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俩又说了好些话, 工部尚书甚至提出这些火炮加以改良之后还可以用在海船上,说得政和帝大悦。
“陛下,臣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工部尚书迟疑了许久,还是开口说。
“爱卿有何事情说不得?”政和帝正是高兴,见工部尚书支支吾吾的,便说,“你尽管说,朕恕你无罪。”
“陛下,臣要说是的工部侍郎葛达。”工部尚书跪了下来,作为工部尚书,他一向是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多余的事情不看不听不说,但是贾珍与许文清皆是自己的同僚,这些年户部吏部有他二人,他这个工部总算是不用求着要银子了,因着政和帝重视起工部这些东西,工部的待遇也随之水涨船高,这么多年来的香火情也不是就说说的。
“葛达?”政和帝眯起眼睛来,他倒是记得这人,听说和许文清沾亲带故的,只是俩家关系不好罢了,或者说许文清不待见葛家更为妥帖一些。
“他是有何不妥?”政和帝收敛了方才的情绪,重新坐回了御座上,静静地听着工部尚书说下去,工部尚书的脾性他清楚,断不会无的放矢。
工部尚书思忖了片刻,这才缓缓道来,葛达虽然是工部侍郎,但是关于□□火炮船只却不并不是由他负责,他负责的水利水文等相关事宜,但是这些日子他频频借机出入存档处,想要借机翻阅□□等图纸和文书,次数多了便有人察觉出来不对劲,转而告诉了工部尚书。工部尚书想到葛侍郎这些日子手中莫名阔绰了不少,听闻工部其他的人都说葛侍郎这些日子与他们亲近不少,常常送礼,甚至还亲自前去慰问工匠,与他素来的脾性完全不像。
“只是这样?”政和帝一听,顿时警惕起来,想到眼下京城里的北静郡王还有高丽的探子。
工部尚书沉吟了片刻:“陛下有所不知,之前葛达总是去许文清家走动,每每都吃了闭门羹。照理说,这次许家下狱,他该是最着急,但是相反,甚至听闻他喝醉酒时说都是许家不待见他,不然他说上几句,许家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朕知道了,这件事情爱卿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另外切勿打草惊蛇,但是也不能葛达偷了图纸与卷宗。”政和帝眯起眼睛,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北静郡王那里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没想到快要收网了,倒是牵扯出更多的来,高丽当真野心比他之前所想得更大。
“来人。”政和帝招来了自己的暗探,让他们尽快地将葛达的一切都查清楚。
暂且不提政和帝那里如何。许氏从自己公公贾珍处得到了自己父母与两位兄长的近况,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好上了许多,看来政和帝并没有相信许家与高丽暗中勾结,处置许家一方面是为了麻痹敌人引蛇出洞,另一方面怕是牵扯更多,导致局面被动。
“这些日子让阳哥儿再活动活动,你送些吃的用的进去。”贾珍这些年来也很是了解政和帝的脾气,他一贯亲向清流,户部尚书本就打算告老还乡,若不是杀出这一出戏来,怕是全家都已经不在京城了,等许文清出来了怕是就该升上一升。贾珍嘴角勾了勾——打一棒,给个甜枣,说到底都是制衡之术。
许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贾茂则握住许氏的手,无声地安慰。“等许文清他们出来了,就让阳哥儿带你回许府住上几日。”贾珍颔首,提议道。
随后,贾珍就让许氏先退下。贾茂则坐在椅凳上,贾珍瞧了瞧自己的儿子,当初他不过是个小孩子,眼下都比自己高了点:“明年科考你千万不能懈怠,若是中不了进士,那就先做官,到时候为父也该退下了。”
“父亲这是何意?”贾茂皱起了眉,父子同朝为官并不少见,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却巴巴地要从吏部尚书位置上退下来,就算是北静王犯事,贾政参与其中,他们贾氏一族顶多损失些枝叶罢了。
贾珍笑了笑,喝了口茶:“四王八公,为父多年以来一直都想摆脱四王八公,但是为父能够顺顺当当地一路走过来,却也借了几分这名头和底气。眼下权贵一派已经是日薄西山,先不说北静郡王倒台定然会狠狠地咬上咱们贾氏一族,剩下也会向咱们贾府靠拢,但是这恰恰是那位忌惮的。”贾珍指了指天上,贾茂立时明白了贾珍的意思,他从来没想到一向倚重自己父亲的政和帝恰恰此时会最忌惮父亲。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贾珍起身,拍了怕贾茂的肩膀,“这次政和帝只是让我禁足府中,便可以瞧出端倪来。难道我儿对自己如此没有自信吗?”宁国公当年的愿望贾珍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不是,只是孩儿年纪尚轻,恐丢了父亲的颜面。”贾茂抬头看向贾珍。“有错就改,何况就算我请辞,却也不是立刻撒手不管,这人走茶凉也需要些时日,再者你父亲虽性子不好,但是好友还是有些,你不必担忧。”对着贾茂,贾珍想了想还是先说了一些,好让贾茂心中有底。
“辉哥儿性子直,喜好钻研西洋的东西,将来是也是进工部的,你们兄弟俩要互相照顾对方。”贾珍叮嘱道,他和楚氏虽然两个孩子一般看待,但是对辉哥儿确实松散一些,这些用意俩个孩子自己也看得明白,“这话我不和辉哥儿说,你心中有数便好。”
“父亲放心,对了,这些日子家里忙乱,原本母亲不是说要为弟弟相看起来了吗?”贾茂与贾蔚兄弟二人感情极好,自然答应了下来。
“原本是打算相看起来,不过既然我有了辞官的打算,便打算等到明年再说,到时候让你媳妇也跟着一起相看,妯娌相处也要选个合心意的。”贾珍与贾茂又说了一些话,这才让贾茂回去。
贾茂回了屋子,便把这事与许氏一提,虽然没有说贾珍打算辞官,但是许氏一听就红了眼圈。“好好地怎么哭起来了?”贾茂唬了一跳,就要拿出帕子给许氏擦泪。
“老爷太太这是体恤我。”贾茂没什么感觉,不过是当一个小事来说,但是许氏却知道将来辉哥儿媳妇定然会比自己低上一头,且让自己跟着相看,也是为了让自己选个投脾气的弟妹,对自己已然是极好的了。
“我这弟弟虽然这些年性子静下来,一心沉迷研究船只这些东西,但是却喜欢活泼的女子,最重要的是俩人得说得来。”贾茂急忙说道。
“婆母还没急上,你这个哥哥就急上了,巴巴地叮嘱我。”许氏破涕而笑。
“我不过是叮嘱你一番。”贾茂听许氏这么一打趣,自己也笑了起来。
“你不怕把咱们儿子吓到?”见贾珍神色悠悠地躺在椅榻上,楚氏一边给贾珍剥葡萄一边开口道,“阳哥儿眼下可是干劲十足!”
“我不过是告诉咱们这个家轮到他来撑了。”贾珍低头将楚氏递来的葡萄吃了下去,这才笑着道。“虽说上面对你颇有顾忌,但是请辞怕不是那么顺利。”楚氏叹息道。“放心,我自有主意,可巧你不是喜欢游览河山吗?咱们到时候到处走走。”贾珍早就有了腹稿,政和帝定然是会答应下来。
楚氏莞尔,又剥了一颗葡萄送到了贾珍的嘴边,夫妻俩一个剥,一个喂,更显得岁月宁静悠远。
第131章 平静
关于许家是否通敌直视明面上就此僵持住了, 这些日子北静郡王水溶在朝堂逐渐崭露头角,尤其北静郡王行走于吏部,吏部尚书贾珍无法主事的情况下更显出挑。不少人纷纷向政和帝夸奖北静郡王的能干, 政和帝都一一表示赞同,甚至在朝堂上偶尔也会不吝言辞地夸奖北静王。一时间整个朝廷风向都变了,有些心思活泛的官员见政和帝似乎松了口, 不再全然打压勋贵一派, 便亲近起了北静郡王,再想到北静郡王似乎不喜贾珍, 贾珍眼下又在家中自省,便有了攻讦贾珍的主意。可是想到大长公主还尚在,柳皇后对贾珍之妻楚氏依旧喜爱有加, 不见厌恶, 贾家的子弟们仍在朝中为官,未受牵连,且贾珍行事缜密, 并没有什么把柄能够收集,因此这主意又只能在心口上打转, 无法实施。然而这些官员虽不能对贾珍做出实质性的举动, 但是对贾珍不好的风言风语却是一日胜过一日。
贾茂听了这些话自然是生气万分,若是以前他定然是要好好教训这些人,但是眼下他却只是默默地记在心中了,按耐住自己与他们这些人分辨的想法。追根究底,这些人不过是些应声虫罢了。谁在高处, 他们就听着谁的话跟着谁叫唤罢了,不过是为了讨好北静郡王,从而挣些肉汤喝。
“林如海之前就打算辞官回乡, 陛下不允。这次他接连辞了三次官,陛下终于松口了但依旧不肯让他回乡,只将他调了回来,依旧做兰台寺大夫,二品官。”楚氏接到了林如海夫妇送来的拜帖的,不免惊讶极了,万万没想到林海居然有了辞官之意,毕竟论起年纪来林海仍值盛年。
“林如海打理盐政多年,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都是人精。很显然,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若是再不退下来,只怕后面就要不体面了,为了子孙计确实也该如此。”听了楚氏的话,贾珍拿过拜帖和书信,反复看了两遍,这才坐躺在椅子上,缓缓地开口。他对这件事情虽然觉得意外,细想下来林如海果然是个聪明人,林家人丁并不兴旺,旁支之中更够与林海相互扶持的更是寥寥无几,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或是卷入是非之中,林家就便难有复起之人,舍了个巡盐御史换了平安,乃是大利。
贾珍喝了口茶:“他们夫妻二人可说了什么时候来拜访?”这封拜帖和书信还是林海夫妇未启程之时寄来的,想来等到了京城还有帖子送来。
楚氏抿嘴一笑:“算算行程,他们大概还有一月便能回京城,到时稍作洒扫休整就会来看看咱们。对了,伯希,咱们可要将严先生一并请过来?”贾珍和林海是同门师兄弟,多年未见叙叙旧实属人之常情,若是有严先生在,更是名正言顺,这面上谁都挑不出错处。
贾珍摇摇头,不赞成楚氏的提议:“你啊,若是这么做,是生怕陛下不注意这点。我和林海是同门,可我和许文清也是同门,咱们这些官宦之家的关系陛下心里清楚,你专程将严先生请来,岂不是特意点出来咱们有揣摩上意之嫌疑,是生怕他不知道啊。难道姻亲就该避嫌,连面见不得了?咱们这位陛下自己心思多,但是绝不喜欢臣子心思太多。”这些日子,贾珍闲来无事,倒是花了不少时间把一切从头缕了一遍,更是觉得政和帝心思深沉。
楚氏被贾珍这么一说,登时脸上泛起红晕来,稍稍一想:的确如伯希所言,按照她这么做,的确是弄巧成拙了,反而给了他人攻击贾珍的借口,结党之嫌这个罪名落下来,饶是再伶牙俐齿的人都说不清楚。
“对了,林昱已经中了举人。不过听林海夫妇他们的意思,似乎这三年都不打算参加科举。可惜咱们家静姝的闺女还小的很,不合适;箬姐还未有子息,更是排不上号。与咱们家亲厚的人家也没适龄的闺女,不然倒是可以试试看能否与林家结成儿女亲家。”楚氏说着说着倒是真的可惜起来,林海与贾敏的孩子自然是出挑,若是林昱下场了,没准又是个少年探花郎,到时林家定然是一门双探花的美誉。
贾珍听着楚氏的念叨,不禁莞尔,或许是因为他们二人打定主意抽步退身,这些日子楚氏越发地自在。在外面依旧是滴水不露的尚书夫人,对着自己就显得娇憨许多,说话之间比之前更显得自在。
“眼下正是风口,这三年啊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家起起落落,昱哥不下场不仅是避免参加科举出了风头,也能以苦读为借口推迟说亲。这对林家也是极好的机会以避免沾上朝中的是非,毕竟北静郡王一直都在笼络林家。”贾珍竖起手指,“我这位同门师兄可精明着呢,这个时候安分守己是最好的,什么事情能不沾手就不沾手。若不是咱们素有往来,没准啊咱们府这门他们也是不上的。”
“你说陛下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再推迟些就该过年了。”楚氏皱起了眉头,许家的事情她还是记挂在心的。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咱们这位北静郡王还能沉得住一天的气,陛下就不会提早一天对他动手。我瞧着这些时日京城那些勋贵说话嗓门又大起来了,我估摸着这日子就快到了吧!”贾珍知道这些都靠自己派去跟着贾政的人手,这些日子贾政连走路都带着得意来,若不是王氏和贾珠之妻吴氏掐着他的花销来,没准还能在京城搏出个一掷千金的名声。
如果说贾珍仅仅是从跟着贾政的家仆那里知道的消息,贾赦夫妻可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贾政的得意。这位被自己妻子和儿媳掐住了花销的主儿不敢去贾珍府上造次借钱,竟是登门拜访来向贾赦借钱,然而与贾赦说话的时候这语气之中带着难掩的高人一等的气息,话语之中更是透出其自矜自怜。
贾赦瞧着贾政这般模样,脸上春风得意竟然没有半点祸事来临的自觉,不由地心生不忍,无论之前他们兄弟闹得如何,这么多年过去了俩人都已到了一把年纪,越琢磨越不是个滋味。贾赦捏了捏自己的手,不由地想到自己的儿孙们,还是狠下了心,咽下了心中的不忍。到那个时候时候大不了自己出些银子多贴补二房的珠哥儿,平日若是能够扒拉就尽量扒拉,也算是尽了做大伯的心意,毕竟珠哥可是老二正儿八经的血脉。
待贾政一番长篇大论之后,目露期待地等着贾赦开口。
贾赦立刻开口说:“不巧了,这钱是借不得了。二弟你是知道的,你大哥我素来就是个手上极散漫的人。前些日子我瞧中了些古玩,钱全部花在了上头,甚至还借了一些银两来周转。这府中既要打点瑚儿和琏儿的前程,又要撑着这一家上下。我现在也是有孙子孙女的人,这钱总得替他们多留着些,免得将来叫他们埋怨。”贾赦倒是难得给贾政好脸色,连话都软和了许多,说上一车子的话给贾政解释,但是却依旧让贾政变了脸色。
“大哥若是不愿意借我银子就直说,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弯子?罢了,原是我自作多情。”贾政想着自己很快就要唾手可得的从龙之功,哪里忍得下贾赦这般轻慢对待自己,北静郡王那里可需要银子呢。因此贾政不再等贾赦说话,就直接起身,拱了拱手甩袖走人了。
“这叫什么事!”贾赦心里原是有些愧疚的,但是被贾政这么甩脸子,登时脸色就不好看了。好容易等到贾政出了门,贾赦才忍不住将憋在喉咙处的气撒了出来,啐了一口说:“瞧他这模样倒像是我对不起他一样,他也不看看自己,张嘴就要两万两,两万两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暂且不说银子数目,就冲他这样子,我有这么多银子也不借给他!”贾赦狠狠地往自己嘴里灌了凉茶,好半天才缓过来。
贾赦心里的邪火出不去,就拉着袁氏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袁氏还未等到贾赦说完,就不禁连连扶额。如此看来,自己这个妯娌王氏也是个能人,毕竟不是谁都能容忍贾政这性子的,一忍就是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