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娇——玉胡芦/尘殇
时间:2021-07-24 08:45:54

  今世倒在书院里文采谋略武艺上乘,世家贵族子弟的交际中, 他亦处处显露其所长, 游刃有余。
  看来是在攻坚新出路了——本来也就是个胸有城府、利析秋毫的角色。
  卫姮又瞥了眼对面的太子, 太子萧钦着墨色飞龙袍, 宽肩直脊, 兀自凝眉思考。他在她心里永远是大哥哥。可能因为后面成过亲,再见到太子,卫姮发现,她更多的是敬畏和忐忑, 竟无有其他情致了。
  但想着后来的事情不都没开始发生吗,今生也断不会再那般犯傻,她就镇定自若地收敛心绪。
  “公子,小夫人来了。”巫旋站在自家公子身旁提醒。
  李琰自然也已经注意到卫姮了,这里无人能似他一般,对她的幽幽淡香那般敏锐。
  这些日子,李琰越发怀疑卫姮也重生回来了。他差人去了解过,卫姮在七月见太子前,所有的表现都与前世无二,甚至刚跟窦韵为着广宁府的锦帕撕过一场架。但在那之后,因为她继母说气味的事,然后从梯-子滑落,卫太医就去给孙女张罗书院,再见便性情发生了巨变。
  这与巫旋滑摔倒的时间差不多。
  然而却又有些迷糊,毕竟今生卫姮对他的不喜欢,是从小就开始的,即便现在如此排斥他,以她的小心眼和爱记仇,哪怕只从前叫过她几次肥翘而已,也情有可原。
  李琰太想刺探出,卫姮到底是不是自己前世的妻子了。
  他正在同太子下棋,预备赢一输二,为着让太子赢得意犹未尽,输得也心悦诚服。方才第一局李琰已由太子险险地赢过,第二盘他赢,这第三盘,须得让太子赢得乱中取胜。
  他便噙了噙唇角,对巫旋说:“观棋勿语。”
  泠月亭里,二房傅氏生的卫怡也坐在贵女之中,看见这个比自己长半岁的堂姐,就有点心急。堂姐空若花瓶,不会几个成语,待会儿若对输了,只怕又表演些简单的口技。就这还要被太后夸她天赋秉异。
  卫怡怕她一会输了,被得李绯一顿嘲解,亭子下又要乱起来。也就是大公主好和气,回回总叫着人多来玩。
  击鼓传花游戏乃从右到左,宫女蒙眼敲鼓,几时鼓停,花在谁的手上,谁便起个和新春有关的成语。接着一个个往下接词,词头的字必须是前一个人末尾的字,到谁那停住接不下去,便站起来表演个简单的节目。
  虽然输了,但表演节目亦是个展示才情的好机会,是以姑娘们都觉得甚好。
  卫怡生得文意淑静,便走过来,对李绯说道:“绯儿姐姐,可否给腾个空隙,我坐在翘姐姐的旁边。”这样就可以给她搭简单的词汇了。
  李绯定着屁股不动,她可不会让这样一个卫翘翘出丑的机会跑掉。就只是应道:“座位已是先头选好的,怡儿妹妹还是别调整了,好生麻烦。你瞧卫翘翘自己都没意见,眼看大公主要开始了。”
  卫怡也是个不会纠缠的,只好坐了回去。
  “咚咚咚——”那厢大公主把两掌一合,宫女徐徐敲起了小鼓。
  头个接到花的是二公主萧蕙,萧蕙十一岁,为周德妃所生,起了个“春风和气”的好开始。一路轮到卫姮这里,卫姮接了“旗开得胜”,下一个念道“胜券在握”,“握手言和”,绕一大圈,在户部尚书的千金宗解玉这卡住了。宗解玉便起来吹了曲短笛,大家拍手称赞。
  第二轮花被卫怡接到,卫怡起了个简单的头,轮到卫姮时又给过了。
  隔壁正在观棋的男儿们也往这边看着,三皇子萧铮便戏谑道:“卫王姆家的翘翘看似有些长进,竟是学会了对成语。”
  难得没叫卫姮“胖翘翘”已经很给面子了。
  泠月亭下李绯和窦韵就颇不是滋味,微微传递了眼神。
  接下来第三轮,是窦韵身边的勇毅侯府三小姐,好家伙,她三个人干巴巴递到卫姮这边,是为“躬”字开头。卫姮便在书院罚站时背诵不少成语,可赫然一下也想不起来。
  不由得攥着撒花织金锦的袖边,凝着眉头卡住。
  巫旋在那边瞧见,便着急地扯李琰肩后绯衣:“公子,咱们夫人没词了。”
  没词了找他干嘛,他又不是词典。
  旁边的世子们亦纷纷地替卫姮着急起来,不由自主地帮她思考。
  李琰本不欲在太子跟前表露心猿意马,奈何更忌惮卫姮被别家的公子注意。
  虽是淡淡蹙着剑眉,口中却极低语速地道了一句。
  诶,公子英明。巫旋连忙屁颠颠去找笔。
  卫姮冥思苦想,正好赶在时间内想出来:“我知道了,躬逢其盛!‘亲自参加了盛典或亲历盛世’,此词应当应景。”
  她就根本没听到李琰那边的动静。
  李绯儿站起来道:“不算。刚我听着有人似乎念了一个词,卫翘翘作弊。果然,三哥在给卫翘翘作弊。”
  方才姑娘们这边玩得激烈,世家公子们那边多有帮忙呓语想词,李绯这么说大家也无可辩驳。只顺着视线一看,那边巫旋步子刹不及车,手里正攥着一个小纸团呢。
  窦韵命丫鬟把纸团取来一看,上面竟却刚好就为“躬逢其盛”。
  这能说什么呢?能说是夫妻心有灵犀吗,呸呀,李三公子多此一举。卫姮都气死了。
  世子们发出唏嘘,未料李琰一边对战萧瑟,还能给卫家小翘美人传递纸条。
  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自然而然都把卫姮归为小翘美人了。
  李瑞在旁戏谑道:“不稀奇,我三弟打小就爱围着卫翘翘转,才几个月他就去圈她的小腿窝,翘翘撕架他还去劝,给她踢毽子取悦她。我大哥说他怕是想定娃娃亲。”
  欸~~世子们起哄声更大了。而且还在一个书院,卫翘翘娇美绝尘,李琰世子冷俊惊才,好像是可以的。
  此刻的卫姮也不确定是原来的,亦或重生回来,若是重生回来的,让她晓得自己去调-戏以前的她,怕不知如何奚落。李琰白皙俊颜上微微赧然:“二哥莫要胡诌,扰我思绪。”
  他从前只觉着她胖得好玩,随便多瞧了几眼罢。
  只能安慰这样也好,一会儿输便情有可原了。再则太子烦恼卫姮,如此也可纾解他压力。
  卫姮没想到李琰还跟自己有过这些交道,他不是顶寡淡少语吗,还管她闲事做甚?
  算了,她今生可没想同他牵扯,这亭子下多少男儿济济,他日哪个的命运不比他顺畅,找个谁人不比他香?
  她便应道:“我根本看也没看着纸团。既如此,便跳段舞蹈给姐姐们助个兴也好。烦请宫女姐姐打个声律。”
  说着便站到了亭子中间去。
  没人看过卫翘翘竟然还懂跳舞,一时除了卫怡有些担忧闹大外,其余各色目光纷纷好奇地吸引过来。
  卫姮倒是没慌,手起,唇唱:“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绣花小鞋踏起,跟着鼓声的韵律动作起来。
  这原是一首田间妇人采集收割的短歌,节奏明快。从前卫姮去田庄看望林雁姨母时,每每看到庄户女子们跳,见着几次她私下就也学会了。
  也给李琰跳过一次。
  在回到这里的两年之前,那段时日李琰操训府兵,半个月没归家。婆母云瑶跟她说:“阿翘不然去营房看看你丈夫。”
  卫姮脸一红,傍晚就去到府兵营了,反正她有婆婆的旨意。
  八月末了的秋老虎,把男人训练得一身风尘。卫姮叫李琰用剑柄在桌上敲律,然后便跳给他看,只当给郎君放松。
  结果那日夜晚,可能是小别胜新婚或者其他,李琰别样生猛悸动。又趁卫姮不注意,把她颈子上戴的一枚小香符给撤掉了,不管卫姮怎么折腾他都掐着腰不容她去捡。第二天卫姮躺在将军营房的榻上起不来,气得骨都似散架了,以后都没再跳给他看。
  耀日亭下,李琰也睇见了卫姮的舞姿。少年修长手指略微一触,又兀自沉稳地推动一步棋子。
  太子扯唇笑笑,不察痕迹地松了口气,继而将了一个军。
  李琰看透,顿然拱手起身:“太子殿下棋艺精湛,谋略了得,这剩下的二步不用再走,臣子已输得心服口服。今日得与太子对弈,受益匪浅!”
  太子却竟是眉宇轻松,雅意的脸庞上含笑,仿佛十分心悦这位李陵将军的儿子与卫翘翘扯上关系。萧钦应道:“你亦神乎其技,棋逢对手是为快意之事,改日不妨到东宫继续与孤再比试!”
  李琰恭敬:“不胜荣幸。”
  那边卫姮也跳完了,原就是首不断重复的短歌,却发现周围都很安静。
  “啪啪”,大公主萧蕴带头鼓起掌来,笑道:“跳得好极了,这样的舞姿新颖而纯然好看,翘翘儿是在哪学的,不见哪家教习姑姑有教过。”
  萧蕴还蛮喜欢脸蛋像桃子一样娇嫩嫩的卫姮,可惜不懂皇兄为何抵触。尽管翘翘贯日出现在哪,哪里最后必少不得一顿你撕我扯、谁也不让谁的掐架,可萧蕴还是喜欢处处叫上卫姮来。
  不过今日这样发自肺腑的赞赏,却是为第一次了。
  李绯扎着盈盈的飞仙髻,撇嘴道:“鼓声粗简,舞步亦粗简,只怕是民间之物上不得台面。”
  卫姮心想,李绯和窦韵这样的脾气,尤其李绯的嘴儿,学了广阳公主,逢事儿必要占赢。窦韵还稍好些,许多时候都是被鼓捣的那一方。上辈子窦韵当了皇后,转头男人就被李绯儿挖了墙角,封为贵妃。也不知道那似佛海空灯无涯般的萧锒,是该怎么管束后宫这一堆事的。就这样子,自己便不想与她为敌,李绯也不会打住的。
  卫姮解释道:“回大公主殿下,是在农庄里。看到妇人们采摘丰收时跳的舞蹈,十分喜悦,我看过几次,心里就记下了。原本国之大典,许多的祈福祭祀舞蹈也多起源于民间,翘翘觉得学这个也没有什么。而今正好贺新春,便跳来恭祝我们大晋新的一年昌荣丰收了。”
  呵,数月不见,那个只知吃肉喝汤的小胖妹竟也成长这许多。
  太子萧钦也想给点鼓励,毕竟上一次樱花书签因为自己的态度,使得她被三弟借题发挥了。
  萧钦便沉声道:“卫姮妹妹说的是极,天下苍生,是为一体,无分贵贱……以后,再接再厉。”
  说完怕她又再痴迷自己,便拂袖自去找父皇母后那边说话了。
  “喏,谢太子殿下嘉奖。”卫姮在亭子里乖巧地谦恭鞠礼。
  没喊太子哥哥。
  萧钦背影微微一顿,几分不自然,但又松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前两天在琢磨对手戏,今天才更新,海涵~
  感谢小伙伴们的打赏,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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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樱樱红唇*
  (三十)
  亭内人群散去, 卫姮适才跳完短舞,微有些喘气。
  卫怡看着堂姐,眼里释然道:“母亲时常念着, 翘姐姐近日多有勤奋,原来是真的。方才的《芣苢》跳得让怡儿眼前一亮, 好看极了。”
  前世卫怡少有同卫姮交集, 卫怡是文静雅怡的芙蕖, 卫姮是娇艳芬泽的美人蕉,卫怡师从庄彗, 总闷在房中读书,后来嫁给志同道合的师兄, 夫妻一同修书游历去了。
  卫姮笑道:“岂敢担二婶的夸奖,我还有诸多不足呢,改日前去讨教妹妹。”
  卫怡点点头:“好, 那我去找我娘了。”说完领着丫鬟先走一步。
  卫姮回头,看到隔壁耀日亭下李琰递过来的眼神。他站在对面, 仍是少年冷俊白皙的脸庞,可锐利的凤目却叫卫姮熟悉。那是前世李琰在册封大将军王之后的神色,成亲三载半, 后来几个月的李琰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卫姮便驻足没走, 泯然一笑:“李琰师兄似有话说, 不知有何贵干?”
  李琰跃下日亭, 走到她这边来, 拱手一揖:“万物迎春,百事更新,卫姮师妹又长一岁,学会了与人相处交际, 令人倍感欣慰。”
  这话都不知道是夸她还是损人。卫姮猜着他必是看穿自己了,便没打算继续隐瞒。左右已吊了他几个月,那就挑穿好了,正好把账清算一算。
  卫姮亦做小女儿谦谨鞠礼:“辞旧迎新,金玉满堂。琰师兄这般年岁,便懂得攀附谋利,实在可喜可贺。”
  她的眼里目光亦透彻,亮濯濯的。回忆前世,卫姮似是站在蔚云台上参不透人世的一缕薄雾,眼神、举止什么都带着一丝蒙蒙的雾气,可今时的她是生长在尘土里的花,有哂笑、有刻薄、有精灵和烟火,更为艳丽动人。
  李琰凝着卫姮,她方才的舞蹈他太记忆深刻了。她跳得那般憨态动人,他凤目里有火光异动。
  李琰便沉声道:“为了不至于他年鸟尽弓藏,突遭毙命,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如今既有前车之鉴,自当好生经营,做长筭远略。”
  呵,护身边的人。只怕是后院那些新颖的美姬吧,至于她,反正给一颗药喂死下去就可以。
  卫姮勾唇道:“那李琰师兄真是未雨绸缪呢。只是师兄既不做亏心事,怕什么断头毙命,莫非亏负他人的事儿做多了,心有余悸?”
  知她惯常噎人厉害,前世李琰便没少被她噎得凛眉龇牙。罢,她只要是那个卫姮,李琰都心甘情愿。
  两个套在年少壳子里的人,说着成年的大人话,略感荒谬。
  李琰叹道:“世人情复杂,少年时候欠下了人情,便逐渐做了些顺应当局的事。然而京都各家权势纷争,又有谁人能摘得干净,最后结局莫不都为你死我活。落在我手下的那些,基本是该杀之人。至于卫姮师妹的顺安侯府,不也陷于其中?如今师妹一改从前,多有用心钻营,若非为了避祸?”
  说得虽是,可卫姮不买账。
  卫姮冷冷一笑道:“李将军既用药将我毒死,又何管我做什么?我做的都是我乐意之事。既知前世已翻篇,那就祝你保住项上人头,再度位高权重,一手遮天。师妹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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