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上完妆,去到正院厅堂里等候哥嫂们,把祖母毕氏林雁姨母等妇人长辈们得看得好一番惊叹。林雁姨母本以为初初把妆物给到小姐,小姐大抵生涩,试探涂个胭脂唇红什么的,不料出落得恁般娇媚。
瞧瞧,我们翘翘儿当真长大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年一个新模样。
尤其孟氏眼里的光芒,闪了闪又黯了黯——在牡丹未长成之季,若未及时摧折,等到她花朵儿将开未绽时,便关也关不住了。
卫姮腼腆地对大人们福礼,瞧见哥哥嫂子过来,便一同踅了去外头的马车。
*
上元夜的盛京城无与伦比的璀璨,出了坊巷,街市上两旁花灯焰火,金碧交织,鼓锣声声,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拥挤。
有些花灯是京府衙门提前免费扎了做装饰的,有些是路边的小贩用来卖的,在花灯间还夹杂着不少胭脂水粉、零食饰品等小摊儿,远处的杂耍百戏时不时传出喝彩声,好不热闹。
大哥卫泽陪着大嫂去买酸梅果子了,上个月大嫂林玥筱诊出了身孕,可喜欢吃酸。这将是顺安侯府上的第一个小曾孙,莫不说二婶和祖母了,便是府上的每一个人都怀揣欢喜期盼着。大哥卫泽俊朗的脸庞上,亦噙满了宠溺,对大嫂小心仔细地千般呵护。
二哥卫沄也耐不住去找他的未来二嫂杨叶了,二嫂是他自个瞧上的媳妇儿,年后开春便可正式成亲了,在二哥看来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一颗赤忱之心。
卫姮跟着三哥走在人群里,是夜,几乎的盛京城百姓都涌上街市,抬个头的功夫便能够撞见熟识之人。
忽而睇见前边李绯窦韵,身旁伴着李瑞、二皇子萧锒、三皇子萧铮迎面而来,还有自己的三妹卫卉与勇毅侯府的柳若珍、武安伯府世子蒋岳垣。
应是两拨人都在街市上逛赏,忽而撞见了,便就走在一处。这尽是盛京城中正值芳华,容貌身份上好的一群骄子贵女,在人群中斐然醒目。
三哥卫漠并手一礼,问候道:“幸会两位殿下与众公子小姐,今夜火树银花,光彩夺目,各位好雅致。”
二皇子萧锒道:“免礼。”他的嗓音清泽,宽肩展背,英冷挺拔。
二皇子萧锒是年末从洛阳皇寺回京的,已近弱冠之年的萧锒面目冷沉无波,高挺的鼻,剑一般的眉斜飞人鬓,那丰神俊朗,仿佛濯于尘世的高僧之气,却又分明带发修行。
他已知母亲吕贵妃与窦家达成的约定了,窦家做不成太子妃,一口怨气不甘,被母亲睇穿了。虽然来日将与窦韵定亲,且萧锒无感,但为了权谋莫不应从。
好在与三皇弟、李瑞等人一同游逛,并不会显得孤男寡女太过招摇。
忽而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到了卫姮。
上一次见到这姑娘是在朝贡大典时,微微丰润而娇美的脸颊,绮丽笑容是他所未见过的。如今六七年过去,竟已然这般妩媚。男子颀长身躯站在对面,扫过她白皙的颈,还有胸前盈盈的起伏,虽则佛门清修,却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卫姮也看到了窦韵和二皇子,眼前众人几个,唯窦韵与二皇子站得近。她前世以为萧锒是后来才娶的窦韵,如今想来,从太子娶户部尚书之女为妃后,萧锒应已与窦韵有接触了。
记忆里,是在宇文宕同自己表白,想要求亲,带她去靺鞨做王妃后,不晓得谁人作梗,后便弄出了马车里与二皇子的一幕。
卫姮后知后觉地猜测,或就是孟氏,或者郑淑妃吧,都未必不可能。
因着前者忌惮她做王后,后者忌惮二皇子娶窦家女、得谋窦家兵权。便设了个计,让二皇子娶下她这个“废物”,糟了二皇子的后宅,窦家不愿意再嫁,倒是两全其美了。
何曾料到,二皇子权谋为重,并未与自己有何逾界。
因待三哥寒暄完,卫姮亦跟着施一礼:“见过二殿下,三殿下,各位姐姐妹妹公子好。”
李绯发现了卫姮的妆容,不觉嫉妒起来。她比卫姮大一岁,早前广阳公主特特从宫中挖来教上妆的姑姑,可卫姮这妆容,竟是比姑姑的还要好。
李绯便酸酸地问:“卫翘翘你施妆了,这妆谁人教你画的?”
她向来把自己的嫉妒写得赤=果果的,且从不在人前隐瞒。
不问还好,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卫姮。
卫姮倒是未施浓妆的,可她懂得更巧妙地点缀自己,再加天生肤白唇红,稍微一点妆容画染,便若国色天香,灿色艳然了。
卫姮眨着淡抹眼影的眸子答:“我自己学着画的。”又对她道:“你若是喜欢,改日来我府上,我可教你。”
李绯本来很气,又听竟然是卫姮自己画的,就更气,气得腰肢都呼哧呼哧。只一听卫姮这么给台阶下,顿时又觉得挺受用。
她想想被抓去塞外当俘虏的三哥,算了,那桀骜不驯却倒霉蛋的三哥,只怕等到能回京,也是很久了,未来可要做卫翘翘的男人,便如今给她一点儿好,也无妨。
李绯就应道:“我瞅着几时心情好了再去。”
正好看着点卫翘翘,省得她这段时间花心移情别恋。
卫姮同众人笑着告辞:“那随意绯儿姐姐,来时提前告知一声就行,我顺便在太医署药房给准备几个养颜茶包。”
几句话说得李绯儿更是心痒痒。京都贵女好多和卫翘翘交好的,都从她那里得到好处,有吃了美白皮肤的,有生发的,还有丰胸的……就李绯还从未有得过。早知道自己也去考太医署。或者,要么以后不作对了。
路人从旁略过,窦韵暗暗拽了拽二皇子的袖子,窦韵觉得自己还是喜欢二皇子的,虽则不及齐国公府李琰俊逸,可一样英姿清肃,有一种让人臣服的气势。
萧锒瞥过女子的手,任随牵着,只凝了眼卫翘翘婀娜曼妙的背影,没有做声。
卫姮走到一个摊子前,摊主是个巧嘴的大叔,正一边糊着新花灯,一边叫卖着。这家的花灯做得活灵活现,不过虽好看,规矩先要猜中谜底,付了钱才可以拿走。
卫姮仰头看到一枚小兔灯,菠萝色的黄,长耳朵大牙齿好生可爱。便翻了翻灯谜,跟着念道:“千里丢一,百里丢一,打一字。三哥,这会是什么呢?”
耳畔忽而传来男儿醇润嗓音:“千里丢一,单人,百里丢一,白也,字为伯。老板,可为‘伯’字?”
卫姮听得诧然抬头,待得见到身旁一道清颀身躯,那俊朗脸庞上扣着个獠牙面具,心口不觉将将一悸。
莫不……李琰?
男子摘下面具来,却是浓眉长眸,肤如麦色,高大魁梧的宇文宕,她的心又落了回去。
忙搭手一礼:“宕哥哥,是你。”
“是我,方才远远的见一姑娘在看花灯,果然是翘翘儿。”宇文宕今夜从府邸出来赏玩,猜着便能碰见卫姮师妹,嗓音朗笑道。
那厢摊主眼见两位俊男少女衣品不凡,万般登对,连忙适时回话:“这位公子所答正是。此兔灯整条街都找不到比我这只更鲜活的,便五文银子,给这位小姐拿上吧!”
卫姮正要掏荷包,宇文宕已先一锭银子投过去了:“不用找,把花灯给爷取下吧。”
随着三哥还有绮绿、雪曼在街市慢行,身旁熙熙攘攘行人路过,卫姮举着小兔灯,仔细地瞧看。
宇文宕凝着姑娘潼潼的桃花眸,那细密的睫毛下,笑颜如若会说话,他亦看得赏心悦目。
遂低沉嗓子道:“李琰的事儿我已知晓了,翘翘妹妹莫要担心,以他的武艺与才智,不会出问题。李琰不在这些时日,翘儿若有事须帮忙,便可皆来找我,宕兄必鞍前马后。”
他说得几分腼腆,却又直肠直性,塞外男儿宽阔的胸膛里缱着温柔。
卫姮才不担心呢,卫姮是真不担心,反正各人有各的命,早说过路是李琰自己走的。
她狠狠心抹去脑海中与李琰相处的痕迹。心想,今世既不打算随宇文宕去靺鞨那边远的地界,便一开始不要给误会好了。
她便答道:“我并不担心,他如何是他的造化。宕哥哥的好卫姮记下了,殿下在我心里,便同我泽哥哥、沄哥哥和漠哥哥一样,是若兄长的存在。”
是兄长啊……
宇文宕微怅然,凛眉噙了噙嘴角。但看着小师妹娇人的模样,便是兄长就兄长吧,翘翘儿她开心最好。
前方忽而传来杂技团耍艺的敲锣声,他便护着卫姮挤入人群去观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久等了,前两天卡剧情进度了,脸红(# #)
谢谢亲亲们,笔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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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椒敦郡主
(四十六)
四月草长莺飞, 太医署一名博士带药师南下采药,卫姮便也跟着师兄师姐们同去了。
三年来,太医署又召入许多新学子, 她也已是个出类拔萃的小师姐。这还头一回去南方山林,不免心下暗自激动, 收拾完行李, 便在祖父母的叮咛嘱咐中带着绮绿出发。
五月的关外, 塞上草原风吹草低,李琰着一袭粗布青黑常袍, 发束墨带,站在马厩旁, 抬起一筐黑麦草倒进槽里。
风吹着他衣袍呼呼响,男子微眯着俊逸的眉眼,他长袖挽在手肘, 那劲悍的肌腱下透出青筋,仍是硬朗冷冽的精气神儿。
右卫将军阿史那拙儿从大公营帐里走出来, 一个鞭子便朝这边抽:“干活麻利点,磨磨唧唧做个鸟意思!”
李琰凤目睨一眼,偏生恰恰好地把鞭子躲过, 手指抓住鞭梢又扔回去, 自走去草堆旁。
去岁雪夜忽然改变主意, 假意滑下马背, 被俘来这小半年, 他和手下的三十个将士都被分散去放马或者做其他的粗使活。阿史那拙儿对他简直是咬牙切齿,抓他回来后,原以为大公必然给他当场大卸八块,为表舅屯卫大将军报仇。
结果, 大公见到李琰却不想单单杀了这样简单。只命人将其和部署看管着,传话去关内,想跟大晋换五座城池。
大晋自然是不肯换了,就这么一直拖着。大公的两个郡主莫珣与椒敦,亦两眼巴巴地瞅着李琰,对这相貌魁伟英俊的汉人将军暗表衷情。阿史那拙儿身为贵族一脉,本想着自己可以当女婿,自然看见李琰就恨不得把他弄死。
突厥马鬣高意阔,眼如悬镜,战马尤其技艺绝伦,筋骨合度,突厥骑兵的凶残很大一部分靠的是马的厉害。
李琰仔细地递着草料,不时给马颈捏捏,按摩按摩。马对人是有记忆的,记着这个人对自己的照拂,日后驾驭起来便会分外配合。
“唷呵~让一让——滚边去!”远处的部落奴隶推来几辆军车,车板上有的捆着弓箭兵器,有的是粮食或者丝绸布帛。即便剥去了外面的标识,又遮盖大块的油布,可那边角下露出的麻袋车线,李琰只稍睇一眼,便看穿是晋军营房里运过来的了。
若猜得没错,那场峭山关之战,当是骠骑大将军窦威与突厥部落设下的一个局,旨在抓走父亲、灭李家将士的势气,进而削弱齐国公府军权。
这些月以来,每隔上一段日子,李琰便能看见这样一板车一板车的军粮军饷和兵器从关内悄悄运送进部落。
只他想过,英国公府既做为百年贵族,蒙享朝廷各般恩泽,应并无谋逆之心的。既然通敌,那么必是因着背后另有其人的利益。这个人是谁呢?
思来想去,只能是吕贵妃与二皇子萧锒。
前世窦家三小姐嫁萧锒,后封中宫皇后,若窦家未曾出力为吕贵妃,二皇子登基后窦家也不会得益。
看来,早在窦家大小姐未能嫁入东宫做太子妃之后,吕贵妃与二皇子便铺下了一盘偌大的棋——连谋窦家,削弱齐国公府李家,皆为着斩去东宫太子与三皇子的臂膀。
“咻、咻、”头顶上空响起短促的啾鸣,李琰抬眼,一只若鸡蛋大的小鸟儿落入了掌心。
这是他外祖山门特别养育的鸟儿,专为着传递信讯。
李琰从鸟尾后解下小信条,是父亲让巫旋发出的,果然,今日又到窦威私送军粮兵器的日子。
他将信条在指尖一捻,化为灰烬,便收了草桶,颀健身躯走去阴凉下的棚子里休息。
“琰将军。”棚下已有将士在喝水,见状从瓢中抬头招呼。
因着李家父子都在军中,将士们为了区分,便都叫他琰将军。
李琰颔首应过,拍了拍袍摆的草屑,准备坐下。肩背上的硬骨忽然钝痛,使得他清冷的眉宇顿地拧起,稍缓过一瞬便松弛开来。
靠墙边一个五十岁的半老儿,见状便哼笑:“呵,伤及脊髓,此时不治,莫怪到了四十便举不动长矛,还打个什么战?看当今大晋天子,他年为王时桀骜,受伤不等治好除根,只怕现年已然日日在宫中骨痛。这可是前车之鉴。”
李琰这伤,并非在战场落下的,只当日被捆来部落大公的主帐中时,被阿史那拙儿那个王-八-羔子用带铁刺的长鞭在脊背挥了一鞭,因又是天寒地冻,遂可能伤及了筋髓。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自觉无以为碍,便未回复这个半老儿,只取了水壶在旁坐下。
半老儿是个汉民,苍瘦的老脸,枯木般的身板与手脚,胡子拉渣的,嘴巴倒是话多。也不知怎的被抓来这里,多少年回不去,近几日这般愁苦之相,只怕又是一轮逃跑被抓了回来。
怀里抱着个西瓜大小的瓮坛,似乎怕把坛子打摔了,特特用粗布条在外面缠了好几圈。只不知道这老头,却从何听说宫中皇上多年骨痛了。
李琰蹙了蹙眉,记得今上在卫姮未重生回来前,就因为骨痛而移驾洛阳别宫,生生待了两年才回京。这些年又因着元极宫潮湿多雨,而倍感烦恼,多靠卫衍正老太医的方子调理着,早先瞒着朝臣,后来瞒不住,只怕再过个一二年,新宫广陵宫的建造就要提上议程了。
半老儿见李琰不理他,又继续冷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便将军又能如何,难道指望着你们能救我回去?救不救先另说,现下自个儿三十个却被困在这里了。莫非仗着一副好皮相,留下来给突厥郡主做倒插门女婿?”
“我师傅将毕生医术都传授与我,他当年可是为两代皇帝亲征御医。你那点伤我给你治,但我有个要求,他日尔等若回中原,帮我把这个瓮埋在终南山下,你若答应,我必给你病根去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