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看着端坐上首神色淡然的林清，原本还梗着脖子自己给自己加油鼓劲的兆佳氏这会儿再也扛不住，软了骨头一样径直给林清跪了下来。
林清看着跪在底下的女人，心里头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感慨，但这感觉来得快去得快，也来不及多想，“兆佳氏，今天的事是你主动挑衅，府里开府时就定过规矩后院女眷不得无故生事，违者罚。”
“福晋恕罪，奴才只是看到二格格受了委屈才一时糊涂，望福晋明察。”兆佳氏不怕林清像以前那样为了打压自己，想尽办法的找茬。林清现在这样有一说一跟她讲道理摆规矩，兆佳氏反而有些发怵。
“二格格今天受什么委屈了？”林清接过琼芳拿过来的册子翻看当初开府时拟好的规矩册子，一边细细的跟她掰扯今天的事，“二格格那边我让方嬷嬷瞧过了，要不是我现在就让你们过来，再等上一刻钟小孩都能忘了她刚刚摔了一跤，她委屈什么啊。”
“反而是你，当初两个孩子出生我都说按规矩应该要抱到正院来养着。那时候你哭哭啼啼的说孩子是你身上的肉，非要自己养。
九爷心疼你点了头你就该好好对孩子，二格格身边按理说应该是有两个奶嬷嬷，一个一等丫鬟，一个二等丫鬟，还有好些小丫鬟伺候。
今天就算有一个奶嬷嬷告假回家去了，剩下还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会让二格格一个人留在屋里？你这个当额娘的不管该管的事，大格格找妹妹去玩碰巧撞上了而已，你反而借题发挥怪大格格？”
“不，不不不，奴才没有，奴才怎么敢怪大格格。奴才，奴才只是……”兆佳氏敢事事都挤兑完颜氏，但现在扯到大格格身上她是怎么都不能认下这个罪名的。
“只是什么？”林清今天就是要痛打落水狗杀鸡给猴看，猴儿想逃那可不成，“两个孩子都小，大格格心思单纯，只不过想找妹妹反而被你给吓着了，我倒想问问看你今天这么借题发挥，是想在她们姐俩之间留下隔阂吗。”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福晋明察。”兆佳氏听了林清的话气得牙根都痒痒，但嘴上还是一个劲的说着不敢。在她看来自己的孩子跟完颜氏的大格格就是天生的水火不容，一点隔阂又算得了什么，往后到了要嫁人的时候还指不定怎么争呢。
“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就是觉得自己得宠些就处处不服气，对不对。”其实这话说出来也没指望兆佳氏敢回答，林清顿了一顿又继续说。
“但你别拿你在后院子争宠那一套来教孩子，你是奴才你只顾自己一时快活没错，但二格格和三格格是主子，往后长大了要成家要嫁人，不是像你这样弄些手段得了些蝇头小利就行的。
你难道想孩子到了嫁人的时候，从府里争一份体面的嫁妆之后就再不让孩子和府上有联系了？兆佳氏，你如何闹腾总归翻不出府里的后院去，但你千万别把两个孩子的路给走窄了。”
林清上辈子是独生女，这样的道理以前她想都不会多想。但到了这儿以后，脑子里关于娘家那些弯弯绕绕和复杂到可以写一本书的人情关系，她就是不想知道也逼着自己仔仔细细揉碎掰开的全理清楚了。
如今自己既然选择当了这个家，家里的责任就得担起来。往后府里的孩子不管嫡庶，只要没成仇人长大之后各自成家，也都会成为彼此的依靠与后盾。
谁要是想独善其身或者就想自己一人往阳关道上奔，恐怕路走不了多远就得崴脚，毕竟就算是皇子府上的小姐，要是谁成了亲跟娘家姐妹兄弟谁都不来往，时间长了恐怕婆家也受不了这样的人。
林清把话说到这份上，跪在底下的兆佳氏别说回话就是连磕头不敢，只能俯身跪着额头死死的抵在地砖上，努力不让自己的身子抖得太厉害。
而一旁的完颜氏，虽说挨训的不是她，但这话也像刀子一般狠狠捅在她心头，一想到大格格往后的路心尖尖都揪起来，眼泪紧跟着就淌下来了。
胤禟是跟胤俄吃过中午饭，确定暂时打听不出胤禩什么消息了之后才回的家。平常路过家门前那条胡同的时候，他都习惯看看能不能碰上谁，反正一条胡同住的都是自家兄弟，只要不碰上老四谁都能聊上两句。
今天不同，胤禩出了储秀宫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往内务府衙门去了。胤禟这会儿不敢主动找上门去，连路过八爷府门口身下的马都比平时走得快些，直到进了自家府门才算松了口气。
“爷，您回来啦，您赶紧去福晋那瞧瞧吧，上午从宫里回来就发了好一通火。”可惜今儿注定了就是不让他消停的一天，这不刚进门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林清那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管家就先凑上来把府里发生的事先给说了。
胤禟越听脸色越黑，他不怕后院那些女人闹，自家这些玩意儿没几个真聪明的，就是闹也闹不出大事来。但他怕林清那儿不高兴，随即也管不了自己这边的事，急吼吼的就往正院去。
“回来了？”上午发难的时候林清就在想这位爷可别撞上，要撞上谁知道他站在哪头。要万一他不给自己这个福晋留脸面，林清也不能真把他给弄死不是。
“昂，回来了。”胤禟一进门见着林清正在逗弄四格格，原本心里那股急吼吼的劲儿不知怎的就消了大半，“怎么了？怎么把孩子抱过来了。”
当初林清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是有大期盼的。府里上上下下外家董鄂家都盼着林清能生下阿哥府里的嫡长子。没成想最后是个格格，为这事林清心里难过了挺久，连四格格都一直不怎么亲近。
“上午的事管家跟你说了吧。”才几个月大的嫩娃娃，这会儿吃饱喝足不哭不闹的，林清拿手戳在她肉嘟嘟的脸颊上，眼睛都挪不开，“二格格都知道主动来找阿玛，咱们四格格还小，我不得把孩子抱过来让你多看看啊。”
“看，怎么不看。我早说咱们四儿最像我，瞧瞧长得多漂亮啊。”胤禟还没见过林清满心满眼都是笑意对着孩子的模样，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看着孩子好，还是多看看这样的林清更要紧。
“得了吧，没见过这么能夸自己的啊。”林清一听这话都被逗乐了，不过胤禟说的没错，不知道是爱新觉罗家的基因强大，还是胤禟这孔雀厉害，府里几个闺女长得都像他。旁人都说往后九爷府上这几个格格，长大了必定都是大美人。
“爷说的是实话。”孩子睡在摇篮里，摇篮挨着暖榻放着。榻上最好的位置被林清占了，他就只能半蹲着把手搭在摇篮上，自己下巴磕在手背上，傻乎乎的看女儿吐泡泡。
“对了，兆佳氏和完颜氏那边你怎么处置的？”孩子再可爱也有看够的时候，看够了孩子胤禟总算抬起头把酝酿又酝酿的话问出来，还专门用了满不在意的口气。
“还能怎么办，按规矩罚呗。”林清虽说要治一治兆佳氏，但也没想过真要把她的孩子弄到自己身边来，“按府里的规矩后院女眷无故生事，应当是罚三个月禁足。”
“她今天的事牵扯到两个孩子，我给了她一个选择。”林清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挺损的，“要么处罚翻倍禁足半年，要么把二格格和三格格送到我这里来。她选了禁足，这个处罚你没意见吧。”
二选一，要么选孩子要么选恩宠，禁足就代表她那半拉院子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这半年胤禟是肯定不会往她那头去，兆佳氏当时跪在地上几乎银牙咬碎，最后还是选了禁足。
“没有，没意见。”看着林清轻飘飘的语气，胤禟心里直哆嗦。看来自己这福晋是真跟以前不一样了，这一手玩得多漂亮啊，比起以前那横冲直撞最多叫人头疼，自己往后说不得还得再把尾巴夹紧些。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碎碎念：咋还没放假呢！！！！
第十七章
胤禟急吼吼的冲进正院，满府满院子的奴才都等着看热闹，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婆子偷摸着开了盘口，端看今天主子爷是替兆佳氏出头还是为了二格格的事跟福晋吵起来。
谁也没想到，气势汹汹的主子爷一进正院就没了动静，除了琼芳那几个丫鬟轻手轻脚的进出几趟，整个下午正院里头都挺安静的，直到傍晚吃晚饭的功夫才重新热闹起来。
“好家伙，你可算起来了。再不醒爷真得找太医来瞧瞧。”外边看着正院没动静，其实一下午胤禟根本没闲着。
这几个月林清作息时间调得特规律，吃了中午饭必定要睡个午觉。尤其今天起得早，之前一边逗孩子玩一边把话跟胤禟说明白之后，瞌睡就再也忍不住了。
“瞧什么啊，有什么好看的。之前睡不着的时候找大夫也就罢了，现在睡得着了还找，人太医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说我有毛病呢。”午觉不能睡太多，有时候手撑着打个盹有个一刻钟就行，像她这样真睡了一下午的反而不舒服。
林清这会儿坐在床边脑子晕乎乎的醒神，就特典型的那种睡太多睡过头了的状态，连埋怨丫鬟没早叫自己起床的语气都跟撒娇一样，“素碧，怎么不早点我叫起来，头都睡晕了。”
“福晋，奴婢早就想伺候您起身，是主子爷不让的。现在又来说您起晚了，反正好话歹话都被爷说了呗。”
街面上常说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个个养得比平常人家的小姐还金贵。这话听在正儿八经的太太奶奶耳朵里也就是一闲话，毕竟府上这么多奴才下人还是出力干活的多，真养那么多二小姐在府上别人背地里的笑话主家是冤大头。
素碧是林清身边年纪最小的丫鬟，当初跟着林清嫁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这几年养在身边说是伺候人其实也就让她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所以这话放在素碧身上不算夸张，姑娘性子养得一团和气又胆子大，就是当着胤禟的面都敢这般嘀咕。
“嘿，你这小丫头还挺会编排人。”胤禟听了这话也不生气，还拿手扯了扯素碧的小辫子，把人扯得来了火气才算完。
下午林清睡意上来那会儿坐在暖榻上眼皮子都直打架。胤禟见状就赶紧让丫鬟伺候她歇着去，原本他也想跟着歇个晌，可才刚站起来摇篮里的闺女就闹起来了。
里间福晋睡意昏沉，这边孩子哼哼唧唧看那架势马上就得哭起来，屋里奶嬷嬷又不在，胤禟干脆自己上手抱着孩子就往外跑，他脑子里那会儿想的都是别再让孩子把林清给吵醒咯，就一股脑的抱着孩子往外走，一直走到正院厢房这边才松了口气。
他抱起孩子就跑，屋里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在后边跟着，一直跟到厢房里边。西厢房是林清原本专门收拾出来是想给这府里头一个阿哥的，虽说大阿哥成了四格格，但说到底还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准备好的屋子自然就归了四格格。
因为之前正院上下都盼着是个阿哥，所以屋里的陈设也都是按着给小男孩儿的风格布置的，少了给女孩儿的柔和反而多了几分硬朗。自打孩子出生之后，胤禟来厢房这边的次数应该没超过三回，还都是来去匆匆。
今天一进门看着屋里接近中性的装饰陈设，原本总觉得自己这阿玛不好在闺女屋里多待的人，今天也难得留了下来。“来个人，看看格格这是怎么了？”
小孩哭闹不是饿了就是拉了，奶嬷嬷原本见着主子爷火急火燎的进来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被吓了一跳。接过孩子一看没事才定下心来，一看就知道是孩子饿了，便麻利的从胤禟手里接过孩子，抱到后边喂奶去。
原以为就这么个小事，没想到刚刚在林清那儿看孩子看上瘾了的胤禟还不愿走了。他们这些皇阿哥一出宫建府成家生孩子，谁都想先得个嫡子，偏生胤禟在这上边不怎么顺。
完颜氏生大格格的时候胤禟那会儿还没出宫，总觉得自己还小就还好。后来兆佳氏连着生了二格格和三格格，胤禟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了。但还能安慰自己，反正都不是嫡出，说不定哪天福晋怀上就是个嫡出的大阿哥。
可想来想去到了没能如了胤禟的愿不说，京城里九爷命里犯女的说法却是传开了。这年头家家都觉得男孩儿金贵，但要一气儿得四个闺女的那也难得，林清生下四格格之后京城各家都念叨这事好几天。
人直郡王府里四个格格好歹都是大福晋生的，还能往大福晋身上找补，他这边不行，外边都觉着九爷府里老生格格肯定是九阿哥的原因，就因为这个胤禟平时来看闺女的时候也少得很。
但今儿不一样，先是林清毫无保留的说了二格格想阿玛的事，听得胤禟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后又跟着林清围着四格格看了那么久，四格格就那么一小团粉团儿一样，当阿玛的不看则已一看心都软了。孩子被奶嬷嬷抱到后边吃奶这一眨眼的功夫，胤禟就觉得手里空落落的怎么都不踏实。
主子爷留着不走，当奴才的猜也猜得到是什么意思。等后边奶喂好了之后宝镜就又赶紧的把孩子给抱了过来。胤禟抱孩子的手法明显的生疏，但好在他人高马大的，大手一托也能把孩子托得稳稳当当。
小奶娃吃饱喝足了就犯困，被她阿玛抱着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胤禟此刻看女儿怎么看怎么新鲜，怎么看怎么宝贝，也舍不得撒手就干脆抱着孩子进了里间，大半个下午就光哄着孩子睡觉玩了。
中途孩子睡得熟的时候他倒是出来溜达了一圈，正好碰上素碧想把林清给叫醒他给拦了。胤禟总觉得现在的林清比以前通情达理了些，脑筋心思也深了些。
原本是好事，可他又总觉得现在的福晋眼睛里的光好像不再只黏在他一个人身上，这样的不一样让胤禟有些迟疑，还有些不太敢看她那清澈通透却不再依附着自己的目光。
既然素碧说是胤禟没让她叫自己起床，那林清也没多问什么。毕竟人家九阿哥可能就是想要个私人空间，自己醒了他还得应付自己，还不如睡着了的好。
想通了这一点林清也就没再在这上边多问什么，等梳好头洗了把脸，趁着外边丫头们上菜摆桌的功夫，“柳嬷嬷，烦您和琼芳往后头走一趟，把大格格和二格格抱过来吧。”
“？”胤禟听了这话惊的眉毛都差点挑飞了。这不是已经罚了半年禁足，怎么又想起抱孩子来了。好在他还有理智不能这么问得这么冲，质问的话都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急什么啊，放心吧，我没想跟她们抢孩子。谁生的生养去，你以为养孩子简单啊，我干嘛自讨苦吃。”林清知道他怎么想的，“只不过今儿二格格那么想你，为这俩孩子一个摔一跤一个哭一场的，总得让她们见见阿玛吧。”
府里福晋没孩子，后院侍妾一个接一个的生。即便原主不是个有坏心眼的人，但平日里对几个小孩儿也是能不见就不见，实在笑不出来就眼不见心不烦呗。她这样胤禟没意见，所以也没想到她今儿这么大方，一时之间都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