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你搬个椅子坐下吧。”虞浅说。
“我蹲着就行!”
指甲贴完一只手,换另一只手时,蹲在旁边的孙月疯狂拍照,说太美了。
过了一会儿,孙月忽然说:“浅,你要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和我说的,其他的我不一定做好,但倾听我还是挺擅长的,真的,以前上学时,我是有名的情绪垃圾桶!”
“从哪看出我有不开心的事?”
“不是我看出来的。”
孙月摇摇头,然后说,“是程总,我回来的前一天晚上,程总给我打电话,说你可能会心情不好,他不方便多问,他说女孩子间可能会更好聊一些,如果我已经康复,让我过来陪陪你......”
过了一会儿,虞浅才平静地开口:“没有心情不好,你们程总敏感过度了。”
同一时间,程骁南坐在临时搭建的简易会议室里,和安谷他们敲定最后的细节。
说是会议室,其实也就是搬了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几把塑料椅子,用kt板大概隔出一方空间。
不过桌上的东西倒是全,摆了几种饮料,还放了几盘坚果。
程骁南坐的椅子旁是场地里的落地窗,从他的角度能看清虞浅正在试指甲贴,一只手已经做好了。
孙月蹲在她身边,仰着头同她说话。
两个姑娘不知道说了什么,虞浅眉梢轻轻一抬,随后笑起来。
她的笑总是非常浅淡的,程骁南收回视线,稍微放心些。
安谷还在忙着盯场景布置,要晚几分钟再过来。
沈深就坐在程骁南身边,鬼鬼祟祟地弓着腰,正在和季苒的通话里小声卖惨:“已经下午2点了,我还没吃到午饭。”
不知道季苒那边说了什么,沈深十分幽怨地看了程骁南一眼,对着手机继吐槽:“南哥才不会照顾我!前两天我喝多了,南哥都不送我回房间,让我自己坐电梯,我下错楼层了,在外面蹲了半宿,差点冻死,你说他是不是狠心......”
程骁南瞥沈深一眼,心说,说漏了,蠢货。
果然,没过几秒,沈深就开始解释:“不是喝多了,只是稍微喝了一点,一点点而已。小酌,是小酌,苒苒你听我解释......”
后面的话可能太舔狗,沈深举着手机跑去外面了,没继续在会议室。
其实没吃午饭的不止沈深一个,几乎在会场忙的每一个人都没吃上午饭。
安谷这边的团队对秀场非常谨慎,舞台布景完成百分之八十时,那些丝绸和缎料开始应用,安谷发话,所有有味道的餐食都不允许带入会场。
饿了倒是可以出去吃东西,但谁也没时间,都是啃两口面包或者干脆不吃了。
一群可爱的艺术疯子。
程骁南看了眼虞浅的方向,刚才孙月给她的全麦面包片,她也只吃了半片。
他把桌面上的开心果端到面前,开始一颗一颗拨开。
沈深回来时,一盘子开心果已经只剩几颗完整的了。
他对着开心果怔了一会儿,扭头看程骁南,语气里有不敢置信的试探:“南哥,这该不会是给我剥的吧?”
程骁南看他一眼:“让季苒骂傻了?”
最后一颗开心果剥完,程骁南撕开湿纸巾擦手,正准备叫孙月过来把果仁端过去。
扭头看见一个场地工作的弟弟,戴了工作盘,端着一大堆剥好的坚果过去......
那位弟弟站在虞浅面前,不知道挠着后脑勺说了什么,把手里的坚果递给虞浅。
虞浅手上粘了夸张的美甲,不方便接,是孙月帮忙接过来的。
虞浅对人家弟弟笑了笑,看口型是在说谢谢。
程骁南面无表情地把头转回来,看了眼面前的坚果:“沈深。”
“啊?”
“把坚果吃了,你不是饿么。”
“你不吃啊?”
程骁南把湿纸巾团成团丢进垃圾桶:“不吃。”
沈深一脸莫名其妙,抓起一小撮丢进嘴里,边嚼边问:“不吃你干嘛剥这么多啊?”
程骁南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说,解压。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今天是双更合一的肥章!
明天也会尽量肥的!
感觉应该改名叫《难难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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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正式开场前的最后一场彩排, 安排在黄昏。
阳光稍稍退下,光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白日里喧哗的城市变得像海市蜃楼里虚幻的景象。
安谷把时间定在这个时候, 观众席面对着的是舞台灯光,背后是夕阳残影和光感迷离的城市。
氛围感还是做得很到位的。
他们甚至为日落时间做了计算。
在虞浅出场时,秋日夕阳将滑入地平线,世界陷入黑暗,然后舞台灯光会聚集在她身上。
彩排完全和正式走秀一样, 虞浅带了全部妆发, 连一次性甲片都做了全套。
最开始出场时候,她就躺深绿色与褐色交织的缎带里。
布景很像巢穴, 虞浅肤色胜雪,在化妆师的刻意刻画下, 显得有些病态苍白。
她身上的服装很厚重,层层叠叠, 像枯叶。
出场时的舞台步伐甚至完全没有气势, 有些唯诺。
背景音乐开始时, 会场的球型幕顶开始出现各种片段。
生活中常见的,对女孩子的偏见都云集在这里——
“这种人嘛, 胸大无脑咯。”
“女人就是这样的,头发长, 见识短。”
“典型的学霸长相哈哈哈。”
“女孩子要那么高的文凭干什么,不如嫁得好。”
“姑娘家家的,去什么大城市,就在家门口找个工作就行。”
“你看她穿得那么少, 活该被骚扰。”
“抽烟啊?女人抽烟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上什么班, 女人就该做家务带孩子啊。”
“谈过那么多, 肯定不是处。”
“你就是太敏感了,总爱没事儿找事儿。”
......
背景声音你一句他一句,像嘈杂的菜市场。
也像是诅咒,久久不息。
这些时长均为2至3秒的短片结束时,虞浅开始撕掉身上厚重的布片,像蜕掉一身沉疴。
每一层颜色暗淡的布料都被她用力挥掷出去,她的手臂像即将高飞的羽翅,步伐逐渐铿锵。
虞浅每丢下一片布料,球型屏幕上停滞的短片就粉碎一块。
有太多人经历过这种偏见了,生活中有太多女孩子忍受着这样的偏见了。
最悲哀的是,这些偏见听起来居然不陌生,好像每个人都在某个时刻,旁听过、甚至经历过。
孙月不知道联想到什么,已经悄悄把手伸进包里,开始摸纸巾。
身后几个女性工作人员开始落泪。
孙月就在程骁南身边,生怕自己不够昂首挺胸丢了“Eleven”的脸,所以抹眼泪时又鬼鬼祟祟往自家老板那看了一眼。
眼泪朦胧时只注意到程骁南没往她这边看,等擦干眼泪,孙月又偷瞄一眼程骁南,却被他那种专注的神情惊了一瞬。
程骁南的目光,是紧紧追随着虞浅身影的,带着虔诚、忧虑、郑重,以及很多看不懂的情绪。
他能感受到到周围女性们的情绪起伏,但他眼里只关心虞浅。
他关心虞浅高昂下颌的、甚至看上去坚毅到有些冷淡的神情下,究竟有没有过,哪怕千分之一秒的脆弱?
不会没有。
程骁南想,怎么可能会没有。
她一定有过撕心裂肺伤心的时刻,只不过,被她藏在冷静的面容下,不轻易示人。
很多年前,虞浅刚出国的那些天程骁南都过得浑浑噩噩,他没反应过来斯坦福并不是德国的,也没反应过来虞浅为什么说走就走,更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一条龙地拉黑了他。
那几天是春天,学校组织了春季运动会,操场上有裁判哨音,也有起跑的枪声和欢呼加油声。
但程骁南觉得自己没办法开心,甚至扯动唇角的假笑他都做不出来,他觉得虞浅出国时一定带走了他的什么东西,灵魂,或者爱。
程骁南还以为自己再也联系不上虞浅,却没想到会从老程那里听到虞浅的消息。
那会儿老程有个女朋友,程骁南挺不喜欢的,但老程和那位女人走得近,偶尔那女人还会来家里。
老程女朋友换得勤,程骁南几乎都不搭理,但那天从门口撞见时,女人钱包里掉出一张照片。
他也没多想,帮忙捡起来还给她时随便瞧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程骁南直接顿住。
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有点像广告片,拿着饮料,露出些笑容。
虽然没见过虞浅本人这样灿烂地笑,但程骁南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绝对是虞浅。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能从自己小妈的候选人里,得到虞浅的消息。
也是在虞浅走后,程骁南才开始了解她。
了解她的过去,了解关于她的事情。
程骁南破例和老程还有那女人一起吃了饭,席间总想方设法提起虞浅。
他还记得那女人叫曲莉雯,提起虞浅时倒是没有别人家家长提到孩子的骄傲或者糟心,只是情绪很平静地说,她女儿是模特。
程骁南套了些信息,开始自己去查。
查到虞浅没转学前的高中学校,贴吧里关于她的帖子盖了一千多层楼,没有一条好的言论。
查到她后来转学到附中。
原来她在几年前,也短暂地在附中上过学,只不过附中的学业生涯也没能给她一些快乐......
后来程骁南自请降级,开始没日没夜地学习。
他的成绩也不是真的差到只能考到几十分的地步,只不过就懒得认真。
但差得也还是多,又托老程请了私教,放学回家一对一补课。
那段日子挺熬人的,早晨4点起,夜里1点睡。
老程也不做人,别人家的家长见自己家孩子这么用功,心疼还来不及,老程完全反其道而行。
有一次程骁南休息不足,在学校犯晕,送回家找了家庭医生输液补充营养。
临走时候,医生叮嘱程骁南说要注意多休息,劳逸集合。
转头老程就来了。
老程盯着程骁南摇头叹气,说什么当年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也没有条件打个营养液歇一歇,现在的孩子们,果然是幸福啊。
程骁南还是少年,张嘴就要回怼。
结果老程把手里一沓杂志丢在程骁南身上:“我看你别休息了,你要追的姑娘,可真是坚强又优秀,再休更追不上了。”
就是那本外国杂志里,虞浅大方地展示着自己的髀罅,像是对那些无知的、恶意揣测过她的人们说:
老娘就是要这样漂漂亮亮,那些龌龊言语,我不惧你。
程骁南当时手上还戳着输液的针管,深深吸气,叫老程:“爸。”
“怎么了?觉得人家太优秀,想放弃啊?”
“......把我五三给我拿来,我做会儿题。”
熬过那段日子,程骁南在大学双休学位,并且在老程的帮助下和沈深一起筹办建立了“Eleven”。
还好,一切都算来得及。
程骁南深深看过去——
T台上的虞浅已经沿着旋转楼梯走到最顶端,所有厚重如枷锁的装饰布料都已经被丢弃,只剩下身上一套质地轻薄的黑色连衣裙。
最顶端是圆柱形透明泳池的入口,她像一尾灵活的鱼潜入一池清澈的水中。
裙身的布料不知道是安谷用什么材质设计的,遇水变浅,黑色慢慢淡成蓝,如雾在水中浮动。
布料上缀着的斑点状图案,忽然像压缩纸巾遇水那样,膨开,开成朵朵花。
花瓣饱满,似芍药。
程骁南不知道虞浅还会潜水,她在池里宛如人鱼,轻捷地下潜。
因为是彩排,场内所在都是工作人员和各方合作公司。
每个人的关注点都不同,有人在关注自己所负责的环节是否有错,有人在关注整体效果,有人在感叹模特的美。
只有程骁南,他的目光紧盯在虞浅脸上。绎婳
也许是池水刺激,虞浅的眼圈有些泛红,在程骁南看来,却很像是忍了良久的委屈,终于在水下悄悄发泄出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胸口疼得像让人锥入一根钢钉。
虞浅带着满身花瓣潜入水下,那里有其他出口,最后回眸时,应安谷的要求,对着观众席一笑,手里的压缩花片丢出去,在水里绽放。
背景音乐里,有特请的配音人员读着什么,彩排成功结束后工作人员们兴奋地欢呼,这些程骁南都没有分心去听。
身旁的助理孙月转头,见程骁南捂着胸口,大惊失色:“程总,你心脏不好?要不要我找医生过来?”
“没有。”程骁南放下手,转身往后台走,边走边摸出手机,给老程拨了个电话。
老程那边声音比这边还吵,隔了几秒程骁南才听见他爸说话:“嘿,知道我今天回来特地给我打电话?是不是要来接我?要接的话,我就在机场等一会儿?”
“司机呢?”
“要什么司机,我等着我儿子接呢。”
“没空接你,自己叫车回吧。”
“你天天都在忙什么?接你亲爸都没空?”
老程听起来十分不满,可能还有点装可怜的意思,对着电话猛地咳嗽几声,“咳咳咳!在国外时着凉了,浑身没力气......”