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管家是一把好手,做买卖生钱,得多听听多看看,免得好不容易辛苦回来的银子,打了水漂。
另一厢,温宴坐着马车回大丰街。
不得不说,与桂老夫人的交谈,给了她很多新的思考。
刚进正院,邢嬷嬷来寻她,说是徐其润送了口信到府里。
“说了什么?”温宴问。
邢嬷嬷道:“长公主去沈家,马车从正门入、又从正门出,今日查过了,没有夹带,但看这个架势,之后指不定会有动作,徐二公子想请黑檀儿帮忙,看看长公主和沈家想做什么。”
温宴会意。
不打草惊蛇,而是顺藤摸瓜,这是先前就商量过了的。
比起让徐其润当场逮住,还是跟上去的好,只是这活儿,徐其润不好办,黑檀儿最合适。
温宴拍了拍黑檀儿:“怎么说?去沈家转转?”
黑檀儿打了个哈欠。
温宴笑道:“徐其润没少请你吃鱼。”
黑檀儿又打了哈欠,勉勉强强喵了一声。
第513章 听不懂
霍以骁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三更了。
倒不是真因着先前的那点儿脾气,而是衙门里实在太忙了。
兵部、工部里,各只余了一位侍郎,正事儿倒未必会因此耽搁多少,更多的是人心惶惶。
尤其是兵部衙门,朱桓和霍以骁就在这儿坐着,袁疾又一副心虚得扛不住的样子,弄得底下人越发小心翼翼。
有人的心思不在公务上,霍以骁却没有半点松懈。
在霍怀定查完北境之前,他得再把兵部的旧事理上一理。
他的目的,始终在尤岑之死上。
以及,证明当年盖在平西侯府身上的罪证,都是虚假的。
忙碌到现在,连晚饭都是简单用了的,回到府里,那些脾气也早就散了。
小狐狸就是那么一个性子。
她逗黑檀儿的时候,不知道黑檀儿会恼吗?
她照逗不误。
她就是喜欢那个先把猫儿逗得恼了,再抱着它哄的过程。
对人,温宴也一样。
霍以骁想,他要是真绷着脸生气,反倒是遂了温宴的意。
可不能给小狐狸翘尾巴的机会。
虽是夜深人静时,正院里,依旧给霍以骁留了灯。
油灯光昏黄,从窗户里头出来,不止不刺目,甚至,若是坐在这样光线的油灯旁,视物都不够清晰,但就是在如此的深夜里,淡淡的光,正正的好。
霍以骁迈进去,进了次间,就看到了温宴。
屋里没留伺候的人,只黑檀儿趴在博古架上,见了霍以骁,它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
温宴躺在榻子上,她已经梳洗过了,大抵是困顿了,身上盖着毯子睡着了。
她睡得沉,连霍以骁回来了都没有发现。
霍以骁走到榻子前,垂着眼看她。
长发散开,映得皮肤越发得白。
睡着之前,温宴在看书,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此刻,那书册还落在她胸口上。
霍以骁定睛一看。
书局新书的话本子,是他们出京的这段时日出的,一回京,温宴就买回来了。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主角还是四公子。
至于内容是正经还是艳丽,霍以骁还没看。
搁在以往,霍以骁会尽快把话本子翻完,在他这儿,这是御书房里极好的话题。
如果皇上说些他不爱听的,那就提话本子,不用一刻钟,就能脱身了。
而现在,温宴一直都看得津津有味的头一个。
不仅看,还爱念,声情并茂、抑扬顿挫。
只当是没有看到那话本子,霍以骁走回桌子旁,先倒了一盏茶,而后才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
温宴皱了皱眉头,从睡梦中渐渐转醒。
惺忪着,她看到了站在桌子边的人。
“回来了?”温宴含含糊糊着问。
“刚回,”霍以骁抿茶,又倒茶,“困了就去里头睡。”
温宴揉了揉眼睛。
博古架上的黑猫突然喵呜喵呜地叫。
霍以骁抬起眼皮子看过去。
黑檀儿没有半点收敛,反而是小猫得志,继续对温宴讲述“这人已经回来了有一会儿了、还站在榻子旁看了好一阵”的事实。
反正,这人天分不够,一句猫话都听不懂。
温宴有天分,听懂了,弯着眼睛好一通笑,笑弯了,又一本正经与霍以骁道:“它在抱怨,抱怨徐其润要请它出山帮忙。”
睁眼胡说,温宴不怕,谁叫霍以骁听不懂呢。
霍以骁放下了茶盏。
他是听不懂,但他猜得到,黑檀儿说的肯定不是这些。
这会儿,霍以骁也不急于拆穿,干脆顺着温宴的话,问了下徐其润那儿的状况。
说起正事来,温宴的困意散了,坐起身来,细致讲了下永寿长公主去沈家的经过,又把在燕子胡同与桂老夫人的对话说了一遍。
“不一定是长公主的儿子?”霍以骁挑了挑眉。
不得不说,桂老夫人的这个思路,很有意思,也颇为大胆。
可是,谁又能说,没有这个可能?
因为,长公主隐瞒了一个儿子,这本身就极其大胆了。
想着桂老夫人的话,霍以骁微微颔首:“祖母说得不无道理,毕竟,不是亲眼所见的事情,都可能是假的。”
还是得先弄清楚,那个所谓的儿子,到底是什么状况。
这事情,只有等长公主和沈家来给他们解惑。
而这一等,就等了七天。
这七天里,永寿长公主去了沈家两次。
还是那辆皇家车驾,车衣华贵无比,京卫指挥使司的人搬开了沉重的门槛,让车驾进去。
长公主在里头待上半个多时辰,又会坐车离开。
徐其润还是照着前一回的规矩,查验了一番。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孟嬷嬷的脸色与语气比前回更差了些。
这次,是永寿长公主过来的第三次了。
花厅里,依旧是门窗紧闭,又有人守着,决计不让其他人接近一步。
耳室一角,背光的小角落里,黑檀儿弓着身子,竖起了耳朵。
这些天,沈家所在的胡同里,猫儿多了两只。
都是小猫儿,人多的时候躲在屋角、树上,人少的时候才露个脑袋,它们不张扬,也没有人会发现。
它们都是黑檀儿的跟班儿。
黑檀儿也无需它们做什么,就在此处待着,若遇到永寿长公主来沈家,就去大丰街喊它。
上一回,黑檀儿闻讯过来,神不知鬼不觉摸到沈家花厅外,可惜没有什么收获。
门窗紧闭,里头人说话声音又压着,饶是它耳力好,也听不到。
长公主走时,也没有在马车上带什么东西。
黑檀儿白白来一趟,回去后吃了三根小鱼干才消气。
这一次,它依旧藏身着,当然,还是听不见。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花厅的门打开,永寿长公主和沈临先后出来。
不过这些时日,沈临肉眼可见地又老了几分,即便是天生笑颜,这会儿看起来更多的是阴郁之气,连笑都变得很奇怪。
“记得我的话,”沈临重重咳嗽了两声,“殿下,那是皇太后娘娘最希望看到的画面了。”
永寿长公主颔首。
车驾准备好了,孟嬷嬷扶了长公主上车,看了身边的侍女一眼,催促她也登车。
侍女踩着脚踏上去,孟嬷嬷与沈临行了一礼,坐上车后,落下了车帘。
第514章 侍女
黑檀儿藏身在一棵银杏树上。
它疑惑着晃了晃脑袋。
不是它多心,它感觉刚刚看到的画面有些怪。
再一想,黑檀儿明白过来,先前上车的侍女,个头挺高的。
那个身量,别说是在女子之中,便是在男子之中,都属于高挑出众的。
侍女的衣裳很合身,又那么快上了车,以至于黑檀儿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惜,角度有限,它看不到那位侍女的模样。
车把式催着马儿往外走。
黑檀儿轻巧地从树上跃到屋顶上,寻了先前盯梢的小跟班,它得问问,今日跟着来的侍女是个竹竿子?
小跟班想不起来了。
黑檀儿磨牙。
真不顶用!
黑檀儿一面往外头走,一面想,忽然之间,一个身影从记忆里划过。
在男子之中都出类拔萃的身高……
那个叫唐云翳的家伙!
是了,它刚才在花厅外头等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唐云翳的身影!
明明前几次,这人不是紧紧跟着沈临,就是站在花厅外守着。
喵呜!
刚才那个侍女,可能是唐云翳假扮的吧!
这么一想,黑檀儿小跑着跃出了沈家宅子。
宅子外。
徐其润和永寿长公主的车驾僵持住了。
“长公主,这是规矩。”徐其润一本正经地要求着。
孟嬷嬷掀了帘子一角,气势汹汹道:“规矩?次次都说规矩,你们之前查出什么来了没有?事不过三!”
透过这一角,徐其润可以看到,长公主斜靠着,侍女准备了蜜水,正伺候长公主饮用解乏。
可惜,能看到的,也就仅仅是这么一角。
徐其润看不到侍女那与众不同的身高,也看不到模样。
除了孟嬷嬷的厉声呵斥,还有长公主的极不耐烦。
“看你是晚辈,先前不与你计较,”永寿长公主的声音传出来,“还真当我好拿捏了?
不过是墙倒众人推罢了!
今儿早朝,一个个的骂得开心吗?
是归德府查完了还是北境查完了,我们沈家一句自辨的机会都没有,都给盖上罪名了?
你别忘了,我身上是有沈家的血,但我姓朱,我是先帝嫡女!
你,和这些守备,又是个什么身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惠康伯府,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这番话,没有留半点情面。
徐其润垂着眼,没有插嘴,由着长公主发脾气。
他心里大致清楚,永寿长公主被他借着规矩查了两回车驾,总会借题发脾气的,不是这回,也就是下一回。
一如他和徐其则之前猜想的那样,脾气越大,就是越可疑。
十有八九,今儿这车上就有不对劲的地方。
徐其润当然可以直接动手,反正是拿鸡毛当令箭,真把永寿长公主得罪狠了,皇上也不会因此为难他。
可若是在这儿就逮住了,藤一掐,还怎么摸瓜?
他想的是拖延,拖到那个摸瓜能手黑檀儿出现。
“长公主……”徐其润开口,还要继续与车上的人搅浑水,就见不远处的屋顶上,一只黑猫儿朝它晃着尾巴。
细细长长的尾巴一下接一下,节奏清晰,显得黑猫胸有成竹。
徐其润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黑檀儿是确定这车驾里有问题了。
既如此……
徐其润正想着如何顺其自然地改口,孟嬷嬷的脾气越发激烈起来。
“怎么?”孟嬷嬷恶狠狠道,“不是要查验吗?
徐二公子,不如我们就一道往宫里去,让宫门上查一查,再让御书房看一看!
老婆子以前也是在皇太后跟前做过事的,我倒要亲口问问皇上,他要不要亲自来检查长公主的车驾?”
徐其润正愁无处下台阶,孟嬷嬷给他搭起来了。
他咬着牙,道:“不敢。”
孟嬷嬷道:“既然不敢,还不赶紧让开!”
徐其润绷着脸,指挥守备们让路。
守备们各个义愤填膺,可头儿都说让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只好硬着头皮都让开。
孟嬷嬷落了帘子,里头状况,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华贵的马车驶出了胡同。
守备们围住了徐其润,纷纷不满起来。
“头儿,就这么让路?”
“到底是长公主,不让也不行啊。”
“我们没有查,万一出什么状况,头儿不好交代吧?”
徐其润看了眼那处屋顶,黑檀儿已经不见了。
他收回视线,道:“总不能硬着来,继续守着吧。”
马车入了长公主府。
黑檀儿先前来过这里几次,已经算得上熟门熟路了,它知道要藏在哪儿。
马车停下,孟嬷嬷第一个下来,接着是那位侍女,最后才是长公主。
直到这个时候,黑檀儿总算看到了侍女的五官。
这人就是唐云翳。
哪怕他换了侍女衣裳,梳着侍女的头发,甚至脸上描画了一番,哪怕徐其润强硬地要查验,也不会第一眼就漏了底,可黑檀儿瞪圆了眼睛看了一阵,看出来了。
永寿长公主往自己的住处去。
她一面走,一面道:“云翳先去换一身衣裳,洗漱一下。”
唐云翳应下。
孟嬷嬷道:“长公主和唐公子放心,马车与路引都安排妥当了,出城时不会出差池的。可惜密道毁了,否则更加方便。”
提起密道,长公主的眸子暗了暗,显然是有气的。
有侍女来给唐云翳领路。
永寿长公主道:“云翳,你不用自责。”
唐云翳一愣。
“事情到现在这地步,不仅仅是你的失误,”长公主道,“我们都看走了眼,替朱钰那蠢东西挡灾。”
唐云翳道:“大老太爷说得是,只要小公子在,沈家还能搏一个将来。”
“是啊,”长公主笑了笑,“他得开蒙了,先前挑的先生人选,总觉得差了些意思,你亲自教他,我们更放心些。琥儿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