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水缸抓得太紧了,被那道破碎得口子割开了手指。
冬儿急得晕头转向,忙摸出帕子为卫臻包扎。
然而抬眼间,却见水缸对面的太子,握着卫臻的鞋子,一步一步绕过了水缸,朝着卫臻这边踱来。
与此同时,眼睛死死盯着卫臻,嘴里一遍又一遍重复冷声质问着:“安安究竟是谁?”.
第316章
看到太子逼近, 卫臻只拼命攥紧了手指。
才刚刚擦拭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来。
冬儿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 却见卫臻猛地一下攥紧了冬儿的手腕,一步一步朝着身后移动,躲避。
冬儿还是头一回见主子脸上露出如此惊恐之色,她愣了一下, 见太子步步靠近,冬儿立马一把张开双臂, 拦在了卫臻跟前, 将卫臻护在了身后, 只梗着脖子, 鼓起勇气,就跟老母鸡护小鸡似的, 一把将卫臻护在了身后,抬着下巴冲对面之人, 道:“殿……殿下,您……您这是要作甚?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您难不成还想欺辱臣女不成, 咱们家主子……咱们家主子可是未来的二皇子妃,是殿下您……是您的二嫂,您……您不能如此无礼, 您可是太子, 您若再要这样, 我……我便是开口叫人啦!”
冬儿见太子脸色阴沉,纵使吓得双腿发软,却依然梗着脖子哆哆嗦嗦的咬牙说着。
只,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这话,便见太子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尤其,听到“二嫂”二字。
哗啦一下。
冬儿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晃,身子便骤然凌空了,待冬儿反应过来后,只见自己被一道巨大的立马拉拽着,给甩了出去。
冬儿一下跌倒在地上,摔了个脸啃地,只竟瘫在地上,久久起不来。
一扭头,只见卫臻朝她唤了声“冬儿”后,连连朝身后退着。
卫臻只穿了一只鞋,另外一只脚光着脚,不过堪堪用白绫包裹着,这会儿,却是松松垮垮的套在了脚上,只摇摇欲坠着,仿佛随时散落。
卫臻却压根顾忌不得,见太子越走越近,卫臻直接将裹着白绫的脚踩在了地上,不断往后退着,嘴里微微惊慌喊着:“你……你别过来,你……你要作甚?”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卫臻从来不是软弱之人。
前世的卫臻更是个胆大包天,心思歹毒的。
这会儿,心中不知为何,萌生了一股惧意。
也不知道究竟在害怕着什么。
直到,退着退着,几近光,裸着的脚心一把踩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树桩上,顿时脚心传来一股钻心疼痛,与此同时,卫臻心思一恍,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直接被疼得跌倒在地。
卫臻只将双手撑在地上,不断往身后挪着,眼睛有些害怕又惊恐的看着眼前那人。
太子一步一步靠近,只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倒在地上一脸狼狈的卫臻。
一直冷眼看着,直到她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太子这才撩开一角华袍,缓缓蹲了下来,蹲在了卫臻脚边,目光在卫臻手指处的伤口及脚心处的伤口来回看了一眼,良久,只微微抿着嘴,直直盯着卫臻,冲卫臻道:“安安,是你么?”
问这话时,太子脸上的冷意一点一点消散了,转眼间,脸色却浮现出一抹困顿及疲倦感。
太子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前几日坠了马,半夜发了高烧,做了一整晚一整晚的梦,梦里,全是那些反反复复的梦魇及梦境。
听说,当夜,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赶来了,连父皇与母后亦是齐齐赶了来。
太医说他并无大碍,就是不知为何,一直不曾醒来。
梦境太过美好,有那么一瞬间,元翎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比之过去数年前,数月前,梦境越发频繁,梦里的世界也仿佛越发焦灼凌乱,无比的虚幻,却又如同现实世界般,前所未有的真实。
一夜之间,在那冗长而杂乱的梦境中,他仿佛度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梦里的脸,他一直看不太清,却能够清晰的听到她银铃般的轻笑声,一声一声在他耳边娇俏的呼唤着:“殿下,殿下!”
直到梦境的画面骤然急转直下,转醒的那一刻,他是大声呼喊一声“安安”后,骤然从梦魇中惊醒的!
醒来时,脸色苍白,浑身冒汗,就连四肢都在瑟瑟颤抖。
元翎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的心脏快要窒息,快要痉挛了,一阵一阵紧缩,一阵阵抽痛,梦里,仿佛正在经历痛苦万分的事情,生生将他撕扯着,撕裂着。
又仿佛正在经受着万箭穿心之刑,整颗心脏烂掉,废掉。
他是不愿意醒来的。
可是,那种痛苦,能让他世界在梦里当即死去。
醒来时,元翎佝偻着身子,全身卷缩在一起,一下一下握着拳头狠狠砸着心口。
吓得整个太子府一片大乱。
惊醒的前一刻,那张模糊又妖娆的脸萦绕在了脑海,盘桓在他的心头,太子几乎可以确认那是谁的脸。
第二日一早,他便独身驾着马去了卫家。
在卫家府门外站了一个早上。
却在府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他掉头走了,直接来了这灵隐寺。
他想,他是疯魔了。
他在寺庙里住了七天,在佛祖前守了七夜,他以为佛祖能过给他答案,直到,今日,答案亲自送上了门——
今日,在光明殿前,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愤怒,一丝怨恨。
没有人能够轻易挑起他的情绪。
唯独,她淡然处之的出现的那一瞬,心脏便又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了。
元翎甚至想要怒意冲冲的质问她答案,可在看到她跌倒的那一瞬间,看到她伤口露出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怒火与疑问瞬间化为虚有,最终,元翎只定定的盯着眼前的女孩,喃喃道:“你当真是妖怪么?”
元翎喃喃说着。
也不待卫臻回答,只忽而低头看了手中的那只绣花鞋一眼。
忽而想起,这样一只女娃娃的鞋,东宫还有一只。
那是十三岁那年,南巡入住卫家,得到的,那只鞋比眼前这只小的多,分明是个小娃娃的鞋,却不知为何,没能转身扔掉,反倒是留了下来,至今,还在那里。
与那只小绣花鞋一道来的,还有虎口的伤痕。
原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全是她的。
不知是命运的纠缠,还是命运的戏耍。
想起梦中的迤逦画面,又一时想起了现实生活中的捉弄与嘲虐。
元翎心头一时百转千回。
良久,只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鞋子,随即,一手拿着鞋子,一手缓缓探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卫臻的脚。
卫臻被他这举动吓得仓皇失措,只神色一变,用力的踢打挣扎着喊道:“你,你要作甚,救命,救命——”
元翎却微微眯起眼,用力的抓着,冲卫臻说了句:“别动。”
随即,一手握着卫臻的脚,一手捏着绣花鞋,正要替卫臻亲手将鞋子穿上。
却不想,不是是因为卫臻这声呼叫惊扰到了旁人,还是如何,正当元翎将鞋套在卫臻脚上时,忽而一阵凌厉刀锋朝着元翎扑面而来,元翎极为敏锐,立马将脸一侧,飞快一躲——
一柄锋利的彪形大刀直接贴着元翎的脸如疾风般飞快掠过。
大刀足足有半人高,脸面宽。
钝而重。
凶而锐。
贴着元翎脸面而过时,发出呼啸一声疾风声。
然后噌地一下,斩落到了元翎身后的那口大缸上。
顿时,那笨重而厚实的大缸顷刻瓦解,应声而碎。
水缸里的水如潮水般,哗啦一声倾倒了出来。
而那柄大刀直接横切了整个水缸,稳稳矗立在水缸后一株歪脖子树的树杆上,直接将整颗树穿心而过。
可见其厉害之处。.
第317章
“臻妹妹!”
却说, 那大刀来得又快又凶悍,隐隐带着丝丝杀气。
直接朝着太子的命门而去。
若非太子反应灵敏,怕是会直接命丧于此。
太子直接飞快躲闪, 原本身姿下蹲的,直接当即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当即敛下了神色,微微绷着脸朝着树身上的那柄大刀直直看去。
整口大缸应声而碎, 引起一阵巨大的喧哗声。
几乎是在这声巨响后的下一瞬,便见立马有守在周围的护卫提着大刀闻声而来, 道:“何人作怪!”
“快来护驾!“
霎那间,几支长长的队伍从四周飞快赶来。
一时, 引得原本寂静无声的园子一片骚乱。
卫臻眼睁睁的看着那柄刀贴着脸从太子脸上划过,卫臻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正惊魂未定之际, 忽闻得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高声呼唤而来。
这道声音?
听到这道声音后, 卫臻只有些恍惚。
紧接着,便见冬儿只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把艰难挪到了卫臻跟前, 忙微微搂着卫臻道:“主子,是是郑家娘子来了?”
冬儿惊喜的声音才刚刚一停, 便见郑襄阳犹如那天降的仙子似的,瞬间, 明晃晃的降临到了卫臻跟前。
“臻妹妹!”
郑襄阳看到卫臻狼狈的跌倒在地上,顿时立马将衣摆一掀, 便要过去扶卫臻。
只是,她刚一露面,便见十数人齐刷刷地举着□□, 一把将郑襄阳包围了。
似乎,将她当作了刺客!
郑襄阳倒是临危不惧,却是看了卫臻一眼,后收回了要过去扶卫臻的手,只先一步朝着不远处的太子率先行了个礼,道:“臣女见过殿下!”
话音一落,太子还没回应,只微微板着一张脸看着郑襄阳。
这时,忽又见身后那层护卫层层散开,紧接着,一道言笑宴宴、吊儿郎当的声音传了来,只笑模笑样道:“这大中午的,怎么吵吵闹闹的,平白扰了本王的清梦,我倒要瞧瞧,是哪个胆大包天的!”
那道声音虽带着笑,却肆意妄为,狂妄之极。
然而,周围的护卫无一敢阻拦,无一敢还嘴。
只纷纷散开,让出了一条道了。
紧接着,只见一紫色华服的男子摇着扇子,悠悠而来。
“拜见王爷!”
“拜见……拜见……”
护卫们见到来人,立马齐齐参拜,只是,行礼行到一半时,气氛陡然间变得诡异了起了,不多时,只见大家看了看来人,与众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后,竟齐齐噤了声,随即,又齐齐朝着太子方向看了去。
太子抬眼看去,只见一身紫色祥云华服的九王爷正悠悠摇着扇子缓缓而来,九王爷素来慵懒顽劣,他所到之处,无不热闹喧哗,而此刻,他一露面,周遭竟诡异寂静得吓人。
太子将目光再抬,果不其然,在他身后半丈处,还缓缓跟着一位玄衣男子,男子玄衣禁服,肩宽阔背,他一身暗色,全身无一丝明媚之色,仿佛从阴诡之狱而来,只有脸上罩着一黑金面具,面具半遮脸面,却遮不住这满身的气势与凌寒。
这人身高八尺有余,比九王爷还足足高了半个头,虽走在他身后,浑身气势丝毫未曾削减,甚至隐隐有股凌驾之势。
对方面色冷凌,不怒自威,浑身上下有股浓浓嗜血煞气,便是在这森森庙堂之中,也丝毫不曾消减。
他所到之所,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退避半步。
待这人缓缓走近了后,太子原本微板着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不多时,他半眯着眼,朝着对方腰间看去—
只见对方腰间挂着一柄麒麟大刀,大刀钝重,足足有半人高,做工精湛,威严又霸气,远远瞧去,便知那分量定然不低,怕是一个寻常男子双手托举,都不一定能够轻易举起,至少五六十斤上下。
而此刻,挂在对方身上,竟如同寻常佩剑配饰似的,竟身形不摆,身姿未有半分虚浮,可见对方厉害。
只此刻,那身上只有那威武霸气的麒麟刀,却未见那刀柄刀身。
那刀身,早已牢牢贯穿在了那颗百年大树的树干上,穿心而过。
此人,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久久未曾露过面的二殿下元煌。
挥刀之人,竟是这胆大妄为的二殿下!
这二殿下竟敢堂而皇之,在这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朝太子挥刀,若这太子反应不过来,怕是直接被他当场斩杀了。
斩杀太子!
斩杀储君!
这可是滔天大罪。
若要论罪,太子有权直接将人赐死!更甚者,若是搁在寻常人身上,是要论株连处置的!
便是此人乃皇子,亦不敢如此当众作恶的!
何况,皇子之间,有皇位之争,更是忌讳不已的,唯恐被人抓住马脚,惹人非议。
这……这二殿下是吃了豹子胆,还是个傻的,竟敢如此莽撞!
整个园子内,自打他踏入的那一刻起,便一片死寂,久久无人敢轻易出声。
就连太子,此刻,亦是冷冷盯着对方,一贯温润的太子殿下,眼下,亦是威严四起,隐隐有了天子之怒。
“嘿,原来是太子在此,本王就说,本王在此休憩,何人敢在此喧哗话,原是翎儿。”
说着,九王爷边摇着扇子,边走近太子,继续道:“翎儿一向温和的,怎么着,这会儿脸色瞧着怎么有些不大好,哪个惹到你了么?”
元阊争着眼睛说着瞎话。
说到一半,许是说不下去了,不多时,眼睛落到了一旁的四碎的水缸处,只惊叹道:“咦,这大缸好好的,怎么裂开了,可惜了这一缸好鱼!”
顿了顿,目光一移,又落到了身后的那株百年老树上,又惊叹道:“呀,这……这不是我煌儿的佩刀么?好生生的揣煌儿腰上的,怎么一转眼便上树了?”
元阊啧啧两声,连连可惜,嘴里还十分应景的念叨了声阿弥陀佛。
片刻后,又忽而将视线一转,顿时微微瞪着双目,摊开了扇子,指向了此刻正瘫坐在地上,一脸狼狈的卫臻身上,只一脸目瞪口呆道:“咦,这这……这这这这不是本王的侄媳妇么,侄媳妇你什么时候来的这庙里,怎么来了也不来给本王这长辈请安问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