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文豪,还钱!——不语忍冬
时间:2021-07-19 09:48:51

  “为何?”
  当年在金陵,周恪把秦承嗣送进牢里挨了刑杖啧,那也得是秦承嗣恨他才是,周恪为何会与秦承嗣有私仇?
  周恪平静道,“我祖父为了抵御胡虏,战死京都,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论理,我不该责怪任何人”。
  可要是感情能够跟理智分的如此清楚就好了。
  “我极厌恶秦家人”,他说道。
  “秦承章弃城而逃,皇帝带头逃跑,令京都抵抗胡虏之心尽丧。偏他又带走了大量将领士卒,令留下之人有心抵挡却无力还击,令我祖父无兵可用,只能组织壮丁健仆以及愿意留下来的兵丁,死守了五日,战死永定门前”。
  “我祖父为他秦家江山而死,他却褫夺我周府男子功名,女子诰命,令祖母含垢忍辱、以年迈之躯拖家带口南逃,以至于身体一直不太好,近期只怕要……”
  周恪面容是平静的,语调里也没有多少恨意。仿佛在这十余年的时间里,将仇恨的棱角尽数磨平。
  因为没有任何突出的棱角,所以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份仇恨是何等深重。
  深重到周恪从未宣之于口,却在心里藏匿了十余年都不曾忘却。日思夜念,无数次模拟过要如何杀了秦承章为他祖父报仇雪恨。
  “所以秦承章之死……”
  周恪嗤笑着点点头,“我准许刘子宜投降的条件就是要秦承章的头颅”。
  “他不是弃了我祖父,选择刘子宜来当这个首辅吗?我便要让他死于刘子宜之手。他也算求仁得仁!”
  沈游轻轻的拥抱了周恪。
  一个人,少年孤苦,待他好的恩师、祖父尽数因为秦家而死。他待秦承章恨意滔天也不奇怪。
  “那秦承嗣呢?”
  周恪抱住沈游,在她耳畔说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沈元娘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了吧”
  沈游点点头,声音都发苦,“死于夺位之争”。
  原身父亲亡故,其母守寡,无力抚养子嗣,又想让女儿嫁个好人家,便从大同去往金陵周府。
  路上不知因何变故,与一支藩王车队同行。或许是藩王的女眷怜惜沈元娘母女二人出门在外不易,便邀请她们同行,也好看顾一二。
  结果这支藩王车队被另一支伪装成土匪的队伍尽数杀害。
  “那支伪装成土匪的队伍应该是另一个藩王的士卒”,沈游判断道。
  有胆子杀掉一个藩王家眷的只可能是跟他同等级的贵人。
  最有可能的就是夺位之争。
  沈游占了沈元娘的身体,自然要查清楚沈元娘母子二人死去的缘由,也好为她二人报仇。
  情搜科初立的时候,就查过此事。奈何事发实在是太久了。沈游利用手头上的证据加推断,推测应该是某个藩王为了太子之位隐秘残杀另一个有实力夺位的藩王的家眷以及孩子。
  沈元娘母子二人无辜卷入,就此殒命。
  奈何事情涉及两个藩王,又是皇家丑闻,此事便被大齐先帝压下来了,朝野只知道某藩王家眷回京途中遭遇土匪身亡。
  事发之后,家眷被杀害的那一位藩王激愤之下亡故,杀人的那个也被先帝慢慢的剪除了。
  以至于沈游多年来,看上去毫无要为原身之死寻查真相的意思。实际上却是凶手已死,原身大仇已报。
  沈游奇怪道,“你此刻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周恪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大齐先帝无子,早在先帝身体尚算康健的时候,夺位之争便已如此惨烈,甚至到了隐秘的刀兵相见的地步。”
  “到了后期,只会更加酷烈。而秦承嗣能够坐上皇位,成为最终的胜利者,更是踏着万千枯骨走上来的。”
  他闷声问沈游,“你想不想知道当年京都失陷那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游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周恪的后背。
  “当年十月二十日鞑靼攻打京都。秦承章弃城而逃,五日后,也就是十月二十五日,我祖父战死。同一日,秦承嗣异军突起,力挽狂澜。又五日后,胡虏退去,秦承嗣便因此而上位”。
  他讽刺道,“我祖父是次辅,在皇帝、首辅都不在的情况下,他握有京都兵权。文臣武将、京都百姓皆愿意听令于他,都无法打退胡虏。”
  “秦承嗣当日不过是一个毫无声名的纨绔子弟,他要如何在短短五日内击退俘虏?!”
  沈游大惊失色,“你是说……”
  “我查不到,不知道他是否勾连了胡虏,以图谋京都”。
  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况且这种事情又格外隐秘,过去的痕迹早已被抹去了。
  “但有一点我很确定”,周恪急促的喘息了两下,他眼底稠浓的恨意终于压制不住了。
  “秦承嗣眼睁睁看着我祖父战死的!”
  “秦承嗣是广王之子,广王的封地在南平,他又因夜闯周府,被定性为图谋不轨,以至于早早的被剔除出了太子之争,京都事变的那一日他根本不可能在京都,应该在南平才对。”
  “十月二十日,胡虏到达京都开始攻城,五日后,我祖父战死。而同一日,秦承嗣异军突起”。
  “南平在南方,距离京都足有千里。传讯兵在驿站不断换马,尚需五日才能到达。秦承嗣当时不过一介藩王之子,手上却握有军队,怎么敢大摇大摆前往京都?可若要掩藏行迹,便绝不可能五日到达京都!”
  周恪语气越来越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提前将士卒化整为零,一点点送入了京都。潜伏下来,只等着胡虏入京!”
  “也就是说,他知道会有胡虏入京。或许是他勾连胡虏,或许是他提前收到了消息,但无论如何,他没有通知朝廷,而是借助这场战事夺位”。
  周恪厉声道,“他能够救京都却不救,因为他就是要逼迫秦承章南逃,要秦承章失尽北地民心!要这些像我祖父那样、不支持他夺位的硬骨头们都死在京都!要京都城破,他再来力挽狂澜,当个救世主!”
  周恪胸膛起伏数次,已经是极为愤怒了。
  “女人、银钱、粮食……都成了胡虏的战利品。京都失陷,被胡虏烧杀抢掠,宛如一座空城。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运气好的,成了胡虏的奴隶,尚能苟延残喘,运气不好的,当了‘两脚羊’,连具全尸都没有。”
  “京都事变中死去的百姓人数高达几十万人,遍地都是白骨,棺材价比黄金。家家服丧,户户缟素,哭声绵绵,月余不绝,哀传千里,天地同悲,皆因他一人私念!”
  “此人不死,天理难容!!”
  周恪猛的喘了两口气,他愤怒到了极致。
  “至于所谓的力挽狂澜,那不过是因为胡虏多数是抢一票就走。便是没有秦承嗣,他们过不了几日,一样要退出京都的”。
  “于公,若让这种人坐天下,简直堪称苍天无眼;于私,我祖父因他亡故,我不报此仇,枉为人子!!”
  周恪双手青筋暴起,淤积了十余年的仇恨在今日宣泄而出。
  沈游轻轻的摩挲了两下周恪的脊背,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谨之,你若要亲去德州,我不劝你。只希望你别被怒火、仇恨冲昏了头脑”。
  “你放心,我等了十几年了,只会更小心更谨慎”。
  周恪是个耐心很好的猎手,他可以花两辈子的时间来打倒皇权,自然也可以花费十余年的时间来复仇。
  “秦承章的人头我已经见到了,现在只差秦承嗣的了”,周恪轻声道。
  ……
  周恪一走,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沈游身上。她要负责统筹各地的军事物资运转、民政、人事等等。
  这边要赈灾放粮,那边要征兵收税,新收拢的地方还要剿匪……幸亏许多事情都已经成了定例,否则沈游能忙死。
  然而看上去无事的周恪压力丝毫不比沈游小。他要统筹整个黄河以北的事宜,尤其是军政。
  周恪昼夜疾驰,不过三日便到了德州。
  这三日,刘三俊因为收到了军令,不曾动作,以至于北齐和皂衣军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明日念这份檄文”,作战会议上,周恪直言道。
  “派几个嗓子嘹亮的,对着城门口喊。再用投石机、孔明灯将这些纸张投入城中”。
  刘三俊接过来一看,素来处变不惊的脸上竟是大惊失色。
  那纸上赫然就是京都事变的时间线全过程。
  京都事变的时候他们都在琼州,有的甚至还在当流民,根本没有加入皂衣军。再加上地理距离的限制,无人关心最北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今一梳理时间线,顿觉疑点重重。
  如果京都事变死的那么多人都跟秦承嗣有关系的话,那此人简直罪孽深重。
  刘三俊看完,将这些纸张分发给了底下的众将领。
  “竟有此等无耻之人!”
  “此贼该杀!”
  “为了坐上皇位,拿百姓人命当阶梯,实该千刀万剐!”
  一时间,群情激奋。
  刘三俊只是说道,“有此文,德州可克矣!”
  第二日,投石机、孔明灯、轮番上阵,就为了把檄文洒遍全德州。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秦承嗣暴怒,他一手推倒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在原地走了两步,又抬脚踹翻了案几。
  “伯英,你速速派人去将这些纸张都收缴起来,焚烧殆尽”。
  “启禀陛下”,徐伯英是秦承嗣的伴读,对于秦承嗣当年的事隐隐约约知道一些。
  秦承嗣当然没有里通外敌,但他坐视胡虏入京却是真的。
  “陛下,城中源源不断尽是此文,收不尽,缴不完”,徐伯英低下头。
  况且若是真的收缴了,仿佛是心虚一般。
  “敢问陛下,此檄文说的可是真的?”
  陈嘉脾气耿直,此刻大踏步进来,连礼都没行,一进来便即刻质问秦承嗣。
  “放肆!”
  秦承嗣大怒,“你一介臣子,竟敢对君父不敬!”
  陈嘉胸膛起伏,猛的喘了两口气,跪倒在地,“请陛下告知臣,这檄文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
  陈嘉便大声道,“那便请陛下执笔,回应此檄文!”
  秦承嗣一哽,这要怎么回应?怎么解释为什么应该在南平的他可以五日之内到达京都?走的是什么路线,为何可以悄无声息?
  若是否认,那就只能是提前在京都了。可当时不过是个藩王世子,怎么会手上有兵?从哪里知道胡虏会入京的消息?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朝廷?为什么不救京都?
  撒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这些疑问会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将秦承嗣问的哑口无言。
  秦承嗣沉默不语,跪着的陈嘉猛的抬起头,质问道,“陛下为何不解释?”
  秦承嗣憋了半天,只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便是承认了。
  小节?小节!
  “哈哈”,陈嘉前仰后合,大笑不止,眼泪竟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是秦承嗣登基后第一年考中的武状元。
  以为自己得遇明主,能大展宏图,平定天下。便是在如今皂衣军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他都没想过要背叛秦承嗣。
  万万没料到,竟是遇到了一个面目可憎、视百姓性命于无物的暴君。
  “陛下说的小节便是几十万百姓的性命和安康吗?”
  “京都失陷,胡人吃起人来还要取一个名头,叫饶把火、不羡羊、和骨烂……统称为两脚羊。陛下吃起人来,竟能以‘小节’二字概括了几十万百姓的性命!”
  “好好好,不愧是成大事者,果真是胃口大、心肠狠!”
  秦承嗣怒极,厉声道,“朕乃天子,尔敢出言不逊!”
  “天子?”
  陈嘉的眼睛很亮,他死死盯着秦承嗣,大声道,“天子修身、养德,承天命、行仁道,内抚百姓、外威诸胡。受万民供养,亦需反哺万民。方为天子!”
  “你为夺皇位不择手段,视臣子如仇寇,视百姓如牲畜。无道昏君!窃国之贼!”
  “放肆!!”
  秦承嗣目眦尽裂,被一个臣子指着鼻子骂,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厉声道,“徐伯英!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将此贼压下去,明正典刑!”
  徐伯英整个人都要傻眼了。
  陈嘉一进,一通来狂风暴雨的输出,徐伯英都还没反应过来呢,秦承嗣就已经要将陈嘉斩首示众了。
  “对不住了”,徐伯英对陈嘉道。
  “你是此人伴读出身,他做的事你不知道?”
  陈嘉厉声怒骂道,“如蝇逐臭、如蚁附膻!一群蠹虫!”
  徐伯英从前没觉得这事儿没什么,胡人入侵又不是他让胡人来的,可如今被曝出来,陈嘉愤怒至此,竟让徐伯英无地自容。
  他微微偏头,将陈嘉拖了出去。
  屋外依然传来陈嘉的怒骂声,用词毒辣刻薄,气息雄浑,中气十足。摆明了是要绵绵不绝的骂下去。
  秦承嗣怒极,“去,用刑杖,给朕打,朕不喊停不许停!”
  “陛下!”
  徐伯英虽说平日里看不惯陈嘉,但说到底同袍多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便想替陈嘉说句好话。
  秦承嗣阴沉沉的问,“你也想替乱臣贼子求情不成?”
  “臣不敢”,徐伯英赶紧跪下,“臣只是想请陛下息怒,气大伤身”。
  秦承嗣冷声,“此贼武状元出身,深受皇恩。如今竟敢指责朕。朕登上皇位,亦是民心所向。怎会是窃国?”
  徐伯英很想擦擦汗,又怕惹毛了暴怒中的皇帝,只好连声附和道,“是是,陈贼不过是略略识得几个字的武夫罢了,他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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