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地抬头,撞上了他投下的视线。
仿佛撞上一处藏着暗礁的坚冰。
她捂了七八年都捂不化的坚冰。
触不及。
也看不透。
“去睡觉吧,不早了。”他拍了拍她的脊背,力道都很轻柔,“我也要回去休息了,很累。”
他拂开她的手。他的手很凉,彻骨的凉。
临出门之际,他还同她说:“律师昨天联系了我,也打电话给了你哥,应该很快会联系你。”
又笑了下:“早点和爷爷坦白吧,四千万而已,不至于家都不敢回。他还是疼你的。”
晏语柔站在原地。
门“咔哒——”打开。
怀礼正要出去,她忽然喊他:“怀礼。”
“怎么了。”他回头。
眉目倦倦,神色柔和。眼底却是一片清冷。
“我们已经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她扬起唇,几分无奈,“你很少有这么多话跟我说。”
“是吗,”他淡淡一笑,“睡觉吧。晚安。”
然后转身离开。
门关上。
满室恢复一片沉寂。
又留下她一人。
怀礼啊。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你找他要三分,他也许温情地给你五分。
但也只有五分而已。
如果你找他要十分,他可能连先前那五分都收回去。
想要他的好,就要有分有寸。
因为他。
永远不会说狠话。
永远的谦和斯文,彬彬有礼。
永远不伤女人的面子。
永远温柔。
也永远自私自利,永远只爱他自己。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楼下车声渐远,最终消弭于夜色。彻彻底底。
.
最后一天讲座结束,盛司晨谢了礼,南烟匆匆起身,跟了过去。
“学长——”
盛司晨见是她,几次下来也不是很意外了,主动问她:“你这次又哪些没听懂?”
南烟小尾巴一样跟他身后,乖乖巧巧地说:“今天的都听懂了,学长讲得特别好。”
“那你还有什么事?”
“嗯,想去参观一下心内科的设备什么的,上次去人太多了,没看全,学长今天有空带我去么?会不会太麻烦你?”
“有空倒是有空,可以带你去,也不麻烦,”盛司晨加快了些步伐,嗓音很清朗,“不过,你不是医大的学生吧?”
他转过头来,依然笑意温和,“怎么有读了几年大学缓慢心律失常和快速心律失常都分不清的?开学老师应该就讲过的,而且你还问我——”
见到喜欢的人属于哪种。
他一个大直男,没将这么肉麻的话说出口,“虽然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装成学生来蹭讲座,听一听也无妨,多学点医学知识。不过,我还是要明确地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
等电梯时,盛司晨还神采奕奕:“我和我女朋友都快结婚了,她啊,你别说,我们读大学那会儿,跟你给我的感觉还挺像的,乖乖的,总是学长前学长后地追着我跑。”
“——而且,你也犯不着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吧,很少有女孩子特意来听我的讲座追着我跑的,”盛司晨还朝她眨一眨眼,笑着:“女孩子不都喜欢怀礼那种的么?哦,就是上次你在我们科室见到的那个高高帅帅的男大夫。”
盛司晨说完就进电梯了。
恰好碰见怀郁,两人在门旁打了个照面,寒暄两句。
再一回头,那女孩儿已经不见了。
.
南烟又去二层平台抽了根闷烟。
正对着儿童康复中心的方向,几个女医生牵着小孩儿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已经下午五点半。
南烟给陈冰打了电话,发了银行卡号,让他和那边说一声可以打钱给她了。
昨晚她还算了一下,大概还差七十六万。
如果没恶意涨利息的话。
昨晚徐宙也还问她要不要重拾画笔,趁最近有人来问他外公的画。但且不说她画的怎么样了,新人画家在这个圈子出头可太难了,就算好不容易卖出去一副,也难救近渴。
商量了一番,还是作罢了。
其实南烟不是没想过去做正常的工作的。她以前在一个小学旁边的画室里教小孩儿画画,但是那群人寻来了,把人家的画室都砸了。
于是她只能这么四处换住址,颠沛流离,东躲西逃。
有时候觉得北京很大,有时候,又觉得北京太小了。
南烟叹了口气,抽完烟,准备去徐宙也的店。这么些日子了,她一次都没去过。
才开的新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这么想着,就出了事。
时过傍晚,街角斜斜一处昏昧,道路错综。人群从杂沓到零星,几条无家可归的野狗狂吠不止。
南烟第一次来,认路困难,正准备给徐宙也打电话——
忽然,有人从身后力道不小地撞她一下。她一个趔趄,还没反应,就又被狠狠扯住了头发,拽入侧面一条小巷中!
她几乎挣扎不能,刚要出声尖叫,一只手就死死捂住了她嘴巴!
那人一路拖着她走,她鞋子都掉了一只,拖了她十几米,接着,将她狠狠甩到了粗粝的碎石路面上。
她轰然摔下去,双腿摩擦过地面,头皮和腿一阵天昏地暗的剧痛。
穿黑色半袖的男人蹲下,与旁边几个男人不三不四调笑一番:“前几天在医院碰见这个小婊.子,跑那么快结果是上了男人的车,真是跟她妈一个贱样儿哈——”
他用手拍了拍那张雪白清秀的脸:“怎么?男人睡你一晚给你多少钱啊?够替你那个吸海.洛.因的爹还钱么——”
南烟忍着剧痛坐了起来,用指腹挨了挨腿面那处疼麻。流血了。
她暗吸一口凉风,皱了眉,抬头,眼底却是一片冷然。对他们这样已经见怪不怪了。
轻笑了声:“又不给你睡,操心这事儿干什么?”
“你还真一点都不怕?”
“你动我一下试试——”她不卑不亢,拔高了些许声音。
“哦,”那男人戏谑一笑,站起来,解开皮带扣甩了甩,耀武扬威,“仗着陈冰罩你啊?这么牛逼,陈冰也睡过你?”
南烟坐在地面,无声地冷笑,从口袋里摸烟。
“关你屁事。”
男人被她激怒,又蹲下来,夺了她刚放在唇上的烟,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用力不小,打得她嘴角出了血,头都偏到一侧去。
她又回头,眸色更倔强清冷了些。
“你说,我如果把你卖掉,能卖多少钱?”男人舔了舔唇角,“或者要不,你长得也很不错嘛,替我去赚钱吧,一晚上和男人不断地做,做那么三四五六七八个,我可能隔好一阵儿都不会来找你。”
南烟牵起唇,偏开头。
“别他妈笑了,你笑你妈呢——”男人见她这副模样就火大,又抓住她后脑勺的头发,迫使她仰起了头。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
南烟却还是笑:“唷,被女人惹生气了,丢人吗?”她还懒懒地梭巡一下他身旁两三个男人,眯了眯眼,“瞧瞧,别人都看着呢。”
“——你嘴怎么就这么贱啊,给男人口多了啊。”
“你嘴怎么就这么贱?被女人睡多了没给你钱啊?”南烟依然笑吟吟。
“小婊.子,我告诉你,”那男人怒不可遏,却还是将火气一压再压,咬牙切齿地说,“你那个吸毒的爹又找我们借了30万——”
“是么,你没钱给他啊?”南烟牵了牵唇角,“今天找我来要?”
“你别他妈给我这副表情,”男人揪紧她头发,将她脑袋一仰再仰。她嘴角渗着血,那张小巧的脸上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给你一个月,还50万给我!不然有你好受的,”男人凶恶地威胁着,又瞟了眼不远的方向,“男朋友的店在那儿是不是?他这店开起来要不少钱吧?他知道你和别的男人睡吗?你和别人睡觉养他啊?”
“是啊,怎么了,”南烟只是笑,“你调查得很清楚吗。”
男人看她这副表情就烦躁,倏地将她头发连带她整个人都甩了回去。她向后又栽回了地面,脑袋“咚——”的一声巨响。
浑身巨痛,满脑子发懵。
天旋地转。
“记住了,就给你一个月,不然天天找你。”那几个男人临走前又踹了脚她的脸,就嬉笑着离开了。
徐宙也赶来时,南烟还在地上这么躺着,小腿一处不浅的伤口,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脆弱得像一团揉皱了的纸。
“没事吧,啊?他们碰你了吗——”
“哎,南烟——”
“南烟!”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她盯着天空,一架飞机飞过去,又连着一架。
天地广袤,又如此狭窄。
“跟我回去——”
徐宙也蹲下来,背起她,就要往店的方向走。她却立刻轻吟了声,“……好疼。”
他又匆匆放她下来,“哪里疼?”
她眉眼垂下来,扯了扯唇,“我也不知哪里。”
“……”
“就是哪里都疼。”她嗓音低了一些。
“南烟。”
“就是哪里都疼,”她不住地说,“哪里都特别疼,哪里都。找不到的那种疼……我好疼。”
她倒是没掉下眼泪来,徐宙也却先酸了鼻子。他轻缓了些力道,一把揽着她双腿,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轻飘飘的一片,好像又瘦了。
“不去店里了,我们回家。”徐宙也说,“总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把店再卖了……”
“你别这样,我不想欠你的。”她困顿地说,“我不想欠你。”
“什么叫欠我的——”他压着几分火气,“那你就这么下去吗?”
“我能怎么办啊,”她苦笑着,“我真不想欠你的……你看,我也没白住在你那里吧……”
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狠狠地一皱眉。
“我没让你这样——”
又叹气:“我没那个意思。”
“是我想这样的,”她看着他,唇边几分笑意,“我不想欠你的,我谁也不想欠。你也看到了,欠了东西,有多难偿还。”
她说着,便也不说了,扭头靠在他臂弯,喃喃着:“反正总有办法的。”
“徐宙也,总有办法的。”
“一定有办法的。”
“一定有的。”
.
不知是否是上天垂怜她,隔了一周不到,南烟就接到了陈冰的电话,说来了个新的单子。对方开价不低。
陈冰在外地,这次得她亲自去。对方也想亲自见见她。
南烟将头发又弄回了原来那样儿,剪短了一些,又染成了深酒红,当天还穿了条挺漂亮的棉裙,一件夹克外套。盛装出行。
十一月初,气候日渐萧索。
在约定的咖啡厅等了许久,眼见着街旁一棵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摇摇欲坠了,那个女人款款地进来。
女人束起高马尾卷发,容貌清丽,姿态端庄优雅,风度翩翩。
一袭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呢子裙,黑驼色风衣外套,细巧精致的高跟鞋,举手投足之间大方又得体。
晏语柔坐入南烟对面,开门见山。
“听说你勾引男人很厉害。”她抿了口咖啡,又轻轻放回桌面,“怎么样,给你60万,要不要替我玩玩他?”
作者有话说:
来了
上一章你们一直在骂怀礼,都没注意他给烟烟画的路线图!哼!!
这么一丝不苟心又细心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搞出人命,他要跟晏语柔有啥那么七八年十来年的早就有了,还要等南烟这么天昏地暗地闯进来
昨天看到一条评论说,现实中爱上这样的男人真的半条命都没了
确实哈,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挺危险的,比较适合当情人,不适合结婚
偏偏女人对他都有点独占欲(包括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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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猎物
14.猎物
“鉴情师,那是什么?”
一周前。
空中瑜伽教室,晏语柔结束一轮动作坐下休息,气喘吁吁。
尤奕跟着她停下,“简单来说,就是‘职业小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