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决了材料的事情, 便也想着找个机会去见一见大姐, 没成想倒是大姐先来见她了。
沈妙妙此刻还不知遭遇邓兴贤之事已经被大哥大嫂知晓了, 心里还想着如何单独留下大姐同她说话。
谁知,沈玉芸却开口道:“哪里,是我这个当姐姐的, 让自己的妹妹看了笑话才是。”
沈妙妙一愣, 转而望了她大嫂一眼, 苏茗雪面色平静,清冷的眉眼淡淡的。
看这样子, 大嫂是知道了。
沈玉芸作为沈家长女进退有度, 品貌皆佳, 是三姐妹中的主心骨, 平日里她也多不苟言笑,但她的严肃和大嫂的清冷气质又不同。那明明清丽却总是平静的五官,仿佛是因为没什么能够开心的事而陷于沉寂。
此刻,沈玉芸对着娘家人才露出苦涩的表情,道:“邓兴贤自知闯了祸,酒醒了之后主动来找我认错,但他只说在外面喝了酒,路上遇到妙妙和三弟一时高兴说错了话, 却支支吾吾不肯详说实情。”
沈玉芸的神情渐渐冷了下去:“他不肯说,我自是有办法,他最近喜欢那个歌女喜欢得紧,走到哪里都带着,我自是将她招来问了清楚。”
她此话一出,一旁的沈妙妙和苏茗雪双双变了脸色。
沈妙妙:“大姐,你是认得那女子?”
她原本以为那女人不过是随便找来的陪酒女子,逢场作戏,花天酒地后拍拍屁股各奔东西,但听大姐的口气,竟然是知晓那女子的。
苏茗雪则想的更多:“那歌女竟是住在府里吗?”
一个歌女如何能随意进出宗门的深宅高门,玉芸也绝不会做这种有失体面的事情,除非那女子就住在府中。
这时,沈妙妙和苏茗雪已经都沉下了脸。
沈玉芸抿着嘴,半晌缓缓道:“邓兴贤有不少的妾室,但那些起码身家清白,这个觅柔是教司坊的歌女,别说是我,就是他母亲为了家族脸面也不会同意他纳之为妾的。”
苏茗雪横眉怒道:“那不也是将人带入府中了,就算没名分,但这般胡作非为,他邓兴贤有没有想过你如何自处?怎么,他母亲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沈玉芸嘴中苦涩,却也只能独自品尝,试图将话拉回来:“这事暂且不提,我询问了那觅柔,这才得知邓兴贤说得胡话。”
她望着自己的妹妹,羞愧得无地自容:“他这人不够格给人当姐夫,三弟的一顿打也是他该受的,我得知实情后匆忙回来,就是怕你受了委屈却自己憋在心里。”
她一回来,果然父母并不知道这事,她的妹妹为了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姐姐,竟然是瞒下了这事。
沈妙妙原本还打算委婉地询问,但一想到那妖媚的女子在大姐面前晃来晃去,就完全不想迂回了。
她道:“姐夫别的资格暂且不说,这做丈夫的资格只怕欠缺了许多,大姐,姐夫两句醉酒之言我怎会放在心里,我在乎的是,大姐在邓家过得究竟幸不幸福?”
沈玉芸脸上的表情终于僵住了,苏茗雪皱眉看她,道:“玉芸,我和妙妙不是外人,这里是你的娘家沈家,你不和我们说,难道都要憋在自己心里吗?”
她说着,脸上终是带上了薄怒:“那邓兴贤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也就算了,如何还敢堂而皇之地三妻四妾,那邓老夫人竟然允许她儿子如此放浪,不顾邓家名声也就算了,竟然连我沈家的颜面也要置之不理吗?”
沈玉芸紧紧咬住唇,半晌才幽幽道:“是因为我……我嫁入邓家七年,只有菡儿一个女儿,他的母亲心急着为邓家延续香火,便允许他纳了妾室,她还劝我做邓家的长媳乃至主母,这般心胸至少应是有的。”
沈妙妙冷下脸来,沈玉芸则讽刺一笑:“可他的那些妾室要不就是毫无动静,要么也只给邓家生了女儿,也不知究竟是该哭该笑。”
苏茗雪皱起眉,多少也是知道邓家这事的。她冷笑道:“邓家是想儿子想疯了,即便妾室生了儿子又如何,终究不是嫡出,你是正室,怕不是打错了算盘。”
庶出的儿子,即便归到了正妻名下,那也是跟嫡子没办法比的。
沈玉芸垂下眸,许久冷静的声音毫无起伏:“如果这门婚事不是皇上赐的婚,只怕邓家早就以七出之罪休我出门了。”
这次,换成沈妙妙腾地从矮榻上起身。
她作为一个拥有现代女性灵魂的古人,虽改变不了这里男人三妻四妾的稀松平常,但又如何看得了婆婆不喜,丈夫花心,一个歌女风头都要盖过地位尊贵正妻这样荒诞的事情,更何况这事情是发生在她大姐的身上。
也许是沈家太过与众不同,沈妙妙自穿越到这大虞国见到了大哥大嫂的甜蜜美满,见到了爹娘的伉俪情深,以至于让她以为这京城里整日忙着穿金戴银的夫人女子们大概都有着美满幸福的婚姻。
沈妙妙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温声问道:“大姐,你告诉妙妙,和姐夫的日子过得到底如何,对他可还有着感情?”
沈玉芸望着她明亮的双眼,唇边慢慢舒展开了一个平淡又苍白的弧度。
她的妹妹虽经历了一段情殇,但终究还是年岁小,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只怕还有着过多的奢望。
两情相悦自是美事,可心如磐石永不变的人,却凤毛麟角。
起码她沈玉芸没有这个命,这辈子都不会有那样的人了。
“妙妙,我知你心疼我,我在邓家毕竟是少夫人,而且是当今圣上金口钦点的邓家儿媳,他们就是亏待谁也不敢亏待我和菡儿,邓兴贤就是那副样子了,我也不指望他能如何,抚养菡儿长大就是我的责任了,等菡儿到了年纪,找个好婆家出嫁,我便搬离邓家主宅,那府里的腌臜事情,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沈玉芸似乎早就给她还年轻的人生规划好了,甚至规划得平直且乏味。这不该是她姐姐期待的未来生活。
沈妙妙认真建议道:“既如此,大姐,你不如现在就搬离邓家,我们去找父亲说,让他同意你和邓兴贤和离吧。”
苏茗雪也同沈玉芸一样,转过来,沉默地盯着她。许久,苏茗雪叹着气道:“你大姐的婚事是皇上下旨赐的婚,和平常的三书六礼又有不同,是和离不了的。”
沈妙妙此刻才反应过来,皇帝下旨赐婚,不但是金口玉言,更是对两家人的恩典。如果和离,不但算是抗旨,只怕还会卷了皇帝的脸面,担上一个不敬之罪。
沈妙妙气结,所以你一个皇帝,好好的干嘛要管别人的婚事,乱点鸳鸯谱是要折寿的好吗!
沈玉芸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反倒好了许多,她终于淡淡笑了一下,道:“当年,父亲击退了外敌,大获全胜,皇上高兴之余便赐了这桩婚事,邓家是大虞国最大的士族世家,能嫁入这等高门望族是莫大的荣誉,就算是为了父亲在战场上受过的那些伤,我也会咬牙坚持下去的。”
她说着,目光柔和地和沈妙妙相望,却学着二妹沈玉婉的娇蛮样子道:“左右我也并不喜欢那邓兴贤,没什么伤不伤心的,他去找别人,我反而乐得自在。”
苏茗雪蹙着的眉此刻才微微放松,她不能像沈妙妙一样义愤填膺,心里却想着,书房墙上的剑许久未用,也不知锋不锋利了,一会儿回去她可得亲自擦一擦才行。
沈妙妙见她如此,终是忍不住上前抱住她,心疼道:“大姐,醉酒之事就这样算了,但如果他们邓家人敢让你受一点委屈,我们全家都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沈妙妙心中却难过,她的大姐只要走出沈府,再次回到邓家,就是最大的委屈。
因着得知了沈玉芸的婚姻并不幸福,一连几日,沈妙妙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这日,多日不见的沈充和沈定两人结伴进了素苑。
银珠和碧翠见娘子这几日不开心,原本是以为苗大师这几日有公务在身,□□乏术,不能来帮娘子炼制材料,才会让娘子情绪低落。
可谁知,今日苗大师早早来了,一头钻进工坊里,却也不见娘子有一丝开心的模样。
两人正急得无法,二少爷三少爷便出现了。
碧翠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即嚷道:“娘子,快看,二少爷三少爷来了,说不定他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呢。”
先一步窜过来的沈定哈哈一笑,对着沈妙妙神秘道:“三姐,好消息没有,有个好笑的笑话倒是想讲给你听,你要不要听?”
沈充见她有些闷闷不乐,便补充一句:“这笑话可是有关我们的好姐夫,邓大公子的。”
沈妙妙蓦地小脸一亮,道:“什么笑话?”
沈定还未开口,突然只听隔壁院子传来一声:“成了,三娘子,你快来看,成了。”
沈妙妙猛地从石凳上站起,提着裙摆便往偏院跑。
末了她突地停住转身,冲着树下石桌旁两人道:“你们别走,我马上回来听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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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德旺楼3
沈妙妙虽然让两人等着, 但沈充沈定哪能真的老实坐在树下。听闻苗兴白振奋大喊, 便跟着沈妙妙一起去了偏院。
原本,为沈妙妙制作材料这事, 算得上是请苗兴白帮了一个不小的忙。
但沈充没想到, 不过就是见了一面, 这苗兴白却仿佛被下了咒一般, 完全将这事揽在了自己身上,孜孜不倦的精神简直感天动地。
苗兴白甚至想要铺盖一卷睡在他妹妹隔壁的院子里,这哪能行, 沈妙妙虽不觉有什么, 但沈充却坚决不同意。
他几乎是将苗兴白夹在胳膊肘里带出沈府的, 出大门的时候还遇上了外出归来的父亲,父亲询问, 他便搂着苗兴白的脖子道:“是我在文思院的同僚, 这几日会来府里找我办事。”
沈成远点头, 不疑有他地走了。
要是让父亲知道, 他把人带到妙妙的素苑旁,自己怕不是就得倒霉了。
在他的严重干预下,妙妙的材料还能这么快地制作出来,也不得不承认,苗兴白确实有两把刷子。
他虽然长得俊,但性子过于内敛憨厚,有些浪费了一副清俊的样貌。但手艺是真的出类拔萃。当然了,比之他家妙妙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沈妙妙接过苗兴白手中的亮色材料, 欣喜若狂地瞪大了眼睛:“苗大师果然精工天成,这白钢竟然炼得这样纯。”
“娘子给这神铁起名叫白钢吗?”苗兴白抿着唇笑,犹豫着道,“三娘子也不要总叫我大师,在下实不敢当,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的名字。”
这白钢拿在手中还微微发烫,沈妙妙却爱不释手,这样的金属放在现代,不知要比金银便宜多少倍,但是放在古代,却不能简单用价值价格来估量,因为炼制一块这样的钢实在是太困难了。
而这钢能炼制出来,全都是托了苗兴白操控技术纯熟的福。
她高兴道:“苗大师如果不嫌弃的话,妙妙就叫你一声苗大哥吧,苗大哥手艺了得,妙妙打从心底里佩服。”
掌握火候的能力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判断力、直觉以及日积月累的丰富经验。更何况,她这炉子可谓是一时兴起造的的低端火炉,能用这样的炉子炼出白钢,可见苗兴白不是一般的手工艺人。他人虽然看着不够灵活,但在制作器具上的奇思妙想,也丝毫不输给她一个受过训练的现代人,放在现代,说不定能成为比自己更为出名的设计师也不一定。
苗兴白红了脸,却没有拒绝,只憨憨地笑着。
沈充眯起眼睛,将伸着脖子,正盯着沈妙妙手中东西瞧的沈定往旁边推了推,隔开苗兴白与他家妹妹之间的距离,自己伸手将炼制的钢块从沈妙妙手中拿过来仔细瞧:“这东西就是妙妙心心念念的材料吗?”
他放在手里掂了掂:“倒是挺沉的,和金银铜铁有什么不同吗?”
沈妙妙歪头一笑:“等我做好了簪子给二哥演示一番,你就知道了。”
苗兴白在一旁赞叹道:“那金英可真是个好东西,这样炼制出来的白钢纯度可是高多了。”
随后,他叹了口气:“只是这金英数量太少,恐怕三娘子口中的白钢也只能有这些了。”
金英难寻,琳琅记倾空府库也只有这些,都给她送了来,这点钢材,她可得珍而重之地用才行。
有了这白钢,沈妙妙倒是不急了,她得好好调整布局,不能浪费一分一毫来之不易的材料才行。
于是,她将白钢递给银珠,笑着道:“今天果真是个好日子,我家哥哥弟弟正要给我讲个好听的笑话,不如苗大哥一起坐下来,喝口茶歇一歇吧。”
她制簪的材料出炉不说,就连几日来堵在胸口的这口恶气都要出了,说不准她要随着母亲去安福寺拜一拜佛祖才行。
苗兴白望了沈充一眼,温声道:“炉子里还有最后一点原料,我都放进去了,看看还不能再炼一块,我走不开,三娘子去听吧。”
沈妙妙还真是心急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跟苗兴白道了谢,随后便带着沈充沈定又回了院子。
树荫伴着清风,沈定还未开口,沈妙妙已经感到一阵舒朗的惬意了。
沈定道:“那日,大哥二哥和我在德旺楼约了邓兴贤……”
即便知道沈家三兄弟来势汹汹,即便邓兴贤自己想当缩头乌龟,可他却也没胆量无视署着三个人名字的邀请书信。
那烫手的书信语气说是邀请函,还不如说是战书。
他几乎已经预见了自己会被痛打一顿的惨状了,辗转反侧几日,终于挨到了前去赴约之日,邓兴贤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
那原本总是光顾的老店德旺楼也变得有些望而却步起来。
沈家三位公子齐聚宴请的场面绝非一般,自然是与众不同。
邓兴贤站在德旺楼的一楼,望着大堂上宾客满座的盛况和入耳嘈杂的环境呆呆地愣住了。
沈家三兄弟选了一个居于大堂正中的靶心位置,此刻三人惬意地围坐在方桌旁,正喝着茶。
沈充见他来了,起身热情地招呼道:“姐夫,这里,快来这边坐。”
这声姐夫叫的心虚的邓兴贤肝胆一颤,他也不顾上嫌弃这一楼都是平民百姓,只得硬着头皮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