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丰街两侧,已经围了不少百姓了。
主人家有喜,大伙儿道声恭喜,得几枚喜钱、并几颗喜糖,谁都是高高兴兴的。
那大马上的新郎官,长得可真俊。
出身好、才华高,新科进士娶翰林孙女,真是佳话、佳话!
一阵鞭炮声中,迎亲的队伍离开了大丰街,热热闹闹到了姜家大宅。
姜家大门外,全是拦门的人。
姜翰林最不缺的就是学生。
既然新郎官亦是中了进士、入了翰林,想来学问极好,也不怕他们考。
姜大人的得意门生,道:“新郎官,先从开胃小菜开始吧,经义开始,如何?”
霍以暄眨了眨眼睛。
这个时候,拧是拧不得,霍以呈和霍以谙先上前,准备替霍以暄挡一挡。
拦门的众人自是不肯了,坚持要新郎官作答。
两厢讨价还价,把看热闹的逗了个哈哈大笑,气氛极好。
经义问了几道,全叫傧相挡着了,进行到策论,姜家说什么也不让傧相代劳,要听新郎官答。
霍以呈转头看霍以暄,就见自家大哥精神多了。
霍以暄确实清醒过来了。
在那一道道经义问答之中,之前十多年日日寒窗苦读、刻在脑海里的基本功,让他一下子就醒过神来。
策论之题,一道比一道深刻,霍以暄都是略加思索,答得行云流水。
喜的拦门的学生们都起了比试之心,纷纷开口提问。
上门迎亲,一下子成了比学问的茶会。
那些深刻的策论,看热闹的左邻右舍,有听得懂的,摸着胡子连连点头,也有听不懂的,只觉得那人群里的新郎官,胸有成竹、出口成章,如此应对自如,可见是真本事!
这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新郎官被拦在门外,自也有报信的婆子,里里外外地递消息。
“傧相们好学问,背起经义来一字不差。”
“新郎官好生厉害,答得比问得都快。”
“那么多拦门的,都要被新郎官答倒了。”
姜翰林坐在里头,听这些消息,抚掌大笑。
姜夫人瞪他一眼,再瞪他一眼,又瞪他一眼。
姜翰林这才察觉了,扭头问道:“眼睛不舒服?”
“你是嫁孙女还是主持科考?”姜夫人哼道,“一道接一道,没完没了。”
姜翰林笑道:“他功课好着呢,又考不倒他,不会进不了门的。”
“我不怕孙女婿答不出来,我是怕,你们这些读书人,捧着书卷就放不下了!”姜夫人催促道,“不赶紧催一催,他们兴致上来了,能拦到天黑去!”
认真的读书人,都是孜孜不倦的。
没有这股子劲儿,也不能脱颖而出,考取功名。
平日,姜夫人也喜欢听他们探讨、辩论,可今儿日子不一样。
拦门图得是热闹,他们呀,实在太热闹了。
好在,大门外,虽有人意犹未尽,但到底还记得吉时,差不多了,就放新郎官进门。
霍以暄意气风发进门,接了姜瑾,别了岳家,在鞭炮声中回大丰街。
新郎官的精彩应答,已经传到了府里。
霍怀定和霍大夫人放下心来,果然,这敦厚儿子,关键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
可是,等新郎牵着红绸,引新娘子行礼时,两人还是看出些端倪来。
自己儿子,自己最明白。
别看霍以暄脸上带笑,有条不紊,依着礼数,半点没有出错,但他还是有那么点“懵”。
不似平日一般活络。
霍怀定当面不好问他,等新郎将新娘送回新房时,他又得应酬宾客,只能不住与霍大夫人示意。
大夫人这时倒是品过味儿来了。
霍以暄不是没有睡醒,也不是娶媳妇不高兴,他就是太高兴了。
脚下全是棉花,走路都打飘!
傻儿子一个。
啧!
霍大夫人越想,越是心花怒放。
傻儿子有傻儿子的好,贴心、仔细,还娶到了那么叫人喜欢的儿媳妇。
霍家摆喜酒,自是高朋满座。
霍怀定发帖子亦十分用心,请上峰下属,平日往来多的,关系好的,余下的,便以家中摆不开那么多桌子为由,一一致歉,送上喜糖,不肯收对方贺礼。
霍以骁与徐家兄弟、温辞、赵子昀等人坐在一块。
见霍以暄过来,霍以骁摆开了三只酒碗。
“骁爷这就不够意思了吧?”霍以暄道,“你成亲时,我们都是挡酒的,我成亲了,你来劝酒?”
霍以骁呵的笑了声。
他成亲时,压根就没有请几个人,没什么人劝,也不用谁挡。
他没有喝多少,反倒是霍以暄他们,自己把自己喝热闹了。
兄弟之间,太知晓脾气,霍以暄清楚霍以骁不会让他真喝,干脆坐下来,拿起筷子夹几口菜垫一垫肚子。
“饿了一天了。”霍以暄道。
第814章 番外5 他们不懂
话音一落,便是几声笑声。
霍以暄头也没抬,道:“真顾不上吃东西,从起来到现在,就没有停过。”
霍以骁问他:“新娘子也饿着?”
“怎么可能,”霍以暄笑道,“刚才就使人送吃的过去了。哎,骁爷,你成亲那天吃的什么?”
“乌嬷嬷给阿宴备了一食盒的点心,填肚子倒是不成问题。”霍以骁道。
霍以暄羡慕极了。
那么一盒好点心,哪里是填肚子的事儿,那是美味!
霍以骁又道:“等你们散席之后,阿宴下厨做了腌菜年糕汤。”
徐其润听见了,转头过来问:“年糕汤?洞房花烛夜,你俩还去厨房做年糕汤吃?”
霍以骁挑了挑眉。
“年糕汤有什么不好?”霍以暄感叹道,“累了一天,我现在都想来一碗呢。”
徐其润想说,那哪里是好不好的事儿,是谁家新婚夜去厨房的事儿。
话到嘴边,还未及说,霍以呈的胳膊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徐其润便看向了霍以呈。
霍以呈乐呵呵把新郎官清早迎亲那傻乎乎的样子说了一遍,引了一桌子大笑。
霍以暄被笑得脸都烫了,抬手指了一圈,从他右手边起,一直指到左手边、霍以骁的隔壁止。
“一个个的,都没娶过媳妇,”霍以暄道,“没有经验,就不懂我们娶媳妇的人的心情,我把你们每一个都记住了,等你们娶媳妇的时候,我笑话你们去!”
这话没有唬住人,又引得一通大笑。
霍以暄不跟他们辩,揽着霍以骁的肩,道:“骁爷,你说是不是,他们啊,不懂事。”
霍以骁也笑,笑得把那三碗酒都饮了:“对,他们不懂。”
他很高兴,暄仔现在懂了。
霍以暄在他们这儿填了肚子,这才与两个弟弟一块,又去其他桌敬酒。
后院里,女眷们也有说不完的话。
温宴坐在霍大夫人身边,另一侧是金老太太。
老太太今日精神极好,菜用得不多,话说了不少。
温宴陪着老太太,与她说近些时日的欢喜事儿,逗得老太太合不拢嘴。
过来道喜的,见此状况,也不好一味与温宴套近乎了,与大夫人恭贺几句,便也回了座位。
霍大夫人应酬之余,自不忘关心儿子、儿媳。
听说新房那儿送了吃食,她心想那傻儿子还算知道些冷热。
听说霍以暄在霍以骁他们那一桌坐了好一会儿,她心说,这就是有兄弟看顾的好处,名正言顺让他歇口气,吃几口菜。
听说霍以暄还在前头敬酒,霍大夫人就埋怨起霍怀定了。
也不知道替儿子多出头,那些劝酒的,想办法拦了嘛!那一桌桌的,喝到什么时候去!
直到嬷嬷来禀,说霍以暄回房了,大夫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别叫那几个小的去闹,”霍大夫人交代嬷嬷道,“你们要是管不住,让以呈、以谙帮忙,全拎出来,哪个不听话,哪个明天起,一天一篇策论,今儿拦门时出了那么多题,够他们答上半个月的了。”
温宴听见,忍俊不禁。
金老太太亦是大笑:“有你这话啊,那几个小不点,一溜烟就没影了。”
时辰差不多了,道喜的宾客陆续告辞。
曹氏亦来告辞,温慧站在一旁,冲温宴摆着手笑。
温宴有话问温慧,到底是在霍家,边上又还是其他往来的人,也就作罢了,只与她道,过几日回燕子胡同寻她。
曹氏带着温慧上了车,在大门口又接了温子甫与温辞,回了自家。
温子甫的兴致不高。
曹氏低声问温辞:“他吃酒时就苦着一张脸?”
“没有,”温辞道,“一直在与几位大人说笑。”
曹氏心说“也是”,老爷不至于那么不像话,在人喜宴上摆苦脸。
等回了屋,曹氏让胡嬷嬷备醒酒汤,转身问道:“老爷是吃多了酒,胃里不舒服?”
温子甫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沉默着摇了摇头。
“酒菜不合口味?”曹氏又问,“哪位大人席间乱语,说了些不中听的?”
温子甫还是摇头,叹道:“霍家婚宴,可真是热闹啊。”
曹氏一愣:“谁家婚宴都热闹呀。”
话脱口出了,曹氏也就明白过来了。
温子甫是心疼婧姐儿。
婧姐儿出阁,就无法这么热闹。
曹氏安慰他道:“我们虽不能出席,但替婧姐儿请了汪大人做主宾,由汪大人夫妇送婧姐儿上轿,姑爷到时候也摆酒,他同僚也不少。最要紧的是,婧姐儿嫁得顺心如意。”
温子甫何尝不知道这些,接了解酒汤,颔首道:“是啊,顺心如意。”
两厢合宜的好姑爷不好挑。
婧姐儿过得好,是最要紧的。
另一厢,霍大夫人总算送走了全部客人。
歇了歇劲儿,大夫人与温宴道:“明儿认亲,三朝回门,全走完了,我就轻松了。”
温宴笑道:“您轻松时,教阿瑾做些好吃的。”
“她还学这个?”霍大夫人好奇。
“学,”温宴笑盈盈道,“前回还特特来问我,说汤圆怎么做才好吃,得是旧都那儿的口味。”
霍大夫人“啊呀”了一声。
温宴道:“我把乌嬷嬷写的食谱,抄了一份给她。小菜好学,点心费劲,光看菜谱大抵是不成,我后来与她说,等她得了空,让她去燕子胡同寻乌嬷嬷请教。”
霍大夫人越听越来劲儿,她喜好这些,亦想学学乌嬷嬷的手艺。
当然,大夫人最后还是没有提。
往后啊,儿子的衣食住行,是儿媳妇的事情了。
她偶尔煲个汤,做两样小食,解解闷就好了,余下的,既然儿媳妇想学,就让她好好学。
不止是乌嬷嬷的临安手艺,她自己的岭南菜心得,也全教会儿媳妇。
之后,该享福喽。
翌日,新娘子来认亲。
霍大夫人看着那娇娇俏俏的小娘子,心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享福的是她的傻儿子。
娶了个这么招人喜欢的小媳妇。
哎,她怎么就只生养了一个儿子呢?
要不然,还能有好几个可心的儿媳妇呢!
第815章 番外6 看谁最最倒霉
漱玉宫。
小厨房里很是热闹。
知道太子妃有时会下厨给太子殿下备下吃食,徐公公就让内侍把小厨房边上连着的屋子也清了出来。
东西一应俱全,就是少个灶头,夏日时候,便是在这里备菜,也不用叫一直蓄着火的大灶热得一身汗。
今儿,成安公主与姜瑾都来了。
汤圆虽是上元时令,可谁说夏天就不能来一碗呢?
姜瑾真心想学,一步步的,看得很是仔细。
若有不懂的地方,亦会开口问。
成安坐在一旁,支着腮帮子,说着从前的事儿。
“每年上元,阿宴都会备汤圆,那时候我们才刚开始长个子,嬷嬷们得寻张矮几子给我们用,”成安一面比划,一面笑,“汤圆香呀,我回回都是从前一天盼到起床。等我起来时,第一锅已经能吃了,太舒坦了。”
姜瑾笑弯了眼。
徐公公“哦”了一声,道:“公主给皇上送来的,不是亲手做的?”
成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是我揉的,也是我洒的糖桂花。”
厨房里一阵笑。
黑檀儿趴在桌子上,警戒地看着白玉团。
那只白猫,刚才总往它边上靠。
别以为它不知道,那厮定然是眼红它这身漂亮的黑毛,想趁它不注意,将它推到糯米粉堆里,染一身白。
真真可恶!
它会不注意吗?
不可能的。
白玉团被黑檀儿瞪了两眼,委屈地钻到了成安的怀里,巴巴地喵了一声。
成安揉着白玉团的脖子,乐得不行:“它不理你,你还一定要找它玩,不凶你凶谁?”
话是这么说,成安亦是十分好奇。
白玉团性子软,长得又讨喜,谁见了都得夸几句,便是宫中其他猫儿,也愿意与白玉团玩。
只黑檀儿例外。
“黑檀儿有没有玩得好的猫?”成安问道。
温宴对黑檀儿眨了眨眼睛,又与成安道:“它没有玩得好的,它只有一堆猫狗小弟。”
这个答案,黑檀儿无比满意。
成安微微一怔,复又笑得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