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玖拾陆
时间:2021-07-21 09:47:48

  它们和百姓们印象里的,皇家的华贵财宝,相去甚远。
  直到,这辆板车从顺天府外经过。
  温子甫闻讯跑了出来,见到那张书案,他微微一愣,而后双眼通红,泪水顷刻间涌了出来。
  “这、这是……”温子甫哽得不行,双手抚着书案,珍惜极了,“是家里的老物什了,听父亲说过,曾祖父就在用这书案了,父亲传给了大哥,我们兄弟几个,小时候被父亲考校功课,都在这书案旁。大哥在京中成亲后,把书案运到了京中……”
 
 
第460章 煽动
  温宴与霍以骁的马车就在板车前头。
  撩开帘子,温宴悄悄往后看了一眼。
  温子甫真的很伤心,那股子悲从中来的无力与伤痛,让人无比动容。
  饶是温宴特意设计如此,让人看到定安侯府在这次风波中的克制、妥协与无声的抗议,也被温子甫的这一番真情弄得心中酸涩。
  在人前,温子甫极少失态。
  是有气得浑身发抖的时候,可泪流满面,几乎不可能。
  上一回,也是因为喝醉了,鬼哭狼嚎得让家中管事、婆子们都没眼看。
  “二叔父他,”温宴一开口,声音亦有些哑,她知道是被温子甫给招的,“祖母说他表现技巧不行,这不是还不错嘛。”
  霍以骁“呵”地笑了声:“你把内情与二叔父说说?”
  温宴撇嘴,嗔了她的心上人一眼。
  她可不说。
  把二叔父说愣了,表现不出悲痛,她恐怕还得给他提上两壶酒。
  温宴从车上下去,走到温子甫边上,掏出帕子递给他。
  温子甫没有顾上接,他整个情绪都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里。
  温宴便道:“我小时候,也在这书案前背三字经。章哥儿也是,他那时候小,父亲就抱着他,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
  其实也算不上写字。
  写字跟练功一样,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都得笔笔直。
  手腕有劲,落笔亦不松懈。
  章哥儿当时才多大?
  个头比书案都矮。
  站着不行,坐着更是够不着。
  温子谅就抱着他,说的是写字,其实是玩闹。
  一大一小,弄得脸上手上全是墨水。
  母亲啼笑皆非地抱着章哥儿去洗手,章哥儿抱着盆、不肯让人去倒水。
  他说:“苏东坡能洗黑一池的水,我也要洗。”
  温宴乐不可支:“那是王羲之。”
  章哥儿被指出了错误,一张小脸通红,却还牢牢抱着他的水盆。
  父亲也笑,逗他道:“外祖父家里有池子,章哥儿和表哥们一块练字,很快就能洗黑了。”
  章哥儿被说通了,千叮咛万嘱咐,让婆子先把这一盆水倒到外祖父家的池子里去。
  乐得一屋子的人跟着笑。
  当时的笑语晏晏,现在想来,都已经远去了……
  温宴原就被温子甫招得酸涩,回忆起旧事来,眼眶通红通红的。
  温子甫此刻根本不讲究官老爷体面,弯着腰,脑袋钻到书案底下,指给温宴看:“这里刻了’之乎者也‘这个字,是你三叔父小时候干的。
  他被逼着在书房里背书,不背完不能出去玩。他背烦了,撒性子,拿了刻刀在书案下捣乱。
  被你祖父发现了,好一通打,打得他直往你父亲身后躲……
  那都是、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们都还在,现在,现在就剩我和你叔父了……”
  温子甫握着书案的腿,泣不成声。
  温宴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她知道书案下刻了字,以前也问过父亲。
  父亲弯着眼一直笑,大抵是要在温宴跟前,给当时并不熟悉的“三叔父”留些长辈体面,并没有仔细说。
  直到现在,温宴才晓得过往。
  这一哭,哭得边上跟过来看的百姓也心中戚戚。
  笑与哭,两种情绪,本就会招人。
  小娘子的泪容常见,可又有几个人见过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大哭?
  先前,大伙儿只觉得定安侯府被皖阳郡主逼得够呛,可那再怎么也是贵人们的事儿。
  即便有求而不得的旖旎来其中,到底也是富贵人家的富贵事,都来看个热闹,却还没有像小蝠胡同那些险些被烧了家的老百姓可怜。
  现在,倒是有些不同了。
  富贵的侯府,听起来也和普通人家一样了。
  孩子被压着念书,淘气了会捣蛋,会跟哥哥求救,当父亲的也一样会打孩子。
  喧闹的、生动的,像是他们寻常人的生活。
  如今,父亲走了很多年了,母亲、便是他们那天见过的老夫人,病容明显,长兄亦逝……
  没有了大家长与长兄的庇护,寡母与儿子、孙子孙女,被人欺负了。
  也并非是底下两个弟弟不争气,都是衙门里的大官了,但对侯府而言,算是落魄了吧?
  最终,被人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有人窃窃私语。
  “樟木箱和木雕,十有八九也是祖传的老东西,人已经没了,东西拿回来,留个念想。”
  “皇上都管不了郡主,只能这么补偿下定安侯府。”
  “嗐!什么补偿,就是封口,给点好处,让侯府别闹腾了,老老实实吃这个亏。”
  “是啊,结果你们看看,侯府根本不稀罕什么金银玉石,就拿自家的老东西,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心里不服气!”
  “原就是从自家抄走的东西。说起来,平西侯那案子,不管怎么算,本来也不会算到温家头上。温大人的大哥,是放不下岳家与妻子,慷慨赴死的。”
  “这是个什么说法?”
  “侯夫人那天说’长子不肯在长公主跟前苟且求生‘,你们想想,当初长公主招婿不成,温翰林成了夏家东床,夫妻和睦,长公主能不恨死夏家女吗?”
  “对对对!看郡主的脾气就知道当娘的是什么性情了,长公主肯定看不惯夏家人。”
  “夏家有个太傅,这才风平浪静,一旦夏太傅出事,长公主可不就……是吧?”
  “我就说,温翰林怎么不顾老母、儿女,一定要与岳家、与连襟共进退,原来还有这一桩在其中,若他与长公主低头,自己是活命了,可名声就全毁了。”
  “不仅是岳父,还是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是半子,其实也跟儿子一样了。”
  “弃妻而求命,有点骨气的都做不出来。”
  “是啊,侯夫人那么刚烈、正气,知道儿子苟且偷生,那比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让她剐心剐肺。”
  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压着声,但也渐渐传开了。
  阿贵站在人群里,时不时地添上几句。
  这是他的活儿,引到看热闹的把事情都串起来。
  说白了,就是煽动。
  这事儿也不难,温子甫和温宴的真情流露本就能打动人,而“情敌眼红”这种故事,大伙儿听得多了,稍一点拨,后头的思路根本挡不住,飞流直下三千尺,想象出来的,比阿贵能说出来的都精彩。
 
 
第461章 养狼
  不远处,霍以骁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紧抿着唇,神色凝重。
  阿贵撞了撞边上人的胳膊,轻声道:“那是温家的姑爷吧?”
  “是,”边上人道,“霍家人,太妃娘娘的侄孙儿,皇子伴读,一等一的好出身,连模样都这么好,得这样一位姑爷,可乐死人了。”
  “再好,不也有力不能及的时候?”又一人一听了,凑进来说,“看他面色,憋着气呢。平日显贵,往来的都是皇子世子,真遇到大事,却也只能被逼着低头。”
  “谁说不是,那毕竟是郡主。”
  “哪是郡主就行了,京中那么多郡主,有哪位跟那位一样跋扈?说白了,得是沈家的郡主!”
  “啧!沈家!”
  “慎言、慎言!连皇上都没办法。”
  “皇上是沈家扶上皇位的,能怎么办?”
  “权高的外戚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兄弟收收嘴、收收嘴,衙门跟前呢,别叫官差听见。”
  “听说,太妃娘娘也为难,小夫妻求到她跟前去了,可她也无能为力,只能如此了。”
  “姑爷也尽力了,他这么个身份,还要体恤太妃娘娘的处境,肯定拧不过郡主。”
  出来宽慰温子甫的胡同知刚巧听见这么一句,脚下一错,险些踉跄。
  听听!
  体恤太妃娘娘!
  可不就是体恤极了。
  要不是顾念太妃娘娘,四公子怕是得把长公主府的门板给拆了。
  别人拧不拧得过郡主,胡同知说不好,反正,四公子肯定不怕拧。
  昨儿早朝上,四公子张口就是“不怕郡主”、“不怕长公主”,听说把几个御史都弄得头昏脑胀。
  外边的人,不知皇家的那点儿事,还是看不清呀。
  胡同知暗自叹息。
  其实,他也没有全看明白。
  要是毕之安在,定然晓得,四公子不是体恤太妃娘娘处境,而是与皇上一块谋算。
  若非侯府的举动与皇上的想法相辅相成,四公子和温宴怎么可能让温子甫在顺天府外如此失态?
  胡同知上前,拍了拍温子甫的肩膀:“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需得坚持住,等下好好劝一劝老夫人,她的身体要紧。”
  温子甫一个激灵。
  是了,他对这些东西都充满了回忆,母亲看了,肯定会想起更多的往事。
  母亲病着,怕是经不住这样的情绪大起大落。
  温子甫抹了一把脸,与温宴道:“我这个样子,只会招得母亲更加难受。你们先把东西送回去,我等下衙时,调整好了再回。千万劝着些母亲……”
  本该是他在母亲跟前陪着,可温子甫不能此时回去。
  一来,他当值,打这么一个岔,还勉强过得去,再回一趟家,到底不妥当;二来,他控制不住情绪,万一刺激到了老夫人,母子两人抱头痛哭,他担心母亲又厥过去。
  见温宴颔首应下,温子甫想了想,又道:“请陈大夫一块去,若有个起伏,也好处理,要是、要是有什么状况,赶紧使人来告诉我。”
  温宴答应了,抹了眼泪,随着霍以骁登上马车。
  温子甫目送,对边上围观的人拱了拱手:“实在是让各位见笑了。”
  百姓们纷纷退后。
  哪里见笑,好几个老妇人都险些被招哭了。
  阿贵站得靠后,左右一打量,看到了不远处一少年人。
  他认得那少年。
  唐云翳跟前跑腿的,好像是叫瑞子。
  瑞子却不认识阿贵,他只认得隐雷几人,站在那儿看定安侯府闹了这么一出,这才转身回了沈家。
  唐云翳听瑞子说了状况,一盏热茶只剩了点余温,他都没有喝一口。
  如今局面,与唐云翳与沈临设想得差不多。
  皇上要在沈家强势、倒逼皇权上做文章,定安侯府就顺着皇上心意来,甚至,会乘胜追击,继续施压。
  唐云翳冷声道:“长公主到哪里了?”
  瑞子道:“路途远,大抵还要三四天才能回到京中。”
  正说着,外头有人递了信。
  唐云翳打开一看,是永寿长公主的手笔。
  长公主收到京里的消息后,哪里会管什么仪仗不仪仗,策马就往京中来。
  只是,再赶,也赶不过专门递信的人。
  她先让人送了信回来。
  信上说,让沈家稳住皖阳郡主,不许她再闹出事端来,以及,迅速弃卒保车。
  “卖点儿破绽给霍以骁。”唐云翳念了一句,眸色沉沉。
  就像沈临提点的一样,得吐些好处出去。
  沈临说的是“让皇上能够接受”的退让,长公主说得更直白,需得让霍以骁也认可。
  不然,皇上是见好就收了,霍以骁却不会停手。
  那对父子,别看此时合作无间,等出现分歧时,霍以骁的脾气可不会管那么多。
  彼时,指不定皇上还会由着霍以骁撒气,能借势再从沈家身上啃下一块骨头来的好事,皇上不会错过。
  因此,得一开始就给足了。
  或者说,把霍以骁的注意从这一连串事情上引开。
  唐云翳把信放下,面色不虞。
  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原是为了解兵部的围,才想对温辞出手,没成想,他们还没有动手,罪名先被皖阳郡主背上了,最后,还得再把霍以骁的注意力引回去。
  要弃的,大抵就是袁疾了,顺带着狄察身上的旧案子也得喂给霍以骁。
  若不是这么一块大肉,可引不了狼崽子回头。
  这一点上,唐云翳和黄卜庆的想法一致。
  霍以骁就是只小狼崽子,又凶又狠,张口就要见血腥,官场老油条那一套一套的,在狼崽子跟前,行不通。
  可唐云翳也担心,给狼崽子喂肉,喂大了、喂壮了,喂成一匹凶狼,他难道就不会追着沈家咬了?
  唐云翳问了沈临。
  沈临笑了笑,道:“那也得养。眼下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而是得掌握好,旧案子喂出去,却不让他们闻到尤岑自尽的腥。至于其他的,先过了这一关吧。再说了,要养狼,就不能怕狼反咬。”
  当年,沈家选中还是皇子的当今皇上时,那难道就不是狼崽子了吗?
  皇上坐在龙椅上,想一把踢开喂肉的人。
  那他们沈家,再养一匹狼出来。
  沈临缓缓抿了一口茶。
  他相信,那两匹狼,会自己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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