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玖拾陆
时间:2021-07-21 09:47:48

  她要去看望朱晟。
  董治胜抄家之后,冯婕妤就在等着永寿长公主的末路。
  比她想象得要来得早。
  如今也算是替儿子报了仇,冯婕妤自然也要来和朱晟说说话,哪怕朱晟无法给她一点儿回应。
  皇子府邸,遣散了不少人手,与从前相比,显得空落落的。
  冯婕妤在床前坐下,握着朱晟的手,想说什么,眼泪先涌了出来。
  “长公主死了,母妃挺畅快的,”冯婕妤深吸了一口气,又失笑着摇了摇头,“可是啊,看到皇后撕心裂肺的样子,母妃又没那么畅快了……”
  昨日之前,冯婕妤都以为,她与俞皇后势不两立。
  可一夜过去,朱钰死了,俞皇后悲痛不已,冯婕妤忽然间就被巨大的痛苦包围了。
  若今儿死的是俞皇后,冯婕妤定然会抚掌大笑三声,以表庆祝,但死的是朱钰。
  冯婕妤知道儿子出事是一种怎么样剐心剐肺的滋味,她不想大笑了。
  此刻,看着榻子上一动也不会动的朱晟,冯婕妤揉了揉他的脸:“母妃就当替你积德、祈福吧。”
  她的晟儿,不会动、不会说话,却会呼吸,还活着。
  只这一点,就让冯婕妤庆幸了。
  冯婕妤与朱晟唠唠叨叨了半个时辰,这才起身回宫。
  马车沿着大街前行,半道上,斜斜冲出来一辆车,拦在了跟前。
  那辆车上,坐的是恩荣伯夫人。
  恩荣伯夫人从车上下来,到了冯婕妤车驾前:“娘娘……”
  冯婕妤眉头一蹙。
  她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
  自从朱晟出事,恩荣伯府立刻倒向了朱钰与俞皇后之后,冯婕妤就对娘家人失去了信任。
  前些时日,因着柳仁沣被扣下,恩荣伯夫人接连往锦华宫递了几次帖子,冯婕妤都回绝了,没想到今儿,伯夫人直接在路上拦她的车驾。
  大抵是心境起伏,冯婕妤想了想,还是让恩荣伯夫人上了车。
  “母亲有话就说吧。”她道。
  恩荣伯夫人小心翼翼地问:“殿下状况如何?”
  人是放上来了,但心里的气还顶着,冯婕妤张口就顶了回去:“母亲是问哪位殿下?”
  恩荣伯夫人尴尬极了:“自是二殿下。”
  “还是老样子,好不起来,也坏不了,”冯婕妤道,“我出宫有一会儿了,需得尽快回去,母亲有什么话,直说吧。”
  恩荣伯夫人叹了一声:“怎么好端端的,四殿下也会出事呢……这下子……”
  “你与皇后哭去!”冯婕妤不耐烦听这些,她让母亲上车来,原以为母亲是真心想与她修复关系,结果,话里话外的,还是恩荣伯府的利益。
  “我、我也是为了家里好!”恩荣伯夫人恼道,“二殿下出事了,伯府不寻出路,将来还怎么办?
  娘娘和公主能保伯府前程吗?
  娘娘与皇后娘娘一块长大,多少有些情分,您却非怄气弄成这样……”
  “怎样?四殿下死在沈家手里,又不是我害的,”冯婕妤气得不行,“四殿下死了,伯府的路又断了,这回是盼着我给你们牵哪条线谋前程呐?母亲歇了这个心吧!我再无前程,也是婕妤,成欢还是公主,我不掺和那些争权夺利的事儿,我就能在宫里好吃好喝一辈子。”
  恩荣伯夫人被冯婕妤轰下了车。
  白嬷嬷平了车帘子,轻声劝冯婕妤:“娘娘当心身子,生气不值当。”
  冯婕妤摆了摆手,闭目养神。
  朱钰的死,不说恩荣伯府意外,冯婕妤又何尝不意外?
  皇上在早朝上说,沈家抱养了一个孩子、冒充皇家血脉,以图监国。
  可冯婕妤知道,那孩子是朱家子弟,是那个她当年意外发现的孩子。
  她曾将他视作永寿长公主的儿子,亦是这么告诉温宴的,如今想来,是她误以为了。
  沈家的一切,都是为了那孩子。
  朱晟也好、朱钰也罢,全是沈家的棋子。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朱钰竟因那孩子死了……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朱钰一死,朝中多少人犯愁啊,恩荣伯府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伯府的所谓前程?
  冯婕妤也早就看穿了,不在乎了。
  当然,这江山传递,还是得讲究讲究。
  皇上在一天,冯婕妤倒有一天底气,吃穿用度上,无人敢克扣她分毫。
  可再过十年二十年呢?
  她年纪大了,荣华富贵都见识过,无所谓了,可继任者,能善待成欢,善待一动不动的朱晟吗?
  恩荣伯府可以不在乎她,她却不会不在乎自己的儿女,她得为晟儿、成欢留好路。
  其他人,冯婕妤都信不过,要做买卖,得与诚信的人做。
  做生不如做熟,还是温宴,最说话算话。
 
 
第684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夜幕慢慢降临。
  千步廊左右,各个衙门,灯火通明。
  狱卒提着食盒,走到了牢房前,交到柳宗全手里。
  柳宗全一一摆开。
  柳仁沣看了眼:“比前几天差远了呀,没了酒,肉也没有几筷子了,怎么的,三司衙门不守信了?”
  “不是,”狱卒叹了一声,“四殿下殁了,永寿长公主与皖阳郡主也殁了。”
  柳宗全正将筷子递给柳仁沣,闻言手上一松,筷子落在了地上。
  牢内地面不平,筷子咕噜咕噜滚,碰到翘起的地砖边缘,稍稍打了个转,才停下来。
  柳仁沣亦是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狱卒:“谁?谁殁了?”
  狱卒复述了一遍。
  柳仁沣看了眼愣怔的柳宗全,自己探着身子捡起了筷子,随便擦了擦:“能不能仔细说说,四殿下是怎么殁的?怎么长公主与郡主也……”
  一面说,柳仁沣一面抬手,轻轻拍了拍孙儿的背。
  柳宗全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明白了柳仁沣的示意,赶紧在酒盏中添了酒,递向狱卒。
  动作虽快,只是心中起伏,手不怎么稳,洒了不少。
  狱卒倒不在意洒不洒的,接过去一口干了,让柳仁沣爷孙稍后,自己去搬了把杌子来,在牢房前坐下。
  三个人,隔着一道牢门,吃酒菜说故事。
  当然,柳宗全没有胃口,柳仁沣也只动了两筷子,酒菜几乎都进了狱卒的肚皮,说故事的也是狱卒,把他听说的朱钰之死描述了一遍。
  酒足饭饱,狱卒提着空食盒,抱着杌子离开。
  在这破地方当值,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多少好的。
  得亏这牢里来了财神爷,才能让他也沾点光。
  可惜,这对财神爷祖孙,也活不了几天了,哎!
  柳宗全靠着牢房墙壁,久久不想说话。
  柳仁沣半阖着眼,整理着狱卒的说辞。
  狱卒说,长公主和沈家抱养孩子冒充皇家血脉,但在柳仁沣看来,那孩子毫无疑问,肯定是真的朱家人。
  他沉浮官场多年,又与沈临打过很多交道,能猜个七七八八的差不离。
  “聪明反被聪明误。”柳仁沣哼了声。
  柳宗全听见了,轻声问:“祖父指的是谁?”
  “你说呢?”柳仁沣不答,反问。
  柳宗全自嘲地笑了笑:“肯定不是说四殿下。”
  朱钰这一连串事儿,可担不起“聪明”二字。
  柳仁沣也笑:“我说的是沈家,一叶障目。”
  皇上登基十余年,虽受沈家不少钳制,但这种束缚一定是一年比一年松,直到彻底挣脱开,大展手脚。
  柳仁沣曾以为,沈家选了朱钰。
  他们扶起了俞皇后,选朱钰也正常,倒霉就倒霉在,朱钰那人,不堪大用。
  可是,沈家最后还藏了个朱家人。
  那么小的孩子,等到他长大,沈家也就拖得太久了。
  除非有一击必胜的可能。
  可柳仁沣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在沈家覆灭之后,靠长公主的一己之力来扭转乾坤的。
  沈家当时,是魔怔了吧?
  一条路走得太久了,久到停不下来了,哪怕崩塌着,也掉不了头了。
  谁让那是一把龙椅呢?
  留着沈家的血的皇帝,沈家上下,谁能不被这镜花水月迷了眼?
  富贵,权利、名声,人活在世上,求的就是这些,也折在这些上头,他柳仁沣也一样。
  聪明,却也反被聪明误。
  要不然,今时今日,怎么会坐在这阴冷的大牢里,等着哪天砍头上路呢?
  “罢了,”柳仁沣叹道,“世事无常,谁想得到,殿下竟还走在你我前头。”
  柳宗全抱着膝盖,低低应了一声。
  夜色渐渐沉了。
  四更天时,俞皇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听见皇后惊呼,守夜的申嬷嬷赶紧上前,挂起床幔,跪在床前:“娘娘……”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俞皇后一把握住了申嬷嬷的手,“我做了个噩梦,我梦到、梦到钰儿出事了,他浑身都是血,’母后‘、’母后‘叫个不停,我想去救他,我拼了命要救他,可我碰不到他,我好着急、又好无助……还好、还好是个噩梦,只是个噩梦,没事了、没事了……”
  申嬷嬷的身子绷紧了。
  皇后娘娘的手心,全是汗水,鬓角亦湿透了,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娘娘……”申嬷嬷哽了哽,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说。
  “我、我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俞皇后胸口起伏,仿佛还沉浸在噩梦里,片刻之后,她的眸子倏地一紧,抓着申嬷嬷的手亦用上了全部力气,“不、不是梦……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梦……”
  她多么想那是一场梦啊!
  她的钰儿还活着,能蹦能跳,而不是、不是与她生死相隔……
  申嬷嬷泪流满面:“娘娘,您再睡一会儿吧,昨儿夜里起,您总共就没有睡多久,您这样,身子吃不消的……”
  昨夜,俞皇后守了朱钰一个通宵,眼皮子都不敢阖上。
  上午时,朱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绝望席卷而来,俞皇后昏厥,躺了一刻钟又醒过来。
  宫里置了灵堂,俞皇后不肯离开朱钰半步,熬到身体实在扛不住了,又厥过去,被宫人抬回寝宫,直到现在醒来,满打满算,睡了都不到两个时辰。
  “娘娘,”申嬷嬷道,“奴婢知道您受不住,换谁都受不住,可您还得坚持住,不然,殿下走得不安心,也让亲者痛仇者快。”
  俞皇后垂着头,没有说话。
  申嬷嬷苦口婆心又劝了很久,俞皇后才冲她摇了摇头。
  依然没有说什么,但俞皇后顺从地喝了几口水,换下了潮湿的中衣,重新躺了回去。
  申嬷嬷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俞皇后不住告诉自己,她得让钰儿走得安心,她失了儿子、剐心剐肺,那些仇者,一个也别想痛快!
  她的仇家,不止是沈家和永寿长公主。
  她一个不受皇上待见、又失了儿子的皇后,不意味着,做不了任何事情。
  申嬷嬷守在皇后床前,静静候到了天明。
  可对他们这些中宫里服侍娘娘的人来说,天,已经不会亮了。
 
 
第685章 就该这么做事
  之后的半个月,京城笼罩在阴雨之中。
  雨势虽不大,但整天儿灰蒙蒙的,见不到太阳,也着实见人心烦。
  越是这种时候,政务上越是不能出错。
  千步廊左右,各个衙门,都小心翼翼,按部就班做事。
  柳家的案子告一段落了。
  许是朱钰突然遇难,柳仁沣也歇了“柳家死了也要拉朱钰垫背”的念头,不再是两三天与三司交代几句,而是痛痛快快把所有的事儿都交代完了,一副早死早投胎的模样。
  三司也省了些力气,照着整理好的案卷,定了柳家罪名,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蜀地。
  蜀地虽是从上到下被揪了个遍,但正是因为揪出来的太多了,虾兵蟹将龟丞相,各个都能梳理清楚,这需要许多人力。
  官场清洗的同时,也不能耽误了蜀地本身的政务,吏部配合着点了新的官员,匆匆走马上任。
  一来,稳住蜀地状况,二来,把蜀地这些年因官员不利而耽搁下来的事,都一样样办了。
  曹氏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信,给桂老夫人念。
  信是江绪送来的。
  按照原本说法,蜀地官场整顿之后,江绪就该来京城一趟,带着自家的三媒六聘,向温家求亲。
  只是,如今蜀中虽取得成效,但离安稳还有些距离。
  吏部此番派了新官赴任,也需要江绪这个当地官员多做配合,他不能轻易离蜀入京。
  两家既有约定,他自然需要给定安侯府一个交代。
  “说是要再等些时日,大抵来年开春,他上京求亲。”曹氏道。
  桂老夫人笑着道:“公务要紧,朝廷安排好的事儿,需得放在最前头,我们这样的勋贵之家,这些道理,最是懂了。你让婧姐儿回一封信,让江绪好好做事。”
  曹氏自是应下。
  她就知道,老夫人是不会“怪”江绪的。
  做官,最难的不是科考,而是机会。
  有些官员,在地方上勤勤恳恳几十年,始终得不到升迁,不一定是他能力不足,而是没有机会。
  江绪自己底子足够了,状元郎出身,此番在三司、吏部眼里亦得了功劳,往后再得岳家助力,不说飞得多高,但只要不犯浑,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能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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