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想不开?
到了晚上才听到他说话,“我想洗澡。”
声音闷闷的,像是哭过一样,带着淡淡的沙哑和委屈。
玄朱没有拒绝,他想洗澡便将船里空间再度放大,空出一个角落给他隔开,当他沐休的地方。
水和木桶都好解决,木桶道器就能变化而出,水从紫府内的灵泉里取。
玄朱刚弄好,便听到身后铃铛的响声,阙玉似乎已经调整好自己,起来开始做濯发洒身的准备。
她屏蔽下五感,不听不看,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赶路上,莫约一个时辰后,感觉阙玉应该收拾好。神念放开,朝后一瞅,果然瞧见他坐在床边,用自己脱下的脏衣裳擦头发。
坏情绪似乎也被洗没了,心情很好的翘着二郎腿,仅着了一件外衣,也不嫌冷,露出大片大片的白皙肌肤,手高高举起,两条修长消瘦的玉臂也袒了出来,像是在故意勾引人。
这个想法刚兴起,便听到他用轻松慵懒到了极致的嗓音问:“小丫头,我刚洗好澡,要不要做些什么?”
玄朱低头查看灵石需不需要更换。
“我还用了两张清洁的符箓,现在香香的。”
灵石还有一点灵气,暂时不需要,她阖上眼,又继续打坐。
“是不是快到曲溪镇了?”只有问的话正常,船头的人才会回答。
果然下一刻有人道:“嗯。”
“到了叫我,我先睡一觉。”阙玉将脏衣裳垫在枕头上,还没干透的头发铺了个满当,尾巴是一样的待遇,用东西包着,差不多了盖上被子,抱着其它枕头懒洋洋去睡。
玄朱回头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他貌似已经完全走出了阴影,又恢复成平常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洗澡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能自我调节最好不过,省了她蹩脚的安慰,她也不会安抚人。
玄朱收回视线,集中起精神修炼的同时赶路,大概两个时辰后,船再度落地,到了曲溪镇。
船停下时有些动静,阙玉感觉到,没让人喊,自己爬起来,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回里三层外三层的往身上套衣裳,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没完,又披了她的斗篷,戴上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方作罢。
穿的太厚,行动都有些不便,稍稍一阵大风刮来,将他整个人吹倒,栽进雪地里好半天爬不起来。
他似乎也知道会有人救,安静躺在半尺厚的软雪里等着人施法。
玄朱没让他失望,抬一抬手的功夫而已,他已经整个人飞起,没有落地,直接被搁在不远处的傀儡兽上。
他最少套了七八件法衣,把自己裹得胖乎乎的,腿都迈不开,还是骑傀儡兽快。
玄朱牵着绳子,带他到热闹的集市选东西,阙玉好像很喜欢逛街,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下来看看,挑自己喜欢的物件。
从碗筷、到勺子、锅盆都是他自己选的,第一次逛街时很放不开,一直吊在她身后昏昏欲睡,几日相处,与她混熟后少了些不自在,自然的拿了东西等着她付钱。
最让她没想到的是,阙玉居然还会还价,他眼光好,几下看出材料和做工,一番挑刺,次次说中重点,叫掌柜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怕被旁人听着,不买东西,不得已卖给他,只出了很低的价钱。
阙玉是看她老被人坑,这里是哪?极寒之地,没几个好心肠的人,逮着她这种白衣飘飘的正道,还不往死里要钱。
平时卖给他的小玩意儿十几颗灵石而已,要她几百个,傻丫头像是百年没出来买过东西,从小地方来的土包子,不知道价格,也不会还价,店家要多少她就给多少,实在太可怜了,足足花了比旁人几倍的钱才能买到一样的东西。
那些本来也是给他用的,他便大发慈悲帮一把,一条街逛下来,帮她省了不少钱。
她还打算买点灵米、灵面、灵菜和种子,说是要在船上种点东西,好方便给他做饭。
阙玉犹豫了片刻,没有阻止,帮着她一路讨价还价,又省了不少灵石。
生活中会用到的都买完,他要的美颜丹和澡药也挑好,这回是真正的将所有需要的东西都购完,一个不剩,正准备回船上时,玄朱忽而拉着傀儡兽的拴绳,站在一家供修士吃喝的酒铺门口不走。
他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你也想尝尝人间美味?”
修士也有贪图享乐的,喜欢吃各种灵草灵药和灵兽肉或煮或蒸做出来的美食,有些人靠这些提升修为,亦有些单纯是为了口腹之欲。
有人爱,自然有铺子。
他和玄朱都是苦修之人,不喜也不需要靠吃灵兽肉增长修为,根本没必要进这种店。
“我突然想起来,你中午没吃饭。”
她不说还好,一说阙玉立刻记起了些不太友好的东西,他因此已经郁闷了一天,不过他很快想到,怕是最后一次了,就当陪陪她吧。
他一点头,玄朱便拽着傀儡兽进楼,不想走太远,直接在一楼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玄朱被喊去点菜,他就靠在桌前等着,酒楼里人还蛮多,他俩对于极寒之地来说有些怪异的打扮和组合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阙玉听到有人小声讨论,“修真界的人?来极寒之地作甚?不怕死吗?”
还真不怕。
阙玉瞧了瞧在远处和小二交涉的人,一身的白衣,从始至终没有换过,一看就是正道的人。
一般这样的有三种情况,第一,太过刻板不晓得变通。第二,实力强大,无需顾虑。还有一种,故意的,为了历练。
阙玉觉得她三种都占,既刻板老实,又实力强大,还卡在元婴巅峰,差一点历练突破化神。
老家伙还真打得好算盘,一举双得,既成全了她,给她造了个适合历练的地方和条件,又抓了他。
他就是个陪跑的吧?被封修为不说,还给他戴上项圈,一看就不是亲生的。
“什么时候正道也开始养男宠了?”
男宠?
阙玉微微蹙眉。
不会是说他吧?
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男宠,他怎么不知道?
“护的这么好,是见不得人?还是太漂亮了?”
“走,过去瞧瞧。”
阙玉抬眸,瞧见角落那桌人站起来,刚要往这边走,忽而齐齐惊恐地坐了回去,下一刻一把剑搁在他桌子上,玄朱回来了。
她一言不发,像往常一样,盘起膝盖稳坐在他对面,周身强大威压释放,镇的整个酒楼都安静了不少。
元婴巅峰是化神之下最强的,化神期少见,元婴巅峰也不多,她的实力一显露,足够其他人噤声,完全不敢打扰,讨论声也在瞬息消失。
真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
阙玉没理,目光落在对面,无趣枯燥的女人平时死板低调,从不以势压人,即便被坑也只是好言好语的与人家商量退钱的事,没有半点脾气,突然如此,是为了他。
不想让旁人讨论他,于是用绝对的境界碾压。
还以为她就只会打坐呢。
认识她几天,从来没见过她干别的,不是在打坐,就是在做打坐的准备。
其实最近已经有了点变化,会给他铺被子,还给他煮粥,不会真拿他当男宠了吧?
他很快否认,要是真的话,他这么主动,早就身子不保了。
阙玉发现她闭着眼,视线更加肆无忌惮,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愧是那个古板的人教出来的徒弟,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被他带毁了。
阙玉单手撑着下巴,单手把玩筷子,正无聊的时候,菜终于姗姗来迟似的被人端上了桌,没别的,就一盘灵菇,一碗灵米,和一碗汤。
“你不吃?”那边根本没有添碗筷,饭菜也是一人份的,数量不多。
“嗯。”
阙玉扬了一侧的秀眉,没管她,自己端起碗尝了尝,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味道还行。
他老实捧着碗吃完喝完,又骑上了她牵来的傀儡兽,慢悠悠出了店门,走过繁华的大街,一路出了城,没干别的,直接上了船离开。
阙玉回到熟悉的地方,立刻将身上厚重的衣物脱下来几件,整个人轻松的趴在床上,懒洋洋睡了一觉。
深夜时分忽而捂着肚子起身,因为急,还撞到了床架。
玄朱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样,“怎么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是知晓的,“又闹肚子了。”
玄朱了然,将船停下,带他去一处山林中解决,这次比较悠久,一刻钟时间已过,他还没有出来。
玄朱喊了一声,“阙玉?”
没人回应,山林中安安静静,只有虫鸣鸟叫的动静,很快那些虫鸟便被吓得瑟瑟发抖,闭口不敢再作声。
*
山林深处一块偏僻的地方,阙玉提着衣摆跑得飞快,心中微微有些兴奋,马上就能解脱了。
虽然玄朱很好,会给他买东西煮食物,遇到人为难,还会帮他解围,几乎对他百依百顺,处处关照,但还是自由更可贵。
他也无需干什么,只要找个特殊的、带风眼和火眼,亦或者瀑布的悬崖跳下去,五方圆锁激发,内里枷锁动荡,他便能冲破束缚一举脱困。
阙玉已经到了一个悬崖边,他寻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手伸出来感受了一把,潮湿感很重,底下可能是个寒潭。
极寒之地的寒潭可不得了,五方圆锁为了保护他肯定要使大气力,如果潭里再有个野兽更好,跑出来的几率能增大不少。
阙玉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跳了下去,失重的感觉刚冒出来,便陡然消失,随后是肚腹被勒得难受的痛楚蔓延。
阙玉低头瞧了瞧,发现自己吊在半空中。
???
心中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抬眸一瞅,果然,他正被人从背后拽着腰带,整个提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玄朱疑惑问他。
“我……”他承认,逃跑被抓,他心虚了,“刚刚有一只野兽追我,不是我自己要跑的。”
他只能这么说,心中难免开始担忧,这么简陋的借口,只怕瞬间便被看破,然后把他逮回去,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待遇,惩罚他敬酒不吃吃罚酒。
从此不给他床睡,不给他饭吃,快饿死渴死的时候才勉强给他点吃喝。
叫他饿不死渴不死便是,别的就没有了。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这么做,绝大多数的人也是一样的,要平息心中被欺骗、被背叛的愤怒。
然而身后仅传来一声轻轻地‘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很快他便觉得身子一轻,被她搁在不远处停放的船上,和以往似的,轻拿轻放,没有折磨他。
???
是相信他的谎言了?
第12章 好难啊啊
小丫头这么好骗,他没有想到。
其实他还琢磨了很多其它说辞,刚刚那一瞬间闪过的念头,统统没有用上,感觉已经蒙混过关。
阙玉站在船上,看她径自去打坐,没有朝这边看也没有关注才抬脚往屋里走,船头上的人没有反应。
他慢慢坐在床上,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他几下蹬了鞋爬上去,对方亦没有阻止。
当真不介意?
阙玉重新躺回窗户下,拿起角落的火球看了看,三昧真火是她的内火,如果她心情不平静,三昧真火也会动荡,那球搁在手心里左看右看,也没有半点异样。
真的没当回事?
说来也是,他轻而易举就被抓了回来,没费她半点劲,气应该会小一点,不至于折磨他。
顶多克扣点他吃的喝的,挨几顿打。
他起身想将小门关上,挂上锁,免得熟睡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发疯揍他,想了想,又放弃了,早挨晚挨都是挨,睡着了挨和醒着挨没什么两样。
于是就这么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脑袋,缩在里头睡,一夜不太安稳,断断续续没怎么安眠过。
第二天一大早,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他眯了眯眼,检查了一番身上,没有挨打也没有经受折磨的痕迹方放松下来,闭眼真正睡去。
姿势一开始有些拘束,没多久便和平常似的,手和脚伸出被子外,躺在阳光下,抱着枕头睡的香甜。
玄朱瞧见了,应该说阙玉的所有表现她都观在眼里,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回来开始,便一直有些拘谨。
动一下便会抬头看看她,动一下又看,就好像怕她会怎么样他似的。
后来睡在床上也全程不动,跟往日完全不同,平日里爱翻身,一晚上闹腾很久,来来回回这个姿势那个姿势换,昨儿一天都很老实。
也没有懒洋洋的趴在床上劝她放了他,趾高气扬的说不放他会怎样怎样,蔫了吧唧,和前段时间饿着他的时候一样,没什么精神。
睡觉又开始躲进被子里,以前还会露出个手抓着火球,现下全部身子都裹在里头,缩成一个球,所有边角都压在自己身下,生怕旁人掀开进去一样。
怎么了?
玄朱紧闭的双眼睁开,朝后瞧了一下便又阖上继续打坐。
昨天的异常已经过去,今早既然恢复正常,当不知道没看见便是。
玄朱没有睁眼,空出一只手给炼丹炉点上火,慢火熬他的粥,等他醒来就能喝了。
她自己沉下心,运转真元依照体内大周元和小周元的轨道行走。
大概一个时辰后,船舱里响起轻微的铃铛声。
阙玉醒了,几乎刚睁眼,便听到外面传来细小的声音,他有些好奇,平时玄朱稳坐甲板打坐,很少做其它的,今儿这是在干什么?
他伸出脑袋朝外看去,正好瞧见一碗粥搁在桌子上。
凑过去瞅了瞅,非但没有少斤少量,还添了些新的东西。
灵菜和灵菇、切丁的虾肉,闻着更香了。
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叫他吃完露出难堪的一面?
阙玉犹豫了片刻,没有动,缩回身子在床上玩水球和火球,尖利的爪子戳在薄薄一层的封印上,顶出一个很深的凹槽。
不知道她下的什么禁制,表面一层像什么薄膜,将火裹起,不伤他,也没有很坚硬,软软的,可以轻易摁出坑洼来。
阙玉捏捏掐掐,到底还是放下球,到了床边把粥端进来,小小的闻了一把。
旁人的嗅觉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他晓得自己的还可以,下了药他不可能闻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