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台风结束后,除灵任务像新的风暴向他们袭来，一天到晚忙到昏过去三个人根本没有时间处理彼此之间的纠葛。天还没亮，五条悟就早早出发去大阪,夏油杰去青森，岁岁去札幌。有时岁岁看着札幌碧蓝如洗的晴空,心想干脆就留在这里不回去，一直这样逃避下去算了。
可是随即她就目光恍惚的眺望着远方,明白自己不能逃避，绝对不可以逃避,如果她还珍视着他们之间的情谊就必须要认认真真说清楚，好好解决掉，况且开学之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可能躲得过这两个人。
她东京乡下的家,那所伤心之地，他们在那里发生了许多事以至于她不确定任务忙完后,他们还会不会回到那座房子里，不请自来的客人最后是不是也会悄无声息的一走了之呢。
负责带她出任务的庵歌姬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朝她打趣：“和男朋友们吵架了？”
岁岁吓了一跳，惊讶道：“什么男朋友？”
“那两个人渣啊。”歌姬伸出两根手指，“五条和夏油,也只有你能和他们玩的下去了。”
“……只是普通朋友。”哪里有同时和两个人谈恋爱的道理。岁岁苦闷的想着，去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水,一瓶递给歌姬一瓶自己拧开喝了一口。
和普通朋友躲在乡下过三人世界？
歌姬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是岁岁，你除开这两人还会喜欢上别人吗？我想象不出来你未来的生活里如果没有他们会是什么样子。”歌姬语重心长的说着,坐在公园蔷薇满藤的长椅上幻想着后辈以后的生活。
他们是移植在一个花园里的独株玫瑰,看起来各长各的,殊不知泥土下的根须随着生长已经相互紧紧缠绕在一起,缺了谁另外两株都没法存活。
“离开他们，你以后就会像现在这样一天到晚的愁眉苦脸。”歌姬伸出纤长葱白的食指戳戳她软软的脸蛋，拧开瓶盖猛灌一口柠檬水。
岁岁不满地嗔道：“才没有！我没有愁眉苦脸！离开他们我会活得更开心呢！姐姐你为什么还不找对象！教资考过了吗？考的多少分啊？一级咒术师考核通过了吗？要不要找夏油五条帮你补补课？”
歌姬微笑着捏爆了手中的瓶子。
“虚张声势的臭小孩。”歌姬扑向岁岁，岁岁尖叫一声，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等到两个人玩累了，岁岁躺在歌姬的膝头大口喘气，发丝湿乎乎的黏在雪白的脖颈上，歌姬感叹一句“呜哇超色的”，拍下她一脸潮红的样子发给五条悟和夏油杰炫耀。
她收起手机凑近到岁岁的颈间，眼睛眯起来打量，“岁岁，突然变得比我还有女人味了。”
“那你要反省一下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了啊痛……”
岁岁眼泪巴巴地捂着被她敲疼的额头，尾巴一样跟在气鼓鼓的歌姬身后转悠，进了料理店后两手叠在腿上乖巧的坐着，歌姬点什么她就吃什么。
饭间，歌姬一边咒骂台风咒骂五条悟一边喝酒，她酒品差喝不到几杯就醉了，看着岁岁不是以老母亲的关怀劝她早点离开五条悟和夏油杰身边，就是马上反悔说她待在他们身边太久被带坏变得一点也不可爱了。最后她抱着她哭起来，哀嚎着一年级时还会崇拜的注视着她的可爱后辈怎么过了一年就成了现在这副德行，也跟着那两个败类欺负起她来。
歌姬的手指怒指向空气大声嚷道：“都是五条悟和夏油杰害的！”
“我吗？”被歌姬怒气冲冲指着脸的主人翁之一问道。
岁岁抱着喝醉的歌姬翁翁地点着头，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忙转过头去，夏油杰掀开料理店的蓝色门帘一脸无奈的笑着。
“你怎么来了？”岁岁盯着突然出现在札幌的夏油杰看着他走近自己，随后猛然想起昨天夜里的事，生硬地移开视线别过脸去。
夏油杰把歌姬推给跟在他身后的冥冥，握住岁岁的手说：“顺路。”
冥冥扑哧一声笑出来。
从青森到札幌顺的哪门子路啊。
“冥小姐，歌姬学姐就拜托你了。”夏油杰拉着岁岁的手走出店外，不知反抗的岁岁回首望向抱着歌姬朝他们挥手再见的冥冥。
她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寡淡的笑容，嘴唇无声翻动。
「祝你好运。」
她读出她的唇语。
*
沉默着走了很长一段路以后，岁岁看着一直握住她的手走在前头的夏油杰的背影，他的轮廓在夕阳落下的黄昏里变得模糊而颤抖，四周里满是明亮的风。
带着渔夫帽的中年男子在河边钓鱼，下了补习班的中学生在追逐打闹，年轻的妈妈抱着玩累的孩子回家，世界沉浸在温馨的光明之中。
“夏油……”她低声不安地唤他，夏油杰没有回头。
“别说话。”他说。
于是岁岁安静下来，任由他指引着在陌生的城市里乱走。
又过了许久，夏油杰说道：“走累了吗？去咖啡厅里坐一坐吧。”
她知道他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顺从地跟着走过去。
夏油杰为她点了一份奶油意面和水果圣代，自己点了黑椒牛排和红葡萄酒，在舒缓的音乐中.共进晚餐。
尽管岁岁在歌姬那里已经吃得半饱，却还是小口小口慢条斯理的吃着意面。她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夏油杰，又扫视一圈周围，发现咖啡厅里的男男女女都是成双入对的，她惊觉原来今天是七夕。
从咖啡厅里出来后天已经黑了，岁岁和夏油杰并排走在街上，感受夏日夜风的吹拂。
“今晚那边有烟火大会。”夏油杰手指着遥远的右边天空说道，“有兴趣去看看吗？”
岁岁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既然他不提其他事情那她也不提，等他什么时候愿意开口了再说。
夏油杰带着她去了一家浴衣店，挑选了一件绀色金彩樱吹雪单衣和雪色流水断珠幅带，等她走进换衣间换上的时候自己也选了一套千茶色柳条纹浴衣配烟色竖条纹腰带，穿戴好后二人踩着新买来尚有些磨脚的木屐走向神社。
神社的参道里挤满了张灯结彩的小贩，卖炒面、卖棉花糖、卖冰淇淋，打气球、套圈、捞金鱼，每次来来回回都是那几样，主要还是图个热闹的氛围。人群倒热情如故，在流光溢彩的夜晚不停喧嚣着，夏蝉配合着嘈杂的人声也叫得欢畅，声潮浪涛般一浪高过一浪。
“抓紧我，小心脚下，不要走散。”夏油杰牵住她的手，穿梭在人群之中。
他给她买了很多女孩子玩的装饰用的小物什，怕她热给她买了一把绘有红枫叶流水的扇子，买了紫粉渐变的萌芽缀带夹在发间，还重新挑选了星月式长银耳坠为她戴上，岁岁从头到脚都穿满了他的品味。
当他停在卖首饰的商贩前询问有没有情侣款时，岁岁彻底绷不住了。
她音色发冷：“夏油……”
“逛累了？”夏油杰马上侧过脸看着她回应到，“等一下，我买完就带你去休息。”
“不，不是的。”她看着他接过两枚款式相配的戒指，不由发问，“夏油，你到底要做什么？”
“拜托，岁岁。”夏油杰攥紧了她的手，像是防止她逃跑又像是为了稳住自己的身形。
他的声音温润如水如月，也像水中月般一触即碎。
“这是我们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像一对情侣一样相处，在今天结束以前，请你、拜托你不要打碎我的美梦。”
他掰开她蜷起的手指，将两枚劣质的戒指中相对来说较小一些的那枚顺畅地套进她的无名指指根，然后牵起她的手吻了吻，彻底的放开她转身走进茫茫人海之中。
眨眼间他就消失不见了，她再也找不到他。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子……岁岁睁大双眼朝人群中张望。
她昨天晚上已经和五条悟说好再也不做超出朋友界限的事情，可是夏油杰在他们的心意还没传递给他时率先放开了手。
他要离开他们，离开她吗……
一阵头晕目眩，岁岁的耳朵里充斥着大量的杂音，凌乱喧哗的交谈声、蝉鸣、足音，好吵好闹好恶心，喉咙变窄呼吸困难，她心悸到想吐。
蹲在原地花了许久——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十几分钟稳住情绪，岁岁颤抖着身子缓缓站起来，眼光放进人潮中急切地寻望。
绝对不能让他走掉，错过了今晚甚至错过这短短的十几分钟他们的关系就将彻底破碎，再也无法挽回，这是她绝对不愿看到的结果，她一直以来小心避开的结果。
神社很大，参道很长，人非常多，岁岁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奔跑寻找。眼前是四处流动的人影，他们的身影糊成模糊的一团，在她的眼中全部都丢失了面孔只剩一具具行尸走肉般的身架，他们失去了颜色成为拥挤的背景，夏油杰是背景上唯一的色彩。他那么高挑显眼的人，她怎么会一眼看不见他。
“对不起……”在不知道多少次碰撞到踩踏到别人后，她道歉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新买的木屐还有些磨脚，将她的脚趾磨破了一层皮绽开粉红的血肉。把每个角落寻了个遍她还是找不到他，她怎么能够弄丢他。
岁岁摸了一把无声中被眼泪打湿的脸，继续不知疲倦的寻找，她一遍一遍打电话给他，忙音接连不断的响着就是打不通，她只好试着打给五条悟，跟他简短的说明了情况后挂掉电话接着搜寻。
许久之后，她累到腿脚发颤的走出神社依靠着鸟居滑落在地，望着头顶的月亮默默哭泣。脚趾在流血但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任何疼痛了，她哭得喘不过气来差点过呼吸。
哭什么？我不是在吗？
忽然耳畔响起夏油杰熟悉的嗓音，她睁大被泪水蒙住的双眼环顾四周，一片月色静静照在雨洗后的林中，仿佛在指引着她走进。那林子里好像真的有什么，有夏油杰的身影存在。
岁岁撑起虚软的身体，朝林中走去。
作者有话说：
靠被自己雷到了点点点，把岁岁写得好那啥啊，渣？反正很贪心……
还以为这一章就能h的没想到这一章写不完了，不愧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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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两旁的树影逐渐加深,越是往树林深处走越是难以看清脚下的道路。土地是软的，长满杂草和野花，锯齿形草叶和尖锐的灌木枝条割伤她的手和脚。岁岁无意关心其他,一心一意前往林中唯一一处经月光穿透照拂的空地，夏油杰……她千辛万苦寻找的人就站在那里。
她望着他的背影,望着他抬头仰望月亮的后脑，望着他宽厚可靠的肩膀,望着他令人安心的后背，走近后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死死攥紧。他是真实的,他确实站在这里而非幻影。
她的额头贴在他的后背上，担心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所以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地陪在他的身边。
终于找到你了。
林间树叶沙沙作响,蝉鸣泣,月光无声。夏油杰的声音犹如一颗光滑的小石子，投入她的心湖泛起一阵波澜。
他说：“岁岁,昨天夜里你在我的门口看见了吧。”
岁岁攥紧衣袖的手指滑了一下，指甲刺进掌心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
“悟，”他停顿下来，过了几秒钟才缓缓说道，“你们已经做过了。”
她身形一震,放开他的衣袖退后几步。
他早就知道了……她知道迟早会暴露只是没想到暴露得那么快那么早……
她望向野菊丛生的地面，一张口就是绵软无助的哭腔：“对不起……”
除了道歉她想不出来其他的语言,她先背叛了他们的情谊她是真的对不起他。
“我……我和五条已经说好，再也再也不做超出朋友界限的事,我……我们……”
“岁岁。”夏油杰打断她语无伦次的话语,岁岁茫然无措地抬脸看着他的身影,他一直背对着她她无法看清他的脸。
夏油杰的声音里落满了无奈：“在看到我对你的心意之后还能说出这种话啊,这不就是同时拒绝了我和悟吗？”
他转过身，干净的面颊掩盖住内心的挣扎，向她伸出手。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做回朋友吗？”回到无忧无虑，不用思考爱和离别的从前。
岁岁盯着他伸来的手掌，明明心里怕他离开怕得要死却没有立即握上他的手。她忧伤地注视着他，声音悲凉：“这是有条件的，对吗？”
回到从前的前提是他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和五条悟得到的一样多。他是走钢丝压竹竿的另一端，为了平衡他不得不倾斜下来。
“那不是条件。”夏油杰收回手，一步一步走近她。
“那是我对你无望的请求。”
她可以拒绝他，但是拒绝的后果就是得到一段失衡的友谊，她会因为夏油杰得到的东西少而加倍的关注他，这样五条悟就会感到不公平，到那时谁都没法真正满足，那依旧会是一段失败的关系。费时多年修起的跨海大桥又将二度塌陷，谁能承受得起这崩陷的重量？
所以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岁岁说：“好。”
夜风拂动树梢，叶片与叶片摩擦颤动发出哗哗飒飒的声响。夏油杰将她拥进怀里，她闭着眼流泪。他用干燥的嘴唇吻掉她滚烫的泪水。
他的幻想，他梦中的眼眸、嘴唇和身体而今变得真实可触，她就在他的掌下像小兔一样颤抖。
夏油杰的手抚在她的颈椎上，吻着她眼角的嘴唇贴住微微发烫的皮肤寻找她的唇。他一瞬不瞬地注视她，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甜美动人的表情。
岁岁的脸在清亮的月色下发着明净的光辉。细细长眉羞怯无措地弯着，眼睑紧闭，缠结在一起的长睫毛上缀着无数细小晶莹的泪点。在她象牙白的脸颊上有一丛玫瑰骨朵般娇媚的红，是热盈盈的脸红。她的鼻尖小巧冷清，夏油杰的嘴唇寻到了她充满香气的嘴角。她就是用这张天真的嘴唇发出银质般的笑声，世间所有话语被她的唇舌过滤都会变得甜蜜无比，染上香气。这一刻她是属于他的，对他来说这一刻便是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