年挤在大人中间,十分好辨认,几乎是一只脚踏出考场大门的瞬间,就被各自家里人认出来了。
  锦绣只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这人还用心有余悸的声音哽咽道:“宝儿啊,吓死爹了!你吓死爹了!”
  感觉怀抱越来越紧,锦绣稍一用力,睁开元老爷的怀抱,拉着元老爷往边上走,免得挡了后面人的路。
  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爹,不是让您在家等着吗?实在静不下心,就去和朋友钓钓鱼,喝喝茶也行,您这是怎么了?”
  到了路边的茶寮,元老爷拉着锦绣从上到下的检查一遍,最后确定他家宝儿脸色红润,精神十足,才放下心,一脸后怕道:“爹在家待不住,就来考场外走走。
  你是没看到哇!第二天就有人哭着被赶出来,说是在考场大声喧哗来着!哭的那叫一个惨啊!爹看了都不忍心!
  到了第三天,直接有人晕过去被抬出来,醒来后趴在考场大门上哭爹喊娘的要进去继续考!
  后来还有感染风寒的,拉肚子的,顶撞寻考官的,总之被赶出来好多人,爹爹就怕你在里面也出什么问题!”
  元老爷说话期间,下人已经利落的从自家带的食盒中拿出大大小小十几个碟子,整整齐齐摆了一桌。
  元老爷亲手给锦绣倒茶:“来,宝儿,赶快喝口水,爹还记得那天早上你和阿文想多喝口水,爹愣是没敢让你多喝,这几天只要一想起这事儿,爹心里就不好受。
  在考场一定受苦了!咱们先垫补点儿再回家,家里你娘给你做了好吃的!都是你爱吃的!”
 
 
第44章 看榜  蜡烛   何烈  礼物
  在元老爷慈爱的投喂下, 锦绣吃了个半饱,摸摸凸起来的肚子,满足的叹口气。
  元老爷想让锦绣先回家, 他在这里等周文出来, 但锦绣坚持:“我等阿文哥出来,咱们一起回,进考场那天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是他出来见不到我,心里该失落了。”
  说着像模像样的叹口气道:“哎,谁让我这么人见人爱,阿文哥十分依赖我,离不开我呢!”
  元老爷好笑又心疼的摸摸儿子脑袋瓜子:“那行, 你上马车上睡一会儿,爹在外面等着, 打发人回家给你娘报个信儿,她也能少操一份儿心!”
  处理好一切, 锦绣趴进马车, 马车上元老爷早早让人铺上厚厚一层褥子, 旁边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上放着锦绣用惯了的荞麦壳儿枕头。车帘儿压下, 车内昏昏沉沉的。
  本来还不困的锦绣,见到这熟悉的情景, 倒头困意袭来,任由外面热闹不已, 他自睡了个昏天暗地。
  直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他吵醒,睁开眼就见到神色憔悴,脸冒油光的周文出现在视线内, 周文旁边还跟着个笑的合不拢嘴的元老爷。
  锦绣爬起身让出位置,让两人坐的舒服些,元老爷扬声吩咐外面的车夫赶车,放下车帘儿,周文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说。
  但锦绣第一句就问:“阿文哥你都不洗脸的吗?劝你这幅样子千万别被外面的小姑娘看到,否则她们年少时的美好梦想要瞬间破灭!”
  周文被这一打岔又一提醒,看看锦绣再想想自己,不可置信道:“考场内的水那么贵,你竟然舍得花钱洗脸?”
  锦绣:“……”
  元老爷被周文逗的哈哈大笑。
  锦绣心说:我平常只是稍微节俭了些,并不是抠门,更不是虐待自己的抠门啊喂!
  但他无力解释,因为他从元老爷和周文的眼中,看到了同款疑惑。
  无力的挥挥手,锦绣轻易问出了元老爷打从一开始就小心翼翼避开没敢问的话题:“感觉咋样儿?”
  周文骄傲的一扬下巴,眼神里全是自信:“你看我提前一个时辰出来,就知道我有多厉害了!”
  锦绣没有灵魂的给周文鼓了两下掌,毫无诚意的夸赞道:“厉害厉害!”
  元老爷在旁边呼吸加重。
  周文非常随意的像是问锦绣今天早食吃了包子还是馒头似的问锦绣:“宝儿你应该没问题吧!”
  锦绣矜持的点头:“自然!”
  两人都没就这个话题进行更加深入的探讨,周文一骨碌溜进锦绣暖洋洋的被窝,舒服的直叹气,很快和锦绣一起陷入沉睡。
  元老爷纠结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有一肚子话要讲,又不知道从哪儿讲起。
  他想说两个孩子是不是太自信了些?平时看着也不像天纵奇才啊,怎么一考试就这么没遮没拦的狂呢?
  还想说两个孩子刚才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对自己有没有把握?之前书院先生的话,到底是鼓励居多,还是对两人的实力的真实评估?
  元老爷一肚子的纠结无处诉说,到了家想拉着元夫人说道说道,元夫人一会儿张罗让人给两个孩子准备洗漱沐浴用具,一会儿催促厨娘赶快将凉了的饭菜重新热上,根本没空搭理他。
  元老爷想跟闺女出绣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出绣忙着帮丫鬟挑选哥哥弟弟等会儿要穿的衣服,要搭配的配饰。
  元老爷想和姨娘们说说,姨娘们一个个躲瘟疫似的躲着他,全都跟在夫人身后,任凭夫人差遣。
  元老爷看的憋气,回过头找老伙计寿管家,寿管家一手拎着一个考蓝,笑呵呵的对他说:“老爷,刚才咱家少爷特意吩咐,这考蓝里的东西让其他人别碰,老奴不放心别人,就想着亲自给咱家少爷送过去。”
  元老爷重重的叹口气,挥挥手让寿管家走了。
  等人都围着两位从考场中出来的少爷打转时,大厅只剩下元老爷一人,元老爷脸上才露出一脸的笑,先是低低的笑,随后放声大笑,最后元老爷愉悦的笑声从大厅传出来,惊动了前来布置隔壁饭厅的元夫人。
  元夫人脸上神情非常轻松,只轻声问元老爷:“您这是笑什么呢?”
  元老爷摆手:“我啊,看见咱家锦绣好好地站在跟前儿,心里就踏实,忍不住开心!”
  元夫人挥挥帕子走人,说元老爷是“瞎开心”。
  不管是不是瞎开心,元老爷自个儿乐着呢!
  这头并不快乐的锦绣一脸为难的抱着脱得光溜溜的自己,躲进浴桶里,对拿着帕子澡豆进来的几个丫鬟大声道:“都给我出去!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吧?少爷我自个儿洗!平日都是我自个儿洗的,今儿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门外小厮苦恼的声音传来:“少爷!这是夫人吩咐的!说您考试肯定累坏了,特意让人来服侍您的!”
  锦绣一噎,好不容易打发了几个笑嘻嘻拿他当小孩儿,要占他便宜的丫鬟,匆匆洗了个战斗澡出来,之前在考场和楚舟说要洗一个时辰的话,终究是错付了。
  和周文两人在饭厅碰面,周文脸蛋红扑扑的,红晕持久不散,锦绣奇道:“阿文哥你脸怎么了?”
  周文凑到锦绣耳边,小声将刚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丫鬟非要给我洗澡,差点将我衣服全部脱光,要不是我反应快,直接从窗户跳出去,我的清白就不保了!”
  说罢一脸心有余悸道:“大男子汉,身体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青云先生说了,男人的身体只给自己老婆看,别的女人休想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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